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马车一路进了皇宫,下了马车后任由刑狱中的人提着进去。

  “皇上,宋谦到了。”高让在殿外重重的叩了个头。

  里面很快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带进来。”

  朝堂上许多人,宋谦进去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索在自己身上,鄙夷的,幸灾乐祸的,惶惶不安的,他平静的扫过这些人的脸,最后目光静静的落在为首的朝臣身上。

  他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看着枯瘦的宋谦眼中含着泪,嘴唇轻轻的打着哆嗦。

  “罪臣宋谦叩见皇上。”宋谦缓缓的收回目光,忍着后背的疼痛恭敬的跪在地上叩首。

  当今皇上皱眉看着他,也没叫他起来,只是冷了声音道:“中书令泄露军事布防图,豫西十万将士埋尸异乡,宋谦,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回禀皇上......”朝臣的眼睛都瞧着他,宋谦顿了顿后道:“臣有冤情。”

  朝臣哗然,豫西十万将士尸骨未寒,罪魁祸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要伸冤,简直可笑至极。

  站在右侧第二的李衍闻言咬紧了牙关,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襟,垂着眸一言不发。

  “冤情?”皇帝猛地甩了下袖子冷声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宋柏峰,豫西死去的十万将士白骨曝于荒野,他还有什么冤情?!”

  宋谦伏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尽是坦然:“皇上,家父不可能为了银两而去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若是缺钱,他有无数种办法,去贪,受贿,哪样不行?何必非要搭上身家性命去收买职方司郎中索要军事布防图?”

  “皇上,宋谦此人擅于狡辩,这几日刑部和大理寺已经把各种证据查了个遍,宋柏峰的罪行已是板上钉钉,哪是他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抹掉的?”说话的是吏部尚书陆俊茂。

  他跪在地上苦口婆心道:“皇上三思啊。”

  “皇上,老臣以为,既然罪名已定,那听他几句话也未尝不可。”国士周青云站出来说着。

  “国士,宋氏罪名昭昭,可您却三番五次为这余孽脱罪是何道理?”陆俊茂起身刚直的说道。

  皇帝坐下来捏了捏眉心,任由他们吵。

  “陆尚书,京城的人都知晓宋谦为宋氏庶子,在府中并不受宠,这些年皆养在我身边,若是他有谋害国祚的心思,那便是老臣的罪过,请皇上把老臣的罪一并定了吧。”周青云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脸上都是老斑,说到这里作势要下跪。

  皇帝连忙站起来道:“国士,使不得。”

  “皇上,宋谦是跟着老臣长大的,他虽不善言辞,可心性纯良,纵然中书令犯了天大的错,可他也已经自尽谢罪,现如今宋氏只余这个庶子,若皇上执意治他的罪,老臣愿以命换命。”周青云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头。

  霎时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皇上叹了声气走下来扶起他道:“国士言重了,此事并无定论,尚有转圜的余地,这又是何必?”

  “皇上......”陆俊茂还想说什么。

  高让跪在地上道:“皇上,奴才也觉得宋谦罪不至死,虽说宋柏峰犯了死罪,可宋谦这些年都跟着国士,常年在外游学,与宋家疏于来往,此事还需仔细考量。”

  朝中的人闻言心中各有打量,都在揣摩皇上的心思。

  “皇上,臣也奏请重查此案。”片刻后李衍出来说道。

  他穿着今早的官袍,举手投足之间隐忍而沉冷:“臣痛心豫西十万将士埋尸荒野,可更希望冤情昭雪,望皇上恩准。”

  “既是如此,即日起,宋谦以戴罪之身留朝,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理。”皇帝松了口气,看着李衍继续道:“李衍,你既是刑部侍郎,查起案来终归身份方便些,往后就让宋谦跟着你,朕也放心。”

  李衍跪地道:“臣遵旨。”

  散朝后周青云扶着重伤在身的宋谦出去。

  他这十几日瘦了很多,本就略紧的衣裳套在他身上却显得宽大,眼窝深陷下去,本就薄的唇更显冷情,仿佛风一吹便会倒。

  “豫之,这几日难为你了。”周青云心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苍老的脸上满是心疼。

  宋谦撑着身子,尽量不让身子压在周青云身上,垂下眸低低道:“是老师受累了,这几日为了学生的事情四处奔波。”

  “诶,现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也回不去了,你便去老师府中养伤。”周青云蹒跚着步子道:“老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已至此,凡事还得看开些,活着才是最打紧的。”

  他微微颔首,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

  来来往往的朝臣都看着他们,眸光复杂,带着似有若无的审视,宋谦并不在意。

  “国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得近乎绝情的声音:“请留步。”

  宋谦看到眉目凌厉的李衍加快了步子往这边走来,后背的伤仿佛又裂开了一般,痛得彻骨。

  “李侍郎,有事?”周青云知道这几日宋谦在狱中受的重刑皆是李衍暗中所授,虽留了口气儿,可他此刻着实对他生不出多少好感。

  李衍看着眉目清冷的宋谦轻笑道:“说起来日后我和宋谦便是同僚了......”

  “豫之不过戴罪之身,不敢高攀。”周青云没等他说完便径直出声:“李侍郎话已说完,豫之身子弱,不能在外边久待,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