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92章 灭门

  白映阳摔得金星乱冒,双目一片模糊,见到许许多多人影自眼前晃来晃去,却看不清谁是谁,耳边听得阿绣的声音关切道:“你伤口痛不痛?”他才知道自己受伤了,但不觉得疼痛,也不知自己哪里受伤。

  有一人道:“赶紧抱他回房去!”

  白映阳用力眨了眨眼睛,仍看不清是谁在说话,奋力挣扎着要爬起来。

  那人又焦急道:“你抱着他,别走这么快,当心把他颠着!”

  另一人哼一声道:“别慌张!”

  白映阳听这两个声音都很耳熟,偏偏想不起来是谁,揉揉眼睛想看清楚,可无论怎么揉,面前始终朦朦胧胧,有无数人影晃荡。

  又听得一人声音道:“二少爷……怎地了?”

  还有一人道:“他晕倒了吗?”

  适才其中一个声音道:“睡着了。”

  少时,前面那焦急的人声道:“把他放到床上,轻一点儿!”

  后一人道:“知道了。”

  白映阳觉莫名其妙,他头顶全是树,黑压压,显然是在一片大树林里,四周都是浓雾,连房子也瞧不见,哪来甚床铺?

  但前面那人仍道:“多盖床被子,免得着凉了。”

  后一人笑道:“还没到冬天呢,你也不怕把他捂出痱子来,把门窗关上便了。”

  这般情形诡异异常,白映阳闭上双眼,拨浪鼓般摇了摇脑袋,再睁开眼时,面前人影逐渐消失,说话声也变得含糊,就在此时,“咣——笃笃、咣——笃笃”的铜锣梆子声响起,更夫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映阳听这般敲法,喃喃道:“三更啦……”

  忽而夜风吹过,又听得人道:“哥哥……爹爹为何……一直睡觉……都不起来……陪我玩耍……”声音糯糯的很是稚嫩,与适才的人声不同,应是个小孩儿在说话。

  张家下人在府中干活多年,亦在府中娶妻生子,有小孩毫不稀奇。

  白映阳心道:“是谁的孩儿,夜里不睡觉,父母也不管。”

  小孩儿又道:“哥哥……爹爹上回……答允我……去田……捉泥鳅……”

  白映阳听声音自远处传来,越来越靠近,雾气缓缓散开,隐隐见到身处一片柳林之中,他暗暗奇怪:“孟府没有柳树林啊……”又见林外闪烁着微弱的火光,月光下,但见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手牵手,提着灯笼在林间小径上行走。

  大孩儿约莫六岁,小孩儿约莫二岁,他们都着白色素衣,大孩儿道:“等过几日,我再带你去田里捉泥鳅。”

  小孩儿大喜,又问道:“爹爹……不去?”

  大孩儿低声道:“爹爹不去了……我带你去。”

  小孩儿拍手笑道:“哥哥……说话算数……拉勾勾……”

  大孩儿微微一笑,伸手勾了勾弟弟胖嘟嘟的小手指,但他笑容中全无欢喜之意,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竟似蕴含着无穷无尽的伤悲。

  白映阳看着这张愁苦的脸庞,几乎要代他难过流泪,暗道:“这不是我们家的孩儿,怎么跑独自跑到这里,大半夜的,倘若感染风寒发大病,父母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小孩儿雀跃了一会,道:“哥哥……我……尿尿……”

  大孩儿点点头,抱起弟弟,走到一株柳树底下,嘘着把尿。

  白映阳待小孩儿尿完,走过去问道:“小朋友,你们是谁家孩子,大半夜在此作甚?”

  大孩儿把弟弟放在地上站直,替他提起裤子系腰带,期间对白映阳全不理会。

  白映阳又问了一遍,不止大孩儿不理他,小孩儿也对他视而不见,待腰带系好,两个孩儿手拉手走了,好似眼前只有他们二人般。

  白映阳心中大奇道:“怎么他们没看见我么?”

  正疑惑不定,身后又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白映阳回头看见有一人影走过来,心想:“是他们父母找来了……”蓦地一道白光闪过,黑夜中把他双眼晃得连忙闭上,待得再张开,一口三尺长剑近在咫尺,剑刃闪闪发亮,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拿着长剑的是一个黑衣人,身形魁梧,全身黑衣几欲与黑暗的柳林融为一体,他蒙着半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白映阳与之眼神相接霎那,猛感一股电流自体穿过,寒意从脚心袭来,芒刺在背!

  黑衣人沿着小径,一步步朝两孩儿走去,白映阳心念电转:“他要杀那两个孩子!”慌得转身跑向两孩儿,欲抱起他们跑走。

  怎知这一抱,却抱了个空,白映阳眼睁睁看见自己双臂自两孩儿身体穿越而过!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眼见黑衣人愈发逼近,两孩儿兀自没发觉,立即转过身,朝黑衣人冲去,原拟把他撞倒在地,但这一撞,一如适才般,直接从黑衣人身体冲过去。

  由于冲得用力,白映阳停不住一跤摔在地上,他不及细想,对两孩儿大叫道:“有人要害你们,快跑!快跑!”但嘴巴几张几合,喉咙硬是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看黑衣人举起长剑,就自后把两孩儿刺死,他急得浑身冒汗,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便在此时,黑衣人脚底踩到一根细小的柳枝,发出“吱”一声响。

  这声音极轻微,若是平常,根本难以觉察,可如今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小小枝桠断裂声格外清晰,大孩儿听闻后不经意回过头来。

  白映阳见大孩儿看到黑衣人那刻,惊得双目大瞪,他明知两孩儿不可能听见他说话,仍大叫道:“快跑!快跑!”

  大孩儿颇敏锐,见到黑衣人只一惊,立刻抱起弟弟,钻进小径旁的柳林中。

  柳树林十分茂盛,树与树间相隔极密,两孩儿身形小,在林间左一转右一转钻得飞快,片刻已不见踪影。

  黑衣人低骂一句,也跟进柳林捉人,可他总撞在树干上,愤怒至极,提起剑一通乱砍。

  剑很锋利,三两下就砍倒十余株柳树,但砍了良久,也不过是方圆几尺秃了,偌大的柳林怎能砍得尽?黑衣人停下来,出了柳林,沿着小径一路去。

  白映阳惊魂未定,心想若给黑衣人找到两孩儿,他们哪还有命在,最好的法子是把老虎找来,让他对付黑衣人。

  但环顾四周,芃芃葱葱一片密林,虽然觉得熟悉,却绝非孟府,连出去的路恐怕也找不到,孟府在哪个方向,更不可能知道,转念又想:“即便出得去,等找来老虎,那两个孩子只怕早遇害。”他一时没了主意,只能跟在黑衣人身后,见机行事。

  走了甚远,远远看见有一条游廊,白映阳跟着黑衣人过了廊道,见前方是一大片空地,很是开阔,东首有一座高大的房屋,白映阳心道:“莫非这是那两个孩儿的家?但愿他们没回来。”

  黑衣人走到屋前,白映阳也忙跟了过去,原来这是一座大殿,黑衣人站在门口朝里扫了一眼,就转去左右耳房找人。

  白映阳暗道:“大孩儿很机灵,看见有恶人,定已带着弟弟躲起来了,哎,可是他们躲到哪儿去了,我怎样才能帮到他们?”边想边朝大殿内看去,却见大殿中设有灵堂,他“咦”了一声,不由怔在当场。

  灵堂正中央停放有一副棺木,堂上有挽联花圈,灵桌上有新立的灵位牌,除香炉果品,两旁还摆放一对铜制烛台,其中一座烛台上白烛已燃尽,另一座上还有些许余光。

  白映阳见到灵堂,立刻醒起这竟与中元节那夜,在会盟武馆见到的灵堂一模一样,他心念一动:“莫非这里是会盟武馆?”又想起适才身处柳林,还有游廊,确是会盟武馆无疑!他日夜思念父母,见此灵堂,大喜过望,飞奔进了大殿,就要去看棺木。

  刚踏进殿门,忽见门板下有个人影,仔细一看,有一娇小的少女挨坐在那里,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头戴白花,一身白衣。

  白映阳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少女并不理会他,只是呆呆坐着,纹丝不动。

  白映阳想去扶她肩膀,手依旧从她身子掠过,方才他抱两孩儿、撞黑衣人亦是如此,倒不如何惊讶,心道:“我多半是灵魂出窍,否则早前还在家中,又怎会突然来到会盟武馆。”又再去看少女,见她面无表情,睁着的双眸一眨不眨,眼神空洞,毫无生气,直如同死人。

  想到“死人”二字,他顿感呼吸急促,往后退到东首一根柱子边,又有一老者半伏在柱子上,同样身着白衣。

  白映阳打量老者面孔,见对方面上凝固着惊恐的神情,尽管不能摸脉搏,不能探呼吸,他也瞧得出,这老者与适才的少女已然死去!他虽不如张恶虎般胆大包天,却也绝非胆小之人,但毕竟第一次如此靠近尸体,还清清楚楚见到他们死时的面容,心脏止不住剧烈乱跳。

  适才进大殿时,白映阳心中想着父亲,全神贯注在棺木上,并未注意其他,如今才看清大殿墙地血迹斑斑,殿中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个白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大的五、六十岁,最小的不过才三、四岁,他们静静躺在地上,了无生气,显然已全部死去。

  白映阳虽作了师爷,却从未去过凶案现场,即便当初蛟龙吃人,他也只是远远望见,今番猛见此灭门惨状近在咫尺,浑身发抖,双腿酸软,瘫跪在地上,胃中蓦地一阵翻江,可干呕半日,什么也没吐出来,想到凶手连年幼的孩童也不放过,实是心狠手辣,胸口只觉限悲凉,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了一会儿,似乎听闻有人与他同哭,当即停下来细听,果然另有人啼哭,是个孩儿的声音,白映阳一惊,循声看去,西首柱子后藏着两个男孩儿,正是之前见到的两孩儿。

  小孩儿哭得几声,就被大孩儿用手按住嘴巴,显是怕弟弟的哭声引来黑衣人。

  但黑衣人还是听见了,他自门外冲进殿中,看见两孩儿躲在柱子后,哈哈大笑道:“你们家人全被我杀死了,不必伤心,我现下就送你们去和他们团聚!”

  白映阳大怒,他悲恨交加,扑上去想要掐死黑衣人,可终究只能从他身体穿过去。

  大孩儿见黑衣人走来,抱着弟弟绕过另一根柱子。

  黑衣人丝毫没把两孩儿放在眼内,嘿嘿笑道:“看你们往哪逃。”缓步逼近,见大孩儿想跑进内堂,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他前面。

  大孩儿骇然,转向灵前跑去,一弯腰,钻到灵桌底下。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你当着我的面躲进去,是以为我瞧不见么?”

  小孩儿大哭道:“爹爹……娘娘……有坏人……”

  黑衣人笑道:“他们都死了,不过你很快就能再见他们。”走至灵桌前,伸手去桌底抓人,蓦地右腕一阵剧痛透骨,忍不住大叫一声,连忙后退数步。

  大孩儿抱着弟弟自桌底另一头出来,绕过棺木,奔出大殿。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白映阳也是一怔,向黑衣人看去,见他右腕上插有一座烛台,心念一转,已明白当中道理。

  原来大孩儿抱弟弟跑到灵桌前,见到案上的两座铜制烛台,那是西域的莲花葫芦铜烛台,中间有针芯,他灵机一动,顺手抓了一座揣入怀中,跟着钻进桌底。

  黑衣人看他们是孩子,即放松警惕,贸然伸手去抓。

  大孩儿立刻取出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狠命刺入他右腕,待黑衣人疼痛难当之际,他便抱着弟弟趁机逃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