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敛生>第34章 前世之旅【12】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听风阁’。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高玦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他在担忧,也不知司马殷杰怎么样了?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高玦敏感的转过身。烛光照亮来人的身影,那人原是吕徇。

  “是你?!”高玦道。

  “季安,你没事吧?我听通天监的人说你被打了……”吕徇小心翼翼的合上门,急忙走到高玦身边,检测他有没有事。

  “只是挨了两鞭子,不牢金冕王爷挂心了。”高玦身子一挪,果断选择远离吕徇。

  吕徇看见高玦这样提防他,他很是伤心,他急忙解释道:“季安,你……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我皇兄为何要对师济国发兵,他根本没告诉我这件事,要不然我也不会大大方方的去师济国啊?!”

  他也很委屈,明明自己好不容易交了两个朋友,哪里知道皇兄一出手,直接把他们逼得不待见自己了。

  高玦默不作声,对现在的他来说,一切的话语都是无用的。

  吕徇眉宇一皱,心中的难过溢到脸上。只见,他从衣袖中取出一罐手掌心大小的圆盒,吕徇不敢直接拿到高玦手上,他只能怯怯的放在桌子上,叮嘱道:“这是宝元膏,药效很好,用它涂抹伤口,一个星期伤口印记不存。

  我希望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意能补偿我皇兄对你做的事情,虽然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但……”

  “金冕王爷不必多言!成王败寇这种事并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输赢。”月光通过窗户,照在高玦的脸上,显得他愈发的孤寂。

  “对……对不起……”吕徇揪手指,眸中满是歉意。

  “药膏我收下了谢谢你,我要睡了,不便送客。”高玦丢下几句话,直接扫客。

  “我会让皇兄不再对你行刑,你一定要好好的。”吕徇坚定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出了听风阁。

  ……

  ……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吕纪侧躺在美人榻上,耳畔的琴音优雅令人放松心情,他像猫一样的慵懒,半眯着眸子。

  一人跪在榻前,禀报着吕徇偷溜进听风阁后做的事情。

  听到某一件物品的名字,吕纪半眯的眸子陡然瞪大,他从美人榻上坐起身,问道:“你说可泊把什么东西送给喻祯了?!”

  “回禀陛下,金冕王爷把您赐给他的元宝膏送给喻氏了。”跪在地上的暗侍重复道。

  吕纪眸子一凛,言气直接降到冰点,“拿朕赐给他的东西送给喻祯,朕这个兄长还不如一个陪他一个星期的男人吗?!”

  底下那人不敢出声。

  吕纪从美人榻上下来,挥退身边的暗侍,只手掀开水晶帘。

  帘后,第五容熹坐在琴桌前,一见吕纪过来,他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下。

  吕纪问道:“阜安来了吗?”

  第五容熹思量片刻,斟酌答,“约摸到了。”

  ……

  ……

  烛火摇曳,照亮夜间的金黄色大殿。

  一人被五名士兵携在中心,被迫来到这里。

  龙椅上坐着长夷国绪坤帝,这位尊贵的天子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台下的司马殷杰。

  吕纪道:“阜安?”

  “师济国阜安,司马律,拜见长夷国主!”司马殷杰拱手作揖。

  一得知师济国投降的消息,他丝毫不意外。

  师济国的国力根本敌不过长夷国,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因为师济国的几任国主接连消耗师济国的兵力物力财力,丢给高玦时,整个国家只是一个空壳子,除非出现奇迹,不然师济国也经不起长夷国这么消耗。

  “司马律,苻坚将军不知在书信上提及多少你的兵术,你可谓用兵如神啊。”吕纪从龙椅上走下来,边走边说道。

  “司马律兵法拙劣,苻坚将军口中的用兵如神是高抬了司马律。”

  话落,司马殷杰垂下头,在他眸中满是对高玦的担心。也不知道高玦他怎么样了,是否安好?

  “长夷国正稀缺你这种人,只要你为我国行兵作战,朕可以给予你一生的荣华富贵。”吕纪很是看重司马殷杰,年少有为,何不利用一番?!

  “司马律身为师济国战俘,没有本事,也没有资格当任长夷国主口中的人才。”司马殷杰婉言谢绝。

  在他心里,他身是师济国的人死是师济国的鬼,绝不可能背叛师济国,也不可能背叛高玦!

  吕纪闻言,冷笑一声,“呵!”一对桃花眼中满是嘲讽,“执迷不悟的愚蠢会令陷入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局面!”

  “哪怕身前地狱,身后桃源,为了喻祯,我行亦无悔!”司马殷杰很是果断的回答,丝毫不给吕纪面子。

  吕纪双手一拍,表面赞同实则嘲讽,他又道:“念在朕爱惜人才的份上,朕此次不追究于你,但下一次可未必。朕好心奉劝你一句,早日点头才好,避免将来遇些伤心的事情。”

  “多谢绪坤帝的建议。”吕纪的建议司马殷杰听了,可要不要执行下去就得看司马殷杰的心思了。

  “来人。”吕纪高声道。

  五名侍卫一齐跪倒在地,“属下在!”气势恢宏。

  “请阜安大将军到长夷国的贵地休息,你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他!”话落,吕纪决绝拂袖而去。

  ……

  ……

  御书房内。

  “皇兄……”吕徇停下手中的笔,拖长音道。

  倒在美人榻上的吕纪缓缓掀开眼帘,目光落在吕徇身上,他不紧不慢道:“抄两次吕氏春秋可是你自己提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莫不是想反悔?!”

  “不为这件事。”吕徇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来到美人榻前,他身子一蹲,趴在美人榻边上,怯怯的求到:“皇兄,能不能放了季安?”

  “季安?谁?”吕纪一下子没缓过来,他现在只顾着另一件事。他一伸手,落在吕徇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就像主人抚摸爱宠一般。

  “季安就是喻祯。”

  吕徇话一出,吕纪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吕纪话中满是嘲意,“你们倒是亲密都敢直呼双方的字了。”

  “皇兄……”吕徇揪着吕纪衣袍的衣角,反驳道,“你不也直呼我的字……”二者直接有什么区别。

  “朕是你的皇兄,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居然拿朕跟喻氏比?!”吕纪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戾气。先是司马殷杰,后是自己的皇弟,怎么一个两个都为喻氏着了魔?!这个喻氏还真是不能留着!!

  “皇兄……”吕徇还想为高玦求情,却被吕纪拂袖子的动作挥退在地。

  吕纪俯视着他,帝王气势压迫着吕徇,让他喘不过气来。吕纪一字一句道:“你若是再敢在朕的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朕必要让他暴毙当场!!”

  “皇兄,你别生气,臣弟再也不会了。”说来说去,吕徇最怕的还是吕纪生气。

  他感到很是奇怪,为什么自家的皇兄今天能对自己发两次脾气呢?以往一年的时间都不会生气一次,怎么今天如此反常呢?

  想不通的吕徇乖乖站起身,坐回椅子上,握起笔,继续抄书。

  倒在美人榻上的吕纪一直盯着吕徇的动作,在他眸中翻涌起汹涌的风暴,不断侵蚀着残存的清醒。眼眶泛红,如同一只雄狮贪婪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陛下,第五尚书求见。”太监的声音突然响起。成功吸引吕纪所有的注意力,吕纪从美人榻上站起身,合拢自己的衣物,遮住他卧倒时不小心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

  “让他进来。”吕纪对殿外的太监吩咐道。

  “是。”

  片刻过后,第五容熹被一太监带来御书房,二人一齐拱手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吕纪从榻上站起身,他对太监说道:“你先下去。”

  “是。”太监依言退下。

  “第五爱卿,司马律在通天监待了三天,肯改变主意了吗?”吕纪丝毫不介意吕徇还在一旁抄书,他想要问的问题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

  “回禀陛下,还没。司马律这人也是皮厚嘴硬,自从三天前入通天监到现在一点软都不肯露,狱卒也不知道该怎么针对他,只能把十大刑具都在他身上用一遍。”

  “呵!若是朕得不到的人,别人也别想得到!”吕纪眼前又浮现高玦的身影,说出来的话满是无情之意。

  坐在一旁抄书的吕徇,悄悄的把吕纪跟第五容熹的对话偷偷收进心底。

  时间来到下午。

  “季安,我又来了。”吕徇通过收买听风阁的守卫获得了来去自如的资格,现在每天探望高玦一次成了他的日常。

  “你有殷杰的下落吗?”高玦近几日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可惜他出不去,也没人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情,要想知道司马殷杰的下落只能通过每日来陪他的吕徇。

  “有司马律的消息了!”吕徇喘了一口气回答道。

  “是吗?殷杰现在人在哪?!”高玦迫不及待的走到吕徇面前。

  自从他被通天监的人打了两鞭子后,再也没入过那个鬼地方,日子也渐渐安静下来,刑罚变为囚禁。

  吕徇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高玦,“司马律在你来到长夷国的那个夜晚也来到了长夷国,我不知道他跟皇兄在大殿聊了什么,只知道皇兄直接命人把司马律关进通天监了。这消息是我在御书房听第五容熹跟我皇兄的对话时听到的。”

  “什么?!!”高玦瞳孔一缩,满脸震惊。司马殷杰被关通天监了?算算时间,他来到长夷国已经过了三天,也就是说司马殷杰被关通天监三天了。

  他当时在通天监里待了半个时辰,身上两道鞭痕还算是轻的,司马殷杰在那待了三天……高玦一想到这,便感到揪心的疼。

  “能不能……替我求求你的皇兄,放司马殷杰出来!通天监那鬼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对高玦来说最重要的是司马殷杰。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对不起季安,我这个朋友当得如此的没用。”吕徇很是自责,他连一个朋友也救不了。

  “你不必道歉,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没有用,连人都夺不过来!”高玦手中一紧,直接捏碎手心的茶盏,鲜血即刻喷涌而出。

  后悔投降了吗?是的,他有点后悔了。

  “你别这样,一切事情都有转机的!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吕徇皱着眉头,很是担心高玦。

  高玦眸中闪烁着晶莹,自问道: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的吗?!

  ……

  ……

  翌日。

  长夷国御花园处。

  今日天气不错,艳阳高照,天空一碧如洗,地上开满争奇斗艳的娇花,香飘十里,清香芬芳,吸引来王公贵族游园观赏。

  吕徇跟在吕纪身后,再三犹豫下,终于出道,“皇兄。”

  “何事?!”吕纪游走于牡丹花从间,身后又跟着吕徇,美景伴美人,使得他的心情大好。

  “皇兄,能不能……放了通天监中的司马律?”吕徇道。

  “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掌握吕徇一切秘密的吕纪头一回当了明知故问的人,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如水,没有跌宕起伏。

  “皇兄,你不生气太好了。”吕徇大喜,急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季安以前是司马律的皇帝,他们两个人是很要好的朋友,经常一起出一起走。如今师济国没了,他们被迫分离,只希望能再见到对方一眼,不知道皇兄会不会怜悯他们之间的友情,赐予他们一个见面的机会!”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吕纪不信吕徇的话,二人一起出一起走,他怎么觉得这两位君臣之间更像是有某种关系呢?

  吕纪回忆司马殷杰当初那果断决绝的话语,该不会这两人真是那种关系吧?!

  那可就好玩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会让他们二人见面的,朕也相信那一次见面他们绝对终生难忘!!”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邪魅的笑意,其中掺杂了几分鲜血的印记,转瞬即逝。

  “皇兄,你真好!”吕徇不知道吕纪心中所想,他一昧的认为自己的祈求成真了。

  下午,吕徇把自己得到的好消息转告高玦,高玦也兴奋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见殷杰一眼!”高玦激动的握住吕徇的手,对吕徇的感激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季安你不必谢我,要谢得谢我皇兄,若是没有他的允许,我根本帮不了你什么忙。”吕徇替自家皇兄洗白。

  “是吗……”高玦道,心中的喜悦渐渐散去,说实话,他心中有点怀疑吕纪的态度。

  吕徇信誓旦旦道:“是的。”

  ……

  风云流转七天过。

  ……

  师济国如今被划分成长夷国的一座省市,改名长盈。

  长夷国的绪坤帝七日前带着金冕王爷以及一队声势浩大的军队,还有一位“罪犯”,从皇都出发,七日后准时抵达长盈。

  “皇兄,你不是要带季安去见司马律吗?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吕徇跟在吕纪身后,美名其曰来看热闹,哪里知道吕纪带着高玦不是去通天监,而是来长盈的菜市场口。

  吕纪用手掀开帷幕,目光撇向车外,漫不经心道:“他们来这里见面不是更好吗?旧地方,旧熟人,还有……”吕纪没说完,留了一个悬念。

  “皇兄这么想也对!”吕徇刚离开的兴奋又回到心头。

  市场口的刑场上早早搭好了一个火塔,一堆木材围着一个圆台,圆台上立着一根柱子,柱子上缠着麻绳,高玦被人挟持到那里。

  高玦看见火塔时,心里暗道不好,他迅速的做出挣脱的动作,却被挟持他的两个人化解,而后他又被人用麻绳绑在柱子上。

  麻绳勒得很紧,生怕高玦有一线逃跑的机会,又像是把高玦往死里送。不出片刻,高玦的身体上就被勒出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

  吕徇瞳孔一缩,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冲过去,想要抓住高玦的衣领,却被自己身后的侍卫带了回去。

  吕徇朝着吕纪怒吼道:“皇兄,你在做什么啊!”

  让他感到心寒的不是吕纪的出尔反尔,而是吕纪对高玦的使用的手段,如此的阴险毒辣!!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皇兄,不是!他的皇兄不是这个样子!

  不!

  “好皇弟,皇兄这是让他们见面啊!”

  吕纪说出来的话直冒着冷意,直接冻伤了吕徇的心。

  吕纪站在屋檐下,阳光照到吕纪的身影,阴暗与残忍围着他转,如同一只没有情感的冷血动物。让吕徇头一次发觉他根本不懂自己的皇兄,他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皇兄这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