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色夺江山>第37章 国殇(2)

 

残阳红霞,灿若热血。

  铁骑踏碎江山,君臣狼狈而逃,皇城烽火四起,百姓生灵涂炭。

 

  阵阵角声,声声战鼓,伴随着悲戚啼哭之音,在月辰的耳边回响,叫他忍不住打马停住,回首长叹。

 

  四周都是逃亡的流民,还有一些狼狈的逃兵,远方是凌ヘ乱的马蹄声,再远的地方,就是烽烟和无尽的杀戮。

 

  城破,国碎。

 

  风里面都是金铁和血的味道,叫人心中悲痛,眼眸酸涩,明明难受,却又落不下泪来。

 

  月辰最后一次回头,有些哽咽,喃喃低语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剑走偏锋,以恶制恶,大错特错。

 

  作为谢家后人,应该牢记家国天下,而不是被‘仇恨’迷了眼睛,是他偏执入魔了,才会急于复仇,轻信聂冰,和北堂家互相斗争,被燕国趁虚而入,最终山河破碎,天下黎民受苦。

 

  而他,忠义尽失,巧言令色,玩弄权术,企图翻云覆雨,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被昔日的好兄弟,误解软禁,赐酒鸩毒,失去了身份和立场,事到如今,什么也做不了。

 

  不该如此的!

 

  天理昭昭,为父伸张正义,不该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的。

 

  更不该,因北堂野的霸占,而自甘堕落,变得自私虚伪,不择手段……

 

  “月辰。”

 

  扬漠寒调转马头,稳稳靠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朝代更替,战争存亡,本身就是残酷至极的事情,而辰王的出现,就说明了梁王的昏庸无能,以及梁政的腐败,而你,只是推波助澜的小小棋子而已,又何必过度自责?”

 

  “是,这小小的推波助澜,加速了大梁的覆灭,是我,引起了君臣不合,是我,弄得他们尽失民心,是我……”

 

  害死了北堂野。

 

  叫大梁失去了精神信仰。

 

  不愿殉葬,为求自保,一步偏执,步步踏错,因为自己小小的私心,而引发出了太多太多的混乱,让聂冰借势而为,终成今日刀兵之灾。

 

  到了最后,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

 

  月辰悔不当初,终于堪破了一个‘恨’字。

 

  扬漠寒犹豫再三,低声道:“其实,我也是燕国人,你会恨燕国的臣民吗?”

 

  月辰一愣,抬眼看着他,模糊低语道:“不知道,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守护好这万里江山。”

 

  “何为守护?”

 

  扬漠寒叹口气,扬起马鞭,轻轻地一抽月辰座下神驹,和他往远方去了。

 

  月辰抓紧缰绳,回味着扬漠寒的话,再想那内有乾坤的小屋,顿时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等逃离了战乱之地,扬漠寒才放慢速度,和月辰并骑而行,缓缓道:“国家之分,民族之别,其实,我觉得都不重要,只要天下一统,君主圣明,吏政清廉,不欺上瞒下,能让老百姓安心的过日子,富贵太平就好。”

 

  月辰看向他道:“你在燕国,也是世家出生吧。”

 

  扬漠寒摇头失笑。

 

  月辰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该去恨谁了,或许,恨本身就是错误的,然而,我还是难以释怀,如果给我精兵一万,我定要杀回去,夺回城池,以正我谢家威名。”

 

  “就算是你赢了,又能如何?大梁臣民,个个都误解于你,对你心怀怨恨,就算是你一统天下,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推翻你……月辰,有些事,不必太执着。”

 

  “我明白,与其耿耿于怀,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我放不下。”

 

  “你还是不够狠,心怀仁慈,却又沾惹了血腥之气,其实,朝堂之事,互相牵连,又岂能用‘对错’两字来分辩一切?”

 

  扬漠寒犹豫着,想劝他放下‘谢思安’的这个身份,放下谢家的一切,忘记仇恨,以及那莫须有的责任。

 

  ——当他放下这些的时候,也就放过了他自己。

 

  月辰沉默不语。

 

  两个人去了附近的小镇避难。

 

  然而,小镇也很快就投降大燕国了,接受了小队的兵马驻扎。

 

  皇宫。

 

  聂冰陪着燕国太子慕容明真,踏入了大殿。

 

  “殿下您看,这就是长信殿,可以接见朝臣。”

 

  “嗯。”

 

  “这是三十九道白玉阶,代表着北堂皇族的威严。”

 

  慕容明真突然道:“听闻,在大梁皇城之中,有一座奢华无比的九华殿,里面住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聂冰点点头道:“九华殿是近些年来新修的宫室,华丽精美,本是昔日辰王——月辰君的居所,虽然,他是一个男人,然而,坊间却说他生的国色天香,胜过了三千佳丽。”

 

  “本殿想见见他,聂冰,这样的美人,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对吧?”

 

  慕容明真气宇轩昂,眸光锐如苍鹰,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

 

  聂冰一愣,低头抱拳道:“回禀殿下,那月辰武艺高强,功夫邪门,是个难以驯服之人,当初,他用金蝉脱壳之计,诈死离开皇宫后,便就失去了控制,就算是臣,也无法抓住他。”

 

  “那就让他自投罗网。”

 

  慕容明真笑了笑道:“本殿听张简说,那美人最近还找过你的麻烦呢……”

 

  “是末将学艺不精,险些让他坏了大事。”

 

  “无妨。”

 

  慕容明真走到了最高处,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恢弘漂亮的大殿,下令道:“命许将军,马上扑灭乾龙宫的大火,让张简和修文清点梁库,把宝物登记在册,献于父皇,同时飞鸽传书,速传喜讯。”

 

  “是!太子殿下!”

 

  慕容明真点点头,看向聂冰道:“这次战役,聂冰居功至伟,待到回朝之时,本殿定会禀明父皇,重重地封赏。”

 

  “聂冰多谢殿下。”

 

  “还有……那美人的事,就辛苦你了,本殿很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倾国倾城的容颜。”

 

  “月辰君,他毕竟是个男的。”

 

  “那又如何?本殿并非迂腐之人,怎么,将军是舍不得美人吗?”

 

  “末将不敢。”

 

  聂冰不安的说着,有些左右为难。

 

  慕容明真话里话外的意思轻佻,而月辰又是他的师弟,这……?

 

  迫于皇太子的压力,聂冰不得不传出消息,说是月华夫人的墓地漏水,要翻开重修。

 

  若是那月华夫人的传人心狠无情,只顾逃命,不懂回来,那她——搞不好就要抛尸荒野了。

 

  次日,月辰在小镇上听闻消息,马上就站了起来,要饯别扬漠寒,亲自回去看看。

 

  母亲的生养之恩重于泰山,怎能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

 

  “月辰,不要去。”

 

  扬漠寒心知是计,拉住他好言相劝。

 

  月辰却道:“你是燕国人,而我是梁国人,国恨家仇,横隔其间——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却因那一夜之情,而得你的诸多照顾,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扬漠寒,忘记我,回到你的江湖中去吧。”

 

  他说的清楚,也冷酷无情。

 

  扬漠寒猛地松开了手,严肃道:“月辰,我已十年未回燕国,更不会参与朝政之事,帮你,只是意气相投罢了。”

 

  “你是剑客,而我母亲月华夫人,就是死于剑客之手,那伤口极为特殊,我想问你,可否知道一二……”

 

  月辰岔开话题,淡淡的说着母亲之死。

 

  扬漠寒坦诚道:“原来如此,我也有几把细剑,懂一点刺杀之道,只是,就算是我,也无法造成‘细不见血’的微小伤口。”

 

  “嗯。”月辰点点头。

 

  扬漠寒顿了顿道:“你母亲之事,我没有头绪,不过,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吗?”

 

  “那天,在山洞之中,我看过了你的剑,形状并不相同……罢了,我该走了,扬漠寒,谢谢你,江湖路远,请多保重。”

 

  “你真的要回去,这分明就是聂冰的圈套。”

 

  “这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

 

  月辰吸口气,抬头直视扬漠寒的眼眸,叹道:“呼——扬漠寒,你说,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是朋友?知己?亦或是……”

 

  他咬了咬唇,没有说下去。

 

  这几日相处,彼此间心有好感,然而,他也明白身份悬殊,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双方都是男子,各有各的命运,和必须要肩负的责任。

 

  情愫暗生,却不可宣之于口。

 

  扬漠寒轻声道:“月辰,你很特别,让人见之难忘,思之如狂,我,很喜欢你。”

 

  “扬漠寒,我并非是侠骨柔肠的江湖女子,而是朝堂之中的辰王,你这些话,不该说出口的。”

 

  “然,心之所向……”

 

  扬漠寒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月辰抬手按住了他的唇。

 

  “别再说了。”

 

  月辰移开手,抬头吻住了扬漠寒的薄唇。

 

  这是小镇的客栈,外面杨柳依依,风吹树影,房间忽明忽暗,他的吻轻若鸿羽,柔软而又芬芳,犹如甘甜的水果一样,叫人心生贪念,想要吃到更多。

 

  扬漠寒抱紧了月辰,虽然,不懂他为何如此的大胆主动,但他却被这个吻,勾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月辰猛地推开了扬漠寒,气喘吁吁道:“这样的亲密之事,我和其他男人也曾有过,不但如此,在以后,我还会和其他的女子如此亲密,拥抱亲吻,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你的喜欢,你的心之所向、思之如狂,对我来说,只是累赘!”

 

  方才,扬漠寒还是热血沸腾,然而此刻,却是冷到了骨子里面。

 

  他瞪着月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得明白,我并不适合你,而你也要不起我,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珍重。”

 

  月辰抬手,拜别扬漠寒,转身离去。

 

  他走的很急,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

 

  扬漠寒叹息皱眉,突然就失去了挽留了欲望。

 

  或许,月辰说的对,他们真的不是同路人。

 

  自己想把他带出沼泽的愿望,注定是镜花水月的空悲期盼。

 

  不如归去。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扬漠寒往窗外一看,那月辰策马扬鞭,已经匆匆走了。

 

  月华夫人的陵墓,华丽非常,用了最好的石料,雕刻为富贵的图样,土堆四周,也有整齐的砖块,拼对梵语经文,然而如今,却是惨遭破坏,泥土外翻,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