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重逢,带着几分诡异和惊悚。
扬漠寒摇身一变,成为了燕国的皇子。
而月辰,则是狼狈不堪,失了风度从容,变得萧瑟破败,宛若寒冬之中的鲜花残枝,浑身上下,瘦的脱了相,只剩一双幽深的黑眸和傲骨嶙峋。
月辰盯着扬漠寒发愣。
扬漠寒也在认真的端详着月辰,几个月不见,他瘦了、病了、也变了。
瘫躺在这儿,虚弱的快要死去,看着犹如弥留之际的病人。
这叫扬漠寒有些心疼,他指挥人把月辰带走,看那些太监笨手笨脚的,扬漠寒大步上前,索性自己动手,抱起了月辰,往外面的车驾而去。
聂冰无法阻拦,只是低着头道:“末将恭送殿下。”
扬漠寒没有搭理他。
直接带着月辰走了。
等送他们离开以后,聂冰气的拍碎了桌子,一脚踢翻了香炉,勃然大怒道:“是谁泄露了消息,该杀!”
外面四皇子的车驾离开。
白马卫队随行,倒也壮观。
月辰靠在扬漠寒的身上,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就是慕容明扬,燕国的四殿下,你在梁国出现,其实,并不是偶然……对吧?如果没有聂冰出手,你也会帮忙破城的,是不是?”
一切,都是假的。
那小屋,那邂逅,那行侠仗义,背后都是燕国的势力。
大梁,早就千疮百孔了,受到致命一击后,倒地不起,就只能引颈就戮。
自己争的、苦心筹谋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子。
燕国是战胜国,梁国是战败国。
自己是梁国权臣,而他们却是燕国的权贵,成王败寇,弱者没有任何的权利,因为这张脸,得一二怜爱,被抱来抱去,苟延残喘……
现实,就是这样。
“月辰,你嗓子不好,看过御医再说话吧,若是心中憋闷,我可以先给你说说现在的形势。”
扬漠寒很沉稳,却也暗含着温柔,他用毯子盖住了月辰,想了想,先吩咐外面道:“去请白冥海先生。”
“是,殿下。”
月辰闻言沉默了。
扬漠寒吸口气,缓缓叙说道:“不错,我的真名叫慕容明扬,本是燕国皇子,因为一些矛盾,早年流落江湖,一直没有回去,宫里面就说我出家了,任性做了道士,我出现在那儿,那夜遇见你,纯属偶然,破城之事,无论有没有聂冰,我都不会干预。”
月辰点点头,仔细的听着。
他发现,比起自己的安危来、比起那些欺瞒来,这些他不知道的‘消息’更为重要。
扬漠寒继续道:“那日,与你分开之后,我就去拜访了江湖神算子,调查你母亲——月华夫人的死因。”
月辰咬了咬唇,轻声道:“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是聂冰。”
扬漠寒摇摇头道:“这天下间,能够造成那样的伤口,除了薛先生外,就只有一个人了,或者说,那是一把剑,此剑的主人,可以在瞬间杀敌,留下不出血的细小伤口。”
“什么剑?”
“银雨剑,银光灼灼,细若雨丝,历代剑主都是合欢宗的绝色美人,或者说,是合欢宗的传人,月辰,你母亲月华,就是合欢宗的高手,对吧?我调查了半个月,才知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了这银雨剑的主人,正是你母亲月华,唯有她,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不可能的,聂冰也可以……”
“白冥海说,你指认聂冰杀人,但是,我亲自查看过老三的伤口,并不是细不出血,而是较为细小,他出剑同时震伤了老三的肺腑内脏,以剑气伤其心脉,所以,老三吐血猝死,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杀人技巧,却非真正的剑术,月辰,你好好的想一想,你母亲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上可还有其他的损伤?”
月辰浑身一僵,抓紧了扬漠寒的手腕,想说些什么,却是头脑发懵,热乎乎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扬漠寒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象道:“还有很多事,等你服药清醒之后,我再一一道来。”
“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四皇子的宫外府邸。
这地方并不张扬,建筑物比较古朴,有厚重之感。
里面的陈设也很古典,多用前朝之物,墙上挂着名家的书法,还有很多青铜器皿,仆人很少,院子里面有着高大的古银杏树。
扬漠寒抱着月辰进门。
月辰尴尬道:“扬漠寒,让我自己走。”
扬漠寒脚步不停,颇为坚定道:“今日不可,先治病。”
御医已经到了,白冥海也到了,月辰在扬漠寒的床榻上一躺下,就有人服侍,诊脉用药。
还有人对扬漠寒禀报道:“殿下,贵妃娘娘请您入宫一见,已经来了五六趟了,您看?”
扬漠寒简单直接道:“告诉小霜儿,明日清晨,我再入宫拜见母亲。”
“是,殿下。”
很快,月辰就服药睡下了。
在扬漠寒这儿休息,比在聂冰那边睡的安心。
扬漠寒没有离开,端坐在床前,沉默的陪伴着他。
他知道,合欢宗剑法诡秘,心法邪寒,是江湖第一歪门邪道,他更知道,问剑斋和合欢宗,素来敌对。
月辰是月华夫人的孩子,肯定会入合欢宗。
而自己,决不能背叛母亲。
剑刃两端,情义两难,叫扬漠寒有些忧心。
同时,他已暗下决心,斩杀聂冰,为月辰报仇雪恨、除去后患。
只是,以后呢……
以后能在一起吗?
月辰睡了一整天,次日中午才醒来,有乖巧的宫女伺候他吃饭,很快,白冥海就来了,他一见月辰,就有些心疼道:“月辰,好些了吗?”
那么美的一个人儿,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唉。
月辰摇摇头道:“我没事,你还好吗?”
白冥海坐下道:“我还好,对了,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四殿下,你就死定了。”
“药粥熬好了,公子快些吃吧。”
月辰‘嗯’了一声,压着心急,安安稳稳的喝完了药粥,又吃了一点点的东西,捧着热茶,才和白冥海叙话。
白冥海道:“一个月前,你被抓走,王爷的死,震惊朝野,但是……”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讲述了一切。
原来,皇家为了体面,只说慕容明达是病死的,其他的只字不提。
——若是说不穿衣服,惨死在了被强过的俘虏房中,真的太丢人、太没脸。
当天下午,聂冰带贡入城,白冥海联系了王妃等人,把月辰的‘供词’呈上,要求调查聂冰。
然而,那些士族们却是要求严审月辰,说他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包藏祸心,试图祸害云云,必须的严加拷问。
还有人说,月辰本就是梁国人,憎恨燕国,就是他杀了慕容明达,然后嫁祸聂冰……毕竟,聂冰是个背叛者,月辰肯定恨死他了。
太子殿下的势力却说,慕容明达好色贪婪,强行非礼献给父皇的人,还用了下三滥的药物,身为王爷好不要脸,如此行径,被那江湖豪客给杀了,也毫不奇怪。
而且,慕容明达还欺上瞒下,利用陛下的信任说谎,月辰君明明就没有染疫病,他却说月辰病了,还把人藏在了白云阁,夜夜陪伴。
如此用心,还不是色胆包天,欺君犯上吗?
还有其他的势力,各抒己见,试图借力打力。
大考日子将近,各方面都有些疯狂,被澐王之死刺激的坐不住了。
燕王慕容德制衡各方,命人彻查聂冰,他在震怒之下,也没有冲动杀人,可见是有点本事的。
——只是痛失爱子,苍老了许多。
洛阳表面上乱了,暗地里却是都说,太子殿下了不得,居然连亲兄弟都杀。
澐王一死,慕容明真只手遮天,获利最大,自然而然的,大家都觉得是他动的手,至于过程是怎样,也无所谓了。
这场调查,白冥海也有参与,在聂冰那边,没有什么银剑,只有一杆陪他血染沙场的银枪。
聂冰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愿意配合调查,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忠诚。
也有人安排了杀手,刺杀聂冰,试探他的功夫,聂冰出手,并不是剑客做派,而是中规中矩的武将姿态。
——毫无破绽。
行军队伍之中,询问查证多人,也都说,聂冰一直都在押送那些宝物,途中并没有离开,而且,队伍之中的马匹是有数的,取用也有记录,种种细节,都对的上。
就连梁国的俘虏都说,聂冰那夜没有离开,在千里之外的行营之中。
最后的证据,就是杯中残酒和相思扣了。
白冥海检查过聂冰的身体,并未发现相思扣的痕迹,他推测,是时候未到,蛊虫沉睡了,必须的等到初四左右,那东西才会浮现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
太子殿下已经拿下了宛城,击败北堂无双,获得大胜,凯旋而归。
聂冰是太子殿下的人,有他作保,不得不终止调查,混乱了那么多天,也该结束一切了。
聂冰献城有功,被‘冤枉’也积极配合调查,从头到尾毫无怨言。
这态度,加上太子殿下的面子,让他得了个将军的职位。
——查了那么久,都毫无证据,聂冰又一脸坦荡,死不承认,到最后,调查他的人也自觉理亏了。
是不是?真的是月辰挟私报复?胡乱攀咬?
这种情况下,应该提审月辰,再找证据。
只是月辰的身份特殊,尚未提审,就有三公说,不妥,月辰君和澐王之间,多有龌龊,理应快快处死,把事儿给盖过去。
慕容德也不想再继续折腾了,他下令赐死月辰。
关键时刻,四皇子归来,当夜,扬漠寒和慕容德发生争执,不过,也逼着他拦住了这道旨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慕容德表面说,只关着,不杀了,这样来哄儿子。
暗地里,却是同意了那边动手,不给月辰水米,要活生生的把他给饿死。
——这巧言令色的坏人,累他的好儿子犯错,最后死于刺客之手,理当认罪伏法、以死偿命。
谁能料到,聂冰会去求太子殿下,玩了一招以假乱真,金蝉脱壳。
用另外一个人,把月辰从天牢之中带了出来,如此偷龙转凤,本该密不透风。
然而,扬漠寒就是知道了,他入宫和慕容德交涉后,拿到了特殊的手令,把月辰要了回来,天牢之中的假货,也会被平安释放。
只是,配合聂冰玩这偷天换日的狱丞,以及几位贪财的兵卒,就要以死谢罪了。
月辰皱眉道:“那聂冰呢?他疑点重重,就被放过了吗?”
白冥海苦笑道:“无论如何,陛下都不会伤害太子殿下的,而且,就在今日,聂冰又接到了进攻平城的命令,不日就会奔赴前线——他本就是太子的心腹,效力军中,这次他们那边又立下大功,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惩罚,会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啊。”
这事儿,牵扯甚广,其中的利益纠葛、恩怨情仇,用三言两语,根本就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