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抬起胳膊,看了又看, 还是没找到一丝被火烧灼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
刺痛的感觉犹在, 皮肤却未受损伤。
韩枫刚刚分明把他的手臂抓了过去, 然后把偌大的火把放在了他胳膊上。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看见胳膊上的火烧的老高。
现在却只是衣服烧焦了, 肌肤却完好无损。
韩枫躺在地上没起来,一只手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看他翻来覆去地检查胳膊。
“哎, 你说是什么回事?”楚惊踢了踢他。
韩枫笑眯眯地躺着不动, 任他踢, 直到楚惊不耐烦了,才懒洋洋地道, “秘密。”
楚惊知道他最会捉弄人, 憋了一口气, 骂了声稀罕, 就离了他远远地,自己一个人靠着树坐下。
韩枫做事情看似荒诞不经, 但惯会藏藏掖掖, 若是不想说的话, 任你怎么套问,都不会说出半句。即便是强行问他,得到的答案也是他东拼西凑, 拉拉扯扯编造出来的。
所以此时他不说,楚惊索性不问了。
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
“哎, 你这个大哥不错。”
沉默间,韩枫忽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漫不经心地道。
楚惊懒得理他。
他大哥当然好了。
只是他以前倒没发现,原来他大哥是个会随意把他捆起来交给仇人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放心。
楚惊揪了根草放在嘴边嚼着玩。
他不说话,韩枫也不生气,哑着声音道,“现在你大哥走了。”
楚惊瞥了他一眼,很快转回了目光,心里却有些喜欢。
就知道大哥不是随随便便把他扔在这里的人。
韩枫躺了一会儿,觉得两人现在的距离有些远,就站起来,走到楚惊身边,挨着他坐下。
楚惊碰到火一般想跳走,被韩枫一屁股坐住衣角,跑不掉。他眉头一扬,就要推开他,韩枫却在此刻咳了个惊天动地。
楚惊伸出去的手就不忍心用力了,犹豫了半天,才把手放在韩枫背上,不耐烦地重重拍了拍。
“我不咳死,也会被你拍死。”韩枫的抗议声,夹杂在咳嗽中,显得有些可怜。
楚惊哼了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韩枫止住了咳,拿衣袖胡乱地擦擦嘴角,喘着粗气休息。他的呼吸很沉重,呼啦呼啦的,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楚惊坐在旁边听着,觉得那声音像是有着实物的重量,让他心里闷闷的抽痛。
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之后又活过来吗?”
韩枫忽然问。
楚惊当然不知道。
放火之前,韩枫还在撂狠话,说是逮到他之后要他好看。
放火之后,以为韩枫烧成了灰,心中虽然不安,却也真的没想到他真的会死而复生。
就算在之前,韩枫警告过他火烧不死他,他也是半信半疑。后来躲在山上不下山,一是不想回忆起山下的生活,二是害怕韩枫真的未死,会来找他算账。
不知道韩枫用了什么方法,真的让火伤不到他。
刚刚自己没有烧受伤,想必也是韩枫用了什么古怪的法子。
“我可是被你烧的面目全非……你却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韩枫的声音听起来很惆怅。
楚惊皱眉,仔细地查看自己的胳膊。
待再次确定是丝毫未损时,忽地扑过去,伸手去扯韩枫脸上一直围着的破布。
韩枫坐着不动,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张开了手,然后在楚惊的手抓到布的时候,嘿嘿笑了笑,轻轻松松地把人抱了个满怀。
楚惊抓住布的手顿了顿,微微吸了口气,才一把扯开。
韩枫疤痕纵横的脸露了出来。
他呆住了。
“你把我的脸烧坏了。”韩枫嘟着嘴撒娇。
已经被烧毁的唇诡异地嘟起来,因为疤痕和缺损,唇是错开的,看着可怖又可笑。
楚惊直愣愣地看着韩枫,手微微颤抖。
“现在没人喜欢我啦。”韩枫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是什么模样一般,继续挤眉弄眼地撒娇。
整个五官都变了形。
楚惊看着眼前满是肉疤、陌生的脸,在努力地做出各种鬼脸,整个人都在发抖。
韩枫握住他的手,嘴唇在肌肉的牵引下,歪着一边的唇,勉强做出一个看得出是坏笑的表情,“你还喜欢我吗?”他对着楚惊的脸凑了上去。
那张形如鬼怪的脸越来越近,楚惊急促地惊叫一声,用力挣开韩枫的手,一跃而起,冲到了树梢上,惊魂甫定地看着下面。
韩枫一手撑额,无奈地低声笑了起来。
楚惊站在树上,只看见韩枫耷拉着肩膀,把头低了下去,心里一扯一扯地揪痛。
韩枫以往最爱做鬼脸。
说起话来,面部表情很夸张。
平平常常一句话,都要挤眉弄眼地讲出来。整个人像个唱大戏的江湖混混,眉毛眼睛没一会儿能好好地待在原地的时候。
现在他被烧成了这样。
楚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脚下的树枝咔呲一声,断了。
楚惊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向下坠去。
树下一人陡地跃起,稳稳地接住楚惊,声音宠溺地道,“你看,你又摔了。”
楚惊看过去,韩枫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重新映入眼帘。
他不忍看地闭上了眼睛。
韩枫闷声笑了起来,“你在我怀中闭上眼睛,是想让我亲你吗?”
一边说话,一边还当真亲了过来。
楚惊感受到他的气息,急忙推开他,骂道,“滚开。”
韩枫受力不稳,跌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稳住身形。
楚惊落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他。
“你想摔死我啊。”韩枫顶着一张丑脸趴在地上控诉。
楚惊移过视线,看着另一边的火堆。
“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站得住。”
韩枫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巴,摇摇头,“我都摔成这样了,你还不心疼我。”
他把手伸到楚惊面前,给他看刚刚摔破的地方,“都流血了。”
楚惊转过头不去看,冷声道,“自己包扎。”
韩枫把手转到楚惊眼前,举起另一只手道,“这只也流血了。”
楚惊被迫看了一眼,发现另一手伤的更厉害,血汇成一股沿着手掌往下流。他皱了皱眉,看刚刚韩枫落地的地方。
“有石头,擦到啦。”韩枫颠颠地跑过去,拿过来一块棱角颇锋利,还沾染血迹的石头给楚惊看。
楚惊一把把石头打落,“你还不赶紧把血擦干净。”
韩枫哎了一声,两只手胡乱地在胸口蹭了蹭,把血蹭干净,然后举到楚惊面前邀功,“擦干净了。”
楚惊看了一眼重新冒出血的伤口,无语了。
韩枫眼珠一转,在身上一阵掏,不一会儿掏出个瓷瓶和纱布,“小楚来帮我包扎吧?”
楚惊不去看他的脸,再三犹豫,才在韩枫的期待中,接过了瓷瓶和纱布。
韩枫欢呼一声,晃荡着坐到火堆前,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楚惊,“小楚,来呀。”
楚惊看他手上流着血,还不管不顾地在地上乱拍,连忙掠过去,一把扯住韩枫的手,骂道,“真是疯子。”
韩枫笑了笑,不在意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恶狠狠地抹药。
“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逃出来的?”
韩枫看着楚惊,忽然提起了先前的话题。
楚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韩枫接着道。
楚惊面上不动声色,暗暗地竖起了耳朵。
韩枫笑了笑,歪着身子靠在了楚惊身上,看着夜空道,“我本来是死了的,被你一烧,我又活过来了。你猜是为什么?”他用胳膊肘顶顶楚惊的腰。
楚惊躲开,黑着脸,“不知道。”
“因为火里被我放了药。”
韩枫压低了声音,凑到楚惊耳边道。
他的呼吸顺着耳朵吹了进去,麻痒麻痒的,楚惊不自在地躲了躲,“像刚刚那样吗?”
韩枫坏笑,故意想了半天,才点头道,“是,又不是。”
他一笑,脸上的疤痕都堆在了一起,整张脸非常恐怖。
楚惊原本想生气他卖关子,但看见他这张脸,又把话咽了下去,“那你怎么把脸烧成这样?”
韩枫叹了一口气,咳了两声,“因为我没想到你真的敢烧我。刚开始没放药来着。”
楚惊僵硬地道,“是你让我烧你,我为什么不敢烧。”
韩枫笑了起来,“是啊,我自作自受。”
楚惊沉默了。
俩人看着火堆半晌,韩枫忽然遗憾地道,“我记得你以前还觉得我的脸长的英武呢。”
他重新拿起布,一圈一圈地把脸围好。
楚惊耳朵尖发红,忍不住反驳道,“我没说过。”
“你说过。”韩枫笃定地道。
楚惊默默地反思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说出这种脑残的话来。
“我记得刚遇见你的时候你,你还是个小孩子。”韩枫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回忆两人的初遇,“那个时候的你,美啊,”他感叹。
那种遗憾回味的语气,听的楚惊想打人。
“后来哪里知道,你一把火就把我给烧成了现在这幅模样。”韩枫摊开手,放在眼前查看。楚惊忍不住了,“你……”
韩枫截住他话头,接着道,“幸好我的身体没烧坏,还能看上一看。你若是想像以前那样看我,我也可以满足你。”
“你!”楚惊气的不行。
“你不用害羞,”韩枫快速地道,没给楚惊插嘴的机会 ,“我是不会因为你烧死过我,就生你的气,不给你看的。”
楚惊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闭嘴!”
“我觉得我的身体还可以看,”说着,他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光滑健壮的胸脯来,“小楚,来抱抱。”
“你去死吧。”楚惊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那日韩枫喝醉了酒,把楚惊当成了花楼的姑娘,抱起来就上下其手。
楚惊一怒,就打了韩枫一顿,放话说要烧了他的狗窝,让他无家可归。
韩枫就一间茅草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他自己却爱惜的很,觉得全世界就他的茅草屋最好。楚惊生气的时候,经常说要放火烧屋子。
那时韩枫醉眼朦胧,趴在地上逗楚惊,让他烧个试试,还说最好连他一起烧,他就不信他能烧死他。
楚惊炸毛,当即就点了一把火。
韩枫没想到他真的敢烧,上去夺让的火折子,哪知道楚惊在气头上,不辩位置,抡起拳头就对着他的脑袋给了一拳,韩枫当场倒地不起,脉息全无。
楚惊受到惊吓,连夜逃回留仙山,连火都没帮韩枫灭。
他在山上日夜难眠,坐立不安,暗自派人去韩枫的木屋查看,那人回禀说是已成灰烬。
楚惊这才开始相信韩枫可能已经死了。
可是难过之余,又心存侥幸,想着韩枫是不是又在装死捉弄他,好看他上当难过的样子。
他这样一会儿想着韩枫死了,一会儿想着韩枫没死,每日心神难安。
等到最后,才想起来让人去检查有无尸骸。
得到没有发现尸骸消息的时候,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山却是真的不敢出了。
韩枫要是没死,肯定会找他算账。
哪知道,他找是找上门了,却以这种面容找了上了门。
楚惊难言地看着躺在地上乱滚撒泼的韩枫,一时无言。
“你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现在长成了这幅模样!”韩枫见楚惊不理他,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指着楚惊不满地道。
楚惊有种一言难尽的复杂感,他看着韩枫,认真道,“我当初以为交了个好友,哪知道你慢慢地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第一次下山的时候遇见韩枫,那时的韩枫已经是个弱冠少年,看着沉稳成熟,颇有风度。楚惊一看就心生好感,两人成了至交好友。
就算韩枫长他十岁,楚惊也不觉两人有沟通上的问题。
他人生中,很多第一次都是韩枫教会他的。
比起经常在外游历的父母,还有事务繁忙的哥哥们,韩枫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更像不可或缺的亲人。
有时候像父亲,有时候像哥哥。
等遇到他受伤的时候,又看起来像母亲一样呵护关爱,温柔异常。
韩枫是他人生中,不为他人知晓,却十足重要的伙伴、知己和亲人。
他每次下山,都怀着满怀喜悦地去找韩枫。
哪知道最近几年,每次见面,韩枫都能有一些变化。
直到最近,他完完全全变成了混混一般的模样,再也没有先前稳重有礼,谈吐又幽默风趣的韩大哥模样。
“哪个样子?”韩枫捂着自己的脸,心痛道,“你嫌弃我毁容了?”
楚惊语塞,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忘了是谁把我烧成这样的了?”韩枫咄咄逼人地追问。
楚惊连连摇头,“你知道我不是嫌弃你的脸。”
“那你嫌弃我的人了。”韩枫露出外边的眼睛溢满了泪水,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楚惊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你还在生气那个时候我亲你对不对?”韩枫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问。
楚惊脸色微红,“谁让你把我当成姑娘了。”
韩枫睁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楚惊提起来那事就生气,“你还对我动手动脚!”
“小楚,我不是对你动手动脚。”韩枫解释道。
楚惊一脸不信地看他。
“我是喜欢你,情不自禁。”韩枫哑着声音,深情地道。
楚惊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府里,楚怜玉和秦歌待在客房里,两人腻腻歪歪地靠在一起聊天。
秦九看不顺眼,跟着墨鹰出去查看鬼虫的消息。
白月出去了好几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近日鬼虫肆虐,楚怜玉非常担心留仙山上的众人和白朗。
他数次说要回去看看,秦歌都不允许。
“为什么不能回去看?”楚怜玉十分不理解。
秦歌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鬼虫是以韩府为中心,在北方几个州府流传,并没有传到留仙山。”
楚怜玉不信,秦歌只好拿出一张纸条给他看,“这是玉泽宫传来的消息,你看看。”
那张纸条上简短的写了几个地方,确实没有留仙山。
楚怜玉微微放心之余,又对玉泽宫的生意起了好奇之心,“你们是以收集情报为生吗?”
秦歌摇摇头,笑道,“我们只是消息比较灵敏。”
楚怜玉愈发好奇,缠着秦歌,打听玉泽宫的事情。
秦歌被磨不过,告诉他,只要到了玉泽宫,就把玉泽宫的秘密讲给他听。
楚怜玉原本要追问到底,可是秦歌已经这样说了,到让他无法再问。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楚怜玉跑到门前打开门,发现是韩泽之子,韩林。
由于还在丧期,韩林身穿孝服未脱。
楚怜玉看看秦歌,不明白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家父有请秦少宫主前往大厅议事。”韩林看向屋内的秦歌。
秦歌近几日甚少露面,韩林也没见过几次。
但是每次看见了,都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楚怜玉最不喜欢他这个人了。这时见他又看秦歌,连忙挡在他面前,道,“我们等下就去,你先走吧。”
韩林还待要说什么,楚怜玉没理他,一把关上了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回到屋里,正好看见秦歌对着他笑。
楚怜玉不高兴,“你笑什么?”
秦歌抱住他,“你在吃醋?”
楚怜玉反手抱住他,闷闷不乐地道,“那个韩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秦歌低声应了一声。
两人到前厅的时候,韩泽已经等在里面了,看见楚怜玉的时候,还很意外地看了侍立一边的韩林,“楚公子也来了,请坐请坐,”他示意楚怜玉坐在下方的位置上。
楚怜玉看看他,站在秦歌身边不动。
秦歌坐好,率先问道,“不知韩盟主有何事?”
韩泽看看楚怜玉,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楚怜玉问道。
秦歌拉拉楚怜玉,向韩泽道,“他不是外人。”
韩泽闻言,想了想,才笑着道,“请楚公子莫怪,实在是韩某接下来说的话,不能外传。”
楚怜玉与秦歌对视一眼,静待韩泽接着往下讲。
“日前,我去寻神医谷一方的时候,意外听见一个消息。”韩泽小声道,“少林寺的善德大师,似与鬼虫牵扯至深。”
他神色紧张,看起来惊魂甫定,颇受惊吓的样子,说到这里,还示意韩林出去守着,韩林一愣,站在了门口,注意是否有人靠近。
“我从谷一方处出来,恰好遇见少林寺善德大师,因鬼虫之事肆虐,武林之中,不能群龙无首,便与善德大师回到少林寺,欲要商量重新召开武林大会,商量下一任盟主之事。哪知道,当天晚上,我便发现了端倪。”韩泽面上显出痛心之色,“那鬼虫竟是由善德大师传出!”
“善德大师修为高深,是武林之中公认的最有佛心之人,韩盟主许是看错了罢。”秦歌淡淡地道,并没有为韩泽的话所动。
韩泽见他不信,连忙道“那日晚上我因鬼虫之事难以入睡,就在院中小坐,哪里知道,刚好看见有人从院中掠过。我本以为是小贼进了少林寺,跟到少林寺后山,却发现是善德大师。”韩泽回忆当时的情景,呼吸急促起来,“后山是少林寺禁地,我原本要撤出,哪知道听见有人在里面呻吟。我发现不对,便藏了起来,等到善德大师离开之后,才进去查看,”他捋了捋胡子,问秦歌,“秦少宫主猜我看见了什么?”
“鬼虫?”秦歌皱眉。
“正是!”韩泽强自按捺激动,“当日在我府中,鬼虫已让人心惊不已。哪里知道,少林寺禁地之中,鬼虫直接吞噬血肉!”
“吃血肉?”楚怜玉吃惊地问。
韩泽看了他一眼,接着对秦歌道,“正是。那虫巨大无比,有寻常人高。洞中残尸几乎被吞噬殆尽。”他面色发白,“此种惨状,是韩某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韩盟主为何要与我讲此事?”秦歌不动声色地问。
楚怜玉跟着点点头,也很奇怪。
这几日他们都是闭门不出,几乎不过问鬼虫之事,按理说,韩泽发现少林寺善德大师不对劲,应该是去找铁鹰堡白月才对,怎么都不该找到秦歌。
“这种事情,自是应该先与秦少宫主说才对。”韩泽殷勤地笑了起来,“铁鹰堡那边,稍后再与白少侠讲。”
秦歌沉默不语,楚怜玉非常吃惊,“为什么?”
韩泽却笑笑不说话了。
楚怜玉不满,“有话你就说,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他初出江湖,对于什么武林盟主没什么概念,此刻见他卖关子,忍耐不住就问了出来。
韩泽被一个小辈斥了,面上挂不住,怒色一闪而逝,生生地变作笑脸,道,“自然是因为玉泽宫比铁鹰堡更让人信服。”
“玉泽宫不管江湖事,江湖上有多少人因鬼虫而死,与我们无关。”秦歌冷冰冰地道。
韩泽愣住,强笑道,“秦少宫主真爱说笑,玉泽宫的事情,老夫还是有所耳闻的。”
秦歌坐着没说话。
楚怜玉看他笑的一脸褶子,缠着秦歌不放,顿时讨厌起他来了,好歹也是一个武林盟主,他怎么这样。
“秦歌,我们走。”楚怜玉拉秦歌。
秦歌点点头,随着楚怜玉站起来,俩人一起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韩泽在背后道,“赏善罚恶,不是玉泽宫在做的事情吗?”
秦歌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楚怜玉一头雾水,不知道韩泽在说什么。
“江湖上都称铁鹰堡是在野青天,人人尊敬,却不知,掌握着这江湖起伏的,却是玉泽宫。”韩泽高盯着秦歌,高深莫测地道。
楚怜玉吃惊地看向秦歌,原来玉泽宫这么厉害。
“韩盟主错了。”秦歌脸色都没变一下,好像韩泽说的话与他无关。
“没错没错。”韩泽哈哈笑起来,“我也是刚刚知道,不然一定不会怠慢了秦少宫主。”
秦歌忽然笑了起来,“那韩盟主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无稽之谈呢?”
韩泽笑容凝住,定了定神,神色凝重起来,“秦少宫主,老夫若不确定,定不会胡言乱语。江湖中一直有作恶多端的伪善之徒被人惩治,原以为是铁鹰堡在伸张正义,近日才发现,原来竟是玉泽宫。”
楚怜玉听得目瞪口呆,想到从韩泽口中了解到的玉泽宫,竟是这样的。
秦歌摇头道,“玉泽宫甚少理会外事,韩盟主所听一定有误,还请不要再说。”
说罢,就要带着楚怜玉离开。
韩泽在背后忽然朗声道,“昔日青城掌门袁天昂死于非命,死后才被人发现此人竟做些奸淫幼女的小人勾当;黄河帮帮主黄道凌被人手刃,大家才知道他惯会欺凌,还有眉山五怪,蜀山酒仙……江湖上一直流传有人清理武林败类,谁也没想到,此事竟是玉泽宫所为。”
秦歌站住,回头看向韩泽,神色凌厉,“韩盟主这是何意?”
“鬼虫现世,江湖大乱,还请玉泽宫帮忙平息纷乱,还江湖一个平静。”韩泽郑重地拱手,对秦歌行了个礼。
秦歌笑了起来,楚怜玉看过去,发现他虽然嘴角上扬,眼中并未带笑意,“韩盟主说的江湖大乱是指……?”
“善德大师。”韩泽神色凝重。
“你这个人真奇怪,”楚怜玉看秦歌不高兴,上前一步道,“人家只是进了个山洞,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养鬼虫的?”
韩泽被楚怜玉一顿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笑道,“此洞在少林禁地,只有他一人进出,若不是他养鬼虫,还会有其他人吗?”
楚怜玉狐疑地看他,“你说你进去看了?”
韩泽肯定地点点头。
“鬼虫闻人气息而动,你怎么进去却又不被鬼虫发现,又怎么在凶恶异常,又吃人血肉的鬼虫洞穴中逃了出来?”楚怜玉敏锐地发现不对。
“这个……”韩泽语塞,一时难以回答。
“你还只听见一句传言,就说玉泽宫在做什么惩恶扬善的事情。别人我不知道,青城山的弟子门可是到处在找杀死自己掌门的凶手,你这样宣扬出来,可是要让玉泽宫成为武林公敌?以后若再有人死,是不是都要扣到玉泽宫身上?”楚怜玉越说越气。
几日下来,他发现玉泽宫非常低调,秦歌就算来参加韩泽的金盆洗手,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来,这个韩泽一旦把不确定的事情到处宣扬,玉泽宫势必会推到风口浪尖上。
就算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再浅,他也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摊在玉泽宫身上。
“鬼虫最先现身的就是韩府,江湖上未必就不会传出鬼虫与韩府有莫大传闻的消息。”秦歌意味深长地道。
“我夫人就因鬼虫而死!我恨不得把始作俑者千刀万剐。”韩泽恶狠狠地道。
他似乎因为夫人离世伤心过度,近几日看着苍老憔悴了许多。
楚怜玉又有些不忍。
“人言可畏。那你也不要说玉泽宫在杀人啊。”楚怜玉正色道。
“我……”韩泽慢慢地坐了下来,“如今江湖已成散沙,我只是想找个领头人来带领武林正道杀死鬼虫,还江湖一个太平。”
“节哀。”秦歌点点头,对韩泽道。
“那善德大师,”韩泽满怀期冀地看着秦歌,“该如何是好?”
秦歌摇头,“此时还是交给铁鹰堡去办为妙,韩盟主请恕玉泽宫无能为力。告辞。”说完,带着楚怜玉就出去了。
两人回到房间,楚怜玉一直盯着秦歌看,秦歌被他看了一会儿,搂住他抱在怀中,问道,“看什么呢?”
楚怜玉犹豫了会儿,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秦歌笑容淡去,好看的眉眼没了笑意,显出几分冷淡来,楚怜玉一看他如此,就后悔自己把话问出口。
“不是。”秦歌肯定地道,“玉泽宫不为赏善罚恶而杀人。江湖上的纷争本就与我们无关。”
楚怜玉放下心来,可是想到韩泽的话,又忍不住问道,“那个韩泽,说的是真的吗?他是怎么从鬼虫手里逃出来的呢?”
秦歌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好奇心这么重。”
楚怜玉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你觉得呢?”
秦歌面色凝重,“应该是真的。”
“啊?”楚怜玉吃惊不已,“少林寺那里真的有鬼虫啊?”
秦歌手指轻缓地敲着桌子,一边思索,一边道,“韩泽出去那日,带了十数名侠士,归来时只余他一人。”
“他用那些人当做诱饵,才从鬼虫手里逃脱?”楚怜玉惊讶地道。
“未必。”秦歌不确定地道,“善德大师武功了得,若是这么多人一起跟去,他定会察觉。”
“那韩泽说的是假话?”楚怜玉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少林寺的事,从长计议。不过韩泽与鬼虫,脱不了干系。”秦歌笃定地道。
楚怜玉看着秦歌陷入沉思,也跟着看着他的脸发起了呆。
君子如玉,说的就是秦歌这样的吧。
美好的仿佛在发光。
楚怜玉看的入神。
秦歌转过头,对楚怜玉微微一笑,楚怜玉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用手捧了秦歌的脸,痴迷道,“秦歌,你长得……”
秦歌笑容一滞,以为楚怜玉又会说出他像姑娘的话来,连忙止住他,“收拾收拾,咱们搬出韩府。”
楚怜玉还没回过神,“什么?”
秦歌笑出声,用手点点楚怜玉的脑袋,“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楚怜玉随着秦歌的动作往后一仰,问道,“你觉得韩府不安全了吗?”
秦歌搂着他,神色凝重地对楚怜玉道,“我来洛阳镇,就是因为听说了鬼虫的传闻。来韩府,只是一个由头。”
楚怜玉想起在路上遇到鬼虫的时候,秦歌非常淡定地看着墨鹰被鬼虫包围,还说墨鹰有办法对付鬼虫的事情来。
“那韩泽是坏人?他夫人还被鬼虫杀死了呢。”
楚怜玉问道。
“不能妄下结论。”秦歌思索道,“焉知韩夫人之死,不是为了遮人耳目。”
楚怜玉不说话了,若是韩泽为了掩盖自己与鬼虫的关联杀死夫人,那可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我听府中的下人叫韩林都是大公子大公子的叫,他们韩家还有别的公子吗?”楚怜玉想起来这个事了,“韩林好像不受韩泽喜欢。”
秦歌点点头,“韩泽还有一子,叫韩枫。他才是韩夫人的亲生儿子。”
“那韩林……”楚怜玉吃惊地问。
“是在韩夫人之前,府中妾室所生。”秦歌对韩府的事情一清二楚。
“正房还没生孩子,妾室就有孩子了?”楚怜玉更加惊讶,很多人有妻有妾,但为了尊重妻子,并不会让妾先生孩子。
“那个妾,用了手段。”秦歌耐心地对楚怜玉道,“所以一生下韩林,就死去了。”
楚怜玉听的咂舌,“是韩泽还是韩夫人?”
秦歌笑了笑,“韩泽还是很喜欢那个妾室的,听说原本是个侠女。韩夫人是个大家闺秀。”
那就是韩夫人杀了那个妾?
楚怜玉缩了缩脖子,“女人就是恐怖。”
“哈哈。”秦歌笑出声,“所以你不要随便惹女人。”
楚怜玉甚以为然地点点头,抱住秦歌,心想,你自己都比女人还要漂亮了,我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干什么呢?
两人出去,与韩泽道了别,就不顾韩泽一再挽留,一路出府去了。
韩泽与韩林站在门口,见他二人远去,才回屋。
“父亲,就这样放他们走吗?”韩林问道。
韩泽面部阴沉,“不然如何?”
韩林不敢说话,低头站在一边。
韩泽在屋内踱了一会儿,挥手叫韩林,“去看看白月回来了没有。”
韩林应了声,顺从地出去了。
韩泽一个人坐在屋中,看着桌子上摆的牌位发呆,过了一会儿,忽然恼怒地站起,一把捧起牌位摔了下去,凶狠地骂道,“贱人害我!”
牌位摔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从破碎的木屑中,隐隐约约能看见爱妻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