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是,陛下>第58章 隔阂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韩佑心里陡然一缩,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凝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低头平静道:“臣失言了,请陛下降罪。”

  夏司言看着他脸上血色褪尽,愈发显得疲惫和苍白。有些心疼,开始后悔自己这话说得太重了。伸手想摸一下他的脸,要碰到的时候却收回来,“算了,不说这个了。”

  韩佑顺手合上账册,合上以后又忘了自己原本准备要做什么,只好把账册再次翻开,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心里却乱七八糟地想到许多。

  自从上次官营的事情闹过不愉快之后,他们这段时间便总是这样,遇到问题开始争执时就打住话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些争执除了互相在对方心上扎刀子以外没有别的意义。然而扎在对方心上的刀子又会全部疼在自己身上,多试几次之后便都有点怕疼地回避了冲突。

  但搁置的问题并不会因为不说了就自行解决,那些悬而未决的矛盾越堆越多,渐渐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墙,每一次的争吵或者沉默都在为这道墙添砖加瓦。

  韩佑默然地看着这道墙又往上建了一层,不知道还要多久就会把他和夏司言彻底隔开。

  沉默中夏司言突然开口:“韩爱卿。”

  韩佑没有回答,夏司言又叫了一声。韩佑叹口气道:“陛下先回宫去吧。”

  夏司言换上温和的语气:“你散班后进宫来吗?”

  “我还要去内阁。”韩佑回答。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他们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好像是有人想进来,被钟莱拦在了外面。

  韩佑听出来那是户部左侍郎严正楠的声音,转头对夏司言说:“陛下先回宫去吧。我这里人多眼杂,若是陛下被人认出来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夏司言绕过书案,到对面的黄梨木椅子上坐下,“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等我做什么?”

  “等你忙完跟我回长乐宫去。”

  韩佑顿了一下,没想到皇帝在这件事上突然执着起来,但是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语气平淡地说:“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去了。”

  “那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韩佑低头木然看着手中的账册,什么也没看进去地翻了一页。值房里头很安静,他听到门外的严正楠还没走,心想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便自己走出去,把夏司言一个人留在值房里。

  原来是严正楠在核对甘州补缴的田赋时查到有一笔漏缴,于是来问韩佑这笔钱是直接从甘州明年的预算里扣除还是要把今年的先补收了。

  韩佑接过账簿翻看,道:“到你值房去说。”

  “怎么?”严正楠看了一眼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尚书大人有重要客人?那要不我等会儿再过来。”

  韩佑嗯了一声,说没事,先一步往左手边的侍郎值房走去。

  处理完甘州补缴田赋的事情,韩佑干脆就留在了严正楠的值房里,随后又召集几个郎中对明天要上廷议的重要事项进行最后确认,忙完之后已经过了戌时。

  “今天就到这里吧,”韩佑站起身,“都回去好好睡一觉,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

  大伙儿听到这话都如蒙大赦,这意味着一年中最忙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了。

  尚书值房里,夏司言一个人坐了好一阵子,觉得颇为无趣,越等越烦躁,要走又舍不得。从军营回来时那种热血和兴奋都冷却下来,想到因为这些事情跟韩佑有了隔阂,心里反而闷闷地很不痛快。

  尚书值房比内阁值房小得多,但是也有一间用屏风隔出来的休息室供人小憩。

  韩佑的休息室布置简洁,就一张床和一个小书桌,书桌上摊着一本诗经。夏司言坐在床沿上,把诗经拿起来看。

  这是前朝的刻印本,韩佑似乎很喜欢,已经翻得有些卷边了。夏司言看了几页仍觉得心烦意乱,顺手把书扔回去,侧着身子躺倒在了床上。

  枕头上有一股很淡的浴药香气,跟韩佑身上的味道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夏司言觉得好像自己又没有那么烦躁了。

  韩佑回来的时候见钟莱还在门口守着,有些惊讶。他走了起码有两个多时辰,以他对夏司言的了解,最多等半个时辰不见他回来就该走了。

  推门进去却发现里头没人,绕过屏风,只见夏司言和衣在那张简陋的小床上睡着了。

  韩佑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弯腰把被子抖开给他盖上,起身时却被一把抱住。

  “等了你好久,”夏司言闭着眼睛抱怨,“怎么现在才回来?”

  韩佑双手撑着床才没有完全压在他身上,“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臣以为陛下已经回宫了。”

  夏司言睁开眼睛看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不高兴了,我怎么会走?”

  韩佑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我没有不高兴。”

  “那你亲我一下。”

  韩佑看着他的唇,有些难过,没有跟他温存的心思,撑着身子要起来,夏司言把他抱得更紧了,右手用了点力气按着他的后脑勺往下压,强硬地吻了上去。

  皇帝急于缓和他们之间有些僵硬的气氛,用尽技巧地撬开他的牙齿,含着他的舌尖轻轻吮吸,用他最喜欢的方式撩拨他,而他只是闭着眼睛,既不反抗也不回应。

  夏司言亲了一会儿,改用鼻尖轻轻地蹭他,哄道:“还生气呢?我那是气话,你说什么都可以,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韩佑沉默片刻,声音平平地说:“是臣有失分寸了,臣……”

  夏司言直觉他又要说自己不爱听的话,堵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又攻城略池地吻了一会儿,吻得他脸上一片绯红,才道:“别这样,是我错了,你可以对我没有分寸。我爱你。”

  韩佑霎时间红了眼眶,刚才压下去的那一点小小的委屈变得很大,填满了整个胸腔。如果他和夏司言只是纯粹的君臣,他绝不会因为皇帝的一句指责而感到委屈。

  如果他们没有这一层违背伦常的关系,他可以毫无顾虑地上书坚持自己的主张,他可以游说跟他有相同政见的官员一起进言,他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跟夏司言周旋。

  可是现在夏司言一句话就可以让他闭嘴,可以让他很难过。

  “不生气了好不好?”夏司言把他的官帽摘下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扯掉他头上的网巾,拆掉他束发的发带,把他又黑又直的长发放下来。手指插在他的发丝里,亲密又蛊惑地说:“我很想你,你呢?”

  韩佑知道他们又在搁置问题,但他还是配合了,低声回答:“我也很想你。”

  这一次韩佑先吻上去,舌尖很轻地滑进齿缝,夏司言立刻追上了他。所有的烦恼、矛盾、争执都消失了,只要沉沦在情*里就可以忘掉其他的一切,他们就永远是无忧无虑的。

  休息间的小床已经经历过数任尚书,几乎跟前头那几任尚书一样年迈,经不起年轻的尚书和年轻的皇帝造,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了反抗的声响。

  “换个地方,”韩佑握住夏司言的手,“这床要散架了。”

  夏司言啧了一声,“自己拨一笔银子把这床给换了。”说话的时候把韩佑抱起来让他趴在小桌上,看着他绯红的耳廓,一边进去还不忘一边逗他,“这样可以吗?桌子会不会散架?”

  韩佑没有说话了,他光洁的背上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知是爽的还是冻的。夏司言伸长手臂够到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用力而且温柔地要他。

  夏司言的外袍上有一股硫磺的气味,韩佑闭上眼睛大口喘息,那火药的味道就越来越深地涌进他的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