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虔之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陆观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又喂了一勺进去,过了好一会,宋虔之才咽下去,更多水顺着下巴流进了衣服里。
“慢慢来,不着急,慢慢喝。”陆观轻声哄道,用袖子给宋虔之擦嘴和脸,又将帕子按在他的脖子里,继续喂他喝水。
“对,就这样,一点一点吞。”
“再来。”
“再喝两口,你看看嘴都干成什么样了,你嘴唇都出血了。”
喋喋不休的声音响起,小半个时辰,陆观才让宋虔之喝下去小半碗水,他看着宋虔之有些出神,心想宋虔之还能吞咽,应该也能听见他说话,想必也是用上浑身力气,才能配合他喂水。
陆观呼出的气滚烫,他别开脸,通红的双眼看向别处,待压在心口的难受散去一些,起身去把碗放下。等陆观再回到榻前,枕上,宋虔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顿时,陆观的心狂跳起来。
宋虔之依旧是平平地躺着,睁开的眼睛里发黄,眼角浸出泪来。
“逐星,逐星?”
宋虔之安静地躺着,没有答他。眼珠无神地望着一个方向,眼皮只张开一半,眼里浸满了泪光。
令人窒息的难受揪着陆观的眉心,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坐到榻边,一只手抚上宋虔之的脸,知道他只是睁着眼,却没有恢复意识,他将宋虔之的头扳向另一边,让他斜着看的眼能看向自己。
陆观在宋虔之眼里看见一张绝望的脸,那脸上的绝望变得木然,继而他伸出手,手指的皮肤都泛着浅浅的疼痛。
陆观替宋虔之阖上眼皮,翻身上榻,把人抱在肩前,陆观的脸深深埋在宋虔之头发里,闻到他身上的臭味,他闭上眼睛,嘴唇在宋虔之发里蹭,蹭到一些湿意。陆观又起身牵开宋虔之身上薄薄的里衣,他皮肤原很白,这时看上去更白了,白得让人看着就心生寒意。
然而他的皮肉又那么暖。
陆观把头埋在宋虔之胸口,听见他的胸膛中,那颗心脏还挣扎着在用力搏动。
、残局(拾壹)
宋州军对城楼发动了第一轮进攻,火油熊熊燃烧,腾起一圈火焰,将整座城楼包裹起来,那墙是糯米砂浆浇筑而成,不惧烈火。由于城楼上有人早做准备,纵然宋州军有人能够用钩索攀上去,也往往钩爪刚抛上去就被烧断,或是被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掀下墙去。
正一筹莫展时,从后方的树丛里跑来一队人,一眼望去竟有三四十人,士兵们纷纷列队,刀剑相向。
跑在最前面的人一手捞着袍子,喘息不已,断断续续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别,别动手,自己人!”
“赵大人!”一人惊叫起来。
“是赵瑜!”众将面面相觑,纷纷下马。
赵瑜气喘吁吁地跑到阵前,向他们介绍带他们从地道钻出城来的一名侍者,只见是生得又高又瘦,脸色发黄,天生苦相的样。
“小兄弟姓柴。”
“多谢,回头自有赏银。来人,带这位小兄弟到后方休息。”一位将领做主,那侍者同文官都被带到后方营地休息。
赵瑜留下,朝他们说了城里的情形,众人听完一阵沉默。
“你是说他所中的毒有解?”
“剂量大本是无解的,只是适逢雨夜,箭未射入心脏,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军医让人传话与我,他所调制的毒|药,乃是獠人古方,楚人不懂得如何解。他已想出一条妙计,调虎离山,将敌营中另一员猛将调离。”
宋州军将领抬头向前方被熊熊火焰包围的城楼望去,叹息道:“显然他们不止有这两名领军大将,麾下还有不少能人。宋州城易守难攻,这城墙在国主自立之后又重新浇筑了一遍,固若金汤。”突然,他想到一事,转向赵瑜问,“你们从哪里逃出来的?”
“是条州府后衙里的暗道。大楚州城府衙大部分都挖有暗道,以备战时让家眷避祸。”
一员武官冷笑道:“知州老爷们个个倒都挺惜命。”
听出他话里嘲讽,赵瑜没有接这句,径自继续说下去:“那条暗道很窄,只能带小支队伍下去。如果他们已经发现我们逃跑,找到暗道入口,从暗道过去无异于瓮中捉鳖,我们就是这个鳖。这样,你挑选三十个好手,火|药还有吗?”
“已经用完了。”
“那就带上袖箭,先探探,如果无人把守,就先冲入后衙,守好入口,派一人回来报信,从内杀出州府衙门。”赵瑜犹豫道,“这么一来,十分费时,风险也大。”
“现在硬攻拿不下,只有对耗。敌军占据州城,便有了粮食补给,我们随军所带的粮草,撑不了多久。”
赵瑜沉默着思索片刻,道:“你们知道朝廷派来的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