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13章 梦白河

  少时,小厮回来对燕天然道:“少爷,孟姑娘请保长前去相见。”

  燕天然膛目结舌,简直不可置信。

  张恶虎喜得跳起来抱住白映阳道:“小白羊,孟姑娘她……果……果然……是……”

  白映阳见他开心得语无伦次,也代他高兴,说道:“燕公子,孟姑娘既然答允了,我们便可去见她了罢?”

  燕天然疑惑不解,孟桥妆向来眼光极高,怎会答允见这瘟神,暗忖:“莫非她也不愿惹恼这梅龙县恶霸,故而答应相见?”想通此节释然,笑道:“既是孟姑娘相邀,自然可以。”命小厮道:“给保长和白公子带路。”

  小厮领命,召来两名小丫鬟,一同将二人领出了雅间。

  自“候归鸿”后院的穿堂走出,进到一处游廊,廊道连接着楹楹屋舍,蜿蜒绵亘,房屋阁楼间花团似锦,假山叠翠,水塘映月。

  小厮在前领路,二鬟后方提灯相随,但游廊上灯火通明,此举颇嫌多余。

  二人边走边看廊外景色,正在此时,前方花间隐隐传来几缕琴音,越往前琴音越清晰,其中还夹杂有女子咭咭格格的欢笑声。

  琴音是从左侧距离最近的一所别院中传来的,别院门上挂有一面“醉花音”牌匾。

  二人经过门边,望见院内满是碧油油的爬山虎,上攀屋顶,下连花圃,花间的大树桩下倚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手提酒壶,有些微醺,然满面笑意,神态很是潇洒。

  白映阳心道:“这儿有琴‘音’,有‘花’树,花间还有个‘醉’鬼,果真是‘醉花音’。”

  青年男子见有人走过,嘿地一笑道:“兄台,相请不如偶遇,过来与小弟喝上几杯,如何?”手一扬,把酒壶掷向张恶虎。

  张恶虎见酒壶平平飞来,便伸手接住,他向来豪爽,又极好酒,换作平时,自当答允,只是今日心系孟桥妆,婉拒道:“多谢兄台美意,在下有要事在身,改日若有机会再饮便了。”复把酒壶掷回。

  青年男子也不在意,大笑道:“兄台慢走,有缘再见!”仰头把酒饮尽,大呼痛快。

  院内琴音戛然而止,但听一女子轻叹道:“你可别再喝啦。”

  另一女子声音格格娇笑道:“你心疼那几坛花雕么?”

  又一女子笑道:“花影姐姐哪儿是心疼酒,她是心疼赵公子……”

  又陆续经过几所别院,这些别院相隔不甚远,牌匾是些“望月吟”、“东风暖”、“葡萄架”、“清风舞”之类,取得都挺雅致,想来这便是赋音楼阁姑娘们的居所了。

  张恶虎笑道:“不知孟姑娘的居所叫什么。”

  待走到第九处别院,小厮停了下来,指着月洞门笑道:“保长,白公子,这儿便是孟姑娘的住处了。”

  但见别院门前种有许多紫竹,横有数排竹篱笆,篱笆围着一个葫芦状的大水塘,塘中飘着一池荷叶。

  白映阳抬头观看,见月洞门上的牌匾书写着“梦白河”三个瘦金大字,不由大吃一惊,心道:“怎地这三字恁熟悉,却像是在哪儿听过!”

  张恶虎指着水塘笑道:“小白羊,孟姑娘也喜欢荷花。”

  白映阳笑道:“因为荷花是世上最美的花。”他爱荷花,自然觉是世上最美。

  小厮走到门前,拿起挂在门边的一根小竹棒,在垂挂的一截竹子上“笃笃笃”敲了三下。

  须臾,院中走出一红衣少女,她笑道:“是舟儿哥哥来了。”声音清脆,圆圆的鹅蛋脸随着笑容现出一对小酒窝。

  张、白二人日间就见过此女,正是和孟莲蓬一道送药的二鬟之一,却不知她是水芸还是水芝。

  小厮舟儿笑道:“水芝姑娘,我把保长和白公子领来了。”

  水芝一见恶虎保长凶残的脸,立即花容变色,颤声道:“保……保长,姑娘正等着你……”

  张恶虎早已迫不及待,飞奔入院,大声道:“孟姑娘,我来啦!”

  但见院中紫翠环绕三阁,当中的楼阁大门敞开着,一女子立于门前,身笼浅纱,面容憔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孟桥妆还能是谁!

  张恶虎与她一别半月余,再见自是激动难言,也不顾失礼与否,冲上前就抱住她身子道:“孟姑娘,我好想你……”跟着便嚎啕大哭。

  孟桥妆柔声道:“保长,你伤口好些了吗?”

  张恶虎大点虎头道:“已经好了……”眼泪鼻涕都混作一块,孟桥妆拿绢帕替他擦拭,他连忙退后道:“别别,弄脏了你香巾!”

  孟桥妆道:“你们请进屋里坐吧。”

  白映阳想他们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说,让水芝领他去别处,不打扰二人。

  孟桥妆将张恶虎请进阁中,不坐厅堂,径直往内室领。

  张恶虎随她来到一间房舍,进屋便见一副紫檀雕花月亮门,门内正中央放一张书案,左侧是几架书橱,右侧是一张罗汉椅,椅案上的香鼎焚着淡淡的沉香。

  孟桥妆请张恶虎在罗汉椅坐下,自去沏茶。

  张恶虎透过罗汉椅后放的一幅芙蓉纱屏,隐约看见里头有一张拔步床,垂挂着翠色罗帐,床上绣枕、被褥一应俱全,他心脏砰砰乱跳道:“莫非这儿是孟姑娘的闺房?”不禁想象她的睡姿,脸上顿时滚烫如火。

  此时孟桥妆端上香茶,笑道:“保长,请用茶。”

  张恶虎接过来喝了一口,瞧着她直傻笑。

  孟桥妆道:“保长,你怎地这样看我?”

  张恶虎笑道:“你那日回家后,我时时想念你,今日终于见到了,我要多看一会儿。”

  孟桥妆在赋音楼阁没少被男人盯着看,微微一笑,并不介意。

  张恶虎笑道:“若能时时见到你,那真再好也没有了。”

  孟桥妆瞥了他一眼,哼道:“莲儿这孩子真是的,我叫他不许带你来,他竟不听话。”

  张恶虎笑道:“是我想见你,偷偷跟来的。”

  孟桥妆道:“他们在城中绕圈子,你还能跟得上?”

  张恶虎笑道:“三个小孩儿罢了,我怎会跟丢。”

  孟桥妆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今知我是青楼女子,定然轻视我了。”

  张恶虎忙道:“我怎会轻视你,你是个……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他读书不多,不会说甚华丽的辞藻赞美人,只能说“很好很好”。

  孟桥妆嫣然一笑道:“多谢保长夸赞。”

  张恶虎笑嘻嘻半日,忽道:“孟姑娘,你好像瘦了,没有吃饭吗?”

  孟桥妆道:“吃了的。”

  张恶虎道:“那怎么还瘦了?你脸色好憔悴。”

  孟桥妆笑道:“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说着干咳几声。

  张恶虎向来笨拙,不太会察言观色,但此刻整颗心全系在孟桥妆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尽收眼底,如今听她的咳嗽显然是装出来的,皱眉道:“你没有生病,到底怎么了?”

  孟桥妆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缓缓道:“三世芙蓉眷清漪,风雨骤来渺人烟。”

  张恶虎道:“这是何意?”

  孟桥妆道:“你还记得那日红娘子庙求签。”

  张恶虎笑道:“怎么会忘记呢,咱们在那儿相识,一辈子都记得!”

  孟桥妆道:“这便是那日我在庙中求到的签文。”

  张恶虎不懂诗中意,问道:“签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桥妆幽幽道:“签文说我……一生找不到惜花人,终身……终身孤苦无依……”说罢,掩面低声抽泣。

  张恶虎急给她拭泪,忙道:“别哭、别哭,签文是胡说的,不可信……”忽然想起自己的签文,如果不可信,那“桃花落尽芙蓉至”的提示岂不也是胡说八道?可现下没功夫理会这些,抓住她手道:“你这样好的姑娘,怎会没有惜花人……我就爱惜你!”

  孟桥妆道:“多谢保长,可我已卖身在青楼了。”

  张恶虎豪气满腔,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替你赎身!”

  孟桥妆淡淡一笑道:“多谢保长美意,院中的水塘养有不少锦鲤,我与你瞧瞧去。”

  张恶虎不想瞧锦鲤,只想瞧桥妆,何况从前绝无女子肯与他这般亲近,胸口蓦地升起一团火焰,胆子霎时重了几斤,猛地扑倒,跪在孟桥妆跟前,大声道:“孟姑娘,我……我想娶你作老婆!”生怕她不答应,“咚咚咚咚咚咚……”连磕几十个响头。

  孟桥妆未料他有此举,唬一大跳,连忙相扶道:“保长,何故如此?”

  张恶虎不肯起来,仍旧跪在地上道:“我自从见到你,心心念念想着,好不挂念……你一别数日,我以为再也见不着啦,现下能再看到你,我好欢喜!”

  孟桥妆柔声道:“多谢保长挂念。”

  张恶虎道:“那你肯不肯作我老婆?”

  孟桥妆低着头,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

  张恶虎见她答非所问,登时一愣,好在他为人虽迟钝,却绝不是笨蛋!他适才也曾说想“时时见到”孟桥妆,结合自己的心思,苦苦思索半晌,总算想明白孟桥妆说“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意思,大喜过望,又恐不对,再重头想一遍,确定无错,这才手舞足蹈,跳将起来抱住孟桥妆,纵身一跃,在半空连翻几个跟斗后,轻轻落在地面,伸嘴在她唇上一吻。

  孟桥妆却不像他一般高兴,仍然秀眉深锁。

  张恶虎全身骨头都轻了,快乐胜神仙,并未留意,笑道:“我马上回去准备大红花轿,明日便来迎你过门,咱们拜天地,结为夫妻!”

  孟桥妆叹道:“我恐怕无福与保长成婚。”

  张恶虎大急道:“你……你……你……你刚才答应了的……”生怕她反悔,一紧张口齿又不清了,牢牢抱住她不敢放手。

  孟桥妆道:“保长待我这样好,我焉有不愿之理?只是……只是我乃青楼之人,卖身契终究在艳妈妈手上,身不由己,她是不会让我赎身的。”

  张恶虎奇道:“这是为何……她要多少钱才肯放你走?”

  孟桥妆摇头道:“这不是钱的事,纵使有万两黄金,她也不会同意的。”

  张恶虎大怒道:“她存心为难你么?”

  孟桥妆道:“却也不是……”叹气道:“总之我是苦命之人,你别再记着我,另寻良人罢。”

  张恶虎道:“不行不行,你刚才已答应和我一起,我谁都不要,只要你做我老婆!”问道:“老鸨为何不肯让你赎身?”

  孟桥妆道:“赋音楼阁每一位姑娘都很有才华,全是艳妈妈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她若卖了一位,只得万金,她若不卖,姑娘们长久为她赚取的,可不止万金。”

  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子来之不易,需是得自小挑选,再花重金请人悉心教育栽培,谈吐举止皆不可随意,当中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又岂是区区万两黄金可比拟的?

  赋音楼阁、聚诗小筑等青楼,为何比别处不同?自是这儿的姑娘皆为有教养有学识的才女,与大家千金相比也犹有过之!她们眼光极高,慕名而来的宾客若得不到赏识,纵使富可敌国,要见她们也是休想。

  至于那种百两或千两便能赎出来的姑娘,就是寻常妓院的寻常妓|女了。

  张恶虎问道:“她不让你赎身,是想让你继续替她赚钱么?”

  孟桥妆摇头道:“艳妈妈对我有大恩,若不是得她收留,我早已饿死街头,她待我亲如闺女,舍不得我走。”

  张恶虎怒道:“难道她舍不得你,就不让你嫁人吗?”

  孟桥妆叹道:“她不让赎,也无法可想,保长的厚爱,我只能辜负了。”

  张恶虎哪肯就此放手,急得团团转,大叫道:“我定要赎你,她若不肯,我把赋音楼阁砸个底朝天!”

  孟桥妆急道:“万万不可,艳妈妈与县官有交情,你若砸了,她要去县衙告状的!”

  张恶虎怒道:“告就告,难道我张二虎还怕县官不成!那个简仁,他若敢帮出头,我连他的府衙一块砸了!”他口中所说的“简仁”,正是梅龙县县令的名字。

  孟桥妆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要是简大人向上级报告,不止你获罪,连你家人都要受牵连。”

  张恶虎吃了一惊道:“真的吗?”他为人虽飞扬跋扈,对家人却是爱护有加,听说会牵连家人,倒不敢轻易造次,抓耳挠腮道:“这可如何是好?”

  孟桥妆见他转来转去无计可施,微微一笑,柔声道:“保长,我得你怜惜,已感万分荣幸,不能在你身旁服侍,是我福薄,你这便与白公子去了罢。”

  张恶虎实不愿错过了这段好姻缘,听她提起白映阳,心中一动道:“小白羊最是聪明,我去找他想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