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虚弱,无助,疲惫,而且,爽,以上就是钟杭再次睁开眼时的所有想法。回忆起昨夜他与小草的荒唐,钟杭的薄脸皮不禁一红,把头埋到了被子里,他觉得自己真是荒淫无度,有辱斯文!心性如此不坚,沉溺于鱼水之欢,全然忘了自己的学习计划,这一觉醒来,怕是半日时光又荒废了过去。窗外有细密的雨声传进屋中,今日又是个湿冷的雨天,钟杭将手探出被褥,试图摸索到自己昨晚乱甩在床上的衣物,却被寒冷的空气激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估摸着应该是他起太晚,屋里小草留的炭火已经灭了,钟杭迅速把手缩回,暂时放弃了穿衣服下床的打算,而是在被窝里屈起腿,用同样酸痛的手去给自己酸痛的大腿按摩,边揉还边埋怨自家小草,一到床上就不受控制,不讲信用和不知满足的坏脾气。


  晟成昨晚还是睡在了袁伂家,因为家里许久没动过火,袁伂最后也没弄什么吃的,只是找出藏了两年的好酒,和晟成畅饮一番,回忆了许多军中趣事,二人具是十分痛快,只不过,后果就是,晟成因着伤口还不曾完全痊愈便饮了这许多酒,现在正捂着伤口呲牙咧嘴罢了。袁伂早上寻思着,反正家中也是冷锅冷灶的,他也没闲心收拾,便去了村里相熟的人家花几个钱捉了只母鸡宰好带到了钟杭家,蹭饭意图昭然若揭。考虑到昨天晚饭的事,他和晟成还特意体贴地等到了午时过后才敲了钟杭家的门,谁知,开门的仍只有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夏生树,钟杭居然还没起床。
  被两个大老爷们用看禽兽的目光严肃审视,夏生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熟练地接过袁伂手里的鸡侧身将两人让进门“太好了,钟杭喜欢喝鸡汤,不过他还没醒,今天午饭要迟点吃了。”说着夏生树又有些得瑟,突然明白了两人刚刚那谴责的目光的意义,于是他就装作,十分而且不经意的样子,抚摸了一下,下巴上特意留下的指甲划痕还有脖子上的一小朵红梅(~ ̄▽ ̄)~嗯,我超厉害的。
  晟成,袁伂: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总之,你开心就好(╯‵□′)╯︵┻━┻摔!
  坐在被窝里给自己按摩的钟杭听见了院子里的响动,刚好肚子也咕噜抗议了一声,终于还是一鼓作气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把自己迅速地裹好,用一旁面盆里由于被施了法还是温热的水作了洗漱,穿上小草给他从钟黎母亲那讨来的鹿皮靴,再披上毛大氅,扶着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堂屋里传来袁伂说话的声音,推门进去,正对上两双同情的目光,钟杭一愣,连忙将扶腰的手从腰间摘下来 ,干笑两声“呵呵,你们来的这么早啊。”
  “午时都过了好久了。”袁伂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接话,完全不给钟杭留面子。“咳咳,啊杭,我给你留了碗银耳南瓜羹,你先去喝点,垫垫肚子。”于是钟杭就立马忘了刚刚的尴尬,快乐地从廊下跑去了厨房,掀开灶盖,果然看到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南瓜羹。南瓜已经炖的入口即化,银耳也煮出了胶,舀起一勺放入口中,稠软香甜,钟杭享受地眯起了眼,暂时忘记了腰间的不适,觉得冬天果然还是最适合来点这样益气润燥的甜汤了。
  准备起饭菜,夏生树动作十分迅速,没过一会儿便将袁伂拎来的母鸡和茶叶烘烤,变成了一道茶香鸡,将豆腐切薄和青红彩椒油煎,鱼肉剁泥成丸子和大白菜一起放汤,再把早上刚发好的绿豆芽同几个鸡蛋一起炒了,最后只等一开始焖上的白米饭与蒸番薯出锅,午饭便算是准备好了。外头淅沥的雨声应和着厨房里蒸汽袅袅的烟火味,小草菜刀剁东西的笃笃声,灶膛里噼啪的火声,还有饭菜的勾人香气,这一切都叫坐在一旁烤火的钟杭觉得倍感安心。他好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就像小时候他坐在一旁辨认草药,有他阿爷和奶奶张罗着做菜,听着刀与案板不断的敲击声,奶奶夺过爷爷大烟杆子的呵斥,还有他爹从院子外推门而归的问候,记忆中的温暖感觉就一如现在他所感受到的那样。小草明明只一人,却能神奇地叫他心里不再孤独,不再彷徨。
  就在一片安谧气氛中,突然间,夏生树警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重地道“啊杭,我感觉到了好多好多人类骑着马过来了。”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外便立刻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钟杭一惊,连忙拉着夏生树走出厨房,就听得他家影壁外的大门随着“砰”的一声响,竟然被人给踹倒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前几日被钟杭放走的小痞子王韬带了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涌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洋洋得意。
  钟杭家不算太小的院子立时也被挤得满满当当,进来的官兵,衣着与县衙府衙的衙役捕快们截然不同,通身玄甲红衣,袖口处更是有统一的纹章,踹开钟杭家大门后他们便极其有序地在院子中排成两列,手持缨枪站定,泥泞雨水和寒冷仿佛丝毫都不能撼动他们,俨然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待他们站定,片刻后,门外才缓慢地踏进了半双金色云缎面的鞋,两位黄衣侍女一位打伞一位小心撩着他衣服下摆避免被雨水沾湿,恭敬地扶出一位年轻的华服公子。只见他他玉冠高束,且镶着品相最为完美的东湖珠,戴着鎏金犀毗,一身绣金描龙的丝绸衣物也像是江南最巧手的织娘的心血,手执一把木扉檀木扇,端是一副贵气逼人的模样,只不过,钟杭却从他精致的眉宇间看出了一丝焦虑和憔悴,像是气滞脉涩之人,怕是忧思过重。
  夏生树将钟杭护到了身后,仔细估量了一下自己能否在这么多人类的围堵下把啊杭安全带出,他懊恼的发现,虽然自己是个人见人怕(大雾)的妖怪,但是实际修为却也不能算高,夏枯草本体的他可以说是妖怪里杀伤力都排不上号的了,虽然他在常人面前是力大无穷且身手好的可以徒手杀猛虎,可叫他带着钟杭一下对上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最后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况且他也隐约明白,像他这类吸收日月精华的草木妖灵若是伤人造了杀孽,必遭天谴,想到此,夏生树的心就不由得提了起来。
  “呵!钟杭,识相的话,还不快把你家里窝藏的人乖乖的给这位大人交出来!我那天都看得一清二楚!”跳出来叫嚣的人正是王韬,且说那日他被钟杭逼着写下认罪书后又被族长罚跪了祠堂,冻了大半夜,现在走路都还有些不利索,他一直对此怀恨在心,再加上那日在钟杭家见到的男人,分明和他前些日子在镇上看见的一位官兵打扮的大哥拿着画像找的人一模一样,故而腿脚刚灵便些能走比较长的路后,他就一人偷偷到了镇上,他可打听过了,此人是有一位大人目前重金寻找的。他想,这人满脸凶恶,一定是什么朝廷嫌犯,想到自己可以由此立功得到大笔赏钱,说不定还可以得到大人物的赏识,想到此处,王韬似乎都感觉不到了腿疼,硬是一瘸一拐的到了镇上。
  也是他运气不错,他在镇子外往丘风城的官路上找到了那伙四处寻人的军爷,几十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中间还护送着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架势十分高调。王韬大着胆凑上前去禀报了自己所见,为首的军人先是戒备地叫人将他扣下,又被轿中人出声所阻拦“罢了,总归也是个希望,去看看也无妨。”于是才有了钟杭家现下的局面。
  贵气青年听到了王韬的话,斜斜地瞟了一副狗仗人势嘴脸的人一眼,眉毛轻挑,轻声重复了一遍“窝藏?呵呵,有意思。”
  还没等钟杭和夏生树对王韬的叫嚣内容做出反应,在堂屋听着外头情况的晟成就迅速站了出来,走到院子里将钟杭和夏生树拉开“这事和这书生没关系,你们带我走便好。”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便和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院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贵气青年对视个正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蠢,这几天的章节数都标错了


第41章 四一
  屋外的雨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劈里啪啦,钟杭将刚泡好的山楂果茶端上来递给了对坐在他家堂屋的两人“喝点茶暖暖身子,你们慢慢聊。”“多谢公子。”华服青年此时已没有刚刚在院中见到晟成时那般失态,笑着道谢后便接过了钟杭递来的茶,倒是晟成,现在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像是还在懊恼刚刚自己见到完好站在自己面前的三皇子时太过激动,以至于冲上去唐突地将人抱住的事。钟杭看俩个人之间气氛不太对,放下茶盅后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王韬和那些士兵们还在雨里站着,王韬现在正在一旁惴惴不安,自己期待的抓捕场面不但没有发生,那位贵人好像还和钟杭家那位男子交情匪浅的样子,这叫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到自己之前和其结下的梁子,王韬开始害怕自己这次怕不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白着张脸就想拔腿先溜,却被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下,讪讪地走回了院里。钟杭没有多关注他,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不过也幸好此次他引来的不是晟成他们的对头那方的人,不然这次可能真要被他坑了,钟杭客气地招呼了站在院中把守的士兵们进到廊下避避雨,不出所料的被拒绝了,也没再管院中站着的这一帮子人,钟杭拉着小草和袁伂进了书房,没再跟着在外头受冻。
  “啊杭,他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吧?”夏生树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我现在偷偷带你们走吧”门口把守的人不止不放王韬离开,事实上,三皇子下的命令是,没有他的许可不许放走院子里的任何一个活物。
  钟杭:“没事,我们又没做什么违反律条大逆不道的事,不必怕官府的人。”
  袁伂:“是啊,小草你放心吧,将军和三,呃,和他上司都不是会把事牵连到百姓身上的人。”
  钟杭:“刚刚来的那位,是三皇子吧。你之前也是怕我们牵扯进他与大皇子二皇子一脉的斗争中才劝我和晟成早些撇清关系的?”
  袁伂沉默了一会儿:“罢了,反正你救了将军,已经和三皇子一派有了联系,怕是你以后要走”科考的路时会被当成是三皇子那边的人。”
  钟杭:“哈哈,袁伂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虽说要参加科考,但是可没有做大官的志向,三皇子也好,大皇子也好,与我何干?我只是路过山里救了一个受伤的人,现在受伤之人的家属来领人,仅此而已。”
  袁伂:“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话毕,钟杭就拿起了昨日没看完的功课,继续心平气和地背诵剩下的经义,夏生树就黏到他身边去,也不说话,就是盯着钟杭发呆。袁伂无事可做,惦记着杜闲的情况,又想着年后他不知何时回来,之前还和自己嚷嚷着说要吃腊鸡,等过几天自己去给他腌点,到正月时正好吃。又坐了一会儿,看钟杭和夏生树一个看书,一个看人,都稳如泰山的模样,袁伂实在是忍不住无聊,拿起了钟杭书柜里一本看着稍微还有些趣味的书慢慢翻着。
  夏生树:“咦,袁伂,你原来认字啊!”
  袁伂:“早年参军前村里还一个教书先生,同他学了两年,但是以前比较顽皮,也就认个囫囵,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夏生树托着腮帮子:“钟杭教我写字,可是我每次不管怎么写,都很难看。”


  钟杭闻言,放下书轻轻推了推小草放在自己肩头的脑袋,笑了笑“你要是每一样事都做的那么好,那我就更该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
  “不会!不会!你有那么...那么好!”夏生树急着解释,坐直了身体,用手在自己面前比划了巨大的一个圆,认真道。


  袁伂“......”
  “我说你们两差不多得了。聊什么都要酸我呢这是。”
  钟杭歉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埋头和眼前的书较劲。昨个晚上叫小草闹腾的,今日的进度又落下了,照这样下去可要不得。
  不过,事与愿违,书房还是没能安静多久,没一会儿,门就被晟成敲响了“小大夫,是我,我...我和主子来和你道谢辞行。”钟杭连忙将人让进屋,三皇子也同晟成一道进了门,但是表情看着却略有些不自然,眼圈周围好像还有些泛红。
  “此番真是多谢钟先生仁义,出手相助,才救回了晟成一命,事从匆忙,在下身边别无长物,这块玉玦还请您一定收下,持有此物,国境内所有的楚天银号均可以为您大开方便之门,也可以在有事时凭此物到我府上寻我...”三皇子的话未说罢,就被钟杭连忙推辞“不不不,不了,在下救下晟将军不过是凑巧遇见后的顺手而为,何况这些天也只是烹了几斛药罢了,实在担不得晟将军与您的一声谢啊。”
  晟成见钟杭不肯收下玉玦,也觉意料之内:“小大夫,这就是你死心眼了,我先前给的银票你也不收,主子的信物你也不拿,这不是存心叫我惦念你的恩情难以忘怀吗!”
  “......”
  三人一番客套推辞,最后还是夏生树听着觉得不耐,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掰扯这么久,于是走过来替钟杭拍板“不要玉玦,就要银子,晟成的药费,外敷内服的一共一两三钱,这些天的伙食费,按照酒楼的水准算也不到三两,看在他还替我们抓住过一个翻墙进来的贼的份上,哦,就外面给你们带路那个,抹个零头,四两银子,拿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钟杭:“......”
  晟成:“......”
  三皇子:“......”
  三皇子:“这位小公子,这帐可不是这么算的,在下左膀右臂的性命可远不止这个价。这样吧,若是钟先生不愿要在下的信物,这样吧,这淮河以南,莽山以左,也是父皇划给我的地界,赶明儿我知会一声,在附近的城镇中给您转几间铺子的地契作为谢礼!”话里话外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毫不掩饰,虽然钟杭也早已通过晟成的身份有所猜测便是,三皇子这话说的坚决,修长的剑眉立起,颇有几分说一不二的威严,知道再推辞下去反而不美,钟杭便点头应下“殿下真是惜才之人,想必晟将军得您如此看重心里也当欢喜非常。”
  三皇子不知,晟成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和袁伂曾在钟杭面前提到过自己的“心上人”这一茬的,看钟杭面不改色地恭维主子惜才,晟成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偏过头却对上袁伂意味深长的打趣目光“将军,你追人手段也不行啊,还没搞定呢”晟成怒视“滚!”
  钟杭送晟成和三皇子出门时,王韬还在院子里不安地来回踱步,晟成接过侍女递来的伞,小心地给身边人撑着伞,却被一把夺下“伤没好全就想着和楣竹抢活干了?”晟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目光扫到王韬,顺势转移了话题“是你带主子来的?”
  王韬老老实实低头:“是,是小人。”此时他哪还不能看清形势,看这位贵人还亲自为这人打伞他就心里一凉,之前被抓脱臼的手又仿佛隐隐作痛一般。
  晟成:“本来想来找麻烦的?”
  王韬:“不不,小人不敢!”王韬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唯恐晟成与他算账。
  晟成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了他一阵,等王韬额角的冷汗都要落下时才不紧不慢的道“滚吧,以后别叫我再知道你来找钟杭麻烦。”三皇子一直没插言,等王韬连滚带爬地离开院子后,才似笑非笑地看晟成一眼“你倒是挺护着这个书生。”晟成立时觉得不妙,想解释几句又怕说多错多,一张脸憋得通红“我,不是,我...”三皇子见他这般局促的样,自见到人以后的不真实感才消去了些“不逗你了,走罢,皇城里还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呢,也该叫我的好大哥好二哥知道知道做事前要权衡慎重的道理了。”
  随着两人离开,院里院外把守着的士兵们也有序撤退,晟成还特意嘱托了两人留下帮着钟杭将大门修好再出发与他们会合。看着雨里一片狼藉的院子,钟杭苦笑一声,打算等天放晴了再和小草一起整理一番,还好今天不是晴天,他没将草药拿出翻晒,否则工作量就可能要翻倍了。钟杭去看了眼被踹倒的大门,两个士兵一个已经自觉离开去请匠人来维修了,另一个守着大门,钟杭递了件蓑衣过去“这位军爷,穿上吧。”一抬头,看到那许多围在他家附近,又因着刚刚的大阵仗不敢靠近,打着伞探头看热闹的村民,钟杭不自觉得扶住了额头,村子里的大家还真有闲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呃,晟成和他cp的故事以后有缘番外
  不过也可能没有人想看他两的番外23333


第42章 四二
  待到钟杭好容易才和担忧的里正大叔与围过来瞧热闹的村里人解释清楚,自己真没犯事儿,又接受了大家一番“钟秀才居然认识这样的大人物,了不得啊。”之类的七嘴八舌的恭维和明里暗里的询问,只觉头昏脑胀,在雨里站这许久,又冷又湿的,他现在只想赶紧和小草回到温暖的书房烤火,看书,还有撸狗。怪只怪进了腊月,正是农闲时,年货也还不着急备,大家没什么娱乐,又没什么活干,故而都对村里的风吹草动格外上心。
  天色转暗,也不知晟成留下的两位军爷是怎么做到,短短几个时辰便做好了一系列从城里“请”来匠人,找到木料又帮着将新门安好这么些事的,然后拒绝了钟杭晚饭的邀请,立时翻身上马往晟成他们出发的方向追了去,就和晟成三皇子离开时一样的匆忙,许是京城局势比较紧张,少不得主持大局的人。三皇子肯亲自来寻人,已是大大出乎钟杭预想了,心里暗自猜测,晟成的一腔心意似乎也不一定是付诸东流呢。
  家里只剩钟杭袁伂和夏生树三人,晚饭吃了小草重新热好的,中午没来得及吃到的饭菜。外头是凄风苦雨,堂屋里则是炭火融融,菜香四溢,袁伂饮下一杯老白干“啊闲今年年节前应是不会回来了。”话音里颇有些失落,这毕竟也是两人认识的头一年,当时下决心以后和他一块儿过日子后,袁伂便想,以后再也不要分开,没想到,这过得头一个年就不得不暂别,且杜闲爹娘对两人在一起的态度也着实算不上和软,不知啊闲留在家的这段时日,他家里人会怎样游说劝服他。
  夏生树闻言,难得出言宽慰:“你别担心,啊闲现在肯定也特别想你,不会不要你的。你今年可以和我还有啊杭一起过年。”钟杭也连连点头,又低头撕了一小块鸡肉喂给了扒在他腿上的豆芽菜。袁伂冲他俩笑笑“多谢,那我明天就上山放些夹子,守些肥山鸡,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打到黄麂野猪来,到时候还要麻烦小夏你来做腊鸡或者腌肉。”
  “好啊,我还可以和王婶学做肉肠!也许杜闲会提前回来也没准呢,我还是按照四个人的份,多准备些。”钟杭接过话“那我就负责备些腊药,刚好明个儿就是腊月初八,泡屠苏酒正合适,前些日子里正还问我讨手膏,我也一并给做了,明天还要喝腊八粥的,小草,这可交给你了啊,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桃仁,红糖一样都不许少,再过几天,到了腊月半时,莲花镇里有大集,小草你同我一起去买些桃符,新历,五色纸钱,还有写春贴用的红纸,岁果,糖霜之类的,哦,过年,新衣裳也该比着做一身了,你好像又比之前高了......”夏生树安安静静地听着钟杭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说需要什么,也不嫌啰嗦,只是默默在心里,想着,人类过个年可真麻烦,只是他也觉得十分有意思便是了。
  第二日是腊八,虽有太阳,但虚弱的一圈黄光在寒冬面前却是力不从心,只在大中午时搬出凳子靠在土墙头唠嗑时还有些许热意。村里的老人媳妇们最爱的就是冬天,聚在谁家向阳的墙角下,靠着垫了软布的椅子做做手工,聊家长里短,看着四处奔跑撒野玩的一身汗的孩子们乐呵。
  钟杭今日也难得没有躲懒,因为俗话说的好,“腊者,接也”正是新旧交替,浸泡屠苏酒的好时候。钟杭将早就晒好的白术、蜀椒、乌头、桔梗、肉桂......等药物找出,依次放入娟袋,泡入一坛清酒中,大约泡到年后第一日,便可取出饮用,能辟疫气,和肝气,祛一年不正之气。且于身体十分有益处,蜀椒解毒、健胃,桔梗能补血气,乌头能去风痹,蕴养肺腑,是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在腊八备下的。
  “啊杭,你真厉害!”夏生树依旧喜欢盲目吹捧钟杭“这就算是有本事了?清酒都是现场的,爷爷以前都是要自己用酒曲新酿酒的。”“那你还是厉害!”钟杭笑了笑,揉了揉小草的头“我们小草今天要准备腊八粥,也很厉害。”夏生树向来是拿钟杭的夸奖当嘴甜的糖似的,听一句,心里就能甜一天,因此在煮粥时,也恨不得熬出全天下最香最甜的粥来,不光放了钟杭指定的材料,还自己剥了山核桃仁,大红枣,榛仁等物放进锅里,煮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的腊八粥出来,钟杭按照习俗也回送了几碗给村里稍有些交情的人家,大家都对钟杭家的腊八粥赞不绝口,这也叫钟杭心里暗自得意了好久。
  腊八之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三皇子走前许诺给钟杭的铺子,没两天就由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送了过来,他自称柳大,是杭城里给三皇子打理产业的手下,还带了几盒城里时兴的果子糕饼来。钟杭客气地送走柳大后,才拿起几张地契翻了翻,看着熟悉的“古同镇”几个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却原来,三皇子差人赠与他的几间铺子,正是古同镇上,一条官府这几年刚划入坊市区的街上连着的四间商铺。古同镇山货丰富,毗邻大河,加上官道纵横畅通,同莲花镇一样,贸易一向繁荣,因着本朝商税高昂,且在铺子地契的出售上官府可以大做文章,古同镇贪财的曾县令才会将坊市一再扩充。不巧的是,这条新划出的街刚建好时,他本是许了汪家优先选位置最好的几间铺子的,可三皇子的人却横插一手,将地段最好的四间铺子把入手中,说是拿去送人。汪家人和曾县令如何敢与三皇子的人作对,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
  但是,不巧的却是,汪翠莲自从自家相公因着钟杭帮着写诉状一事吃了官司还挨了板子,回家后还害的自己被其他媳妇们嘲笑,平日里最是盯着钟杭家的情况,前些日子见三皇子的人浩浩荡荡来寻人,她来看了一眼,还以为钟杭要倒大霉,没等她幸灾乐祸多久,又听看完热闹的人说,钟杭什么事也没有,还很是失望了一阵。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居然听说,钟杭竟然给族里在古同镇的新街上弄了个铺子!还承诺免费供族里人去卖些村货粮食,蔬菜什么的,不收分成和租子!这可叫村里其他一些人眼红的不得了,但是又没什么法子,人钟秀才乐意把私产拿出给族里人方便,他人也无可置喙。汪翠莲自是又恨又气,趁着年前找了个借口厚着脸皮回了汪家,和自己现在还没被抬成姨娘的母亲一通牢骚,又明着暗着讨了个样式新颖的钗子,打算回村炫耀。
  好巧不巧她俩人的对话却被路过的汪员外身边的小厮听了去,他知晓自家老爷最近都在烦心新街上的铺面,汪家占的没白员外家多,正四处打听有没有人手头还空着铺子,他估摸着着村里的一个书生捏着铺子给族里人打点也是好拿捏的,于是忙禀报给了汪员外......
  其实,钟杭本也没想将铺子许给族里,他对族长和族人都不是很熟络,也没什么感情,但是手中一下多出了这几间铺子,加上原本自己的小药铺,若是自己的名义租出去了,不免惹麻烦,他也是听说汪家正四处打听铺子的主人的,但他也是宁愿铺面空着也不愿租给汪家人,所以他便和族长经过协商,他给族中提供个平日销货的铺面,族长就出面将剩下的三间铺子租给了比汪家势力略小些,但这些年势头颇猛的白员外,白家。
  本来钟杭和族长说好了,自己提供给族里的铺子也不要说出去是他的,但是不料两人商议到这茬时,族长的小孙子偷偷钻进屋里偷吃糖瓜,被听去了几嘴,小孩说话没个把门,钟杭让了间铺子给族里的事情就在村里传了开来。


第43章 四三
  腊月十五,宜纳采,宜出行,是个赶集的好日子。夏生树因为说好要与钟杭一道出门采购,兴奋的天还没尽亮就起床拾掇起了院子,又准备好了早饭,现下正站在床边拽着钟杭的一只手不停轻晃“啊杭!你说我穿哪件衣服好!是这件紫色的还是这件浅紫的,还是这件降紫色的?”钟杭困得睁不开眼,手又被拉出温暖的被窝,迷迷糊糊地应了夏生树一声,随手一指给他挑了件衣服便迅速把手缩回,把头埋到被子里,突然很想收回昨天的逛集邀请。
  不过虽然很想反悔,仔细想来,又觉得,自从搬回大台村后自己似乎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出门逛过,也正好趁着莲花镇的大集带着小草出门走走,他本来就应该带自己的小妖精逛集市的,再给他买热乎的鸡汤小馄饨,漂亮的糖画,崭新的衣服,酥脆的花生糖......说起来,钟杭记起平日里几盏茶的功夫便可以晃到镇上的小妖精,想来怕不是比自己熟悉莲花镇得多,谁带谁逛还真说不好,钟杭失笑一声,彻底清醒了过来。
  掀开被子把头探出,钟杭正好看到了自家小草转身,背着床头在换衣服那线条柔韧优美,洁白如象牙的完美背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眼底,不免想起以手抚摸它时的美妙触感,钟杭略不自在地收了收腿,夹紧了被子。大早上的,虽说身为大老爷们儿,受到刺激不免会更有冲动,但是仔细想想今个儿还是算了罢,等会儿要是被这个好色的小妖精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今天怕是别想逛成街了,最可怕的还是,万一以后他把晨间活动发展成日常...钟杭打了个哆嗦,刚刚还兴致盎然的某位小兄弟,现在好像也能冷静下来了。
  等好容易钟杭爬出被窝收拾齐整,又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整个红糖馒头,俩人再出发时,已经落后村里的大部分赶集的人了。今个儿是莲花镇上年末最后一次集,大台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出动赶集,村里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出远门的孩子们,也终于盼着了去镇里的机会,都纷纷央求爹娘将他们捎上。钟杭好容易把跟得紧紧的豆芽菜打发回去,就被小草低声埋怨了动作慢,钟杭好笑道“我们小草今年多大了?是五岁还是三岁呀?怎么还会因为赶集晚了生气呢。”夏生树不吭声,因为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像村里的二虎子和小栓子,还有刚刚坐路边因为二丫家先去了镇上而懊恼大哭的小花,一点也不像个要养家的汉子,但是还是有点怪钟杭磨磨蹭蹭,这可是他第一次和他一起逛集,买年货呀!“好了,不生气啦,等会儿给你买个糖麻婆子,是不是惦记好久了?”


  吹糖麻婆子!夏生树眼睛一亮,他知道这个的,之前有一天,有个担着炉子的手艺师傅就转到了村口摆摊,哗啦就围上去了一堆孩子大人,他踮起脚看了眼,瞬间就被老师傅拿竹签和糖浆吹,拉,捏,出那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形状的手艺吸引住了,无奈围着的孩子太多,等他回家和钟杭兴冲冲地说了也想去吹一个,拉着钟杭再过去排到他们的时候,卖糖麻婆子的已经用光了今个儿带出熬好的糖了。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夏生树不死心,又自己试了试,却总熬不出那样适宜的饴糖,也吹不出那样生动的形状,故现在听钟杭又提起来了,他还真是十分动心。
  一路没怎么歇息,赶到集市,茶坊酒肆自是比平日热闹几倍,路边也摆出了许许多多的摊子,蔬菜瓜果,柴米油盐,牲畜活禽,胭脂簪珥,环佩布帛,整整齐齐码在路边,叫人看着就心生欢喜。逛了一会儿夏生树还看到了村里守寡的绣娘,带着小女儿摆了个手帕画扇摊。趁着集市人多,钟杭悄悄地伸手试图将小草的右手小指头轻轻勾住,叫人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挤到小草身边似的,但他的手刚伸出,就被小草突然加快的步伐给甩脱了。抬头才发现某人根本没注意到他暗搓搓的小动作,直直掠过炸糖糕,糖葫芦,烤地瓜等香气四溢的小吃,奔着糖麻婆子的摊子就去了。钟杭无奈,连忙跟上。镇上集市摆的摊子比那日夏生树在村里见到的老师傅一个人挑着支楞起的摊要大许多,甚至还可以照着客人捏画个小人出来。
  “老板!我想吹一个,嗯,吹一个人和一棵夏枯草!”等了前头好几个人,好容易排到了自己,夏生树略一思索就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这位公子,这,人倒是好吹,这夏枯草,我不知道长什么样啊。”摊主是个看着颇为和蔼的小老伯,胡子头发都花白,但人却是精神矍铄的样子,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这两位模样清俊的后生。
  钟杭连忙补正“那便照着我们俩捏两个人吧。”
  “好嘞!一个人八文,两个我只收您十五文!”
  不一会儿,夏生树便心满意足地捏着了两个属于自己的糖麻婆子。虽然为了速度给下一个小娃娃吹糖,老伯完成的匆忙,除了衣服颜色和样式,基本上看不出捏的两个人的五官和他们有哪里很像的,但是夏生树还是十分珍惜的拿在手里端详,完全不舍得吃掉。但是等钟杭带着他将该买的五色纸钱,对联红纸,岁果,糖霜,桃符,新历都买好后又说要去买过年时的新衣服时,夏生树看了看钟杭手里拎着的几大袋东西,又端详了手里的两个小人一会儿,心里挣扎了几秒,在确定钟杭不吃后,还是选择自己三两口吃掉了两个糖麻婆子,伸手去把钟杭手里的东西捞过“走吧。”
  钟杭笑着见他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抬手给他擦了擦嘴角“也不嫌腻,吃这么急做什么,还怕我拎不动啊。”
  谁知夏生树认真回道:“因为我看路上都是汉子们负责拎东西的。”
  钟杭瞪眼悄悄凑近在小草耳边抗议:“我才是你相公!”
  夏生树还是一副认真的表情:“谁更勇猛,谁是相公!”
  “咳咳咳,你.....”比什么不好比谁更勇猛?吃错药了吗!罢了,罢了,好男不和可爱妖斗,反正便宜是自己占到了就好,想到这个,钟杭又不太介意小草占占口头便宜了。“算了,不和你争口舌之利了。”“身体我也利!”
  “......哦!”
  两人后到了一家成衣铺量体裁衣,一人购置了两身新衣,然后去买了笋干,花生,瓜子,糖冬瓜...等零嘴吃食,又买了新碳,还有家里的胰子也用完了,钟杭去补了几块桂花胰子,虽然比较贵,但是洗衣服洗澡时都不滑腻伤手。天知道他每天看小妖精赤手往衣服盆里倒冷水就洗衣服时自己有多替他冻的慌,好不容易才三令五申教他都勾兑些热水,又觉得之前搓衣服用的皂荚不如洗澡的胰子好,所以这回才多买了些叫小草洗衣服的时候用。他刚将铺子租给了白家,手头是银钱尽够了,且两人平日在大台村,除了他的笔墨钱费了些,吃食上讲究些外,实在是没什么大的开销了,所以钟杭买起东西来格外的爽快,基本是一把银子花出去,就忘在了脑后,再加一个对人类银钱不太敏感的小妖精,两人这么个过日子法,若是家中有长辈或是被村里人晓得了,还不得被口水淹死才怪。
  日头很快就到了晌午,两人没有像村里大多数人一样带上馒头干粮等物来凑活对付了午饭,而是选了一家卖卤菜烤串的摊子坐下大快朵颐了起来。钟杭飞快地解决了一个卤猪蹄,又往嘴里塞了口烤的外焦内香的馒头“唔...好吃,吃多了小草你的手艺,偶尔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夏生树不服气:“我也可以这样做给你吃。”比他好吃!
  钟杭:“你不懂这种小摊子的魅力,哎哟,你别掐我脸啊,疼...疼...我错了,我错了,你做的最好吃。”怎么现在这么能吃味啦,真是好凶哦。
  ......
  吃完饭后,两人又是四处采购,只想着东西囤越多越好,只怕在正月十五开市前有什么缺的东西。于是,回家的路上,两人手上便都是满满当当的了,钟杭手里甚至还牵了一串小鸭子回去“小草,之前里正送的鸡加上这好几只鸭子,你真的顾得过来吗”夏生树连忙保证“顾得过来的!养大的时候就可以给你炖笋干鸭汤了!”钟杭笑着点头,心里却默默腹诽,之前里正家送来的鸡仔们好容易养大了,自己本以为有口福了,谁知小草却养出了感情,每每要吃鸡肉时,都是自己去山里和袁伂捉山鸡或者买的别人家宰好的鸡,自家养的几只鸡祖宗,摸个蛋出来都要配把精米安抚半天。叹口气,看了看身后的几只小鸭子,钟杭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想象自家后院又要多出一群鸭大爷了!
  两人慢悠悠地走到了村口,沿着村路慢慢往家走,遇见了好些一样赶集回来的村里人,大伙儿手上都是没个闲空的,都像钟杭和夏生树一样带了好些东西回家。不过当两人一起走在村里时,就十分引人注意了。
  两个人看起来年轻挺拔的,颜色也好,而且钟杭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看着就很有书生气,听说人还挺热心,不光给村里那陆大勇几人白写了诉状还借给族里一个铺子呐,故此一路上和钟杭打招呼的村民几乎就没断过,好些得了消息的族中人也都会凑上前来聊几句,钟杭也都端着笑,友好的一一回应,但是心里不免有些微妙的不自在,想要早些回家,暗自加快脚步,眼看还差两个岔路就要拐到自家附近了,前头路边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嚎啕大哭声,一大圈的村民围着路边七嘴八舌的讨论,将路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要说:
  耶o(* ̄▽ ̄*)ブ,今天是久违的三千字君。
  顺便悄咪咪问一下你们,想要一只小包子吗,不是两人生的那种
  现在留言还来得及阻止他的投胎哦(⊙o⊙)


第44章 四四
  被迫驻足在围了一圈人墙的人群外头,从镇里一路走回来的钟杭,只觉得手里拎着的东西似乎越发的重了起来,沉甸甸地勒在手掌心,还有牵回来的几只小鸭子也十分不安分,一停下来就试图挣开细绳逃跑。钟杭收了收手里的细绳,又听见了好几声嚎哭,像是有好几个人的声音一起叠加起来,稍稍向前挤了挤,才看见一个头上包着土黄布巾的老妪,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和两个壮小伙围着头躺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刚死的牛不住地哭号,一旁还站着个不知所措的半大小子和歪倒在一边的板车与散了一地的柴火。
  耳边传来围观的村民们的讨论声
  “唉,庄稼人家的,年关头死了牛,不吉利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王福生家的牛也早老的不像话了,这会儿子居然还舍得借出去拖车。”
  “嗐!我和你说,这指不定啊,王福生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呢!”
  “你是说....?”
  “唉,这不是我说的啊,不过他家也确实可怜,两个儿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打着光棍,娶不起媳妇。”
  “那难道柳婶和钟勋孤儿寡母的就不可怜了吗,勋小子这半大小伙这腊月里还上山头砍柴拉去镇里卖也不容易啊,现在贪便宜借了王福生家的老牛,摊上这么个事儿,怕是要被讹出一层皮下来。”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叫钟杭很快就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缘由,虽然看王福生和他的媳妇儿子几人趴在死牛背上哭的撕心裂肺的,眼泪却没见掉几滴,只是干嚎,怕是真如边上那大哥猜的那样,故意低价租借了家里快老死的病牛给钟勋这孩子,好讹出些钱财补上家里死了牛的洞来,钟杭皱了皱眉,有些不齿这样的行为,再看地上的老牛尸体也是干瘪枯瘦的,想必生命里最后一程也没有被好好对待。
  意外死了头耕牛,在村里算得上是一件不小的事了,何况王福生一家又哭天抢地的不让钟勋离开,很快就有人通知了里正“让让,都让开!”只见钟启良拿着他的那杆烟枪从人群里挤了进来。“王福生,你们这事我也听说了,你家的牛,本来也是上了年纪的老牛了,这腊月天的,时候到了也就扛不住了,虽勋小子也有错处,但是你这样堵着路哭也不是个事儿啊。”
  刚还埋头抹眼泪的瘦吧老头听了里正的话,立时仰起了干瘪的脖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一边的钟勋“这事儿我,我和他没完!我家的牛,虽然老了,但是平时能吃能喝的,也精神,刚借了他两天,这就出事倒路边了啊!一定是他这小畜生使劲使唤我家的老牛啊,呜呜呜,我家这头耕牛可是全家的脊梁柱呀!来年开春的春耕,没了它,我家的地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王福生声泪俱下,叫围观的众人也不由得有些同情,也有些声音嘀嘀咕咕讲钟勋年纪小不知轻重,为了多运几趟柴将牛给使唤死了的。
  “我没有!我这两天就昨天去镇上送了一趟柴,而且我也是总借牛拉货的,怎么伺候牛也是有数的!每天早上从你家牵出来的时候就会掺温水喂牛,玉米杆子,麸皮和干草料也因为你家牛老了,铡的细细的,喂足了分量,出这样的事,真是你这牛太老太瘦弱了。这两回我也很小心了,连柴都不敢多运,谁知道,谁知道我今天刚装好车,还没运到村口,牛就先...”一旁站着的钟勋见里正来了,王福生一家肯开口调和了,终于忍不住出声急急为自己辩解。
  “好你个杀千刀的小王八犊子,你还在这里狡赖耍奸!我家的牛虽然老,但是平日里可精神着呢,肯定是你使唤重了,才叫我家的牛给累死了的!你还我的牛,你还我家的牛啊!你今个儿要么给我家老牛披麻戴孝半个风风光光的丧事,要么就赔我一头牛,否则,我老婆子和你没完啊,呜呜呜。”王福生的媳妇柳婆子听了钟勋的一番辩解,情绪似乎更加激动,倏地站了起来就要过去扯钟勋衣领子,被边上看热闹的汉子婶婆们拦住后仍死死瞪着钟勋,仿佛看到杀父仇人一般,但她两个壮实的儿子却只一声不吭地跪在牛边上,垂着头漠不关心地由着自己母亲撒泼。
  周围的人见了里正来了,虽想八卦,但是还是将声音收敛了些,不过钟杭还是能听见边上一位大叔和旁边人的窃窃私语:“柳婆子这就过分了,哪能叫人真给头牛披麻戴孝的,这不就明摆着想要人赔头牛吗!而且村里人谁不知道勋小子前年刚死了爹,这两年和他娘相依为命,这话可就戳人心窝子了啊。”
  一个婶子接话道“可不是嘛!勋小子的娘,嫁来村里前和柳婆子还是同个村里出来的呢,她今个儿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两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给牛办丧事,这么荒唐的事也亏她说的出口,我和你们说,这王福生家根本没有他家说的那么仔细家里的牛,之前能耕地时还可以好吃好喝的伺候,今年春耕发现牛老了耕不动田后,我看到他家的牛便是一日比一日瘦下去,毛皮也没了光泽,一看就是没好好养着。”钟杭认出说这话的是王大虎,上回借了板车给他运老虎的那个汉子。
  “......”
  “啊杭,披麻戴孝不是儿子给爹娘的吗,给牛也可以吗,你也可以给我批...唔...”夏生树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钟杭捂住了嘴,钟杭手里拎着的一袋桃符红纸还扫到了夏生树的脸旁“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夏生树被凶了一下,有点委屈,但还是很乖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钟杭才松开手。
  钟勋听了柳婆子的一番话,气的眼眶都红了“你!你个疯老婆子!”里正听了也是无比头疼“王福生家的,你这要求就太过了啊,而且你家的牛原本也是下不了地了的,勋小子家里也不容易,你这是不是有点为难人啊。”里正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了不少应和声,显然是都觉得王福生家的要求有点过分。
  此时一直蹲着装死的两个年轻汉子,王福生的大儿子王贵全站了起来,表情阴测测的看了看里正“里正,我也知道你身为钟家人,平日里稍微更维护姓钟的人家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是大家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儿,有时有什么二话也都不特意找你掰扯了,但是现在我家顶顶重要的耕牛都被人使唤死了,你还要明着暗着偏帮,我们可不依。”
  此话一出,周围嗡嗡的讨论声更加大了,钟启良气的脑门直冒青筋“你放屁!我钟启良做了十几年的里正了,我敢拍着良心发誓,我从没有偏帮偏袒过!你说这话可见是个没良心的!你自己滚去问问你那老爹,去年他眼红袁猎户上山赚钱,自个儿也去山里打猎,结果不小心被野猪拱了腰子,摔在山脚边的时候是谁立马出钱借牛车张罗人把他拉去镇上医馆的?那时候你和你弟弟窝在边上一点事都担不起来,最后抬他送他的是钟家人还是王家人你自己清楚!现在来和我掰扯什么偏不偏袒,我呸!”
  “......”王福生家里自然也要回嘴辩解,场面一时又乱了起来,里正被气的不清,嚷嚷着要撂开手不管这家人的破事了,最后还是被旁边的人劝着一起抬了牛去村里的祠堂请了两家族长一起来调和。
  人群便慢慢散了开去,钟杭无意跟去看热闹,见这一通吵嚷,天色都要暗了,一心只想要回去家中烤火,两人帮着几个热心的村民一起将钟勋小子散落的柴火重新捡起捆好装上车,见两位汉子将板车也拖去了祠堂钟杭才转身回家。绕过田间小路的时候,他看到一位大婶跌跌撞撞地往祠堂方向跑,料想是那应该是钟勋的娘。
  叹了口气,钟杭觉着这娘俩确实也是不容易,但是世上不容易的人太多了,他也只是唏嘘的一下就没再多想这事了,想来里正和两位族长也不会真叫钟勋赔一头牛给王福生家的,不过,说起牛,钟杭砸吧了一下嘴,就有点想念起了牛肉干,炒牛肉,牛筋,毛肚...的滋味。
  食欲来的太突然,叫钟杭有怀疑自我,莫非自己已经被小草彻底宠成了一个只知道琢磨吃的酒囊饭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牛:你是魔鬼吗,我都死了你还想吃老子?


第45章 番外:杜闲的纨绔日记
  我叫杜闲,穿越前,享年十九,是个自由的穷鬼。穿越后,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和幸福的富二代,至于有多标准呢?首先,我有了一个继承了爷爷近千亩良田,十几间铺子的老爹,还有个超级能赚钱的大哥,特别会算账的二哥,和满肚子创新鬼才的三哥,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将家里的产业置办到了天南海北。其次,我还有个正经大户人家嫡出独生小姐的娘,外公家还有大把大把大把的家产,因为外公家无后,大姐就改了姓,所以也变成了临安第一富婆,每次我惹恼爹爹和哥哥们的时候,都是大姐支援我最多。所以,从小到大,我的人生除了没有手机,电脑,WiFi,富含防腐剂的各种垃圾食品,还有各色各样,穿衣服没穿衣服的美男供我观赏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憾。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大概就是我那到了古代被家里人惯出来的路痴,和身为现代人,本想按照传统的种田文套路平步青云,带领家人发家致富的目标从小就因为我的废柴夭折了无数次,从而十分损伤我自诩曾身为智慧的21世纪人类的尊严。赚钱和继承家业都有老哥们操心,于是我只需要吃吃喝喝,注意身体便可以当一个合格的纨绔了。
  但是奈何,我的穿越金手指还是在我十三岁那年被归鹤书院院长批准入学时开始了发挥作用了,虽然我后来发现这也是个误会。
  总之,我刚入学那几年确实还挺讨人厌的,中二之魂爆发,趾高气昂炫富的日常不能更多了,所以也常常被同窗群起攻讦,过得有些像被孤立的初中生。这样想想,这确实不像是主角能拿到的剧本,总之那几个月过得挺糟心的。
  不过,后来我有了一个好朋友,钟杭,钟修毓。大概是每个差生都会有一个学霸朋友的定律吧(并不是),修毓是个十分规范的好学生,他写的文章常常不光被先生夸奖,也会被县学的那个老酸腐拿去竖典型,而且他也很乐意给我抄作业,我惊喜的发现,他对学习的态度没有我周围那些傻小子同窗们那么诚惶诚恐,更多的是漫不经心的应付和胜负欲,我顿时就觉得这小子十分合胃口,好吧,其实我们能成为朋友最重要的原因,我个人坚持,是因为我们长的一样的帅气。


  我曾经还偷偷考虑过撩一撩我的这位好同窗,毕竟每天帅哥在望,总是忍不住会有些想法的,只是我觉得修毓气质是好,就是不够A,而且对他下手的话相当对不起钟爷爷,和他烧的红烧肉。直到那天我看他盯着铁柱打铁时鼓起的肌肉,眼睛亮了亮,我就知道,大家大概只能做姐妹了。哦,不过后来我知道他居然能攻了夏夏的时候,还是吃惊的喝了一整锅的凉水,这是后话了,总之,我,在钟杭不知情的时候,单方面放弃了一段本可以发展的竹马情。
  但是,直到那日,我遇到了我的天菜,我才发现我以前想勾搭修毓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和无聊!
  那天,出门逛街时,我因为嫌麻烦,只带了一个领路的小厮,阿笑。为了买个绢扇,在偏僻的巷子里被孙肃寿(书院一个王八羔子他哥)找的好几个混混围住,阿笑挡在我前头,被领头大哥拎起衣领,轻轻松松地甩了出去,瞬间晕菜。我本以为要挨揍破财了,却被一位从天而降(夸张修辞懂伐?),身材堪比顶级健身教练,颜值又十分在线的帅的我合不拢腿的男神给救了!
  我简直目眩神迷,神魂颠倒,当他一脸漠然地把我的钱袋单手丢回来到我怀里时,我觉得我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跳的快要扑出来了。当时我就明白了,我穿越得到的金手指补偿,不是什么官运,财运,也不是什么名扬天下的事业线剧本,而是眼前这位超级大桃花呀!
  于是我果断地抛弃在墙角昏迷的阿笑,跳到我未来对象的身边,扯住他的短打褂子不放手,哇!刚三月份的天,他就穿露胳膊的短打了,他也太男人了!好喜欢!“这,这位男神,哦不不不,这位天菜,呸,这位壮士!慢走!你,你,嗯,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不必。”
  我死了,为什么连说话声音都那么让人喜欢啊!
  “那,那你能帮我把我的书童搬回家吗?”
  ......
  我能看出男神脸上的不情愿,不过最后他还是帮我将晕过去的阿笑抗了起来,可见他人超级好呀。我一路上也没停下过我的嘴,发挥了十成十的搭话本领,即使我以前就被修毓嫌弃过话痨。
  反正那一天的结果就是,我在付出了差点被我的男神揍一顿的代价后,得知了他的住处——大台村!
  听听,听听这气派的名字!明眼人都可以感受出这地方的人杰地灵好吗?我觉得我无法按捺自己激动的心情,本想找我的好基友修毓去倾诉一番的,但是想起钟爷爷前些日子才过世,我选择了写信回家,告诉了和我关系最好的三哥,我看上了一个男人,求下聘。
  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有尝试着和家里人试探地出柜。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在家里人面前夸过任何一个女孩子好看,开玩笑的说要娶个男生之类的话也没少说,老爹总是会板着脸骂我一顿,而我娘都是笑笑不当回事,只有三哥有一次和我说“咱家有钱,你就算想学那些个公子哥似的讨几个怜人面首放房里哥也不是不准,只是你要自己有数,千万莫被那些个脏东西骗了才好。”嗯,我认为他可能是我家对此接受程度最高的人了。
  但是我错了,我没想到三哥最狠,他直接带着老爹和大哥二哥来古同镇,要把我捉回家和我家那远方小表妹成亲,我这下哪肯,当天假意应承了下来,傍晚就翻窗跑了,付了点钱跟着个驾辆空骡车要回大台村的大哥就来到了我男神的家。
  这下我也是豁出去了,先不说一向严肃刻板,对我更是严格的先生知晓了我毫无理由的逃课后会是什么反应,就光我暴跳如雷的老爹也够我喝一壶了,这样一来,他们应该就能明白,我说喜欢男人,不是说着玩的,而是来真的了吧?
  载我到大台村的大哥叫王二虎,我和他描述了位来“媳妇儿”的外表,打听到了我男神叫袁伂,是村里的猎户,好酷!
  虽然是不请自来,我还是很礼貌的敲了敲门,唉,早点成为一家人大家就不必这么拘束了嘛!我觉得,此时的我,已经完全被恋爱脑所支配,原来,面对喜欢的人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只能说明还不够喜欢呀。
  好事多磨,这话果然没错,袁伂开门后那猝然皱起的眉头和一脸见鬼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些想笑(/≧▽≦)/哈哈哈。不过最后我也被他拎着衣领子警告了一番还被赶出去好远就是了。
  想了想自己这样的行为确实挺不应该,换到现代来说,我就是一痴汉,于是,为了我的骚扰更加有理可循,我在村里一位好心大婶的陪同下,大晚上摸黑到了里正家,掏出身上带出来的剩下所有银子,拍在里正大叔的桌上,铿锵有力地道“麻烦卖我间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清明节快乐(?)加更个杜闲番外o(* ̄▽ ̄*)ブ


第46章 四五
  天色已暗,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倏忽而起的卷着枯叶的北风因为没有遮挡,一路畅通地刮到钟杭面前,却在将要盖到钟杭脸上时,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隔了开去,钟杭讶异,转头看小草,对视一眼,小草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得意地点点头“我前几天刚琢磨出来的!”由于成精以来都是自己孤孤单单一个草,夏生树对于妖力的掌握和使用其实十分有限,故而平时时不时会琢磨些妖力的新用法,不过,没有传承与大妖教导的他,倘真遇到个有些道行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高僧或是道士,怕是分分钟就要歇菜了。
  “我们小草长本事了啊,真厉害。不过,还是不要给我挡风了吧,别人会发现的,风这么大,哪有人头发都不乱一下的。”钟杭顺着毛摸,然后哄人不要制造些常人看来的异常的事。钟杭是这么想的,虽说他不是什么对怪力乱神之类的事敬而远之的人,接受度也好,但是这村里的人大多对此类事是讳莫如深,对妖精鬼怪也是十分恐惧的,他既然已经决定和小草快快乐乐过平常人家的日子,那就更要在平日里对小草以正常人的行为作息多约束一些。
  毕竟人的寿命同精怪们比起来,才不过匆匆些许年,还是让自己和小草尽量不要被此类麻烦事困扰才好。若是此后有人发现了小草的异于常人,他便打算带人换一处地方生活。反正天地之大,总该有他二人落脚之处的,想到那时候自己带着小草远走,杜闲这家伙会有的咋呼反应,钟杭突然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听从他的劝告后,小草抬手撤销了在他身上的法术!没了障碍的凛冽寒风瞬间跟不要钱似的朝他脸上招呼来,钟杭打了个冷颤,默默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夏生树了钟杭明明被冷的直哆嗦,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挺起腰板的样子就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于是便大跨了两步,走到了钟杭前头去“我给你挡风。”
  钟杭得了便宜还卖乖:“咳,其实也可以不必的。”夏生树权当没有听见,嗯,啊杭的话嘛,通常是要选择性的去听的,就像他昨天晚上抽抽噎噎的说不行了之后,自己还不是照样又压榨了一回,嘿,咧开嘴角,某草颇有些得意自己的御夫有方。
  因着着急回家,两人便从钟黎家后院旁的溪边从石头墩上过了溪,抄了个近路,没几步就看到了钟杭家门。路过杜闲家门口的时候钟杭见他家还是黑漆漆的一团,门口光秃秃的晾衣架在冷风里显得有些冷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杜闲什么时候才能说服爹娘,不过转念一想,钟杭觉得若是自己爹娘和阿爷阿奶都尚在世的话,怕也不会轻易同意自己和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的。
  心里默默同情了袁伂一阵子,两人便到家了,钟杭将手里的东西卸下先放到了自家门槛上,还没等他掏钥匙呢,被关在家里一天的豆芽菜早已听见了响动,开始在门内疯狂挠门“汪!汪!汪......”怕是两个主人出去了一天,给饿坏了。
  钟杭将门打开,豆芽菜便扑了上来,叫钟杭一时拜托不得,夏生树便独自将东西搬了进去,早上出门他太着急了,忘了给豆芽菜的饭盆里添吃的了,后院的鸡也没有喂,今个儿饿了一天,明天怕是别想摸到红姐的蛋了,夏生树觉得他家养的母鸡,红姐,可以说是全村母鸡里脾气最坏的一只了。果不其然,当夏生树安置好新买的小鸭子,拿了清水和谷粒去喂鸡的时候就险些被啄到了。
  因着时候已经不早了,钟杭中午吃下去的那点东西也早消化殆尽了,现在正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巴巴地坐在厨房里盯着夏生树,就差拿口碗敲了。夏生树见状赶紧卷起袖子,打算做几个不费时的菜好尽快投喂自家的饿死鬼。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了阵阵香气。滴了几滴芝麻香油的滑嫩蛋羹,还有用昨个儿晚上的冷饭掺了腊肉丁,玉米粒,鸡蛋一块炒出来的炒饭及时的抚平了钟杭叫嚣的饥饿感。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夏生树便没有必要拿着碗假装进食了,夏生树干脆坐在钟杭边上,托着下巴认真地看他快乐进食,由衷地觉得自己也十分满足,于是夸奖道:“啊杭,你真能吃!”
  钟杭扒拉炒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自家一脸诚恳,表情赞许的小草一眼,犹疑着问“你是在嫌我吃的多吗?”
  夏生树连忙摇头:“不是嫌啊,我觉得你吃的多好。”好养活!
  无端觉得有些怪异的钟杭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腰,又用手比划着圈了圈腿,嗯,没胖啊。确认了自己不必控制体型,钟杭复又开开心心地低头吃起了晚饭,唔,炒饭真香,蛋羹也好吃,紧实滑嫩,又没有撒讨厌的葱花,真是美味呢!
  夏生树目光悠悠盯着钟杭鼓起的腮帮子:多吃点,多吃点好!多吃点就能多长点肉,抱着舒服,吃着也舒服!
  钟杭突然抖了抖身子,觉得有点冷,于是便把鞋一脱,从桌底伸到了小草的怀里,被一把捞住,呐,给捂捂嘛。
  今晚,钟杭一改平日里念书到亥时过半才肯洗漱上床的习惯,早早的洗漱好,就抱着几本今天在市集里新买的几本写妖精志怪的小话本进了屋,烧了热水,灌好一个汤婆子抱着上了床,津津有味地翻开第一本话本。渐渐就看的有些入迷,连夏生树进门打算上床的时候都全无所觉,还在专心致志地对付手头的小话本。
  夏生树见钟杭靠在床头,手里一页一页翻的迅速,还时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想起今天他进书坊的时候还特意把自己支开去买了冰糖的事,孤疑地瞥了眼钟杭拿在手里的书,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钟杭手中那本小话本的封面上,从上到下端端正正,四四方方的写着[书生痴狐缠情录]这几个大字。夏生树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又用妖力窥视了一下钟杭垫在手下的其余几本小话本,什么[猛虎的柔情俏佳人],[艳鬼传],[探花郎夜探仙魔窟]直叫夏生树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些书和钟杭放在书房的书看起来一点也不一样!听名字就可以感受到浓浓的不正经气息!再用神识探查了一下书中的内容,缠绵隐秘的用词叫夏生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这些是什么,不....不要脸的书啊!什么艳鬼痴狐和文弱书生,一堆乱七八糟的!怎么都没有写英俊草和书生的!不,不对,有也不准看啊!
  等夏生树通红通红地,傻愣愣地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钟杭才发现了他,连忙将垫在手下的其余几本书收进床头柜,又把书背面扣到床上,钟杭有点紧张,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的“啊,小草,你来了啊,不是,我是说,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叫小草发现自己在看些什么的。
  “我刚,刚进来。”夏生树也是神色恍惚,刚刚从钟杭的小话本中接受了一堆奇怪的信息,前一刻对情人之间的事的全部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和钟杭中规中矩却快乐的日常活动,下一秒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钟杭喜欢那样....的....吗?
  直到钻进了被窝,像往常一样搂住了往怀里钻的啊杭,隔着层薄薄的里衣,感受着啊杭肌肤的温热,夏生树的脑子还在不由自主地出神,想到了书中那些旖旎的句子,就觉得自己有些躁动,书里写的妖精都是那样的勾人心魄,美艳无比,书生也是温柔似水,但是该“坚硬”的时候也能颠鸾倒凤上整整一夜!再想想平时的钟杭,温柔是很温柔,但是要他一夜的话,这人怕不是要直接厥过去!夏生树愤愤地想到,一定是因为自己不是狐狸精这种讨人类喜欢的妖精,所以钟杭才总是借口说累,还装的可怜兮兮的,其实自己背地里却偷偷看这种书!
  自以为想明白了的小妖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每天抱着我睡觉,居然还想要狐狸精!真是太可恶了!想到此处,夏生树便赌气推开了钟杭伸到他怀里的手,转身背对着他,哼!不理你!
  钟杭无辜地把手缩回“怎么了?”为什么好像生气了?
  “讨厌你!讨厌狐狸精!”
  钟杭:???你说什么?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夏生树:你吃着锅里看着碗里!惦记别的小妖精!
  钟杭: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夏生树:你就是,你就有,你明明知道!


第47章 四六
  自从前一天晚上见到了钟杭偷偷去集市买来的小话本后,夏生树就处于“啊,好吃醋,好生气,比不过狐狸精对书生的吸引力,钟杭很容易会被抢走”之类的烦恼忧愁中。于是,等钟杭早晨迷迷糊糊醒来时,就难得看到了还躺在身边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床帐的小草。把头往小草胸前前凑了凑,钟杭使劲嗅了嗅小草里衣上带着的桂花胰子香味和自带的夏枯草清香,立时就感到神清气爽,惫懒全消。
  巧的是,同样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的还有另一个藏在被窝里的小兄弟。
  “小草~难得早上睡醒的时候你还在边上,今天不吃早饭了好不好,再陪我躺一会儿嘛~”因着刚醒过来,钟杭略有些喑哑的嗓音听起来与平时清冷的声线十分不同,本该十足诱惑的哄骗却偏生带了些撒娇的语气,叫刚在脑海中和狐狸精撕扯争斗了一夜的夏生树,呼吸立马粗了起来。动了那种心思的钟杭出言试探,见夏生树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勾引不到位于是又将身体不住地往夏生树身上靠,让小妖精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个热乎乎的东西在被窝里暗示性地蹭过了他的大腿。


  瞬间,什么狐狸精报恩书生,艳鬼勾引男人的小话本,都被他忘到了脑后。夏生树舔舔嘴唇,觉得还是先吃眼前的甜点比较重要,想了想昨晚看到的话本内容,上进的夏生树决定要不断引鉴学习!夏生树先试探地伸出了手轻轻掐住了小啊杭的头,轻轻地搓弄了几下,见钟杭只是略露出些惊讶的表情后就舒服地眯起了眼,并未阻止他的动作,当下心中有谱,又刺溜一下滑进了被子里,将被子拱起了一个大鼓包。
  钟杭没料到小草这突然的行为,嘴还惊讶的张着,不过一瞬间,他又来不及去思索别的事了,温热湿软的接触,叫他舒服的脚趾都蜷了起来,无处安放的双手在被子上彷徨地滑过,想要握紧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搭到了小草脑袋拱起的那一块被子上,仰着头,四肢都软软的耷着,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身下......
  正当两人的被窝“躲猫猫”游戏到了分胜负的时候,钟杭家的门此时却被拍的啪啪作响,里正大叔的亮嗓门和豆芽菜的叫唤声一同炸开,惊得钟杭差点就跳了起来。“好事”被打断,钟杭恹恹地穿好衣裳,留下气鼓鼓地坐在床上的小草去给里正开了门。
  却原来,里正来是为了通知他,今个儿是村里年末起鱼塘,分鱼过年的日子,叫钟杭早些一起去看个新鲜,顺便把分给他的鱼拿回家,本来他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按理是要一起去拉网的,不过因着钟杭是读书人,看着又文文弱弱的,村里找人起塘时,都自觉略过了他。
  “我说杭子啊,你咋个看起来那么没劲头儿呢,你年纪轻轻,精气神瞧着还不如我呢,要我说,就是你平日里太懒得走动了点,整日就瞧着你支使你家那小夏出门到处跑,你自己没个影的!也不是叔要唠叨你,你也该去村里走动走动,就算不是去相看相看中意的姑娘,也该....”
  “叔!”钟杭本在老老实实听训,但是听里正话题又拐到了叫他相看姑娘上后才忍不住打断了他“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如果没有被打断小草的服务的话现在会更好,嗯。
  见他回避的态度,钟启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说不动你,等你以后年纪再大些就会懂的,这不光是为你好,也是不耽误小夏啊。对了,等会儿他一起去吗?”“唔,应该去的吧,我去问问。”钟杭也没再和里正犟嘴,回屋不一会儿,就拎出了一只还在闷闷不乐的小草。
  走在去鱼塘的路上,钟杭忍不住打听了一下昨天王福生和钟勋的事结果如何了。“别提了,我觉着这王福生那老头就是想讹勋小子,大概是之前就发现他家牛快不行了,才会用比别人便宜一倍的价将牛租给了勋小子用,恰好这年关头,村里其他有牛有骡子的家里也不舍得租出去给人用,勋小子又急着给他娘凑汤药钱,可不就被赖上了嘛。”
  “那后来怎么处置了?总不能真叫他赔头牛吧。”钟杭有些同情钟勋,要知道,一头耕牛的价钱,基本上都要□□贯钱了,即使是小牛崽也差不多要个四五贯,钟勋得拉多少车柴火才能换到啊。
  “哪能啊,不过最后还是说好了勋小子赔他家四贯钱,勋小子还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签了欠条打算慢慢还呢。”
  “也是个心黑的。”
  “我和族长也尽量调停了,不过王家人一向不买我们的面子,唉,就是勋小子的日子怕是难过咯。”里正在路边树上磕了磕烟枪,又吸一口烟,慢慢说着。
  钟杭思量了一会儿,轻声问里正“叔,前些日子族长同我说,古同镇上那铺子,族里那么多要去卖货的,不免需要个管事的,族长打算每月从族中拨钱,让我推荐个人,你说,钟勋这小子靠谱吗?”
  “哦?那这也是族长卖你个面子,这可是个好差事,勋小子也是个踏实勤恳的,你若是有心帮一把也是好事,只先同他说好叫他试着干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看便是,不过这事也不急,现在都闭市了,开春再说也来得及。”
  “嗯,是这个理,只是我同他并不相熟,想拜托您先帮我问问他自己的意思,我才好去和族长开口。”
  “这事好说,包在叔身上了。”
  正说着话呢,三人便到了塘边,居然已经有不少人早已到了,更是有许多小孩子们,绕着不大的鱼塘一圈圈的追逐打闹,见里正来了就呼啦一下冲过来围住他,七嘴八舌的问是不是可以起塘了。几个小的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起鱼塘的这天,每户人家都会分到鲜鱼,过年的咸鱼也有了着落,小孩子们还可以仗着人小灵活,在拉网的时候拽几只卡在网里的青虾下来给家里的牲畜们加餐,又好玩还不会被家里大人叱责,故此都十分期待。
  今天出了太阳,是个适合起塘的好日子。里正又站了会儿,见时候差不多人也陆陆续续都来了,就指挥了几个汉子去掘开塘口,用小些的渔网挡住口子放水。夏生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场面,有些好奇的看着人们拿着盆从塘里往外舀水,等水位一点一点降了下去,露出了塘底的淤泥,还有昨夜沉下去的大网,数不清的在胖鱼在网上弹跳挣扎,溅起了无数的泥点。
  偶尔有几条鱼弹上了岸,便会被众多兴奋的孩童嬉笑着,争先恐后地抓回来。袁伂也在拉网的汉子中间,几人喊着号子,使劲将网向上拖起。由一旁的媳妇婶子们将起上来的鱼陆装进了大筐中,陆续搬到了村中心的晒谷场去,因为这鱼塘的鱼是村里大家一起承养,年里到了一起分的,所以分鱼前要先按三族分了大头,再由族长按户称好分给每一家。
  不过,大网捞起后,留在塘底淤泥坑和水洼里的漏网之鱼,大家都默认,下去清淤泥时,谁捞到归谁的,虽说也没大鱼了,但偶尔还是难免有几条遗漏的,而且,小鱼炖汤也格外鲜美。所以,即使日头冷,还是有不少汉子为了给家里加个菜,纷纷脱了棉鞋,换上草鞋,卷起裤腿下塘,看的钟杭腿肚子一个哆嗦,只觉得仿佛那冻人的泥水也浸到他腿上一般。
  “里正叔,我明年可以一起下塘吗?”夏生树看着塘里清淤泥的汉子们,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小草,你可别凑这个热闹了,看着就冷,不怕冻坏了啊。”钟杭第一个表示反对。
  里正也摇摇头“小夏啊,虽然你有一把子好力气,不过,这活还是留给他们这些庄稼汉吧。”
  夏生树失望地撇撇嘴,还是很想下去玩一玩,或者偷点塘底的淤泥放到自己盆里,看起来就很潮湿舒服。
  后来去谷场分鱼的时候,里正见着了钟勋,便帮钟杭问了下他的意愿,钟勋自是十万分的乐意,少年人稚气的面容上乍然浮起希望和感激,眼圈也变得红红的哑着嗓子和钟杭道谢“钟,钟大哥,谢谢你!”言罢还弯腰一拜到底。钟杭将他手托住“你别谢我,我只是给你去和族长说一说,最后能不能把握住这份差事,还得看你自己,这儿是二两银子,你先拿去给你娘买药,当我借你的,开春了你拿工钱了再还我,这大冬天的你上山砍柴再跌到摔着的,再有什么好歹,真要叫你娘一个人无依无靠吗?”


  钟勋忍着眼泪,咬牙点头。钟杭见他如此,也只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看了眼正忙着分鱼的族长和他儿子,钟杭决定明个儿再上门同族长说此事,便和小草拎着刚分到的两尾胖鱼回了家。
  今天村里,想必家家户户的桌子上都能多一道鲜美的鱼塘或是红烧鱼了吧?不过,若是人口多的人家,也有把鱼都留下,腌了好在年夜饭上凑个“年年有鱼”。钟杭和夏生树说好了,一条鱼今天吃,一条腌好风干过年吃。
  就在钟杭和夏生树边朝家里走,边商量着手里的鱼晚上要怎么做的时候,就看到杜闲房子门口蹲着个灰不溜秋,蓬头垢面的家伙,定睛一看,不是杜闲本人却又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假期就这么悄悄地没了(;′⌒`)


第48章 四七
  “和敬?!你怎么回来了,还,还弄成这副样子!”钟杭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像是逃难的家伙,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每天必须婆婆妈妈地把自己拾掇得齐齐整整的同窗。现在的杜闲,身上穿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袄子,脚上的皮靴也磨破了一块皮子,脸上更是花斑猫一般精彩,甚至还有几块瘀伤,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哇!修毓!夏夏!亲人啊!!呜呜呜呜~”杜闲见到了熟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哭嚎着要过来抱住钟杭,却被夏生树及时伸出的一只手抵住了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但是当夏生树的手接触到杜闲那一头因多日未洗变得杂乱又脏还有些油的头发时,他立时就撤回了手,嫌弃的撇撇嘴“你好脏啊。”
  杜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夏夏,你居然嫌弃我?!我都这么惨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比修毓更有同情心的人呢!”
  钟杭客观地评价了一下“我劝你最好现在进屋洗个澡,别叫袁伂看到你的样子。”
  杜闲哀怨道“我倒也是想啊,可是我这小破屋子的钥匙在媳妇那啊!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爹娘老哥老姐们,咳咳,别这么看我,好吧,吵了一架又跑出来,从家里一个人千里迢迢,日夜兼程的赶路!第二天就丢了钱袋和行李,便宜当掉了身上的衣服披风配囊,没钱租马车,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走了好多好多好多天才走回来的。”
  “你这着实有些不顺利啊,不过你不是路痴吗?”
  “对啊!我他娘的为什么是个路痴啊!”提起这个,杜闲更是委屈“我一路上边走边问路,不仅   被有些人指错路,走了好多弯路,还差点被一个小孩他爹以为是哪来的拍花子,放狗咬了!我腿都快跑断了,才甩掉那只大狗!你别笑!你知道我一个人摸回来有多不容易吗,谁知道,满怀期待的回来,我媳妇居然不在家!去你和夏夏家拍门也只有豆芽菜在里头叫唤,我就只好饿着肚子蹲在自家门口守着了,你说说,你们是不是说好的一起躲着我!”
  “临安到大台村也就几天的路程呀,你还能丢了钱袋,真够能耐的。今天你回来的不巧,刚好村里起鱼塘呢,袁伂也去帮忙了,你先和我回去到我家洗洗这一身乞丐窝里蹭来的灰,再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先吧,小草,辛苦你跑一趟,去知会袁伂一声。”
  夏生树爽快转身“好的!那你可以把我的那件绿色的衣服借杜闲穿!”我的,和绿色二字咬的极重,因为并不喜欢绿色,而且也不可以借你自己的哦!会生气!
  剩下杜闲眼泪汪汪的目送夏生树的背影,感动的不行“没想到夏夏平时对我也不是很热情,竟然肯借自己的衣服给我穿,真是太有兄弟爱了。”钟杭无语的看他自顾自的感动,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小草肯借自己衣服给他的原因。
  因着身上格外邋遢,连豆芽菜见了和他最亲的“杜爹”都犹疑地朝他叫唤了几下才认出他来,叫杜闲伤心欲绝。鉴于他现在凄惨的形象,钟杭还是亲自在厨房烧了两锅热水,找出了之前逛集买回来没吃完的卤肉给他先吃着,看杜闲狼吞虎咽的样子,稍微有些同情感叹了一句“杜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嘿,你这话说的,难道事情轮到你头上,你就不肯为了小草和你爷爷你爹抗争了吗?袁伂是我媳妇儿,我当然要努力叫家里人承认他了,家里人不肯承认,或者是生我的气,也不该叫他一起受着。”杜闲理所当然地接话,一点也不以为苦。
  钟杭给他添了杯水“之前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坚持,我以为你起码会忍到年后才回来的。”
  “唉,你不知道,我娘她嘴上说留我过个年再说,但是我了解她,她就是不同意想办法拖着我呢,她那态度,媳妇儿肯定是看出来了的,但是他相信我,没有多问就先回来了,我怎么着也得给点力吧!”
  “别说,这方面我还真挺佩服你的。水烧开了,浴桶在书房边上那屋子,我们一起去把它搬厨房来,这有炭盆,暖和点,你自个儿往里掺水缸里的凉水去洗洗。”钟杭站起来指了指墙角的大水缸和水瓢,就出了厨房,还顺便带上了门。
  巧的是,前脚杜闲刚掺好了水,调到了合适的水温脱了衣服跳进浴桶,后脚袁伂就急吼吼地跑到了钟杭家院子里。
  钟杭看了看袁伂的表情,冷静地指了指厨房“在洗澡,你想进去就进去吧,我不会笑你孟浪的。”又补充道“杜闲肯定更不会。”然后就拽走了探头想看热闹的小草“走走走,我们去柴房拿几个大番薯到书房烤着吃啊。”别打扰人家久别重逢,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
  夏生树很配合,只是低头发现刚刚分到的鱼还被他拎在手里,将鱼挂在了堂屋房檐下,就着井水在钟杭不赞同的表情下洗了洗手,冲钟杭眨眨眼,笑嘻嘻道“没关系的,你知道我不怕冷的啊!”
  最后钟杭挑了两三个个头不是很大的番薯出来的时候,袁伂已经不在院子里了,钟杭没控制住,往厨房瞄了一眼,呃,门关的好好的,啥也没看到,也没有什么动静。夏生树觉得钟杭十分口是心非,分明就很想看热闹的说。
  回到书房,夏生树挑了几块银丝炭整整齐齐地码在昨天刚倒过的炭盆里点着,又在盆上放了个铁丝做的网架,等银炭烧旺后,先放了一块番薯上去,用一双竹筷时不时地给番薯翻个个儿,到番薯表面滋滋地渗出糖汁来。番薯是前几年朝廷从吐蕃引进的新作物,但是却意外的好种活,产量也十分大,故此没两年就从城里头的显贵们餐桌上的新奇物什变成了村里每家每户都吃得起的东西了。
  番薯也十分受孩子们的喜爱,因为它吃起来味道甜滋滋的,再加上它还顶饱,好储存,也有些平日家中吃不起米粮的人家直接划出一两亩地专门种番薯,不论丰年旱年,总归能有个收成,饿不死一家老小。朝廷也觉察到了番薯的好处,故此前年规定了凡是栽种番薯的田,这五年赋税减半,一时种植番薯的庄户人家就更多了,也导致了番薯的泛滥,所以钟杭今年入冬时才花了不到一百文就买到了几十斤的番薯,放在家里偶尔和小草烤着吃,也颇惬意。
  有了袁伂的干扰,杜闲这澡洗得不是一般的久,等钟杭都开始吃第二个番薯时,杜闲才来敲了敲他的书房门,然后不等钟杭反应就冲了进来,抢过了钟杭手里的番薯“哇!还有烤番薯吃!太好了!”夏生树个头比杜闲要高些,所以他的衣服在杜闲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并没有很合身,但是翠绿的颜色却莫名衬杜闲,平日浮躁的气质都敛下不少,只可惜他豪放的吃相还是暴露了此人的本制。
  钟杭看着他微肿的双唇和明显刚哭过的泛红双眼,一时不知该吐槽他心大还是嘲笑他嘴馋。“你回来的时机也正好,袁伂前几天刚去山里打了野鸡说要给你做成腊鸡吃呢,我估计现在已经晾的差不多了,就差烘烤一下就能吃了。”
  “唔...媳妇儿对我真好,..哈,烫。”杜闲吃着烤番薯,含糊不清地说着,袁伂不吭声地盯着他吃东西,眼神十分温柔“嗯,晚上就烤给你吃。今天还有还有鱼。”
  谁知杜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啊,还是先算了吧媳妇儿,你烤的东西虽然好吃,但是做其他的菜,就跟我一个烂水平,要不然我们晚上还是来蹭夏夏的厨艺吧。”


  袁伂脸黑了下来,看来,是时候找夏生树学学做菜的手艺了,不然按照杜闲这吃货的天性,万一哪天就被哪个厨子拐走了怎么办?
  不过杜闲看了看袁伂,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改口道“等等,我突然又很想吃媳妇你烤的肉,我们晚上还是不要打扰夏夏他们了。”
  “不打扰啊,你之前不是就老...”耿直的小草正打算出言表示自己不觉得被打扰时却被钟杭拉了拉衣袖,与钟杭已经达成默契的小草当下明白,自己一定是哪里又没弄明白了,就不再继续发言。
  袁伂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嫌弃的很,怎么又肯吃了?只有钟杭一下就明白了杜闲话里的意思,转头嘱咐袁伂“和敬他这几天赶路一定累着了,袁大哥你多体谅体谅啊。”一句话就叫杜闲顿时从头红到了脚跟,有种被人看穿的坐立不安,手里的番薯也顾不得啃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拉着袁伂走人了。
  钟杭看着杜闲火急火燎的背影摇头笑笑“真是一点都不稳重。”然后便转头和小草讨论起了晚上的鱼该怎么做才好,一点都没有迫不及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刚发现居然还有小天使给我浇了营养液,哇,感觉好茁壮,比心心


第49章 四八
  自杜闲回到大台村后,钟杭明显感到了日子变得热闹许多,这家伙嚷嚷着非要和他与小草一起过年,隔三岔五地就将袁伂备好的年货往他家搬,钟杭一度怀疑他莫不是和袁伂吵架了要搬空袁伂家的粮?好在袁伂虽看着冷峻,但对杜闲的容忍程度也是一等一的好,从前两人没成的时候就能忍了他的聒噪和事妈属性,现在就更是迁就的没边了,钟杭还和杜闲开玩笑似的说过,他这破锅也算是运气好,捡了个宝盖,结果被杜闲不服气的抗议吵吵了半天。
  腊月二十三,用糖瓜祭过灶神,送诸神上天,再贴上窗花后,村里过年的气氛就骤然浓郁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起了春联,趁着无神在人间,诸事无禁忌,村里也有几户赶着日子成亲的人家,吹吹打打的,分外喜庆。
  而钟杭家门口也突然间热闹了起来,每日都有村里人拎着些鸡蛋瓜果,小点心,碎布头之类的东西上门。却原来,是里正叫钟杭给他写了一副春联,然后在和村里人喝酒时拿出去吹嘘了一通,结果引得不少村里人都上门来讨,钟杭也是来者不拒,不吝墨笔的。只要自带了红纸,他也不在意送的什么礼,都会给端端正正地写上一对寓意吉祥的联。


  渐渐,得了信儿的村民越来越多,常常写的钟杭手腕发酸了为止才送走排队求春联的村里人。而不少□□联的时候贪方便买了现成的联的人已经有些后悔了,这打眼看着,虽说他们都是不懂字的,但还真就是钟杭写的春联瞧着最大气好看,平白地衬的门楣都崭新了些,同往年镇上买的和隔壁存老秀才写的,很是不一样。而且钟秀才长得又俊俏,人也和善,不论礼好礼差,都是一样谦和有礼,那钱大杵家就带了几个红薯,钟秀才也客客气气地将人让进去给写了春联。
  只是有些人家就不那么乐意了,比如骆麻子一家。却原来,往年村里几乎没什么识文断字的人,大家写春联,要不就是以贵了几十文的价格去镇里买些已经写好内容的春联,或是托邻村的一位专门写春联书信赚钱的老秀才来写,还有就是请村里几个去县学上过学,练的几个字的年轻后生来操笔了。
  而骆麻子的儿子,骆永年,就是大家往年找写春联的主要对象。骆麻子和他婆娘汪翠莲可以说是是对这个儿子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以前未和他大哥分家时,就哄得他老爹偏心小孙子,只送了骆永年去县学读书,只不过,读来读去,读到骆永年媳妇都进门两年了,也不曾考取半个功名来。且骆永年为人和他娘一般,心高气傲,自诩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平日里就不怎么爱搭理村里人,每到年关帮着写对联也还要人千哄万捧的,还要收三十个钱,骆麻子夫妻俩一年到头这时候也更扬眉吐气似的,还总要说些别人家同在县学求学的孩子如何如何之类明褒暗贬的话,就连里正家才十二岁的二儿子也被编排过。若不是看在同村比较方便且他比镇上现成的对联便宜十个子儿,村里人怕是都不愿意找他去的。
  今年可好了,骆麻子这段时间因着先前欠工钱的那桩官司就总是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干脆就闭门不出了,昨个儿儿子从县学回来后,本以为凭着自家识文断字,有出息的儿子,自己也能找点场子和脸面回来,谁想到,人都一股脑的拥去了钟杭家,甚至还有邻村和镇上慕名而来的人,这怎不叫他生气上火呢,尤其是还有那些个爱损人的特意到他家门口大声损些什么“哎呀,这秀才的字写的确实就比县学里混了那么多年还没个功名的家伙来的好看嘛!”“也不知道往年是在傲气什么呢!”“.......”弄得骆永年也和他好生发了一通火,又说明年县学的费用还要加两成,他平日也得和同窗交际打点之用,直叫骆麻子心疼肝也疼。
  自家儿子读了那么多年书也不见出息,倒是和县学里那些家里有几个小钱的公子哥儿们攀上了关系,学的一身矜贵的坏毛病,他也不是没提出过叫骆永年放弃科考,哪怕在镇里谋个算账管事之类的活干,也不算白读这几年书了,只是每每话头刚起,就会被自家泼辣的娘们揪着耳朵一通吵,他老娘也偏袒孙子,坚信骆永年迟早能出人头地,骆麻子也就一直将儿子学费咬牙供了下来。
  但这两年因为和大哥一家分了家,以前不用干的家里的活终归是落到了自己头上,而且今年大哥家不知道为什么,开窍了似的,不愿意再下地白帮他家那份活了,平时也和防贼一样防着他,叫他剐蹭不到什么油水,他婆娘去闹了几次也没个用,要他说,就是他婆娘之前对大伯家那几个种太过了,叫人家回过味来了,真是个没用的蠢婆娘,要不是看她娘家势力不得了,他早忍不下去了。今年儿子又要多拿两成费用,家里怕是要再卖一两亩田,骆麻子叹了口气,想着将田卖了也好,反正自己也干不过来,现在自己的名声也请不到人干活,他相信今年儿子说不定就考上了呢,他家的田也就可以免税了,想到此处,骆麻子浑浊的眼闪了闪,仿佛离儿子高中自己享福当太爷也已不远了。
  而这厢,钟杭正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个找他写春联的钟黎,谢绝了他拎来的烧酒“你可就不要再像大家一样那么客气了,我还没谢谢你阿娘上回给我制的靴子呢,真是又保暖又轻巧,手艺再没更好的了。”钟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上次夏生树和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叫钟杭知道他脚上的靴子的来历,他也只好昧着良心受了钟杭的谢,谁知道现在钟杭又拒绝了他的酒,但是看到夏生树在钟杭背后使劲使眼色,又不好直说,淳朴的钟黎急得大冬天里脑门都有些冒汗,夏生树连忙赶人“对啊,对啊,钟杭可喜欢那个靴子了,你不要客气了,快走吧,天气冷,招宝和招香在家该想你了。”
  招宝和招香是钟黎的一对儿女,招宝是个男娃,正是狗都嫌的五六岁,常常和里正家的小儿子洪祖到钟杭家附近玩,因为嘴甜讨喜,还常常能得到“钟小叔”和“夏哥哥”的零食投喂,至于杜闲,他几乎已经要成为村里的孩子头头了,不知道他先到大台村的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反正村里没个孩子见了他都是“大哥好!”“大哥!”“老大!”的招呼,婶子们也对他特别好,真是见鬼了。
  钟黎见夏生树这么说了,便忙将手里的一坛子烧酒硬是塞到了钟杭怀里,转头逃命似的离开了。“这是怎么了,突然跑这么急?”
  “哈哈,大概是尿急吧,不管他了,啊杭,你今天还没看书呢!”
  “我没听到,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还...唔...”钟杭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对年关头时念书的抗拒。
  夏生树起初还僵硬了一瞬,但是下一刻就放软了身体,任由着钟杭难得一见的强势地在他口中攻城掠地,嗯,偶尔还是要配合一下啊杭的主动才行,要学狐狸精一样,那什么,柔若无骨,啊杭肯定会喜欢的!对,就是这样!
  缠绵半刻,充分掌握了主动权的钟杭满意地松开了今日显得特别软的小草,就是一只手里拎着酒坛子还要分出一只手揽住小草的腰,时间长了手有点酸Q A Q
  中午只有钟杭和小草两人吃饭,但是夏生树还是看出了钟杭的愿望,给他烫了个暖锅吃。直到现在,钟杭还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揉肚子“唉,小草,我快不行了,真的太撑了。”夏生树很淡定地淘洗糯米,并没有理会钟杭的撒娇,嗯,就是撒娇,真是心机重的人类,想骗我过去给你揉肚肚吗,你不再说点好话我是不会去的!
  不过,还没等小草克服自己的小傲娇,钟杭家门口又响起了车轱辘声,随后大门就被人敲响,钟杭迟疑,之前和大家说好了,上门找他写对联尽量早上来,一般这个点了,村里人是不会再来打扰了,那么来人会是谁呢?
  钟杭翻身下了躺椅,站起来的时候还因着血液往脑袋上冲晃了一晃,门口刚刚敲门的人刚没了动静,然后又是一阵更急促的叩门声,钟杭刚走到门口打开门拴,一张意料不到的脸就猝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o(* ̄▽ ̄*)ブ
  猜对也没奖


第50章 四九
  粉钗朱环,云鬓乌然,白湖色夹绒绉裙外罩雪白狐皮披风,伴着一股子精细研磨的香粉味一道扑面而来,叫钟杭就着开门的姿势愣在了原地,原来,方才叩门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汪筇芝,汪家二小姐与她爹汪员外。
  今日的汪筇芝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描眉涂唇的,说实话,她长得并不赖,甚至可以说的上好看,只是过尖的下巴与她那挺直的鼻梁和薄而无肉的鼻尖,加上微凸的颧骨,凑在一起就总隐约叫人觉着有股子刻薄的气场。钟杭略促狭地想,可能是因为她总是乖张尖酸的性格,导致的相由心生吧。而汪员外看起来就更像个彻底的商人,身躯肥硕,但眼圈底下略有乌青,鼻头发红,嗯,面色干焦,官禄宫低陷,果然是肾虚没跑了!一不小心钟杭的职业病就发作了,等他辅一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与汪筇芝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许久,想起他们之前算得上糟糕的纠葛,想必现在找上门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回神的钟杭迅速且面无表情地试图将门关上,却被汪筇芝带来的下人眼疾手快地撑住了门。
  “钟郎,你还在气我吗?今日我非要跟着爹爹来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就是为了来给你当面道个歉,好叫你原宥则个。”没等站在她身边的汪员外说明来意,汪筇芝便抢先娇滴滴地开口了,与她平时跋扈的态度大有不同,叫钟杭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都别傻站在门口了,钟贤侄,咱们进去说话,来人,将东西搬进去。”没等钟杭对汪筇芝时隔多月的假惺惺致歉做出什么反应,总是习惯于主导地位的汪员外已经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几个随从就从马车上端下了许多木匣子,簇拥着汪员外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钟杭这个主人家反倒被汪员外家带来的家丁们挤到了一边,表情十分怀疑人生,自己刚刚难道有邀请他们进屋的意思表示吗?没有吧?谁给的脸呀,气死个人。
  夏生树淘糯米淘洗到一半,就看到钟杭去应了个门,院子里就涌进了许多人,为首的两个人里还有那天的坏女人!夏生树瞪大了双眼“你这个坏娘们还敢找上门来?!”坏娘们这个词还是他和村里打家具的老伯学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见到面前这个面带艳色的男子,汪筇芝就想起了自己被钟杭拒婚时他的理由,看向夏生树的目光里顿时带了嫉恨,牙根也直发痒,但是想到今天爹爹带自己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咬牙忍下了这口气“敢问这位公子可是钟郎雇的仆从?小女子今日来正是为了当日的莽撞行事道歉的。”
  “道歉就不必了,也算是我先叫你一个女孩子难堪的,之前的事我们两清,敢问汪员外今日造访究竟所谓何时?”钟杭走近,但没打算再废话下去,他只想赶快打发走这对妇女,且因为现在有小草在身边,他的底气也莫名足了许多。
  “呵呵,年轻人就是性急了点,钟贤侄啊...”
  “汪员外您可以直呼小子姓名,毕竟您与家父并没什么关系,叫贤侄,在下担不起。”
  汪员外面色也不由得难看了下来,在他看来,自己屈尊降贵亲自找上门来,但是这个不知所谓的轻狂后生却如此不给他面子,一同之前拒绝自己女儿的婚事一般,按照往常他的脾气,早已叫人出手教训了,但是现在,自己却不得不忌惮他背后那个有本事将镇里最好地段的几间铺子,从知县手中拿走的人,况且,自己此次前来,包括带上女儿来假意道歉,本也就是为了这事。
  于是钟杭只见汪员外的表情和变戏法似的,阴了又晴,就又重新挂上了自认为对不懂事的后辈的“和蔼”微笑“瞧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你曾同小女谈婚论嫁,我喊你一声贤侄自是合乎规矩的。这,今日我冒昧前来,一呢,主要是想叫小女为着之前的出手伤人向贤侄你道歉,她从小被我娇惯坏了,我后来听说了此事还好生教训了她一顿。正想上门赔礼道歉时却发现你已不在了,便拖到了现在,这些小心意贤侄且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心内真是过意不去呀。”汪员外挺着个大肚子笑着说到,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客套,但是话里的倨傲态度还是很容易察觉的。


  话音落地,却不见钟杭搭腔,只是继续用那种于己无关的眼神看着自己,汪员外也不觉尴尬,顿了一下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呵呵,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我听说贤侄将手头古同镇上那新街的铺子租给了白老弟家?我只恐白老弟家大业大,操持不过来呀,若是贤侄能与我补一份契书,我保证,不仅你不用赔退与白家谈好的租金,我还会照着一样的价格补偿你一份,不知你意下如何?”白家的生意近几年来与他家有过不少冲突,他们早已经是势同水火的对家关系了,这古同镇的商铺,自己少一间,白家多一间,对汪员外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事。
  钟杭面上看起来还是不为所动,但却淡淡的问了汪员外一个问题“那汪员外您是想怎么叫白家咽下这口气呢,靠您与县令的交情?”夏生树在一旁干着急,他有点想提醒钟杭,眼前这个大肥老头,天灵盖上都有黑气萦绕,一看就是亏心缺德事没少做的,他提出的条件可千万别答应。钟杭察觉了他的焦躁,悄悄伸手握住了小草淘完糯米还湿哒哒的手,在他手心捏了捏,示意他淡定。
  汪员外听了钟杭这话,以为他态度有所松动,那么事情就有谱了,于是态度更加热络“嘿,此事钟贤侄你就不必担心了,一切包在我身上,你只需要再在这份契书上签个字,此事便同你无关了。对了,贤侄今年也打算参加恩科吧,届时我还能相助些赶考资费,若是贤侄能喜得功名,说不得与小女的婚事还可再从长计议,男人嘛,爱好口味纵使独特些了,家里还是要有个美娇娘安宅的呀...”
  汪筇芝没想到三言两语间,她爹就轻易地将自己的未来又许了出去,不过虽说钟杭从前叫她十分难堪,且有断袖之癖,但钟杭的气质长相还有看起来就软和好拿捏的脾气,却也很合她的意,至于他喜欢男人这种小毛病,汪筇芝从来就没把此事放在眼里过,从小她接触过的公子哥儿们,还有弟弟的那些狐朋狗友,什么招猫逗狗的下流毛病她没听说过的?她只是气钟杭叫她没脸了而已。


  不过想来,自己到时带着大把嫁妆嫁进他家,自然是不像那些在夫家地位低下的女子一样,用自己的钱财支持钟杭发家也属休妻中的“三不去”,届时,他无论如何也是降不住自己的,她也有的是手段叫他不能出去偷腥,想到此,汪筇芝对钟杭的笑意更是真心实意了一些。父女两人倒是一个都不曾想过钟杭还会拒绝,这看起来天上掉馅饼的事,在他们看来,汪员外都对钟杭爱玩男子的事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汪筇芝到时还会带着大笔陪嫁,于钟杭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他若是个有野心有志气的男人就断不会拒绝。
  钟杭看着汪员外颇为自得的表情,真是觉得一言难尽,头一次叫他产生了自己难以与人沟通的错觉,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汪员外和汪二小姐的思路太过清奇,对待竞争对手也不用正常方法,而是尽想着攀权附贵,出损招背后阴人,叫钟杭有些看不起“汪员外给的条件很丰厚,但可惜与白家签契书的并非在下,而是由在下的族长代理签署的,且当朝律法规定一铺不准数卖数租,我身为读书人,岂能知法犯法?至于您家千金,在下更是高攀不起,镇宅安家,有我的京巴狗便够了,美娇娘什么的,小子恐无福享受,您还请早些回吧,恕不远送了。”
  这明为不敢,实则极尽嘲讽的一段话,瞬间叫汪筇芝与汪员外的面皮都涨成了猪肝色,听惯了奉承话的汪员外哪能受得了这个气,一个眼色使了过去,就要身边的家丁上前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书生。
  夏生树撸起了袖子,往前走了一步,将钟杭挡在身后,眼里是兴奋和愤怒交加的光芒,只差这些人先动手,自己才好亲自给钟杭报仇才好。之前自己还未化形,钟杭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不在,事后钟杭也不让自己去报复回来,他早已默默将这笔帐记了好久了。
  钟杭默默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阵仗,悄声问夏生树“小草,你可以吗?”夏生树立刻猛点头,我可以!特别可以!钟杭放下心来,于是突然便摆出了一副嘲弄的嘴脸,对着汪员外挑衅说
  “汪员外,您可想好了,这里是大台村,莲花镇的地界,您要在这耍横可就有些逾越了啊。”汪员外本还顾忌着这个,但此时叫钟杭拿话一激将,面皮气的一抽一抽的,哪里还顾得上这是谁的管辖地界“都给我上!”
  ......
  十息之后,看着地上被人揍的歪七倒八的家丁,和还冷着脸往自己和女儿方向走来的夏生树,汪员外终于顾不上生气了,拉着受惊尖叫的汪筇芝就往门外退去,这钟杭的小白脸姘头还真有几分邪性,动起手来比他从京中重金聘来的武师还狠,见主人跑了,地上翻滚哀嚎的家丁们也都争先恐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想追着汪员外一块跑的时候却被钟杭喊住了“慢着!”几人战战兢兢地站住,回头就见钟杭踢了踢脚边因着刚才的混乱摔得七零八落的礼盒“把这些破烂给你们主子带回去,别扔在我家院子里。”看着钟杭身边那尊煞星,几人哪有二话,连忙拾起了地上散落的匣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生树:抱歉,我超能打
  钟杭:对,我媳妇儿超能打!嚣张jpg


第51章 五十
  汪员外气势汹汹地造访又灰头土脸的离开,并没有给钟杭的内心带来什么波澜,相反,他还挺庆幸当初自己因为得罪了汪筇芝而被迫迁回大台村一事的。现在,他与小草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舒心,他也有了努力的目标,和科考的动力,不似从前那般浑浑噩噩度日,只想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于行医上不求上进,于学问上也得过且过的样子。
  至于汪员外会否再回来报复他,钟杭表示也并没在怕的。大台村不似古同镇,在此地,没了官家庇佑和支持,汪员外虽说是豪绅,但真论起地位,可能还不如他一个秀才呢。且莲花镇县令也是个古板的,必不会吃他勾结官员那一套。而他若要想去镇上的铺子里找麻烦,也是白家人该头疼的事了,即使他还能去借给族里的那间铺子上闹事,动手前也得先思量思量,无缘无故得罪一整个宗族的麻烦,以及县令是否还肯轻易地帮他摆平的问题。
  所以钟杭和夏生树转眼就忘了此事,该吃吃该喝喝,就等到了腊月廿七。
  今年的廿七是村里人说好动刀杀猪的日子,避开逢四逢六还有亥日,今年村里就有好几户人家要杀猪,都说穷过日子肥过年,为了过个肥年,自然免不了对家里一年下来伺候的膘肥肉满的猪下手了。
  为此,村里唯一的钱屠户也忙的不可开交,里正家也是要杀猪的人家之一,且是钱屠户第一个操刀的人家。钟杭与里正叔说好了,年猪分半扇与他买下,故此也早早地和小草杜闲几人到了里正家,看个热闹,顺便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帮忙的。
  结果,钟杭和杜闲还有小草那叫一个满怀期待地到了里正家,却都被菊婶以“碍事儿”的名义打发到了客厅坐着陪小洪祖,洪耀并村里几个孩子玩了,唯有袁伂得到了认可,被指派一起去干活了。杜闲起初还十分不服气,但是当他听见大老远里正家那头养的和小牛犊子似的猪的惨叫的时候,就白了一张脸,觉得光是听声音就有些接受不了。
  几个小孩于是又被赶去了里屋待着,不叫他们在客厅往外偷看杀猪,夏生树从厅门往外头的院子里张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在他看来,没开灵智的生物,因为要维持人的生活而被杀死也算是某种万物皆遵守的法则罢了,只要能给猎物一个痛快,于他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钟杭看着那被三四个大汉合力制住的猪,在猪圈到杀猪凳短短的一段路之间拼命挣扎嘶叫,和被人绑到凳子上时突然安静下来的绝望,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还小时,在村里和玩伴们躲在长条凳后悄悄看杀猪时的感受。
  当时自己和几个小伙伴们藏在门后,带着不忍心,又带着些好奇,刺激的窥探门后杀猪的场景。
  不过,当他在看到屠户将一把长长的尖刀猛地扎入猪脖颈后,那刚还在挣扎的猪便悄然没了动静,四肢也渐渐僵住的一幕时,钟杭还是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分明还记得自己和小伙伴们这一年来一得了大人们的吩咐,就满山乱窜地去给猪割猪草,又亲自喂给它的快乐,故此也对年底人们突然的屠杀感到茫然。虽然前一天晚上还对阿奶说的,明天吃猪肉充满了期待,但眼见着屠户这干净利落的一刀,小小的钟杭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当然,最后无论他怎么否认,自己不是吓哭的,而是为了猪伤心的哭,他也没躲过被那些没有哭的孩子嘲笑就是了。
  正当钟杭出神的回忆时,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靠近,贴到了他的眼睛上“啊杭,不要害怕呀,我在呢。”夏生树身上特有的清香凑近,驱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一瞬间,耳边萦绕着的嘈杂也被小草轻柔的嗓音取代,钟杭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了下来,轻轻靠到了小草身上,心情也随之而松弛了许多,他伸手将小草挡在他眼前的手摘了下来,转头对他笑笑“没事的,小草,我哪会怕这个呀。”
  杜闲一个人坐在一边,见了这一幕,脸色由白转黑,不知道自己这是酸得不行的表现,杜闲只是在心里默默“呸!”了钟杭一声,嘲笑他死要面子来舒缓他被两人秀一脸的愤懑。
  宰了年猪,按理说是要在家中摆桌饭菜请客的,谁家人来的旺,喝酒的人多,谁在村里也更有面儿,里正作为村里的一把手,来他家捧场的人自是不少,但是今个儿准备杀猪菜的人家也是有好几户,里正不愿和村里人撞上,来争这个虚面子,于是便选了大早上来杀年猪。
  与他家交情好的,还有亲戚们都早早地来帮忙了,本来掌刀杀猪的屠户也该有份子酒和免费的肉拿的,但是钱屠户急着给下一户人家执刀,便和里正商量,只拿了一刀肉和一篮子菊婶天不亮就蒸好的白面馒头做劳费,把宰好的猪按份给里正割好后就匆匆忙忙地去了下一家。
  菊婶已经端着钱屠户单独放出的一盆猪血煮上了,猪头单独拿一口锅来焖煮,猪肠等下水也被几个来帮忙的媳妇们拿去清洗了,夏生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忙碌,在心里思量了一下钟杭买的半扇猪肉该怎么做。
  因为照顾钟杭,里正起先只肯他十文一斤收自家的猪肉,钟杭不懂这些,看价格和平日的肉一般,也没多想便说好,还是夏生树常常买菜有了经验,悄悄告诉钟杭,这整猪分的肉可不太一样,就里正分给钟杭的半扇猪肉正是猪最肥硕的右后臀尖那一半,肋条,五花和里脊都均匀地切到,还有一只整猪蹄,这价可不能按照平日瘦肉的价格来给。


  钟杭立马回过劲儿来,当着里正的面没说什么,只是要给钱的时候叫小草偷偷多塞了一半的钱给菊婶。本来里正家的年猪也不打算卖很多出去,卖掉一扇已经挺紧巴巴的了,毕竟自家要留些肉,走得近的亲戚家也难免送一些当作年礼,一口气卖给钟杭半扇猪,就意味着他今年没几斤肉好卖给别人了,钟杭知道一开始里正叔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才多照顾他许多,但是现在却是真心把他当作自家后辈来看顾的,平日里就帮他良多,钟杭也一直记着他和菊婶的好,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白白占了这个便宜。
  因着分完猪肉,打扫完院子却是个不尴不尬的时辰,离午饭的点还早,又算不上早饭,里正索性叫菊婶将新切下的还带着热乎劲儿的猪肉割了好大一块下来给几个来帮忙和买肉的村里人炒了满满两三盆肉,菊婶的手艺和夏生树用妖力将天赋点满不同,她那些个拿手菜都是是多年在厨房间一点一点锻炼起来的,每每总叫夏生树觉着比之自己做的菜,多了些味道。
  肥瘦相间,油而不腻的几盘子炒肉,还有菊婶自己个儿做的梅菜,酱瓜,烘蛋几个小菜,再配上白面馒头跟好酒,叫客人们都吃了个底朝天,连钟杭也比往日多夹了几筷子肉。虽说没有和别家一样操办一桌酒席,但给客人吃的肉和白面,里正家的分量也能算是村里头一份了,这就叫旁人想嚼舌根都没地儿挑刺。
  吃饱喝足,没有留在里正家看那群喝高了的汉子喧哗不止的划拳吹牛的打算,夏生树轻松抱起被钱屠户分出放在大木盆里的,属于他和阿杭的那份年猪,想着先回家将猪脚,猪肉该腌的腌下去先,否则虽然天气寒冷,这鲜肉也放不了很多天。
  一掀开堂屋的门帘,外头沁人的寒意就将钟杭与夏生树,与屋内众人烤着炭火,喝着酒的暖融气氛隔了开来,里头杜闲混在一群庄稼汉中划拳的响亮喊声也似乎变得隐约了起来。
  两人还没走出去几步,天就慢慢落起了雪花,飘到田埂地头后就无影无踪。“这时候下雪,明早就没有积雪看了。”钟杭有些遗憾的感慨,夏生树不自觉地撅了撅嘴,轻声嘟囔“讨厌下雪。”钟杭一愣,旋即又想到,小草是株夏秋季的草,讨厌冬天也是情理之中的,于是温柔地伸手拂去了落在他发梢头顶上,还没来得及被体温融化开的雪“嗯,那现在开始,我也和小草一起讨厌下雪。”
  夏生树满意地点点头,艳丽又冷峻的眉眼也舒展开来,扭头对着钟杭灿烂一笑,立时就将矜贵冷艳的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不像淡然的夏枯草,倒是更像一朵温暖娇艳的海棠似的。
  不巧的是,正当钟杭安静欣赏自家小草的俊脸时,一偏头,不慎又瞥见了小草怀里抱着的大木盆里,里正家那只肥年猪的后蹄子翘出了盆边,就像是同人招手似的,正随着夏生树的脚步一颠一颠地颤呢,硕大的半扇猪,就这样被看着纤瘦的自家小草轻轻松松地端着。
  钟杭想,得,看来他家小草既不是冷处偏佳的清冷仙草,也不是那貌美娇贵的人间富贵花,而是他钟杭独一无二的怪力小妖精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为什么都五十章了,进度却很落后于我开始的设想
  果然是我太菜了,没把握好这篇文的节奏Q  A  Q
  又ps:现场杀猪真的很恐怖,我之前看了几次,每次都差点戒荤了(虽然也没成功)


第52章 五三
  这日,终于盼到了除夕。
  大台村好歹不是前些日子一样雨雪霏霏的了。钟杭一大早就被小草从被窝里揪起来,按在院子里强行洗了个头,然后跟着他一块儿贴楹联,放桃符,挂灯笼,还有大扫除。两个人对过年要张罗忙活的事都没什么经验,夏生树又坚持遵守人类习俗不肯用妖力,以至于上蹿下跳地忙活了大半天,连个灯笼也没搞定。
  还是袁伂过来瞧了一眼,指导着夏生树找到了门廊上留着挂灯笼的小孔,两人买回的鲤鱼莲花图案的灯笼才得以被挂上。当最后两张神荼,郁垒的画像也被一左一右妥帖地贴到门上后,守岁前的准备工作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钟杭家在山脚,村边,虽然平日没什么人经过,但是自从入了腊月,农闲十分,家里头也没什么打草捡柴的活后,村里得闲的小孩子们便迅速占领了钟杭家附近的大片空地,时常吵得钟杭脑仁子疼。现在也是,一大早的,尖叫声和嬉闹声就没停过,还有皮一些的孩子,从家里过年要打的炮仗串中拆了几个小炮仗出来点着玩,钟杭看着怪忧心的,生怕他们一不留神将自己的手给炸到了。
  钟杭招呼他们过来,一人给盛了碗热乎乎的红豆粥,好叫他们不要冻着了。几个小孩这些日子也习惯了,隔三岔五地就能在钟秀才家蹭到些甜嘴零食什么的,都纷纷乖巧道谢,稀里哗啦地灌下甜粥,就开始满院子撵着豆芽菜跑。
  接受到了豆芽菜生不如死的哀怨眼神,钟杭良心发现,决定祸水东移“你们别在这欺负豆芽菜了,多没意思啊,我和你们说,你们杜闲老大在隔壁,说是要做酒酿圆子吃,今天大过年的,你们去说几句吉祥话,定能讨些来。”听了钟杭这话,几个半大的男娃女娃就被一齐忽悠到了杜闲家,想一起搓圆子玩,在他家门口叽叽喳喳地叫嚷着“老大”“杜哥哥”之类的话。
  伸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红豆粥,钟杭觉得喉咙有些痒痒的,怕是前些日子天气冷着了风寒,不过正是过节的当头,如果生病就太煞风景了,于是在喝过粥后就去药柜里给自己摸了点小柴胡煎了碗药。夏生树紧张地学钟杭摸摸他的脉门,但又看不出什么,于是很着急“阿杭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要喝药?”
  “没事,没事,我只是怕过年的时候生病不好,就煎点药预防一下风寒,待会儿给和敬袁伂也送一碗过去,你喝吗?”听到钟杭没有不舒服,夏生树便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先前钟杭被汪筇芝带来的打手揍到下不来床的时候,他有一次好奇,尝了尝该给钟杭喝的药,直苦的他整株草的叶子都要蔫了。
  因着晚上要吃顿丰盛的,两人中午就只简单地包了几个饺子吃,钟杭还背着小草偷偷往其中一个饺子里包了个蜜枣。等饺子捞出来时,就把包了蜜枣的饺子混着其他几个饺子一起盛给了小草“今天过节,小草也陪我吃点吧。”
  夏生树自是没有什么意见,拿起筷子,刚吃到第二个饺子,就觉察出了不对,抬头询问似的看向钟杭,只见钟杭眼里都是盛满的笑意“恭喜小草呀,吃到了唯一一个蜜枣饺子,来年的每一天都会甜甜蜜蜜的哦!”
  山里来的朴素小草乍一接受到这么直白的好,突然有些害羞,看了看眼前朝他笑盈盈的人,将剩下的饺子塞入口中,然后突然凑近钟杭的脸,狠狠地将蜜枣饺子用另一种传输方式塞进了钟杭的口中,认真对他道“你也要甜甜的,你甜,我才甜。”于是,夏生树便看到自家啊杭的面皮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很是诱人......


  心动不如行动,行动后的直接后果就是,腰酸酸腿软软的钟杭无法参加下午的年夜饭筹备工作了。心满意足的夏生树揉揉刚刚撑太久以至于稍稍有些酸的胳膊,欣慰的想,他家啊杭还是挺有进步的。
  除夕这顿晚饭,村里家家户户都相当重视,夏生树也早早的进了厨房,将之前就想好的食材一样一样找了出来。
  夏生树估量着钟杭他们三人的饭量,先洗好精米,菊婶前几天还特意嘱咐过,说是今天这一顿务必要做鱼,也要剩下些饭菜和鱼肉,意味年年有余。夏生树先取了前两天从里正家搬回的新鲜猪肉,选了肥瘦相间,纹理清晰的三层五花均匀地切块。
  刚烧完水焯肉的时候,好容易摆脱了孩子们的杜闲就捧着一大碗松子,瓜子,山核桃与袁伂来帮忙了,袁伂这个厨艺等级不到两位数的便自觉的坐到灶前管火了,而杜闲这个只精通吃的家伙,在叽里咕噜给夏生树提了一堆意见后,就自认为完成了任务,捧着他的干货碗就打算去找同样游手好闲的钟杭聊天去。
  取出砂锅,夏生树偷偷把钟杭不喜欢的大葱切段,和几片姜片还有切段的冬笋干一同垫入锅底,葱段姜片去腥,笋段吸油,再用小刀确认过肉块表皮确实足够光滑干净后,把肉皮朝下码放整齐,依此倒入花雕老酒,生抽还有老抽,又撒了些许盐与白糖提鲜。将砂锅盖闷上,大火烧开,再转文火炖半个时辰多一刻钟左右便可以取出肉块与笋,再将肉放入蒸锅和调和好的虾仁豆腐并蛋液一起蒸一刻钟,东坡肉和虾仁豆腐水蒸蛋就一并出锅了。
  夏生树将菜闷到另一口灶里保温,嘱咐袁伂烧旺油锅,用圆白菜,胡萝卜,白萝卜丝和面粉捏了许多素丸子一块儿下了锅。没一会儿,轻飘飘的丸子便浮出了锅面,颜色也变得金灿灿,飘出的香味引来了还腰疼的钟杭和杜闲,还有豆芽菜,两个人一条狗,齐刷刷,暗搓搓地立在锅边,眼巴巴地等着夏生树将丸子捞出,好来替他尝一尝味道如何。
  “呼~好吃,嘶,有点烫..好香。”杜闲的手速飞快,丸子刚被捞出就抢在钟杭前眼疾手快地伸出筷子夹了一个塞到嘴里,然后在还没来得及咀嚼几下的时候就又伸手夹了一个喂给了默默坐到一边烧火的袁伂嘴里。钟杭瞧着自己刚伸出一半的筷子,有些怀疑自己明年秋闱时会不会因为手速过慢而答不完题目。
  “你们先别着急啊,我等会儿还要炸肉丸子呢。”夏生树善意地提醒这两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他是真怕,年夜饭还没上桌,这两人就已经吃饱了,顺便还把豆芽菜也喂饱了。
  钟杭和杜闲闻言,讪讪地收回手里的筷子,假装若无其事地一人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了一边搬出铜盆,夹了几块碳,开始烤火。肉丸子不肉丸子什么的,也没有在期待的啊,主要是素丸子也尝过了,不好多吃的。
  没了两道虎视眈眈的目光,夏生树松了口气,又飞快地炸好了肉丸子,趁着杜闲和钟杭低头拨弄炭火的时候飞快地将丸子装盘盖进了灶里,又做了道软糯咸香的糯米蒸排骨,炖好了野菌土鸡汤还炒了醋溜白菜。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院子外吵吵闹闹的小孩子们也早已被喊回家准备开饭了,远远的还能听见村里传来的一两响爆竹声。杜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黏黏糊糊地沾到了袁伂身边一起学烧火,钟杭抱着狗正看着自己发呆,夏生树朝他笑了笑,然后从厨房水桶里捞出了这些天一直好好养着的胖鱼,打算最后做一道剁椒鱼头,红红火火的,看着寓意就好。
  取出几只小樽,满上腊八时浸下去的屠苏酒,看着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一桌菜,钟杭觉得心里也被填的满满的,觉得世人汲汲营营,也无非是为着一口好菜,一杯好酒,有人陪伴罢了。


  四人举杯,说说笑笑地享用了这桌夏生树辛苦了一下午的菜,直吃的袁伂都两眼发直了,还剩下了许多没解决。杜闲很喜欢屠苏酒的味道,拿着杯子不停地找由头和几人敬酒碰杯,被袁伂按住了手“待会儿还要守岁呢,别喝多了。”已经有些微醺的杜闲又变得十分乖巧,放下杯子对袁伂点点头“那我们去放鞭炮好不好,我最喜欢放鞭炮了,可惜以前偷偷放还要罚款,嗝~......”不是很明白他后来嘀咕了什么,几人还是出门选了块空地一块儿将买回来的几串爆竹给点了,劈里啪啦的吵闹声里,杜闲快乐的像钟黎家还没到启蒙岁数的招宝。
  守岁这项活动,对于日日早睡,作息良好的钟杭来说,完全是个苦差事,和精神奕奕的杜闲小草不同,才刚过了亥时,他就开始打哈欠了。夏生树见他苦苦坚持的样儿,伸手将他的头揽到自己肩膀上“你靠着我趴会儿,快到子时的时候我再把你喊起来。”
  钟杭摇摇头,拒绝了“熬年这事怎么能先睡了再起来呢,我还好,过了这阵子困劲儿就好了。再说了,我们几个围在炉边烤火谈天,共浮一太白,那也是难得一遇的啊。”夏生树便不再劝,几人磕着坚果干货,天南地北的一阵聊,时间倒也确实过得很快,快到子时的时候,袁伂拉着杜闲起身告辞“我们先回去了,明年见啊。”
  “修毓,夏夏,新年快乐!明年见!”杜闲笑容灿烂地挥手告别。
  ......
  送走杜闲,回家守到子时一过,钟杭便起身去给堂前供着的爹娘,和爷爷奶奶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新上了香。
  心里默默告慰亲人:阿爹,阿爷,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一个孤孤单单的人了,我有了能相伴一生的人,喏,就是站在我身后那个人,虽然他和我同为男子,但是他把我照顾的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你们在天上都放心吧,明年,后年,后后年,好多年后我都会和他开开心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个年总算过去了,可能之后就要加快点进度,争取在俺期中考前完结这个故事,= ̄ω ̄=


第53章 五二
  正月初一,是正月里访亲拜友的极佳日子,这一天,村里老老少少,不管是谁,那都是不能干活的,孩子们也被允许尽情睡懒觉而不被爹娘揪着耳朵拉起来。钟杭在村里已经没什么近亲了,若是有亲戚,多年未来往,怕是当面也难以互相认出了。故此,钟杭早上起来只备了些年节礼物到里正叔家坐了会儿,便算是合了风俗,走过亲戚了。
  只另有一事叫他有些拿不定主意,钟杭踌躇着在院中慢慢踱步,满腹心事的样子引起了夏生树的注意“啊杭,你怎么了,晃得我都晕了。”豆芽菜却很兴奋地跟着钟杭脚边打转“汪!”你是不是在跟我玩,汪。
  听见询问,钟杭很是深沉的叹了口气“小草,怎么办,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探望先生。”
  “嗯?就是教会你很多知识的老师吗?”
  钟杭苦笑:“嗯,但是我怕先生不愿意看到我,大过年的还还得先生不痛快就不好了。”
  “可是前两天杜闲都带着礼物去看你们的先生了,你不是说他以前是书院里惹老师生气最多的那个吗,他都没有挨骂,你那么好,而且现在也愿意继续科考了,怎么还会挨骂呢?”
  闻言,钟杭的紧张非但没有缓解,一想到老师平日里训人时严肃的表情,反而......感觉更害怕了(:′⌒`)
  夏生树饶有兴致地看着钟杭露出这样怂怂的表情,觉得害怕挨骂的他比平时温和沉稳的模样要可爱多了,于是难得对他起了逗弄的促狭心思“没事的啊杭,先前你不乖,你老师生你气也是应该的,打不了就让他打一顿出出气好了,我会看着你的,只让他打你一下好不好。”
  听到这话,钟杭又想起了先生平日里摆在案台边那把厚厚的红木戒尺,完了,腿也有点软。哀怨又可怜巴巴地看了站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小草一眼,为什么吓我的时候你看起来这么开心,好过分!
  ......
  最后,已经被唬得怂成一团的钟杭还是鼓起了勇气,和小草拎上一堆年礼,又用一刀两斤左右的肉,借了王二虎家的骡车,一同往钟杭的先生,秦老,家里去了。
  和夏生树想象的鹤发白须的严肃形象不同,钟杭的先生,是个看起来颇为平易近人的和蔼老头,在钟杭叩门,小厮通传后,还是他亲自出来接的人,见到了钟杭和一旁的自己,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朝他们点点头,让出了路叫他俩进门。要不是他身着的丝绸衣料是肉眼可见的昂贵,夏生树几乎都要觉得他与村头卖早点,偶尔还会笑呵呵地送他一碗豆腐脑喝的老伯没什么区别了。
  秦老爷子家的宅子同一些显贵人家比起来,倒也算不得大,但是却胜在精致,水榭回廊,假山红梅,一样不少。看钟杭的样子,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夏生树却觉得他此刻十分的紧张,除了一开始说了句“老师,我...我是来...来拜访您的,这,这是我带的年礼,都是一些山货野味....”然后就低着头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于是夏生树便也保持了安静,假装自己是钟杭带进来的一个盆栽。
  在静谧的气氛里,穿过水榭又绕过一个八角亭后,秦老在一间看起来像是书房的房门前站定,语气还算平和地转头对钟杭说“修毓,你同我进来,为师单独和你谈谈,观鱼,你带这位小友去花园转转,上些茶点。”
  夏生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钟杭,在得到他肯定的一点头后,才转身同身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位蓝衣小厮走了,看样子钟杭的老师好像并不是特别愤怒的样子,气息也很平和,啊杭应该不会被骂哭吧?
  事实证明,钟杭确实没有被骂哭,在夏生树逛完花园还坐在花厅慢悠悠地喝了壶茶后,怀里抱着一摞书的钟杭才姗姗来迟。
  “啊杭!你们聊完了啊,怎么样?”虽然知道钟杭应该是没事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钟杭现在轻松里还带点小雀跃的心情,不过自己还是要口头关心一下的。
  钟杭冲着夏生树笑了一下“没事,和杜闲说的一样,老师就是怪我之前被汪筇芝找麻烦的时候没有和他说,还有就是轻易放弃科考的事,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因为我这几个月偷懒,功课落下许多,老师考校了一番后,我还是挨骂了。还领了这一堆书,老师说下个月再来找他,他要检查。”
  “可是,我觉得你已经很用功啦。”
  “咳咳,可能还是不够努力吧。”钟杭闻言有些心虚,自家小草总是闭眼吹自己,想想自小草接管家里的伙食和家务后,自己隔三岔五的就睡到日上三竿,每□□来伸手饭来张口,连看书时都有个家伙会变着法儿的炖甜汤和做点心投喂的滋润日子,钟杭深深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果然,奶奶以前说的对,男人成家后容易被媳妇宠成个废物。
  见过老师,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于是,深深反省自己这几个月好逸恶劳的钟杭,在脑海里给自己制定了一份十分十分严格的终极备考学习计划。
  “小草!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每天看两个时辰的策问,一个时辰的杂文墨义,一个时辰经义!再写两篇文章!”钟杭坐在骡车后头对着赶车的夏生树信誓旦旦地说着。
  “哇!这么辛苦啊。”
  “嗯!等我考中举人了,你就是举人夫人了!”
  “这样啊,那你那么辛苦,要不要煎点补药补一补?”
  “......补药就免了吧,多做点好吃的就是了。”这是闻药丧胆的怂货杭
  “好吧,那你想吃什么?”这是飞速妥协的小草,十分没有原则。
  事实证明,不好的的事,比如喝药,就不能被念叨,一念就灵。也不知道是回来的路上见了风,还是半夜里踢了被子,刚拜访完先生的钟杭回家第二日早上就发起了烧,手里死死捏着盘蜜饯不放手。
  端着药碗的小草正试图和脸蛋烧的红红的钟杭讲道理“说好吃一颗蜜饯喝一口药的,你已经吃了大半盘了。”以前也没见有这么怕苦,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忒烦人!
  “唉,我好晕啊小草,全身都没力气,不想喝药~你要相信我,我是大夫,我给自己诊断过了,我现在就是需要吃点甜甜的东西。”钟杭继续卖力忽悠,表示自己完全不需要喝药,甚至吃一下甜甜的小妖精也没有问题。
  最后,失去了一棵草的所有耐心的夏生树还是成功地,用某种,强制的,不可言说的,有辱斯文的方式,把药给钟杭小朋友灌了进去,然后带着胜利的微笑将钟杭手里的蜜饯盘子收走,最后喂了他一颗,便转身出门了。
  失去梦想的,生病,脆弱,不想喝药但又喝了好多药的钟杭,仰倒到床上,用被子和毛毯把自己缠裹好,打算模仿一颗不知道什么是苦的粽子糖。
  没想到,他的念书规划,第一天就夭折了,杜闲刚刚还特意来嘲讽他,正月初二就生病,没出息,气的钟杭觉得自己的额头更烫了些。
  其实他的身体自从和小草一起后,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了,偶尔的头痛脑热和喝药,在以前的他来说算是一件常事了。不过,可能这回是因为太久没生病,身边又多了个可以任由自己撒娇示弱的可靠小妖精,所以他的情绪才会比以前都泛滥,以至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烦人了。
  把自己裹起来的钟杭突然有些想笑,人有了依靠和牵挂之后,心情真的会变得很柔软啊。不过,他的小草,同时也给了他更高的追求,和把自己变得更好的动力呢。
  想到自己虽然有地有房,但是却依旧不敢轻易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带着小草四处领略大千世界的美好风光,钟杭想了想,原因还要归结于自己实际上仍算是个身无长物的穷人,虽会医术,但却算不上拔尖,也没有掌握什么独特的手艺,唯一一个能叫他暴富的方法,大概也就是科考了吧。
  至于三皇子相赠的铺子,钟杭也没想着收下,打算过个一年两载的将地契和租金换成礼物一并寄回京城去,毕竟他自认为这笔财富受之有愧,所以当初和族长说好的租借铺子也只定了两年时间。
  万幸的是,自己虽然在读书上不算万中无一的天才,但也要比一般走这条路的人来的轻松一些。念及此,还烧的晕乎乎的钟杭立马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的事,松开裹着的被子就打算穿鞋去书房完成今日的学习计划。
  谁知,刚一弯腰,便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的,要不是伸手扶了一下床头的矮柜,怕是要一头栽倒在自己的鞋里了。


  眼冒星星的钟杭不得不艰难地躺回了床上,嗟叹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然后下一刻就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第54章 五三
  “啊杭!松手!”钟杭家书房内,明明灭灭的昏黄烛光下,夏生树正揪住还裹着被子,咳嗽着的钟杭手里的书,试图将书从他紧攥着的手里抽出去。这几日的啊杭不知是不是生病时吃错了什么药,病没好全呢,大正月里就每天撑着身体要念书,时辰晚了也叫不动,劝也劝不住,十分叫草头疼。
  看着钟杭这几天因为生病和刻苦读书而瘦了一圈的下巴,夏生树止不住的烦恼,这秤掉的也太快了,自己好吃好喝地喂了半月才能长的二两肉,几个晚上就给我糟蹋完了。亏得杜闲平时还那么羡慕啊杭,怎么吃都吃不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胖点多好,最好能有个像钱屠户一样的肚腩,多富态。
  “都怪你那个先生!他给啊杭你施法了吗,从见了他回来后你就开始这么用功了,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不是啦,小草你别恼,我看完这一章就去休息,我只是被先生以考校后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于稀疏惫懒了,照这样下去,秋闱怕是有点悬。”
  “秋闱有这么重要吗,咱们就不能不去考了吗?而且我听说你还要去京城考,京城在哪,很远吗?我们要去多久?如果在路上你饿了,我没办法给你做好吃的怎么办?”
  “......但是...不参加恩科的话,我一个医术平平的半吊子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带你去四处游历呢?”
  钟杭苦恼地叹了口气“我可是有好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呢,从前我就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和家人还有心上人游遍大江南北,现在家人都不在了....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我想有朝一日,可以和你一起乘船去南海上寻访风景秀丽的海外小岛,也想和你去漠北感受我国将士们十几年浴血打回的疆土,还想和你听一听秦淮那最富丽的画舫上,技艺最绝的乐师的弹奏,尝一尝蜀地鸿泽楼里,每年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鲈鱼脍.....我的人生和你比起来太短,我只想能和你有更多的回忆,好叫你,好叫你日后再遇到更多人,更多,更多比我还好的人的时候,不至于忘了我。”
  钟杭说到最后两句话时,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一时心里直发酸,话音也越来越轻,甚至带了些哽咽。
  夏生树不明所以“啊杭,你想要钱吗?那我明天就上山去给你挖个几斤你说过很值钱的草药来好不好?不!我现在就去!”说着便要站起身,但是却被钟杭拉住了手,扯到身边坐下。
  “这不一样!而且我和你说过了好几次了,不要轻易地去做这种会引起人注意的事情!以后我不在了,就算有人哄你去给他们找好东西,你也不准,听到了吗?不能赚钱给你花的家伙都不靠谱!不对,没有人比我更靠谱!你以后也不许轻易和别人暴露自己的身份,知道了吗?”钟杭看着小草在灯火下艳丽又带着些不谙世事的眉眼,无端地有些烦躁。
  这下夏生树再迟钝也意识到了钟杭有哪里不对劲了“啊杭,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不在了呢?我怎么会帮别人找好东西呢?”
  钟杭低下头,像是抱怨地低低道“你是个吸收日月精华,寿数悠远的妖精,而我只是个受五谷轮回困扰,于你而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的普通人罢了,我最多也不过再与你相伴个几十年就到了头,到时...到时...天长地久的,你就该忘了我吧?不,你最好还是早些忘了我..不,不,要不你趁着我变老之前就离开吧,我不想你见到我老去的样子...”
  看着情绪低落到谷底的钟杭,夏生树先是惊讶于他的话,后又想到了什么,竟是轻笑出声“哈哈,啊杭你真好玩。”瞬间破坏了钟杭的低落情绪。
  看到他还能不甚在意地笑出声,钟杭瞬间就气不打一出来,从夏生树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泄愤似的使劲地掐了掐他的脸“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么伤心,亏你还笑得出来。”
  “啊杭,答应我。”
  “嗯?”
  “以后你自己买的那些什么话本,还是少看点吧。”
  钟杭闻言一愣,然后突然明白过来夏生树说的是什么,禁不住老脸一红,不知道小草什么时候发现的,现在为何要提,只想装傻充愣的将这一话茬盖过去“嗯,唔,你说什么?话...本?”
  “还能是什么?你前几天还藏在枕头下看的那什么写狐狸精和书生那样这样的小话本呗。”夏生树完全不给面子,没好气地把钟杭揭穿的很彻底“谁告诉你是个妖精都能活个几百几千年的?身为妖类,也只有那些集了大气运,大功德在身或是传闻中的神兽后裔才有可能那么幸运了。因为人类才是最适合沟通天地气息修炼的种族,所以妖怪们才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化为人形啊。”
  钟杭一副世界观歪曲的模样,呆楞楞地看着他家小妖精“啊?”
  “况且,像我这样,草木化形的,本就比那些有血肉躯干的走兽要艰难,我也是运气好,开了灵智,在山里待了好多好多年,才有了一丝机会得以化为人形,于寿数方面,最多不过是比一般人要长一些,身体也不容易衰老罢了,而且,我于修炼天赋上也只平平,更不算勤勉,估计等你老了的时候,我也是个老头草了,你不要担心啊。”
  夏生树继续温声给钟杭解释,他之前是真没想到他家啊杭还有这层顾虑,今天被他一提,才想起来,似乎,人类对妖怪的认识,都是些法力高强到能在人间兴风作浪,又寿命漫长的形象。想到钟杭之前自己一直默默把担忧藏起来,每天温柔地与自己微笑,还已经傻傻地考虑过自己离开后的事后,夏生树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还有点心疼“你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现在这么傻里傻气的,不知道早点问我吗?”
  “不...不是,小草!你为什么也活不长啊!不是,我是说,你,你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啊!不行!从现在开始我....”回过神的钟杭,还没消化完这个被他误会了很久的问题,就先为眼前这个不思上进的妖精担心起来了“你...你成精不易,我...”
  “你什么你呀,哎呀,啊杭你不要纠结了,修炼这事是要看天赋的,我一株平平无奇的药草,能有这番机遇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你们人类不是也说凡是不宜贪吗?你就当我是个有些特别小能力的人一起过一辈子不高兴吗?还是说,你还是更喜欢那种法力高强的大妖怪,看不起我这样的小妖精,嗯?”
  最后一个明显带着威胁的嗯,叫钟杭冷静了下来“没,没有,我只是一时没有接受你居然也会和我一样生老病死的这件事,不过,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我这辈子也只心悦于你一株草,一个人。”
  “嗯,这才对嘛!”夏生树满意地点点头,他没和钟杭说出口的是,即使他法力低微,送走钟杭大概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这也没必要告诉他就是了,反正,他也早就打定了注意,等啊杭的寿数殆尽后,他便再也不要化作人形了,他要变回一株好看的草,把自己栽到钟杭坟头上去,每日陪着他,看着他,直到自己也化为一抔土,两人谁也不离开谁。
  将这事消化完后,夏生树发现,钟杭非但没有放下科考的打算,反而,看书看的更为起劲了!钟杭的原话是这样的“既然知道了我的小草也和我一样,都是世间的匆匆过客,那我更要努力叫你能同我在自己短短的一辈子里去更多地方,有更多回忆啦。”
  夏生树:算了,劝不动了,强行抱上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夏生树:我要把自己种下去,咦,这个坟头不错o(* ̄▽ ̄*)ブ
  钟杭:你起开!重死了QAQ


第55章 五四
  也不知是不是藏了许久的忧心事乍一松懈下来的原因,自从那日钟杭和夏生树将钟杭对他妖精寿命问题说开后,钟杭第二天一觉睡醒,便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都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本已经快好的风寒,又变得严重了起来。
  于是他便被生气的小妖精强行塞进了被窝,强行灌了好多苦到让他快升天的药下去,还不让他下床╯︿╰
  然后,他就被迫躺在了床上接受了杜闲每天定时定点的“友善”问候,像是生怕自己正月里无聊似的,杜闲每天都会准时带着零嘴来他家报道,偶尔还会顺走些小草给自己做的小点心。杜闲的语速又快,嘴又碎,老爱搬了个椅子坐他床边,磕着瓜子呱唧呱唧地讲着村里发生的家长里短的小事,钟杭每每捂着自己嗡嗡响的头,都在很认真的思考,自己拿枕头捂死他的可行性。
  总之,这整个正月,几乎都被钟杭拿来养病了,每天只能吃些小点心,喝喝粥,他都觉得自己准备准备,剃个头就可以出家了。
  因此,当他好不容易盼到了元宵灯会的时候,立刻十分坚决的表达了自己要搭着二虎的车去镇上逛灯会的意愿,特别强烈的那种!夏生树也有些意动,想了想,这几天钟杭身体已经彻底好了却还被自己按着喝补药,是有些可怜,于是就松了口。
  当被炸的外脆里酥的小排骨,和肉多皮薄的虾皮蛋丝小馄饨,都一起送进肚子里的时候,钟杭坐在馄饨摊上,对着街上热闹的人群和花式繁多精致的花灯,长长舒了口气“唉~果然我还是个不可一日食无肉的庸人啊!”舒坦!
  夏生树不高兴了“我之前又没有虐待你,还不是因为你生病了,才要吃的清淡点,你自己好的慢。”钟杭讪讪地点头,应下了错误。其实在和小草每晚一起睡之后,若是不做多余的事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钟杭常常就会感觉到经络舒畅,通体轻盈,却没想到这次只一个小小的风寒,又叫他病了这么久。
  没办法,为了哄小草高兴,钟杭便带人去了街上挑花灯。他知道,小草对这些好看的小玩意儿都没什么抵抗力,刚刚在大街上还想买一支女儿家的发钗,看着摊主用“哪家闺女的小郎君这么贴心”的眼光,钟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劝住了小草。
  夏生树勾住钟杭的手指头晃啊晃,眼睛在街两边悬起的花灯上扫来扫去,突然,他脚步一顿,熙熙攘攘中,一盏兰草样式的花篮纱灯一下就叫他走不动路了,他转过身,看着钟杭,眼里都是雀跃与期待的小星星“啊杭啊杭,啊杭!我们就买这盏灯好不好?!”
  钟杭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反正他的钱早已经都全部交给了小草。
  顺利地拿到了喜欢的花灯,夏生树顿时忘了身边的钟杭,刚刚还勾着的手,飞快地松开,转捧着他的新花灯去了,钟杭动了动空落落的左手,心想:我忍......


  离和二虎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钟杭和夏生树已经提前守着了,今晚村里也三三两两凑一块儿来了些人,毕竟明个儿就出了正月,家家户户都该为着春耕忙碌起来了,所以选择趁着今晚再带上老小出来放松一回的人家也不少,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村民们来说,可不就是一年的生计盼头皆在春耕了吗?
  回村的路上月光明亮,虽然没有中秋那么圆的月,但瞧着还是像个黄澄澄的大饼,钟杭趁着小草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悄然又往嘴里塞了块奶酥糖,不动声色,谁料,却被挨着他一起做二虎家车回去的洪祖瞧见了,见他要张口嚷嚷,钟杭眼疾手快地也塞了块糖在他嘴里,冲他伸出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钟洪祖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郑重地对他点点头,成交!
  第二日一早,钟杭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的,洗漱穿戴好后,出门一看,原来是村里人牵着牛在离他家几条田垄距离的不远处开荒地呢,按照本朝田亩律,这一个村能开垦的荒地数目也是有规划和限制的,须得里正上报县衙批准。不过,荒地开垦后的一亩田也比一般的田要便宜,开垦人自行购买的话只需二两银子一亩,因为荒地要养肥也要好两年,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人将注意打到荒地上去。
  夏生树在后院喂鸡,喂鸭,顺便打理他的宝贝菜地,听见钟杭起来了,绕道前院,满手的泥“啊杭,早饭是春卷馒头,用的萝卜和菠菜,没放葱,我做了好多在厨房,你自己去吃吧,要是凉了就热一热。”“嗯,好哒!不过,小草你这是在干嘛?弄得这么脏兮兮的,还有,外头都是谁在那开荒地啊?”“我在给菜地翻土啊,开春了,现在种下菜苗,过段时间你就有新鲜蔬菜吃了啊。外头好像是里正一大早带了几个汉子,嗯,就是之前叫你帮忙写什么诉状的陆大勇和他家里人吧好像,后来里正走了,他们就在那锄地,好像要开片田出来。”
  钟杭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他,钟杭对这个淳朴又踏实的汉子观感挺好,于是在吃完早饭后,看了看锅里剩下的七八只春卷馒头,和小草打了个招呼就拿了个食盒装好,去和陆大勇打了个招呼。
  陆大勇见他来了,停下赶牛的步伐,冲着钟杭咧嘴笑了一下,挥了挥手“钟秀才!”同他一并在开地的还有几个村里的汉子,跟当日于他一起去讨工钱的那个半大小伙,也是个村里的外来户,叫朱栎,见钟杭还带了春卷馒头,爽朗道谢后就去地里招呼大家分了吃“正好,一大早起来干活,离午饭点又还远,正是腹内青黄不接的时候,秀才大哥这花卷馒头可送的真巧,唔,好香!”
  “你们不要嫌弃我拿早饭剩的东西搪塞就好了,对了,陆大哥,你们这是要开荒地?”
  “唔,是啊,这成天给人家干活也不是个事儿,我们来村里也有个几年了,日子虽然很苦,去年亏了您帮忙,要回了工钱,后来年前又赶了好几份工,手里勉勉强强凑了个二两银子,刚好栎子,阿强也有意拿积蓄买点地,我们便去托了里正叫他帮着和县衙里申请一下,里正帮俺们谈好,没想到县衙批了三十亩的限额在这块山脚边,许我们一人开一亩。”
  这时候旁边啃馒头的以为肌肤黝黑的汉子,应该就是陆大勇说的阿强也开口说“而且里正还许我们,若是我们几个将三十亩的地给村里都开出来了,他便自己做主,给我们一人再添个一亩地,我们这不就急吼吼地借了牛找了兄弟来干活了吗,没有吵到你吧?”
  钟杭没想到这个黑皮汉子还有些细心,不过还是连连摇头“严重了,哪谈得上吵不吵的,那你们开完荒地后,剩下的地呢?里正叔要代衙门卖给村里人吗?”
  “约莫是了,不过这沙地,又硬,怕是买的人也不多。”
  钟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过几人后,拿回一干二净的食盒,放回家里后,就又出了门。他记得前几日杜闲还和他跟前在唠叨,说袁伂与自己在村里也没个田产,只有袁伂的一个小山头,家里的粮全靠买,奈何村里人将田也看得极重,几乎没有卖地的。
  即使最近有人卖地,但却是杜闲不喜欢的人家卖地,比如骆麻子,杜闲就会厌乌及乌,抗拒那家人的地。杜闲此人,极其婆妈,在钟杭看来,他完全可以买骆麻子家要出的地,但是杜闲坚持,若是下地的时候见了他,会想要拿泥巴扔他。
  钟杭无语,就是因为杜闲之前回村后听说了骆麻子家和钟杭的摩擦,他就常常对着骆麻子翻白眼,更何况,后来还有一事,彻底叫杜闲每每看到骆麻子,汪翠莲两口子都要骂一声晦气。
  那是新年时,他路过骆麻子家时,恰巧被他听见汪翠莲在院子里拼命吹他儿子的才能,又贬低村里其他人,其中就包括了在他口中“年纪轻轻只能当个没出息的猎户,和一个小白脸似的男人过日子的,断子绝孙的袁伂”杜闲立刻当场爆炸,像一头愤怒的斗牛,因为不想打女人,所以冲上去就打掉了站在汪翠莲身边的骆麻子一颗牙,事情后来闹得也挺大的,不过等钟杭得了消息赶到的时候,袁伂早已将杜闲拉开,护得好好的了。最后不知杜闲是怎么摆平骆麻子的,他也没和钟杭提起,反正从那以后,骆麻子家人见了杜闲就绕道走,十分怂。
  想起杜闲先前夸下海口说什么,若是他有地,一定会亲手打理,当一个自给自足的什么新农夫云云。钟杭那是听的十二万分不相信,这家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又满嘴瞎话,估计到时候又是辛苦了袁大哥。
  不过话虽如此说,当他知晓荒地要被开垦成田的消息时,还是立刻就打算去知会杜闲一声。罢了,罢了,交友不慎。
  作者有话要说:
  杜闲:今天的我,头也很铁。


第56章 五五
  过了惊蛰,天气也变得乍寒乍暖,下了几场酥雨,盖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村民们身上。二月的风已经偏东,吹得桃信一到,钟杭冬天与夏生树补种在院子里的两株小桃树有一株便开了花,嫩嫩的粉红,煞是好看。钟杭啃掉手里最后一个,冬天剩下的冻梨,想着今年的梨花也快要开了,不如什么时候带着小草一块儿去踏青,也不错。
  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向游手好闲的杜闲,这几日也加入了春耕大军,那日钟杭将荒地消息告诉他后没多久,他便去找了里正,证实了钟杭家背后那靠山的一片地要开垦成耕地的消息。杜闲去看了看地,然后便一脸喜色地告诉钟杭,自己打算买下十亩地,种西瓜。
  钟杭大吃了一惊,就连自己这样不懂耕作的人也晓得,西瓜是只有靠海边的那些村子才能种的好的,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试过在其他地方的田里种过西瓜,但是即使拿着上好的良田小心伺候着,长出的西瓜也都是不够甜也不够水的,这杜闲一口气买十亩这样硬梆梆,刚垦出来的荒地,能种出个瓜叶,拿来肥田也就算不错了。
  但是当钟杭和杜闲表达了他的担忧的时候,杜闲只是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以后等着吃免费的西瓜就是了,神色间还带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叫钟杭反倒以为自己才是误人财路的那个。
  更何况,袁伂也无条件的由得他胡闹,因为杜闲两手空空地离家,没有银子,所以他便掏出了积蓄给他买田,买种,对此,钟杭只能摇头,这两人一个能折腾,一个能包容着另一个折腾,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夏生树倒是挺好杜闲的种瓜事业的“说不定西瓜就喜欢那样的沙土呢?”
  钟杭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管他能不能种活呢,只是为何非要拖上我们明天一起去给他再翻一遍地,真能作妖啊。”
  “嗯,啊杭说的对,不过杜闲不是说,他种瓜的诀窍不能叫人看去吗?”
  “你听他哄你,肯定是他舍不得再花袁大哥的钱了,所以拽我们俩去干白活呢。”当然了,钟杭也知道,说起干活,自己肯定是顺带的,小草才是杜闲的主要目标,所以他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呸,损友,整体算计着占我家小草能干的便宜。
  不过钟杭也知道,惊蛰这般时候,正是一年中除了秋收,农活最多也最要小心的时候。大多人家的地都已耙过一两遍了,元宵后种下的油菜也抽了出来,种在鱼塘边的梨树每日都要去看护新芽,去弱疏除,水稻,小麦眼瞅着也要撒种了,正是村里人手紧缺的时候,所以杜闲才把注意都打到了他们头上。
  没办法,撩起袖子下地吧,就当作强健体魄好了,毕竟秋闱也是很考验体力的。
  于是,抱着锻炼心态的钟杭,在第二日卷了裤脚下地时,握住了犁把子不到一刻钟后,手心就被磨出了一个小水泡,疼的他呲牙咧嘴。夏生树与他并排同时下的地,现在已经要往回犁了,杜闲比钟杭要有自知之明,一开始便只在袁伂犁过的地后那个小耙子松一些细土块,拔拔杂草。
  钟杭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了,白皙的肌肤在太阳底下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几乎没什么肌肉的小腿肚子在往前推犁的时候有些微微发抖,看着又可怜又可爱,叫对面的夏生树见了,推犁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好在杜闲买下的沙地土质疏松干燥,几人倒也不会像下稻田那般溅得全身都是泥,期间倒是有几条被陆大勇他们留下的蚯蚓被翻了出来,钟杭刚不小心就踩到了一条,吓得他到现在为止天灵盖还在发麻。
  这时,已经完成一整条田垄的夏生树又回到了钟杭身边,眯着眼看了看努力前行但是几乎等于原地踏步的啊杭,欣赏地打量了一番后才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犁把“啊杭,你还是一起去敲碎土,拔拔杂草什么的吧。今天活有点多,我和袁伂两人干快一点。”
  钟杭十分顺从地松开了犁把,只觉得自己现在比被小草翻来覆去弄了好多次都要累“呼,农户人家们可真不容易啊,小草,你也要悠着点干活,也要停下来歇一歇啊。中午的饭就由我与和敬给你们准备吧,我最近好像掌握了点做饭的诀窍!”听了这话,夏生树心里默默同情起了袁伂,想到了啊杭和杜闲的手艺,那是难吃的各有千秋。他还与自己不一样,自己可以咽下去后直接用妖力消化,袁伂么,会不会吃坏肚子啊?
  显然,当袁伂听说午饭由杜闲钟杭来做的时候,脸上凝滞的表情也足以说明他内心的不赞同,但是,当杜闲兴奋的抛掉手里的杂草,拍着胸脯和他保证的时候,他还是叹了口气,妥协“好吧,但是要小心,别把自己烧着了,也别把钟杭家给点了,尽量做的清淡点,简单点就好。”
  得了批准,早已在田里干的腰酸腿疼的杜闲迅速直起腰,拉着钟杭就开溜了。


  “现在就走?太早了吧?”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走,我们借车去镇上酒楼给他们打包点饭。”
  “啊,你不是说...”老实人钟杭没想到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想着要自己动手,本来有自知之明的他还打算劝和敬不要亲自给袁伂挖坑,现在看来,好友对自己的手艺也是有个清晰的认知的。
  “你别说你当真了啊?我像是这种虐待媳妇儿的人吗?”杜闲斜睨了钟杭一眼,脸上满是不正经的调侃笑容。
  钟杭懒得和他计较,心说,你这种嘴上相公和我这样身体力行的相公,完全不是一个高度的呢。
  两人拎着鞋,赤着脚往家里走,全身脏兮兮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白净的斯文样,就和村里刚下地摸鱼回家的小痞子没什么两样。不过钟杭倒是觉着挺自在,脚底沾了一层灰土,膈在地上虽然还是有点疼,但是只要挨着田垄边的杂草上走,也还能忍受,反正地离他家也不远,他就不穿鞋了,省的小草还要洗。
  杜闲也赤着脚,左手拎着鞋,右手拿着小耙子霍霍的甩,嘴里还叼了根狗尾巴草,看起来比钟杭要不正经好几倍。
  不料,当两人快到钟杭家门口时,杜闲却看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无比骚包精致的马车,旁边还站着一位高挑的男子,此时正不耐烦地绕着马车打转,杜闲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完了,修毓!我三哥,肯定是我三哥来了,我认得他的马车!耙子你先拿着,我....”
  没等杜闲说完话,那边,杜闲的三哥等了好久都没见着人,现在看见了他们,便向他两走来,本以为是村里干活的村民,还想打听一下自家弟弟的行踪,结果,却没想到,这个浑身散发着贫农气息的秃小子,是自己从小娇惯宠爱的弟弟!杜三哥瞬间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涌,指着杜闲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又心痛又生气“你!你!你怎么你弄成这个样子!”
  杜闲见势不妙,忙把耙子塞到钟杭手里,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穿好鞋,走过去抱住他哥的手臂,将人往自己的小破屋方向带,本想讨好卖乖,却没想到在自家哥哥袖子上印下了一个泥巴掌印,看着三哥脑袋上的青筋,杜闲视死如归地回头对钟杭说“啊杭,我先回去了。”赶紧去找我媳妇儿通风报信啊,救命。
  钟杭担忧地看着杜闲几乎是拖着他哥离开的背影,两人走出几步后还可以听到杜闲三哥超级大声的咆哮“他还敢叫你一起下地?!”“你还要给他备饭?!”“......”
  ......钟杭心里默默同情了袁伂一会儿,他的大舅哥,只一个出马,看起来不太好处理啊。
  后来,杜闲和钟杭谁也没去镇上,是杜闲三哥派了人去请了七八个厨子来现场做,排场弄得十分大,叫有些好事的村里人还来和杜闲打听,他家是不是要办酒。
  钟杭婉拒了杜闲三哥一起吃午饭的邀请,从家里后院跑去了田里,提前通知了袁伂此事,并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袁大哥,你待会儿先偷偷从我家后院去打水洗漱一下吧,打理一下自己,毕竟杜闲三哥,现在看起来很...嗯,有点暴躁。”
  袁伂看似镇静地点头“多谢。”但是捏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夏生树也催他赶紧走,等袁伂走了,他就可以再加快速度,争取早点将地给犁好。
  等袁伂走了,杜闲默默地递上手里的一瓮水,看着夏生树将手剩了进去,没一会儿就吸光了里头的水“我喝饱啦,谢谢啊杭。”
  钟杭晃了晃空空的水瓮,心想:小妖精大概也是水做的吧,还好家里有口井。
  作者有话要说:
  拖拖拖!我就是个拖拉机!为什么进度还是很慢!呜呜呜哭辽


第57章 五六
  惊蛰过后,很快便是春分,从开年就忙碌到现在的村里人,几乎个个都瘦了一圈,过年积攒的那一点油水也全挥洒回了田里头,看得正埋头读书的钟杭也直叹庄户人家的不易。用“春风满脾肝,辛劳沾满襟”来形容一刻不停的农夫们再合适不过了,心有所感的钟杭,连这段时日拿去呈给老师过目的策论,也变得更偏重于实务利民方向,较从前多了一份鲜活的民情民意于其中。
  他与小草,还是村里人看来不用干农活的,顶顶悠闲的两人,除了小草偶尔会去帮着袁伂在瓜地浇浇水,除除草,此外便再也没什么要紧活计了。族里的铺子在古同镇里也开了起来,钟勋的管事做的不错,前几日还被族长夸了一番,细致能干,先前欠下的银子也慢慢还上了,娘俩日子也变得宽裕了些,昨个儿还拎了只芦花鸡到钟杭家道谢呢。
  钟杭便随口打听了一下古同镇上汪员外有无作妖,才得知,古同镇的县令开年述职时被上头查出贪墨数额巨大,已经革职代办了,而且汪员外的小儿子前些天还在县学为着一个暗巷的妓子,与同学争风吃醋打将了起来,他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根本没空找他们麻烦。
  闻言,钟杭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又觉在客人面前不妥,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愉悦心情,便岔开了话题,鼓励了钟勋几句,待到送走了他后,才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和小草讲起了这件事。
  夏生树对此没什么感觉,反正啊杭开心,他也挺开心的,只是最近春天到了,他眼瞅着别人都已换上了稍微轻便些的衣裳了,只有他家啊杭还裹着厚厚的冬衣,每日努力读书,胃口也不像冬天那么,斤两仿佛也跟着村里劳作的大伙们一起掉了下去,晚上抱着都有些硌手了。万一,万一自己今年春天再开个满身的花,啊杭吃不消了怎么办,夏生树拖住腮帮,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
  此时,坐在书案前认真读书的钟杭,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无辜地继续背书,对即将有可能到来的大危机,全然没有感觉。
  也不知袁伂最后是如何摆平杜闲家里人的,自从那日杜闲三哥走后,最近三不五时的,杜闲家门口就会停上一辆或是几辆马车,像是他家里人来探望他与袁伂,再根据这段时间杜闲总是红光满面的样子,钟杭琢磨着,大概两人是得到家人的初步谅解和支持了吧。
  他也挺为两人高兴的,如果不是杜闲这几日天天到他跟前来晃悠,显摆,打扰他念书的话。前几日钟杭卖了一批晒好的草药,除去上京乡试的费用,手头又多了一些还没来得及上交给小草,可支配的现银。兜里有了几个子的钟杭,心思难免活络些,掰了掰指头,数了下日子,发现春分都要过去了,距离小草的“生日”竟只剩下十六天了,可自己,却连送些什么都没有个想法。
  说起夏生树的生日,这还是小草本人亲自给自己在黄历上选出来的。
  本来按理说,小妖精是没有自己的生日的,他也不太可能记得自己是那一年什么时候发的芽,所以考虑到这一点的钟杭,在去年过生日前,就问过小草,要不要往后就和他一起过生日,孰料,小草很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有生日的。”
  钟杭吃惊“什么时候?”
  “唔...”放话的夏生树却又不吱声了,犹豫了很久,才道“就花朝节吧。”
  钟杭好笑,什么叫吧?“花朝节?二月初二,那是百花的生日,你一株小草,还要抢人家的生辰过吗?喏,这里有本黄历,那你自己选一天好不好?”
  被钟杭温柔地揭穿了自己的瞎话,夏生树也不觉不好意思,十分自然地接过黄历,没翻几页,就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直接手指一戳,“那就,三月初二吧!”花朝节,百花生日,一个月后,怎么也该轮到百草生日了吧?
  于是,三月初二这个日子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恰巧,今年的三月初二,也是个草长莺飞的好日子。
  已经打算昧下这笔卖草药来的小钱的钟杭想着,自己正好可以拿这钱给小草准备礼物,唔,反正小草一向不怎么在意钱财的事,肯定不会发现的,钟杭对此十分乐观,殊不知,他家小草只是听了菊婶和隔壁婶子的闲聊,决定和菊婶学习,对自家男人手头的钱要时松时紧,偶尔要睁只眼闭只眼,才能叫男人有个喘息的空间,往后才能更死心塌地的将钱交给你管,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没有拆穿钟杭的小动作。
  钟杭趴在桌上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能送什么给自家小妖精,简直觉得写十篇文章都没有这件事伤脑筋。他一个厨艺废,又不会做好吃的“蛋糕”,也没法像一些富绅一般为了哄家眷欢心,包下戏班子,放烟火,送田送地的,不然,把家里铺子的地契给小草?钟杭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想到自己早已把地契交给了小草保管,而且小草是妖精,根本不在意人间的黄白之物,颓然的趴回桌上,钟杭烦恼地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遇到了有史以来最难的问题。
  不过,当绞尽脑汁也没有个结论的钟杭,因为在书房坐到头昏脑胀,失去思考能力所以站起身,推开窗想看看外头的天空透透气时,一个想法慕然就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找来了杜闲一商量,原本在钟杭心中三分可行的计划,瞬间就被他怂恿成了需要立马着手的,绝对能成的要紧事。
  .......
  于是,这日之后,夏生树就发现,他家啊杭骤然变得忙碌了起来。
  也不是说忙于他的念书大业,而是出门的频率高了许多,常常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时辰,还用的都是一些蹩脚的借口,诸如,家里酱油不多了出门买点,和杜闲一起去看王老头家的母牛产仔之类的不着调的事情。再加上钟杭在他问起时那支支吾吾的小样,简直做贼心虚明显的夏生树都不忍心拆穿了。
  夏生树倒是不担心钟杭会出门乱来,因为他了解自家啊杭是不可能背着他做什么坏事的,况且每天睡前他都有仔细在啊杭身上闻上好几遍,确认他身上没有沾上,女子和陌生的岁数在四十以下,十五以上的男子气息后,才会放心地放人去睡觉,可以说十分的警惕又很给另一半自己的空间了。
  对自己相当满意的夏生树,觉得自己今天也是个合格的饲主呢。
  倒是钟杭,这几日一开始十分害怕被小妖精发现异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使得他的惊喜被破坏,故而每天回家时都小心翼翼,以至于算得上提心吊胆的,生怕小草拉住他盘问行踪。
  但是,当一连好几日,小草都像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用与平常一样的的态度与他相处时,钟杭又觉得颇为郁闷。
  就连自己回家后,被他发现手上多出了好几条口子,他也只是轻轻地责怪了几句怎么那么不小心,帮他妥帖地包扎好伤口后,仍是一句不过问缘由。钟杭先是反复试探了好久,排除了被小草知悉计划的可能后,瞬间就觉得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自家小草看起来对他这几日的不知所踪那么放心啊,仿佛完全不在意他似的,叫他心里介怀的要命,又不敢先开口询问,怕小草顺着他的话打听原因,只好将不开心都憋在心里,真是好不憋屈。




  一旁正在拿着大缸腌咸菜的夏生树偷瞄了眼一脸不爽的钟杭,心内暗暗发笑,活该,就是不问你,憋不死你,谁叫你和杜闲一起瞒着我,有本事一直别说出来呀,哼。抱着这样心情的夏生树,边用手翻咸菜,边愉悦地哼起了小调,把身后那个哀怨的眼神抛到了天边,不理你,就是不理,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日,耶
  但是没有双更,嘻嘻


第58章 五七
  是夜,白日里被暖阳暂时驱散的早春寒意,便又不死心地从还未完全软和的地里渗出,较之冬日的寒冷又多了些春夜的湿气。不过,同数九寒天时的那般冻人比起来,也已和善了不少了。村里好多人家已经断了炭火,有些火力旺的孩子也开始拒绝阿娘往被窝里塞汤婆子的行为。
  只有钟杭家的卧房里,床尾床头都还烧着炭盆取暖,被窝里更是早早塞好了汤婆子烘着,但,即使这样,当钟杭从夏生树背后抱住他,把头蹭到人脖颈,试图引起正在把脚伸进热水里舒舒服服地泡脚的小妖精的注意力时,夏生树还是感到了钟杭手心过分的冰凉。
  把只穿着中衣的家伙从身上扒下来,塞回被窝,夏生树摸着下巴努力思考,貌似前段日子,啊杭手脚冰凉的毛病已经好了许多,为何开春,自他病了一场后又是这个模样。
  想到自己和啊杭似乎也是从正月后啊杭病愈开始便再没有过快乐的夜间生活了,起初是因为夏生树心疼钟杭病刚好,后来又是怕自己春天过后控制不住地开花,啊杭会受不了,干脆现在好好将养将养。现在看来,似乎,自己也不必如此按捺克制,说不定,他们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自己的精气还可以渡点给啊杭,对他也有益呢?
  此时躺被窝的钟杭可不知道小草心里那么多的千回百转,他只是十分惦记着明天,三月初二!小草的生日终于要到了!
  这许多日子以来,钟杭为着准备在夏生树生日时给他的礼物和惊喜,真是逼自己拿出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动手能力,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天,也就是小草生日前一天,全部完成了。但是,偏偏小草这些天又一副完全不在意他的行踪的模样,也从没提起自己的生日,叫钟杭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当时选的生日了。可以说,现在的钟杭,要比夏生树对明天的到来期待的多了。
  再加上,钟杭其实也有些在意,为何小草现在...不像之前那么..嗯,如狼似虎了,甚至前几天还拒绝了他的,咳咳,一些示好,这,怎么想都像是小草对他的感情有了裂痕吧?要不是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对自己很好,每天准备的食物还是变着花样的好吃,钟杭绝对要抱着枕头用哀怨的眼神看到小草掉叶子为止!
  “小草,咳,那个,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吧?”憋了半天,钟杭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因为有些紧张,钟杭在被窝里一直在拿脚盘着汤婆子,等着夏生树的回答。
  “嗯,知道啊,我生日嘛。”一向十分直来直去的夏生树完全不懂,或者恶趣味的无视了钟杭的欲语还休。
  “啊,对,不是,你记得啊?我,我是说,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快问我是什么,快问!求你了!
  看着钟杭亮晶晶的眼神,夏生树抿了抿嘴角,控制自己不要笑出来“嗯,我知道。”杜闲早就把你卖的一干二净了。
  钟杭:“......”你知道什么了啊,我好慌!“是不是和敬那个混蛋告诉你的!”
  “好了,睡觉!逗你的,我不知道你准备了什么,杜闲只是告诉我你在准备给我过生辰,其他的都没说,倒是你,这几天眼底都有青色啦,还想生病喝药吗?”夏生树语气略严肃,但是手上却轻佻的伸手到钟杭臀尖掐了一下“都瘦没肉了,一点也不茁壮。”
  钟杭的脸立马就像喝上头一样红了起来,恶狠狠地扑过去咬住小草的锁骨,轻轻啃咬了一下“不像话!”
  夏生树按住他“对对对,我不像话,快睡吧。”
  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尽失的钟杭郁闷地把头塞进了被窝,转身背对着夏生树,气鼓鼓地不理人,但是没过一会儿,就因为这几天太累而睡着了,身体又自觉地转过来抱住了小妖精,而且还把一条腿架到了夏生树身上,嗯,牢牢固定。
  夏生树嘴角一勾,吹熄了烛火,也闭上了双眼。
  没过一会儿......又目光灼灼地睁开眼睛。好烦!好想知道啊杭准备了什么东西送给自己啊!装作若无其事了好多天,他真的快等不及了!
  翌日,满怀期待,整夜脑子里都是啊杭会送什么给自己的胡乱猜测的夏生树一大早便起了床,但是又不能摇醒身边微张着嘴睡得安详的钟杭,显得自己十分迫不及待,真是整株草都有苦没处说。
  好在,没过一会儿,钟杭就很配合的匆忙起床,跑到厨房,见到夏生树已经将早饭的芝麻汤圆下锅后,不甘心地瞪大了双眼,低头嘟囔“我还想今天早上早点起来给你下长寿面的....”
  夏生树下汤圆的动作顿了一下“咳,没事啊,咱们中午再吃长寿面?我先给你熬个高汤,然后你中午再用它煮面好不好?”语气宠溺,叫钟杭有一瞬间以为今天其实是自己的生辰。
  “啊对了,还没和你说!小草!生日快乐啊!”
  “嗯嗯,快乐,快乐,你看,这汤圆也浮起来了,不如我们吃完早饭就....”给我看看你要送我的礼物啊!
  “哦!对,吃完早饭你记得和我去书房一起誊抄一卷《太上感应经》吧,祈福用的,我拜托了杜伯母,会将经送去临安的乾清观供奉,沾沾福气,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抄呀。”钟杭和夏生树嘱咐道,自从杜闲家人开始试着来大台村与袁伂两人有了来往,钟杭也和他家人混了个面熟,杜夫人自从得知钟杭就是杜闲在书院时,那个总是被秦先生搬出来当作优秀对照组的“钟修毓”后,便对钟杭十分和颜悦色,又加上他长得也是斯斯文文,俊朗干净,就更合杜夫人的心意了,恨不能立刻变出个女儿来与之作配才好。
  夏生树苦着脸坐在书房里抄着晦涩的经文,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可怜,过生辰还得抄经,哼,明年他也叫钟杭抄,什么经文最长叫他抄什么,叫坏啊杭抄断手才好呢。
  抱着这样怨念的小草君,终于在中午吸溜完由钟杭煮熟的,他亲自熬汤,配菜,放调料的长寿面,忍受了啊杭将自己赶到一边,慢手慢脚又笨拙地洗完碗筷后,终于,钟杭走到了他身边,用一个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小草,带你去个地方。”
  来了来了!夏生树无比配合的牵着钟杭的手,任由他牵着出了门。
  嗯,梨树的味道,还有许多小孩子的气息,夏生树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是感知能力却并没有随之减弱,在清晰地记住了钟杭带他走过的七拐八绕的路线后,他分辨出了自己与啊杭现在大概是在村里最南边,一条约有两人宽的小河附近,梨树林边上的草地上站着。
  这是杜闲走近的脚步声。
  有小孩子们压低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钟杭从杜闲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
  正当夏生树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时,钟杭突然伸手揭下了他眼前的布条“小草,我们到了!”
  然后,一捧五颜六色的,由桃花,松红梅,迎春,栀子,杏花捆在一起的花束便被送到了他的眼前。“小草,给...”钟杭是觉得送花有些怪怪的,但是奈何和敬坚持说男人在示爱的时候必须要送花,他便由着去了。
  看着快怼到自己鼻子下的“同类”的尸体,夏生树觉得心情有些微妙,很明显,这种主意一定是杜闲给出的。不过,这些春花绑在一起,由啊杭递过来,似乎,也挺好看的?笑着接过钟杭手里的花束,夏生树顺着钟杭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刹那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化形为人后都毫无存在感的心脏跳的快要爆炸的声音。
  高高低低的梨花枝桠上,挂着的不光争春先开的雪白梨花,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颜色鲜艳的各色纸鸢,正迎着东风微微晃动。
  细细的竹篾做骨,上好的白纸做身,还有钟杭这些天连轴似的亲手画上的每一笔颜料点睛,蝴蝶,春燕,蜻蜓,蓝底粉花,红底黑翅,每一只飞鸢都做的精致无比,夏生树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就想起了那日钟杭手上的划伤,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捧起钟杭的手端详了一会儿,想象了一下这只纤长细白的好看双手除了提笔,为自己编纸鸢的的画面,只一下,就,甜到了心里。
  “怎么样?喜不喜欢?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和我一起踏青放风筝的,喏,现在,去选一个最喜欢的吧。”一旁围着的几个孩子们都十分期待的一起看向夏生树,他们都是钟杭花几个铜板“雇”来一起布置树林的,钟秀才还许诺说如果他们帮忙,等夏生树大哥哥选了风筝,就可以让他们也一人选一只风筝玩一下午,他们平日里玩的纸鸢大都十分简陋,能有个白纸糊着已经算是十分精致了,更何况,钟秀才和麻婆婆学了好几天,编出来的纸鸢形状又好看,还画了比镇上卖的纸鸢都要好看丰富的图案,对他们的吸引力简直太大了!
  这么一想,坐拥所有纸鸢的夏生树,就得到了萝卜头们集体的嫉妒目光......
  顶着孩子们的艳羡,莫名有些得意的夏生树走上前去,摘下了他一眼看中的一只燕子形状的,黑红相间,栩栩如生的纸鸢转头朝钟杭笑得灿烂“啊杭,教我放纸鸢呀!”
  ......
  一时间,小河两岸附近摇摇晃晃地升起了各色各样的纸鸢,静静地飘在空中,孩子们笑闹的声音也传出去很远,夏生树左手牵着飞鸢的细线控制其方向,右手勾着钟杭的左手,只觉得,这一刻,别无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大家想象风筝的时候,不要带入现代塑料版的风筝食用哦。


第59章 五八
  清明往后,万物生发,阳光带来的热力也一点一点的重回田野山林,怕冷鬼钟杭也终于收起了厚厚的毛氅和炭盆,每日捧着书的时辰也日渐增长。
  只是读着书也并不是完全精心,尤其是听到夏生树在院子里的动静的时候。
  “小草,小草!豆芽菜又来闹我了,你快来把它抱走!”
  “小草!我饿了~~~”
  “小草,今天天气好,书是不是该晒晒了?”
  “.......”
  夏生树:“.......”
  不过,一向十分纵容钟杭的夏生树对他的这些唧唧歪歪的要求,虽然有些烦,但还是会无条件地满足,叫钟杭愈发觉得自己夫纲得振,也就会提高了夜里对小草的叛逆行径的容忍度。其实,这也算某种程度的双赢吧?


  这些天来,不知是听杜闲每天叽里咕噜地讲京城有多好玩,有许多好吃好玩好看的新鲜玩意儿给带动的,还是钟杭许诺到了京城会托晟成买一个最新最好看的官窑花盆给他的诱惑,总之,原本对钟杭的秋闱兴致缺缺的夏生树,现在已经十分期待秋天的到来了,恨不能现在就带着钟杭出发去京城。
  钟杭慢条斯理地喝着鲜嫩的春笋菌菇老鸭汤,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巧可爱的青团,对于耳边在念叨自己最近整株草都没有精神需要采集阳气安抚的夏生树采取了无视措施,头两次自己还会被他装可怜骗到,抱着献身的精神打算叫小草吸一吸自己的阳气补一补,但是在被迫缴光了所有的存粮,身体除了疲惫不堪之外没有任何不适之后,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的钟杭因此很是恼羞成怒了许久。
  所以,当今天早上小妖精特意去挖了春笋,采了菌菇又去买了只村里人自家养的老鸭给他炖汤喝的时候,钟杭就料到了,他家小草大概又要使出装作不经意间提起自己需要“安慰”的伎俩了,不过,洞察一切的钟杭完全不打算让他得逞,现在的小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哄的小妖精了,他已经彻底学坏了,变得每天只想着这档子事,一点也不节制。所以,钟杭也决定这段时间要让小草好好吃吃“素”,嗯,主要还是为了叫他修身养性呀,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很累什么的。
  时间就这样在钟杭以准备科考的学习为主,与两人围绕着夏生树夜间的福利进行持续的斗智斗勇之中悄然过去。
  还没等钟杭吃够脆甜的桃子和紫的发黑的桑葚,杜闲春日种下去,每日精心伺候的瓜苗竟然也已经长得颇为像样了。钟杭拿一只手挡着已经有些晒人的太阳,站在地里眯着眼打量着杜闲的瓜田“没想到啊,还真给你种出来了一片瓜。”
  “嗯,现在还不能摘,等它们再长长,六月的瓜最甜,叫你和小草上京前吃个够。”杜闲戴着个草笠,穿着轻便的短褂站在钟杭边上笑得得意洋洋,他这些天来虽然晒黑了不少,但整个人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钟杭沉默,难道他嘴馋表现的那么明显吗,这可不行。转念一想,一定是因为最近天气热影响了他,嗯,决定了,回家前再拐去山脚摘些木莲叫小草给自己做冰浆喝。冰浆就是村里人说的木莲冻,木莲别名薜荔或石莲,攀石多年结籽,小小细细的籽又可以在暴晒后浸泡冰冷的井水揉搓取出胶汁,静置个半个时辰不到,便会凝固成晶莹剔透的豆腐状固体,拌入糖水或是薄荷油,就是天热时村里人最好的饮品。
  村里几乎每位婶子姨婆都会做,不过虽  然木莲价钱不贵,但也不是随处可见,且只有多年生长的木莲藤才会结籽,因此,每到天热的时候,村里便有一位婆婆和他的小孙子专门做着木莲冻的买卖,因着手艺较好,每年也是赚的不少。
  木莲严格来说,也算得上一味药材,活血通络、消肿散毒,嗯,还固精壮阳...不过,钟杭自认为最后一个功效对自己来说是完全不需要的,这两个月来,除了春季连绵着下雨的那十几二十天外,其余时候,趁着天气,他就会与小草上采采草药,顺便当作锻炼身体,也叫他发现了山脚一片光滑的大岩石上攀满的木莲。
  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身为曾经医馆老板的职业素养的钟杭,当时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今年的木莲冻大抵是可以随便吃了。
  于是,夏生树在看见钟杭溜达出门后带回来一把木莲籽也并不是很惊讶,只是忍不住念叨他“你怎么又一个人去了,上次不是告诉你要回家和我一起去吗,你忘了之前是谁在那滑不溜手的石壁上摔下来的?现在怎么这么嘴馋啊啊杭,真是的。”
  钟杭:“...”我不是,我没有,噫。
  “不是,其实,我只是去采点木莲叶作凉茶用的,嗯,顺便采了点籽回来,也不是很想喝冻....也没有想加白糖水和花生碎还有芝麻粉。”对,没有。
  夏生树翻了个白眼,接过钟杭手里的一大把木莲藤,从柴房搬了个团筛出来,将木莲藤码上晒在了井边。“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做的吃的,果然菊婶说的没错,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坏坯子。”
  小妖精嘀嘀咕咕的抱怨着,钟杭闻言只觉头大如斗,最近的小草不知是怎么了,尤其敏感,自己哪一顿吃的少了,他就说自己是厌倦了,烦他了,没良心。但是当表现出特别喜欢他做的东西的时候,小草,又会像现在这样哀怨地怀疑他。
  钟杭把原因归结为,天气热了,自家的草可能被晒的有点蔫,摸摸小草的头,温柔地哄道“说什么傻话呢,就算你做饭和杜闲一样难吃,我也喜欢你的啊。”


  “那你怎么不去喜欢杜闲!”夏生树不买账,扭头瞪了钟杭一眼。
  “......”没辙了,只好,身体力行哄一下了。
  看了看小草微微撅着的粉嫩的嘴唇,钟杭努力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加油,钟修毓,你是相公!你是相公!拿出点一家之主的威严,这又不是什么食人草,你只是会有点累而已,媳妇开心最重要!
  侧身背对着钟杭的夏生树余光瞟见了他脸上纠结的表情,嘴角悄咪咪地扬起,计划成功!杜闲平日里和他抱怨的袁伂种种没情趣的话也不都是没有可取之处的,果然只要假装生气闹别扭,不知道怎么哄人的家伙就会“出此下策”呢。
  凑上前亲亲自家小草的耳垂,单纯的钟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里只是稍微有了些小心眼的小妖精已经腹黑的不像话了。
  此时,夏生树正舒服地享受着啊杭似小狗一般的舔舐,还要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从“郎心似铁”到“冰雪消融”再假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态度软化下来的回应“哼,去书房?”
  钟杭只犹豫了一下,便立马答应了下来,现在的情况,还是哄老婆最为重要。书房,就只好贡献出去了,┭┮﹏┭┮
  一只微凉的手轻佻地掀开钟杭胸前的布料,随后,随着手指的主人的游移,仰躺在书桌上的钟杭慕然缩紧了拳头,哑声道“小草~你....”
  “嘘,别说话,我还在生气呢。”夏生树抽出一根手指抵在钟杭嘴前,亲了亲钟杭白皙的下巴,阻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先让我高兴了,再说,好吗?”
  钟杭瞅着这样魅力四射的小草,脑子已经晕晕乎乎了,心里只剩下了自己应该要小草快乐的想法,遂用力抱紧了小草,将人揽到怀里,试图翻转两人的位置“小草,我好热啊,你摸摸,摸摸我好不好。”夏生树摩梭了一下钟杭的眼睑,没说什么便,顺从地翻过身,抓住桌沿,任由热乎乎的钟杭拱了上来......
  果然,人间快事,总是叫人体验不够,不肯浅尝辄止。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一章,可能,完结!
  大家五一快乐呐!


第60章 第 60 章
  身居乡野,不事农作,不愁生计,日子就会过得飞快且惬意。待到钟杭从安逸清闲的生活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夏桑正茂之时了,算算时间,钟杭便与夏生树收拾了细软,将豆芽菜托给杜闲,这就要作别大台村了。
  出发的清早,里正一家,钟家老族长还有钟杭在村里交好的一些人自发地来给他送行。读书取得乡试资格且有能力继续考试的学子,其实已经足以比下普通的十之八九的读书人了,起码,大台村往前数个几十年,秀才也只伶仃几个,凑了资费去省城乡试的更是少之又少。
  其实,按照规矩,钟杭本也该去临安省城去参加乡试的,还是老师修书给了京里的旧交,为他举荐,他才得以参加都城的秋闱。所以,在里正和族长看来,虽不是会试,但是进京赶考,这也算是钟家的一桩脸上有光的正事了。
  接过菊婶递来的一大罐子酱菜,钟杭有些哭笑不得“婶子,你且放心吧,沿途都有食宿的地方的,不会饿着的。”
  菊婶十分执着“哎呀,杭小子,婶子的酱菜你和小夏不都说爱吃嘛,我想着,这上京的路途山远水长的,保不齐什么时候你两就得啃干粮呢,带罐腌菜,也好有个就着的咸口调剂调剂不是。”
  推辞不过,钟杭只得在两人收拾的满满当当的行李里又硬生生塞下了一个大瓷罐子,与送行的杜闲袁伂,钟黎,钟勋等人一一告别,便踏上了通往京城的官路。
  因为专门雇一辆马车进京花费实在巨大,且舟车劳顿颠簸不堪,钟杭还是打算与小草走去都城,只在城镇之间租几次车缩短一下路程便罢。钟杭的老师在他出发前也提过借辆马车并配个车夫与他,但是钟杭还是婉拒了,着实不想再叫老师费神了。而且,他提前一月有余出发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考试的书本与文章他皆来早已来回温习了好多遍,虽不能说绝对的胸有成竹,倒也不很紧张。
  即便现在正是三伏的天,因为有了小草在一旁偷偷给他天然降温,往年十分容易中暑的钟杭一路上也没有遭受暑气的侵扰。该吃吃,该喝喝,沿途城镇的特色乡间美食几乎被两人探访了个遍,一个负责吃,一个负责学,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相得益彰了吧。
  奈何,这样逍遥的日子没过几天,随着钟杭备下的盘缠日渐消瘦,两个人,一个对花钱没有太大概念的小妖精和一个过日子永远只看今天不计较明天的钟杭,这才悚然发现,吃完手里这碗凉面,明天菊婶的酱菜大概就要派上用场了,因为,明天起,他们大概就只吃得起馒头了。
  而此时,离京城还足足有两百里的路。
  “小草,嗯,对不起,都怪我没脑子。”钟杭垂头丧气的吸溜着面条,用行动在珍惜这也许是最后一顿正经吃食的凉面,好在出发之前晟成就几次来信,说是到了京城会给他安排个住处,避免了一人一草流落街头的可能。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钟杭备盘缠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只将家里的较整的银子带上,一些碎银和几贯铜钱就被落下了。本以为足够用了,谁知,穷家富路这话果真不错,头一次出远门的钟杭也算是因此得了个教训。
  “怪不得每年有那么多凑不齐考试费用的人放弃科考,细细算来,若是晟成不曾给予方便的话,咱们就该为上京的花销好生头疼一场了。”
  夏生树没接话,看着钟杭愁眉不展的样子,轻飘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银票“喏,等会儿把它换了吧,明天你不是还想去岑江边看什么诗会吗?”
  钟杭瞪大眼睛看着小草拿出的那张楮纸上清晰的银号,拿起来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几遍,这确实是张面额一百两的官家银号的银票。“小,小小草,你哪来的钱?你不会,不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钟杭顿时紧张了起来,悄悄凑到夏生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生怕小草为了他做傻事。

  “不管你想的是什么,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夏生树冷静地伸手掐了把钟杭的嫩脸“这银票是之前立春里正组织村里汉子上山赶野兽的时候,我打头走的深了点,无意中找到株品相还不错的灵芝,就带去镇里卖掉了,但是你又说不许我这样,就一直没告诉你。”

  钟杭松了口气,不是来路不明的银子就好“我只是不想你去做危险的和轻易不劳而获的事,既然是你和村里人上山偶然遇到的那便就算了,本也是人人有机会的事,既然叫你在前头探路,那被你得了好处也怪不得你。”

  “嗯,那等会儿要不要去把你刚看上的那方砚台给买了?”夏生树也和钟杭一样松了口气,还以为啊杭会生气呢,真好。“真的吗?夏夏你真好!”完全没想到现在的情形已经违背了自己想包养小草的初心,钟杭犹自为了方砚台而傻乐着。

  ......

  即使刻意放慢了脚步,尽量悠闲地赶路,等钟杭终于到达京城,递交进城名碟排队进城时,看起来仍不免满面风尘。

  与江南水乡的格局全然不同,京都的城阙显得更为肃立高峻,坊市格局也更严明清晰。楼阁亭台鳞次栉比,重重叠叠,长街的喧闹声也是沸反盈天,一切的一切,都叫钟杭一瞬间有种强烈的不知身处何处的迷茫。

  都说京城的一草一木皆可以牵动着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向往,但等真的身处其间的时候,钟杭面对着眼前都城大街的繁华与熙攘,与他来时心中的憧憬像是全然不同,又有种仿佛合该如此的怅然若失。

  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小草,夏生树的表情没什么起伏变化,只是目光在不停地打量街上的一切,看见几个在酒肆前大酒的胡人时,眼神更是死死地盯着看了好几眼,慢慢的好奇与惊喜。钟杭刚还略有些怅惘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悄悄捏了捏小草的指腹“那是来做生意的番邦人,不要这样盯着人家看,不礼貌的。”

  “哦,我知道,非礼勿视嘛。”夏生树嘴上十分听话,但实际上还是扭着头盯着人家猛看“早知道我在化形的时候也把头发变成红色的了,不,还是绿色好看,唉。”钟杭闻言,觉得脸都要绿了,心想还好小草化形前没有见过胡人,不然想想小妖精顶个绿头发的样子,还真觉得有点吃不消。

  “请问,阁下可是钟杭,钟先生?”晟成派来的人终是找到了二人。

  因为一路慢悠悠,钟杭到京城的时候已过处暑,离秋闱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城里租给赶考学子的院子和客栈也大多有价无市,一房难求。晟成派来的小厮看着年龄不大,却十分机灵嘴甜,一路上就没断过话题又把握着不叫人腻烦的分寸,将钟杭带到了正德门鸿胪寺附近的一个情景小院子里安顿了下来。

  “钟先生,主子说了,最近事情有些忙,没能亲自招待,还请您见谅,此处院子靠近考场,难得周边也清净,床单被褥都给您提前换过新的了,厨房也有新鲜食材,主子说您二位也许不需要厨娘,因此便只配了个洒扫的小子,您先住着,有什么不满意,只管提,小的保证给您安排妥帖了。”

  “哪里会有不妥,还劳请你转告晟,晟将军一声,这里一切都好,钟杭谢过。”钟杭真的十分满意,尤其是刚刚还见到好几个因为找不着落脚地方的书生模样的人在街上寻房,只觉得晟成给他省了大事了。

  期间,晟成与三皇子还来看过钟杭一回,钟杭讶异于三皇子竟然会跟着来,而且,观其于晟成的相处,总觉得哪里透着股子怪怪的感觉,还好,二人只是来办事时顺便路过,没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钟杭松了口气,继续准备考试。到了京城他才发现,天下有才之士真如过江之鲫,叫他难得又生出了些紧张的感觉。

  八月初六,秋闱准时开始。三场考试,整整九天,第一场经义,第二场考律论,第三场考策问。钟杭听了参加过考试的前辈们对贡院提供的伙食十分糟糕的描述,自己带足了干粮,转头挥别了小草,排队进了贡院,踏进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号舍。

  夏生树留在贡院外,想着现在还十分闷热的日子,生怕钟杭出个什么事,几次想使用妖力去探查钟杭的情况,却又记得啊杭先前对他的警告,说京中能人异士颇多,叫他一定要低调行事,挣扎了半天,还是转身回了小院,安静等待啊杭考完。

  考完的那日,有些小雨,夏生树撑着伞,挤在等人的人群中焦急地盯着贡院的大门,忍了九天没有啊杭在身边的日子,连化为原型入定都消除不了他的焦虑,是以,今日一大清早他便到了贡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等人。

  终于,贡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渐渐有考生走出来,大部分都是神情恍惚,面色极差,也很快便会被在门外等候的家属或是小厮书童搀走,甚至还有一个晕过去的被贡院的侍从们抬出来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