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86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酒席直至天亮方散,白映阳伏在桌边早已睡去,是张恶虎将他抱回孟府。

  白映阳睡到天黑才醒,肚子饿得直打鼓,漏壶已至二更天,晚饭时间早过了。

  他走出房门,见院中无人,静安堂和保安阁也是一片漆黑,下人的房间倒是亮有灯光,如今秋风起,丫鬟小厮们没事都躲在屋内。

  白映阳也不叫人侍候,自出了西厢院,往东厨去。

  东厨的郑嫂子、田大娘、王婆子等厨娘仍在收拾整理,见他来都笑道:“二少爷。”

  白映阳道:“我肚子饿了,给我煮碗面吧。”

  田大娘笑道:“二少爷还未吃晚饭,咱们给你留着呢。”掀开蒸笼,饭菜在里头温着。

  白映阳便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准备吃饭。

  郑嫂子赶忙扶起他,笑道:“这儿又油又脏,到处烟味,当心雾气熏坏你眼睛。”命人把饭菜送到花厅。

  厨娘端着饭菜,与白映阳同往正堂花厅。

  正堂是座穿堂,后面便是“梦白河”的院子,如今张夫人住在里面,此刻她正坐在屋内绣花,看到小白羊和厨娘走进穿堂,招手让他到自己屋里吃。

  白映阳睡了一日,饿得狠了,三两口吃完一碗饭,叫富贵再盛。

  张夫人连道:“慢些吃,小心噎着!”

  白映阳微微一笑,又吃了一口。

  张夫人见他似乎瘦了些,心疼道:“别只吃青菜啊。”边说边把盛红烧肉的碟子挪到他面前,叹道:“老虎总是喝酒,近来夜里也不太睡觉,可他身子骨强壮,还不甚打紧,你却弱得很,不该硬撑着陪他。”

  白映阳咽下口中饭菜,说道:“又不是经常如此,不要紧的。”

  张夫人道:“一夜不睡觉,三日也补不回来。哎,老虎也真是的,明知你身子不好,也不多照顾些,一有酒喝,连姓甚都忘了,待会他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白映阳连忙摆手道:“千万不要!小桥儿走了,老虎心中难过,这才喝酒解闷。”

  张夫人笑道:“你总是护着他。”

  白映阳赧然一笑,道:“老虎不在家么?”

  张夫人道:“今朝县衙有人告状,他把你送回来就去了,天黑仍未归,今晚多半在县衙睡。”

  白映阳点点头,端起碗继续吃。

  一说到孟翠桥,张夫人就怜惜起儿子来了,抱怨道:“小桥儿也真是的,嫁作人妇,竟离家出走,叫外头人说三道四!难道外间说她跟人好……是真的?”

  白映阳听罢,正色道:“娘娘,你绝不能信外头所说,这些人专爱搬弄是非,当初还诬说老虎是甚煞星、瘟神,其实他们自己才是真正的瘟神!小桥儿信里说有要事去办,办完自然就会回来,莲儿还在孟府,他不会舍得丢下莲儿的。”

  张夫人道:“我不怕别的,就怕老虎想她想出毛病来!莲儿小老虎,总归是个孩子,家里人一起哄哄逗逗,在私塾也有朋友陪他玩,他性格原也开朗,倒不必担心出乱子。可老虎生性固执,不听旁人劝,有心事只知发脾气,也不告诉我……哎,他近来又变得不爱说话了,我真担心他又像小时那般……”

  张恶虎年幼时脾气就异常火爆,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不跟他玩,他很失落,变得极其冷漠孤僻,一个月不作声是常有的事。

  白映阳笑道:“我陪着他,多跟他说话,不会有事的。”此时,忽而听闻一缕悠悠琴音传来,他笑道:“阿绣又在抚琴。”

  言毕,就听得一女声吟唱《雁丘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声音清脆稚嫩,唱得颇婉转,其中还饱含几分相思之情,但这声音却不是张绣元的,也不是琴棋书画四鬟,白映阳问道:“这是谁?”

  张夫人笑道:“是阿绣新结识的朋友,今晚邀她来家住。”

  琴音止,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显然有好些女子一起欢笑鼓掌,其中一女子笑道:“我们小姐唱完了,轮到张小姐唱。”

  但听古琴又起,张绣元柔软的声音轻轻唱道: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唱腔悲凄异常,蕴含无限惆怅,白映阳听得差点要落泪了。

  张夫人不懂诗词,但也听得出女儿音调惆然,说道:“以前旁人惧怕老虎,都不敢跟阿绣做朋友,阿绣独居闺中很是寂寞,小桥儿也不大理她,如今终有人肯与她相交,她却不是很高兴,整日满怀心事。”问小白羊道:“你知道她想什么吗?”

  白映阳自从无锡回来,就觉张绣元心事重重,每每问她,她却不肯说,只得摇摇头。

  张夫人感慨道:“哎,你们这些孩儿长大了,嫌我老了,心里有事也不愿跟我说啦。”

  白映阳笑道:“娘娘,你不老,你还要带孙儿呢!”

  张夫人道:“老虎成了亲,我原盼他给我生个孙儿,哪曾想小桥儿又走了……”

  白映阳心道:“老虎和小桥儿再好,毕竟生不出孩子,老虎虽待莲儿如亲生,但莲儿终不是张家血脉。”当即放下碗筷,走去母亲跟前跪下道:“娘娘,等我跟阿绣成婚,生一大群孩儿,无论男女,都姓张,将来就算小桥儿生不出孩儿,你也不必担心张家无后啦!”

  张夫人轻轻点了点他鼻头,笑道:“你这只小羊羔呀,最会逗我开心了。”随即又叹了口气,她内心深处,实是希望张恶虎能有孩儿。

  其时琴音又起,却是一男子唱一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白映阳听出是温玉福的声音,道:“福儿怎么也在?”

  张夫人笑道:“我也觉奇怪,都是姑娘家一处玩,他竟也去凑热闹,不过想想,唐家小姐姿容不凡,福儿喜欢她也未可知。”

  白映阳一凛,问道:“是胧月坊唐家的小姐么?”

  张夫人道:“正是,阿绣近来常去拜月观上香,结识唐小姐,你也认得她是不是?”

  白映阳笑道:“我认得她,她是唐家老爷的千金,在拜月观带发修行,号‘明月居士’。”

  张夫人点头道:“她是唐家小姐,福儿若与她一起,倒是般配。”

  白映阳却知温玉福对孟翠桥情根深种,绝无可能爱上唐臻,笑道:“娘娘,福儿不喜欢唐小姐,他上回还说老虎看上人家,叫老虎娶作小老婆,他若爱唐小姐,怎么会说这种话。”

  张夫人瞪大眼睛道:“老虎爱上唐小姐?”

  白映阳笑道:“唐小姐像小桥儿,老虎不过多瞧她一眼,福儿就胡思乱想。”

  张夫人奇道:“唐小姐像小桥儿?我怎地没看出来!”

  白映阳笑道:“长得不像,只是低头时蹙眉的神态有些几分神似,老虎每次见到她,总是傻瞧着,把人家瞧得都不好意思了。”

  张夫人失望道:“她是唐家小姐,就算老虎爱上她,也不可能娶作小妾。”

  白映阳道:“娘娘,你想给老虎纳妾?”

  张夫人道:“小桥儿过门时不是说过,将来要给老虎找个正房夫人吗?如今她自己已当了正房夫人,老虎再娶个把小妾,她总不会小气不答允吧。”她原本很喜欢孟翠桥这个媳妇,儿子脾气暴躁,她凡事总偏袒媳妇一些。可自打孟翠桥出走后,眼看张恶虎为之肝肠寸断,张夫人心中不免生出怨怼,如今说要儿子纳妾,虽也是想抱孙子,但更多是想报复媳妇不辞而别,伤了儿子的心。

  白映阳道:“小桥儿曾向龙凤店的凤姐儿提亲,让她作老虎的妾室。”

  张夫人惊讶道:“是真的吗?”

  白映阳道:“端午节那晚,小桥儿把凤姐儿叫去烟雨湖畔,让老虎与她泛舟。”

  张夫人皱眉道:“我记得凤姐儿是跟皇上去了京城。”

  白映阳道:“老虎一心想着小桥儿,跟凤姐儿泛舟时,找了个借口,将她送给皇帝二哥做小老婆。嘿嘿,小桥儿给了凤姐儿不少贵重礼物,千方百计才说动她出来见老虎一面,哪知老虎随随便便转手就送人了,小桥儿知道后,气得不得了,还把老虎骂一顿,老虎却说别的女子啰哩啰嗦,反怪小桥儿给他找麻烦。”说着咯咯而笑。

  张夫人心道:“老虎自幼好武,若不是要延续张家香火,他也不怎么瞧女子,如今他对小桥儿情根深种,哪还会把别的姑娘放在眼内……罢罢罢,我就是给他纳妾,他若对人家不理不睬,不仅徒劳无功,若那小妾吃醋闹腾起来,反弄得家无宁日。”

  正想着,郑嫂子又端来一大碗枸杞莲子银耳羹,给张夫人、白映阳各盛一碗,笑道:“夫人,二少爷,才刚煮出来的枸杞莲子银耳羹,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白映阳喜欢莲子,立即喝了一碗,甜甜暖暖,浑身舒畅,喜道:“太美味啦!”

  这时,张绣元、温玉福携同琴棋书画四鬟、降霜、落雪,另外还有唐臻、月桂、月华、月令、月盈、月牙等八名少女,一道进屋来,他们见到白映阳也在此,皆是一怔。

  唐臻在会盟武馆对白映阳一见钟情后,满脑子都是他,上回白映阳去胧月坊,她又惊又喜,白映阳离开,她又念又想,终日茶饭不思!后来张绣元又去找她,想跟她结交,她忙不迭答应了,只为日后能再见白映阳一面,如今乍然见到,她吓得差点落荒而逃,幸好张绣元握着她的手,这才没跑掉。

  白映阳对她这番情意浑然不觉,一颗心全在张绣元身上,见她进来,立刻殷勤地让坐,还亲自盛羹汤给她。

  张绣元接过,顺手就放到唐臻面前。

  唐臻看着这碗白映阳亲手盛的枸杞莲子银耳羹,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哪儿舍得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