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26章 西郊老宅院

  二人正说着,白映阳和张绣元携手一起走来了,张绣元首先道:“哥哥,姨娘。”

  张恶虎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二人,张绣元坐在孟桥妆旁边。

  孟桥妆不便与张绣元坐一处,正要起身,张绣元忽拉他手道:“姨娘,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我一直未得去看望,你现下伤势如何?”

  孟桥妆急抽回手,淡淡道:“已经好了,多谢大小姐关心。”站起来走到张恶虎身边道:“相公,张家老宅真漂亮,你带我进去瞧瞧吧。”

  张恶虎久未回老宅子,也想周围转转,道:“进去你可跟紧我些,万一墙角跳出一只鬼,把你捉住可不许哭。”

  孟桥妆只道他吓唬自己,笑道:“有你陪着,我不怕。”说罢便挽他手臂走进宅去。

  才踏进门,但见影壁左右除却各色小花朵外,竟种有八株桑树,孟桥妆一见之下吃了一惊,皱眉道:“怎地在此种桑树?”

  张恶虎道:“娘娘和阿绣说桑葚可以泡茶喝,能滋什么养什么……”

  孟桥妆道:“滋润养颜。”心道:“但‘桑’与‘丧’同音,不大吉利,通常不会在家中种这种树。”

  二进院子呈“囗”状,仅正中央种一棵松,此外再无他物。

  松树寓意长寿,本是吉祥之兆,无奈树居中央,与院子形成一个“困”字,如此安排,又是大大不妥。

  张恶虎指着正房道:“这儿是爹娘的屋子,小时我们都住在里头,后来长大了都搬去东厢,阿绣住‘绣云轩’,我和小白羊住‘状元楼’。”

  孟桥妆蹙眉道:“那么多房子,你干么非要跟他住一起?”

  张恶虎道:“你吃醋啊?”

  孟桥妆扁嘴道:“是啊!”

  二人进到屋内,见房中空荡荡,东西都已收起来了,只有桌案椅凳,上面并无粉尘,皆因留守老宅子的仆人时常打扫。

  张恶虎道:“小时候,娘娘请教书先生来教我写字,我总是不专心,每次写一半烦了,拿刀子舞弄,把教书先生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孟桥妆笑道:“你真顽皮。”

  张恶虎道:“后来娘娘让小白羊先跟教书先生念书,再由他教我写字。”

  孟桥妆道:“你不会在白公子面前捣蛋,只得乖乖写了。”

  张恶虎得意洋洋道:“小白羊最乖了,才不逼我写呢,他能模仿我的笔迹,都代我写。”

  孟桥妆失笑道:“你写的字鬼画符,真是难为他还要模仿。”

  张恶虎摆手道:“我是保长,只需武艺高强就能维持梅龙县秩序,又不作学问,认得字便行,写那么漂亮作甚。”

  孟桥妆道:“白公子学问定是很好了,他有功名么?”

  张恶虎点头道:“他十二岁那年参加乡试,中了解元,我陪他去京城参加会试,哪知水土不服,身体欠佳,考试时发了重病,卷子写得一塌糊涂,落了榜,此后便没再考了。”

  孟桥妆道:“真可惜!”又道:“不过他是解元公,还是能做官的,他怎地不做官?”

  张恶虎道:“做官可不一定在梅龙县,不知要被调派去哪儿任职。”

  孟桥妆笑道:“原是你怕去得远了,舍不得他,故不让他去吏部报到。”

  张恶虎不屑道:“他若真去外地作大官,我自会跟去给他当护卫,又有甚不舍得的,是他自己不愿离开梅龙县。”

  孟桥妆道:“原来是不想离开家乡。”

  张恶虎见他颇为小白羊惋惜,忍不住道:“我也曾考科举,想当武状元,为国效忠,什么兵刃啦、拳脚啦、举重啦、骑射啦……我都有把握获胜。”

  孟桥妆道:“可武举要先考谋略。”

  张恶虎大皱眉头道:“正是谋略没考过,不得参选。”

  孟桥妆微笑道:“为国效忠有大有小,你在梅龙县当保长,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也是为国效忠。”

  张恶虎大喜,复叹道:“只有你这般想,旁人都觉我当保长是鱼肉乡里。”

  孟桥妆呸道:“那些人天生胆小如鼠,县里进蛟龙,他们自己吓得门都不敢出,你杀蛟龙为民除害,他们不感激,反而颠倒黑白说是你惹怒蛟龙害他们被吃!”说完忽想起石沟崖那条百尺巨蛟,蓦地打个寒颤,一瞥眼忽见窗边有黑影擦过,以为说巨蛟,巨蛟到,登时大吃一惊,扑到张恶虎怀中。

  张恶虎笑道:“胆子这么小,那是树的影子。”

  孟桥妆仔细一看,果然是树枝,三进院的树木枝茂叶盛,透过窗纱映得屋内黑影斑驳,皱眉道:“怎地不砍掉这些树枝,风一吹摇来摆去,怪吓人的,这样不好。”

  张恶虎闻言瞪大了眼,呆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哎哟,以前小白羊总说见到有鬼在窗边经过,想必便是这些树影作怪。”

  孟桥妆道:“树木种得靠窗太近,树高叶茂就会遮住阳光,搞得屋内阴沉沉。”伸出头去看,果距窗台不足两尺处,栽有一株杨树,说道:“杨树又名‘鬼拍手’,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容易招来鬼魅。”

  张恶虎笑道:“哪儿有许多忌讳,杨树干直,以前爹爹特意种了要我爬着练轻功。”

  孟桥妆点头道:“心中无鬼,百无禁忌。”又见东首跨院立有一座秋千架,他童心忽起,笑道:“清明有放风筝、荡秋千的习俗,咱们也去荡秋千吧。”

  张恶虎笑道:“好。”

  二人闲步至跨院,院中无树,却有不少灌木丛,中央是一座秋千架,还有一座跷跷板,但跷跷板的两端下方,却各垫有七块厚厚的石板。

  孟桥妆喜滋滋地坐在秋千板上道:“相公,你快来推我。”

  张恶虎回忆起小时推小小的小白羊玩乐的情景,也来了兴致,依言走到后面,他力气奇大,只一推便推得极高。

  孟桥妆吓一大跳,忙道:“别……别推那么高……”

  张恶虎道:“这个高度小白羊都不怕。”

  孟桥妆道:“可万一摔下来……”

  张恶虎笑道:“你便是飞上了天,掉下来我照样能接住。”

  孟桥妆仍有些害怕,紧紧抓住秋千绳,手心都汗湿了,全然感觉不到荡秋千的乐趣,连忙要求下来。

  张恶虎不捉弄他,当即抓住秋千绳,秋千立时稳稳停住。

  孟桥妆惊诧道:“怎地一下子便停住了?”

  张恶虎道:“我抓住绳子,自然停了。”

  孟桥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赞道:“你臂力真大!”

  张恶虎听他赞许,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道:“这个秋千架可不是那么玩的。”

  孟桥妆笑道:“秋千不就是在上面荡么,还能有甚玩法?”

  张恶虎不答,让他下来,自站上去慢慢荡起来。

  孟桥妆见他越荡越高,已与地面呈平行,生怕他摔下来,急道:“你……小心些!”

  张恶虎笑道:“不打紧。”此时秋千飞得更高,已高过秋千架顶端,他笑道:“你可看清楚,别吓坏了。”说罢,便松开抓住秋千绳的手。

  孟桥顿时玉容失色,差点叫唤出声。

  张恶虎双手交抱在胸前,整个人随秋千前后晃动,身子却稳稳的站在秋千板上,如履平地。

  孟桥妆惊喜交集,拍掌大赞道:“真太神奇啦!”

  张恶虎又荡了一会儿,忽从秋千上直接跃下,飘然落地,姿态甚是优美,而他跃下之后,那秋千竟也瞬间停止,静静在那里,绝无半分晃动,好像从未有人上去过。

  孟桥妆更是惊叹,拉他手连问:“你是怎么办到的,有诀窍么,教给我好不好?”

  张恶虎笑道:“这是轻身功夫。”又道:“你胆子挺大,小白羊和福儿见我练这个,都不敢在旁瞧着,你居然还想学。”

  孟桥妆笑道:“瞧着有甚好怕的?”又问:“跷跷板也不是两个人玩的罢?”

  张恶虎道:“那也是练轻功的,你仔细瞧,是不是修得比寻常的跷跷板更高些。”

  孟桥妆看了看,确实很高,小孩儿家若是坐上去,一不小心掉下来,必定摔得头破血流。

  张恶虎道:“秋千架和跷跷板都是爹爹亲自修的,目的是要锻炼我的轻身功夫。他要我先站在跷跷板的横板上,然后左右来回跑,且必须跑到两端尽头,又要保证两头底部都不许触碰到地面,我必须在一头碰到地面前,赶紧跑往另一头。”

  孟桥妆道:“原来是要练你的速度。”

  张恶虎道:“光速度还不行,需得平衡,不然便掉下来啦。”

  孟桥妆道:“原来轻功是这样练的。”

  张恶虎续道:“等我速度快到两头不触碰及地面了,爹爹又在两边跷跷板底下加一块厚厚的石板,如此一来,跷跷板两头落下的时间短了,我只有走得更快才行。”

  孟桥妆道:“是不是很难?”

  张恶虎道:“抓住窍门便不难了,反倒觉有趣得紧。”随即跃上跷跷板,左右来回行走,他速度快如闪电,动作却潇洒自如,好似只是在庭间散步般,那跷跷板更是纹丝不动,便如上面根本没人。

  孟桥妆佩服得无以复加,只知鼓掌夸赞,待张恶虎自跷跷板上下来,奔上前道:“你当真厉害,我去武馆看过那些武师练轻功,他们跃上屋顶都还摔下来,若让他们站这跷跷板,一定得摔伤,更别提那秋千架。”

  张恶虎道:“你去武馆作甚?”

  孟桥妆道:“我想学些功夫,强身健体,可他们都说我身子弱,不宜习武。”

  张恶虎笑道:“别听他们胡说,你骨骼轻盈,若有心练武,定比旁人更容易。”

  孟桥妆喜道:“当真么?那些武师都不肯收我作弟子,你那么厉害,做我师父好不好?”

  张恶虎笑道:“做师父就免了,教你几招防身还是可以的。”看着孟桥妆,又看了看那跷跷板,忽然叹了口气。

  孟桥妆奇道:“你怎地了?”

  张恶虎道:“以前爹爹也教过小白羊练武,可他脑子虽聪明,记书本上的东西很快,记武功招式硬是记不住,学了几个月,连最简单的招数都使不对。”

  孟桥妆道:“他是没心学罢了。”

  张恶虎道:“我知道,他对武学不感兴趣,又吃不得苦,我瞧你跟他也差不多,嘴上说要学,到时只怕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孟桥妆啐道:“你别小看我,我很有毅力的。”

  张恶虎笑道:“武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就算练个三五七年,也只是小成,若要大成,那得练十年以上。”

  孟桥妆道:“那我就跟你练上十年。”

  张恶虎笑道:“当真这么有毅力?”

  孟桥妆笃定道:“那当然,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我也跟着你。”

  张恶虎闻言一怔,定定看着他。

  孟桥妆有些脸红,转过头道:“习武犹如读书,都不可急功近利,需日积月累方有成效。”

  张恶虎点点头,看着跷跷板,忽道:“爹爹待我很严厉,我练功练得再好,他也很少夸我,当初练这个跷跷板,直至我加到七块石板时,爹爹才赞一句‘很好’。”说至此,忆起旧日父亲搭跷跷板、立秋千架,教授自己武功口诀的情景,现时却是物在人已矣,心中难受,坐在石阶上默默落泪。

  孟桥妆知他触景伤情,却也不劝,只握住他的手静静陪伴。

  张恶虎哭了一会儿,发觉在孟桥妆面前失态了,大感窘迫,站起道:“我去给爹爹磕头!”更不待答应,便飞也似的奔出偏院。

  孟桥妆道:“等等我!”

  便在这时,他猛感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上来,头皮发麻,胸口只觉闷得慌。

  恰逢风起,吹得邻院杨树哗哗作响,杨树又名“鬼拍手”,这可不是好兆头,他暗道:“这座宅子布置不妥,果然有问题,白公子见到的恐怕不是树影,是些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他虽然胆大,对鬼魂之说却也颇忌讳,当下不敢奔跑,一步一步往外走,一路只念“有怪莫怪”。

  好容易到达穿堂,他一时心急,后脚踢在门槛上,眼看便要摔个嘴啃泥,身子却被人一把提住,抬头见是张恶虎,对方斥责道:“这么大个人,走路还不看路!”

  孟桥妆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扑到他怀里,阴寒之气顷刻消失,全身畅快无比。

  张恶虎见他左顾右盼,问道:“你看什么?”

  孟桥妆道:“我刚才突然觉得阴森森的……”

  张恶虎道:“今日没太阳,阴一点有甚稀奇?”

  孟桥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恶虎摆手道:“反正你快出来,已是中午了,娘娘叫咱们去给爹爹烧溪钱,烧完吃饭。”

  孟桥妆不答,伸手搭了搭他的手腕,但觉脉象洪实,不由惊叹道:“你阳气真旺盛!”

  张恶虎道:“男子性属阳,大夫说我又比旁人更旺些,加之我的内力是至刚至阳、至猛至烈的,阳气旺盛很正常。”

  孟桥妆恍然大悟,难怪初进老宅子时,全不觉有何阴森之意,原来是张恶虎相伴在旁,他阳元极盛,那些阴气无法靠近,待到他一走,阳气消散,阴气立长,故此寒意逼人。此刻阴气又去,自是张恶虎去而复返之故。

  张恶虎不知他心中所想,拉他出门道:“快走,待会娘娘要骂人了。”

  二人来到小山丘,众家丁已把冥衣冥币堆至坟两旁,墓碑前放一个阴阳盆。

  白映阳见孟桥妆神色不定,悄声问张恶虎道:“他怎么了?”

  张恶虎道:“还不是跟你一样,平白无端瞎疑心,看见树影以为见鬼。”

  白映阳朝他伸伸舌头。

  张夫人见人都到齐了,便点火烧祭品。

  温玉福给香烛的烟熏得哇哇乱叫,冯秋画忙拉他去一边擦拭眼泪,温玉福道:“我给姑丈烧溪钱罢了,你又急什么?”

  冯秋画陪笑道:“你眼睛被熏得睁不开,看不清楚,当心被火烫到手。”

  温玉福道:“怎就烫死我了。”

  冯秋画笑道:“你的药快煎好了,赶紧吃饭,别错了时辰。”

  张夫人见侄儿满脸不情愿,笑道:“福儿,你先去吃饭,我们烧完溪钱便来。”

  温玉福依言进了张宅花厅坐下,冯秋画劝他先吃饭,他怒道:“长辈尚未就坐,我怎能独自先吃,没大没小的!”

  冯秋画无奈,倒也不便再劝。

  待得众家人烧完冥币回来,都到花厅吃饭,温玉福这才一起起筷。

  张夫人责备儿子道:“你怎能把姨娘一人留在宅内,好糊涂!”

  张恶虎道:“难道还真有鬼来捉他吗?”

  张夫人道:“姨娘是你妻子,你与她一同进去,自当与她一同出来才是。”

  张恶虎笑道:“我不是立刻进去把他带出来了,他平平安安,毫发无损,你担心什么?”

  张夫人怒道:“你不该丢下她一人在里面!”

  张恶虎哼道:“他胆子大得很。”

  张夫人还要骂他,突见他眼睛红通通,显然哭过,转念猜他必是在屋里见到一些旧物,想起父亲,激动难遏,这才撇下新娘子,跑去坟前给父亲磕头。念及他年少丧父,顿生怜悯,便不再责怪。

  吃过午饭,众家人又点了一轮香烛,燃放炮仗,再转去拜祭温家祖先,这才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