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35章 鸳鸯连环刀

  张恶虎道:“当心刀子割伤手!”

  孟翠桥道:“你不是练刀法吗,带我一起练。”

  张恶虎见他眼神迷离,身若无骨,好像不抱着他就要摔倒般,便自后背握住他双手,挥动雁翎刀。

  张恶虎练的这套刀法,共七七四十九路,是父亲张大虎所创,姿势优美,从第一招“情投意合”、“同心同德”、“花开并蒂”、“比翼双飞”、“琴瑟合鸣”、“缘定三生”、“天作之合”、“佳偶天成”、“永结同心”、“凤凰于飞”、“百年好合”、“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到末尾的“白首偕老”,每招每式都有一个寓意极好的名称。

  孟翠桥随着他带动,缓缓施展开,倒也似模似样,嘴里轻轻吟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不分散。”

  张恶虎哈哈一笑道:“你可给我捉到一处错了,是‘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才对。”

  孟翠桥道:“我永远都不想和你分散。”

  张恶虎听他语气坚定,忽而想到他骗婚,暗忖:“莫非他心中早已……早已喜欢我,怕我知他是男子,不肯娶他,这才设计骗我娶他么?”想到自己为此还打了他一拳,颇感后悔,随即暗叹道:“我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可他毕竟是男子,与我再好,终是假凤虚凰罢了。”他于风月之事一无所知,连敦伦仍一知半解,断袖之癖更是一窍不通,知道孟翠桥是男子后,晴天霹雳,只道再也无法与他共谐连理。

  正自惋惜,听得孟翠桥道:“老虎,你这套刀法倒像极了一支舞蹈。”

  张恶虎道:“这套刀法叫‘鸳鸯连环刀’。”

  孟翠桥喜道:“这名字取得好,咱们一起练,正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边说边离了张恶虎怀抱,凭着记忆,自己又从头至尾地使一遍刀法。

  张恶虎在旁瞧得目瞪口呆,这套“鸳鸯连环刀”虽精妙,但招式却极其难记,当初他跟父亲学,反反复复练了半个多月,才勉强记全招式,为此挨了不少板子。

  温玉福花了三个月,只习得九招,就此恼羞成怒,再不愿学;张绣元一个月练一招,一共会两招,张夫人说女儿家不许舞刀弄枪,不让她再练;连天生聪明绝顶白映阳,常常陪伴张恶虎练武,硬是半招也没记住。

  如今孟翠桥只是自己带着施展一遍,怎地一下子就记住了?劈、砍、斩、刺,除了动作迟缓无力,略微有些不到位之处,招式基本无大差错。

  张恶虎看他使完,正想夸奖几句,却见他皱着眉头,又把刀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当即走上前问道:“有何不妥么?”

  孟翠桥沉吟不语,半晌才道:“老虎,你可不可以使一次给我瞧瞧?”

  这套刀法张恶虎自幼便学,练得滚瓜烂熟,当下依言接过雁翎刀,重头施展一遍,速度自然比孟翠桥更为迅捷,顷刻间,已把七七四十九路刀法使完。

  孟翠桥问道:“这原来是二人合使的刀法吗?”

  张恶虎大奇道:“咦,你怎地知道?”

  孟翠桥道:“我瞧你使刀时一直留有空位,有些地方好像不太连贯,‘鸳鸯连环刀’,既有鸳鸯,想来应是二人一起使,方得连环。”

  张恶虎笑道:“是二人使的,以前我和爹爹一起练,配合起来当真精妙无比!”顿了顿又道:“本来爹爹也想教会小白羊,让他跟我一起使,可他硬是学不会,爹爹过世后,再没人陪我练啦。”

  孟翠桥小嘴一扁道:“鸳鸯是夫妻,白公子不是你妻子,学不会的!”

  张恶虎不知他在吃醋,心道:“学不会是小白羊无心习武,跟是不是夫妻有甚关系?”

  孟翠桥挽他手臂央求道:“老虎,你教了我吧,我陪你一起练。”

  张恶虎朝他上下打量,他记心如此好,倘若习武,说不定一学即会,道:“我可想不到你学得如此之快,只带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孟翠桥得意洋洋道:“我以前跟艳妈妈练歌舞,我有诀窍!”

  张恶虎道:“原来你当是在跳舞。”

  孟翠桥笑道:“都是记姿势罢,差不多的。”

  张恶虎道:“可也是,跳舞、练武,都有个武字。”

  孟翠桥噗呲笑道:“这两个字可不一样。”

  张恶虎是个武痴,武艺又高强,收徒弟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惜他恶虎保长威名远扬,鬼才敢来拜他为师!他倒是教过白映阳、温玉福、张绣元、芙蕖、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武艺,可惜前三人一个没天分,一个不用心,一个被阻挠;芙蕖倒是有天份,但还得服侍白映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中也有几个不差,可惜除了纪忠棠,其他各有各不学的理由。

  张恶虎一身武艺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切磋,着实闷得慌,现今孟翠桥主动要求练功,正合他意,道:“要我教你也行,你可吃得苦?”

  孟翠桥道:“我不怕吃苦。”

  张恶虎道:“你千万别说大话啊,到时若觉得苦了,凭你哭闹,我是绝不怜悯的。”

  孟翠桥笑道:“你别小瞧人,我什么苦都不怕。”

  这句话他说得出,竟然真的做到了。

  孟翠桥从未习过武,故一切都得从基本功开始练:跑步、负重、踢腿、站桩、俯撑、蛙跳等。

  张恶虎平日里见他举止优雅斯文,品味极高,是好享受之人,又生得柔弱,他说要练武,想来多半一时兴起,过得几日定要叫苦不迭,不肯再练。

  岂知孟翠桥练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却依旧咬牙硬挺,半分抱怨也没有,一个多月过去了,竟也练出些许成效,张恶虎内心不由对他生出佩服。

  张夫人偶尔来芙蓉斋,见此情形,还道儿子又欺负媳妇,待菡萏解释大少爷是在教孟少姨娘武艺,她又喋喋不休道:“妇道人家,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白映阳劝道:“老虎力气那么大,即便他无心伤害姨娘,万一他哪天太高兴了,抱姨娘时用力过度,岂不误伤妻子?倒不如姨娘学些武艺,身子强壮了,再不怕老虎误伤,你也不必担心老虎去欺负他啦。”

  张夫人听得有理,这才不阻止。

  张恶虎大为感激,对白映阳道:“好在有你,不然娘娘不许小桥儿练功,每日过来巡视,这可受不了。”

  白映阳嘻嘻一笑,自此之后,他每日都来芙蓉斋,坐在厅中喝茶,时不时从窗缝偷看二人练武,偶尔把张恶虎叫进去说话,然后两人就在屋内哈哈大笑。

  孟翠桥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夜里询问张恶虎,对方又说不出个道理来,于是无名火起,只觉这姓白的小子十分可恶,故意来消遣自己。

  又过得月余,张恶虎让孟翠桥开始练鸳鸯连环刀。

  孟翠桥本来就已把招式记全了,只稍再过几遍,便再无差错,不过使刀要做到每一招都力道到位,却着实不易,他只得一遍遍反复练习。

  张恶虎道:“不必着急,你每日只专心练一招,四十九天后就全熟了。”

  春去夏至,天气逐渐炎热了,这日午后,孟翠桥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照常在院中练刀,突然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两眼一黑,一跤栽倒在地。

  藕子、藕心慌忙把他扶进屋救醒,原是中暑了。

  张恶虎从保甲府回来时,他已喝过解暑茶,正躺在床上休息,一张脸仍是发青,嘴唇煞白,张恶虎叹道:“你就是勤快,也不必赶在大毒日头下练武,待夜晚凉爽再练也一样。”

  孟翠桥一动都不想动,只轻轻“嗯”了一声。

  张恶虎把他抱起来,搂在怀中道:“前两月你瘦巴巴的,我都怕抱太用力,你骨头就断了,幸好你养得胖,如今身子骨愈发结实啦,再多吃点肉,就更强壮啦。”

  孟翠桥软软道:“什么叫养得胖……饭吃多了,自然就会胖。”

  张恶虎道:“那倒未必,小白羊吃得不少,偏生不长肉。”

  孟翠桥道:“那是他肠胃不好,要养胖,先把胃治好。”

  张恶虎叹道:“他吃了许多药,总也不见好。”

  孟翠桥道:“胃靠养不靠药,他每日起得那么迟,午饭当早饭吃,还挑食,晚饭后又总吃零食,夜深仍不睡觉,胃怎么能好。”

  张恶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沉吟道:“以后晚上得押着他睡觉才行……”

  孟翠桥忽道:“老虎,咱们家是武林世家么?”

  张恶虎笑道:“家里就我一人会武功,是甚武林世家。”

  孟翠桥道:“那公公是怎么学到武艺的,是去拜师么?”

  张恶虎笑道:“不是,我爹爹原是铁匠,机缘巧合习得武艺。”

  孟翠桥道:“莫非是有甚奇遇?”

  张恶虎道:“遇见一位高人,算不算奇遇?”

  孟翠桥好奇道:“什么高人?快说快说。”

  张恶虎见他兴致一起,脸色就变得精神些,当下道:“爷爷奶奶过世后,爹爹就跟铁匠师傅学打铁混饭吃。有一次,爹爹去石沟崖砍柴,见到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他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岩石上,看上去约莫二三十来岁。”

  孟翠桥道:“二十便是二十,三十便是三十,怎么是二三十来岁?”

  张恶虎道:“我也不知道,是爹爹说的,爹爹还说,他说话很沧桑,不像是三十岁人。”

  孟翠桥道:“真古怪,难道是天上的神仙?”

  张恶虎道:“神仙能呼风唤雨,厉害得紧,按说没人能伤到,可爹爹说青衣人肩膀受了伤,流血不止,但他本人毫不在意,只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翠桥睁大眼睛道:“莫非他给人点了穴道?”

  张恶虎道:“也没有,爹爹见到青衣人坐在崖边,生怕万一大岩石掉下悬崖,青衣人也得掉下去,于是好心提醒,可青衣人好似没听见般。爹爹见他满面愁苦,还道他要跳崖自尽,就过去拉他下来。”

  孟翠桥笑道:“公公心肠真好。”又问:“后来如何?”

  张恶虎道:“爹爹劝青衣人千万别想不开,又问他有甚心事。青衣人也不隐瞒,说他爹娘恼他,骂他害死很多人,可那些死了的人个个都是大坏蛋。我爹爹道:‘坏蛋就该杀死,免得他们再去害别人。’”

  孟翠桥道:“公公说得对,坏人不杀死,他们会祸害好人。”

  张恶虎道:“不过青衣人说他爹娘还是怪他,生他的气,不肯跟他说话。有一日早上,他睡觉醒来,爹娘都不见了,他到处去找,找了快三十年了仍不见。”

  孟翠桥大吃一惊道:“找了快三十年,那青衣人年纪至少有四十以上吧!”

  张恶虎道:“我也是这样问爹爹的,可爹爹说青衣人看上去很年轻,根本不像有四十岁。”

  孟翠桥暗想:“此人必有上好的保养秘方。”又问:“后来如何?”

  张恶虎道:“后来爹爹就把青衣人领回家,替他包扎伤口,青衣人只是伤了点皮肉,并无大碍。爹爹问道:‘伤口从何而来?’

  “青衣人道:‘我在崖边想事情,突然来了几个仇家,一没留神就被砍伤了。’

  “爹爹道:‘仇人现在何处?’

  “青衣人道:‘你来之前,仇人已都摔下山崖。’”

  孟翠桥拍手道:“青衣人感谢公公帮他治伤,收他为徒,对不对?”

  张恶虎笑道:“爹爹那时不懂武功,青衣人也没说要收爹爹为徒,不过他感激爹爹留他在家里养了十天伤,为了报答爹爹,就教了十招掌法。”

  孟翠桥大是惊异道:“教了十招,这人真豪爽!”

  张恶虎道:“此话怎讲?”

  孟翠桥道:“我听说书的讲,一代武林盟主赵云的父母‘赵吕双侠’,曾对雁荡派掌门铁秀裳(cháng)有救命之恩,他们夫妇遭人陷害,临死前,把年纪尚幼,还不是武林盟主的赵云托付给铁秀裳抚养。按说赵云是恩人之子,铁秀裳教育时应当倾囊相授,可他担心将来赵云武功胜于他,藏了私,九九八十一路的鸿雁剑法,零零星星只教三十路给赵云。相较之下,青衣人伤势颇轻,在我们家住了十天,就传授十招掌法,那可豪爽多啦。”

  张恶虎道:“还有这种缘由。”

  孟翠桥道:“青衣人现在何处?”

  张恶虎道:“他教会爹爹十招掌法就离开了,从此再没见过。”又道:“爹爹在武学方面很有天份,青衣人传授他的十招掌法精妙绝伦,爹爹边打铁边练习,把掌法改成刀法,融会贯通后,自创了七七四十九路‘鸳鸯连环刀’。”

  孟翠桥一想到一头大老虎拿着铁锤,光着身子,边打铁边练这如此优美的掌法,那情形想想就觉得滑稽,不由格格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