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12章 求爱“绝句”

  夜暮降临,孟莲蓬三人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转入一条小巷子。

  二人跟至巷口,见狭长的旧巷子里阴暗幽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只小小的红灯笼悬挂正中央,以作照明之用。

  张恶虎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欢喜得手舞足蹈道:“原来孟姑娘家住在这儿!”

  白映阳听说过这条巷子,叫牡丹巷弄,是条无尾巷,里面只得一户人家,不由暗皱眉头。

  张恶虎往巷里走了几步,发觉白映阳还站在外头,招手道:“快点来。”

  二人来到一处拐角,弯过去就到了巷尾,右侧有一座宅子,大门紧闭,门檐上挂有八只绢纱琉璃宫灯,照得周围亮堂堂,让人能清楚看见门上方的牌匾,匾上以金漆书写着“赋音楼阁”四个大字。

  先进巷的孟莲蓬三人此时已然不见,自是进了这座宅子。

  白映阳喃喃道:“她当真住这儿?”

  张恶虎道:“你说什么?”

  白映阳迟疑道:“你知这是甚地方吗?”

  张恶虎看着牌匾道:“武音楼阁。”

  白映阳道:“那个字念‘赋’。”

  张恶虎识字不多,不认得的字一向是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倘若读错,错就错了,也不在意,说道:“那又如何?”

  白映阳皱眉道:“若我没记错,赋音楼阁……是江南最有名的青楼。”

  张恶虎吃了一惊,叫道:“这里是青楼?”

  白映阳点头道:“正是。”

  张恶虎颤声道:“你是说……她……是青楼女子?”

  白映阳道:“我不敢说一定是,但住在这里的,多半都不是甚良家女子。”

  张恶虎道:“她是妓……妓……妓……”后面那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白映阳有些不忍,安慰道:“她不敢向你明言住处,更不许莲蓬带你来见她,自是怕你知晓身份。”

  张恶虎怔怔道:“她怕我知晓身份……这是为何?”

  白映阳道:“她心中喜欢你,定然怕你知道她是青楼女子,瞧不起她,故不敢透露真相。”

  张恶虎怔怔道:“她……喜欢我……”呆了半晌,突然暴跳如雷道:“我怎会瞧不起她?我这便进去告诉她,我也喜欢她!”大步迈上台阶,伸手猛拍门板。

  白映阳看他一副饿虎扑食的模样,唯恐开门者被当场吓死,连忙上前把他挤去一边。

  门片刻便开了,开门者是一位蓝衣青年咨客公子,五官端正,满面堆欢。他身边有两名小丫鬟,各提一只灯笼照明,丫鬟后面还站着一条魁梧大汉,满面横肉,及得上张恶虎一小半凶。

  白映阳猜大汉是青楼的护院,在这漆黑巷弄里迎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有人来恶意生事,咨客公子和二鬟肯定无法应付,有这大汉一脸凶相,多半能吓跑或制住生事者。

  果不其然,护院大汉见眼前的是一位纤细漂亮的美少年,同行的虽然也是名魁梧汉子,但他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倒不像是来生事的,当即退了开去,让他们进来。

  二人进了门,见前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小道两旁栽满桃树,枝头零星仍开有些桃花,但落在地面的桃花比枝上更多。

  张恶虎见此情景,想起孟桥妆说的“旧春桃花方落尽,盛夏芙蓉出水来”,拍手笑道:“小白羊,你瞧,桃花已经落了,芙蓉跟着便要出水来,孟姑娘就是那朵芙蓉花!”

  适才门前烛光昏暗,咨客公子、二鬟、护院大汉均未瞧清魁梧汉子的面貌,只道是白映阳的保镖,如今他开口说话,四人立时认出是梅龙县的恶虎保长的声音,脸色霎时大变。

  白映阳哼道:“你们怕甚?保长是来玩的,难道赋音楼阁不欢迎保长么?”

  咨客公子忙道:“不敢、不敢!保长,白公子,里面请!”

  桃花林中的鹅卵石小道,不时有分岔,二人随咨客公子走,经过许多岔道,终于到达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前,门匾上写有“候归鸿”。

  咨客公子把二人领至雅间,早有小丫头战战兢兢送上茶点。

  张恶虎在万里留香只喝酒不吃饭,如今急着见心上人,也不觉得饿,喝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我来找孟桥妆孟姑娘,她住在这儿吗?”

  咨客公子忙笑道:“孟姑娘是我们家的姑娘,自然在的。”

  白映阳暗道:“果然没猜错。”

  张恶虎在门外就觉得白映阳的分析合情合理,进入大门口,穿过桃花林,来到“候归鸿”,进到雅间止,途中他已然接受孟桥妆是青楼女子的事实,此刻再听咨客公子确认,已无多少惊讶,说道:“我想见她,你带我去见她吧。”

  正在这时,门帘自外掀开,走进一位一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青衫,面貌俊雅。

  咨客公子笑道:“少爷好,你出来了。”

  青衫少年笑道:“梅龙县张大保长光临寒舍,我自当亲至迎接,方不失礼数。”挥手命他退下,对张、白二人微笑作揖道:“保长,白公子,在下燕天然,这厢有礼了。”

  张恶虎见他年纪与白映阳差不多大,问道:“燕公子,你是这儿的老鸨?”

  “老鸨”是外间人对青楼老板的蔑称,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客人一般不会当面这样叫,客气的叫声妈妈、嬷嬷、叔叔、公公之类,不客气的至少叫声老板,张恶虎如此叫法,燕天然不禁眉头一皱,道:“非也,老板是在下的母亲。”

  张恶虎道:“那叫你母亲出来。”

  燕天然道:“保长有何吩咐,与在下说便是。”

  张恶虎道:“你做得了主吗?”

  燕天然笑道:“做得。”

  张恶虎道:“那好,你带我去见孟姑娘。”

  燕天然嘿嘿一笑道:“保长想见孟姑娘,倒不是不行。”

  张恶虎道:“怎地?”

  燕天然道:“请问保长,可知‘画中仙’?”

  张恶虎道:“什么‘画中仙’?”

  燕天然道:“原来你不知,那保长可曾听说过《天下第一花魁图》?”

  张恶虎道:“小白羊,你听说过这幅图吗?”

  白映阳道:“我听说过,这幅图画是吴门府名闻天下的画师吕鸿所绘。”

  张恶虎道:“吕鸿?这名字倒挺熟悉。”

  白映阳道:“你不记得啦,咱们保甲府的库房中放有许多他的字画。”

  张恶虎道:“啊,是了,我想起来啦。”

  白映阳道:“据说这吕画师画工极其了得,给人画像,只稍瞧上一眼,便能将之画得惟妙惟肖,凭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不过他这幅《天下第一花魁图》,我却没见过。”

  燕天然惊讶道:“这幅画到处都有卖,白公子居然没见过?”

  白映阳微微一笑,他虽喜赏画,却只偏好风景山水,对美人图全不感兴趣,就算曾经见过,现下也早忘得精光。

  张恶虎道:“花魁是什么?”

  白映阳道:“就是许许多多的美人之中,拔尖的那一个。”

  燕天然笑道:“白公子所言极是。”边说边打开书橱,拿出一长形锦盒,放在案上,从中取出一轴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幅绫绢装裱的丹青,张恶虎和白映阳见之顿觉眼前一亮。

  但见画上所绘的是一个美人儿,全身白衣,长发披肩,面含微笑,栩栩如生!画中人除了年龄较小些外,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均与孟桥妆别无二致。

  燕天然笑道:“这便是《天下第一花魁图》。”

  张恶虎瞧得都痴了,怔怔道:“这是……孟姑娘么?”

  燕天然笑道:“正是。”说毕,将画卷细心卷好。

  张恶虎这才清醒过来,心道:“怪不得她生得这样好看,原来是天下第一花魁。”

  白映阳若从未见过孟桥妆,单看这幅画,多半认为吕画师作画时故意美化她,如今却暗道:“凭孟姑娘的容色,称‘天下第一’倒名副其实,这幅画虽画得好,却还没画出她千分之一的美。”

  燕天然道:“保长,孟姑娘不但是天下第一花魁,还是江南有名的才女,似她这般风流人物,心高气傲,可不是轻易见客的。”

  张恶虎笑道:“她是花魁,又有才华,心气高些也是自然。”

  燕天然道:“那么再请保长瞧一瞧墙上的字画。”

  张恶虎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房壁上,或横或竖,挂满各种样式的字画,或气韵独到,或浑然天成,或另辟蹊径,或一泻千里……每一幅都颇具匠心!无奈张恶虎胸中无墨,见这些画上字迹弯曲潦草,有些还配有花鸟虫鱼,如同鬼画符,直把他看得一脸茫然。

  燕天然道:“这些字画,都是八方来宾为求见孟姑娘所作。”

  张恶虎道:“要写字、画画才能见她?”

  燕天然道:“还得孟姑娘欣赏你的字画方可,否则纵有黄金万两,孟姑娘也绝不相见。”

  张恶虎听得此言心头一喜,道:“这么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了?”

  燕天然道:“孟姑娘性格温和,才华横溢,自然是很好的姑娘。”

  张恶虎道:“我不是问这个。”

  燕天然道:“恕在下愚钝,不知保长所指为何?”

  张恶虎挠挠头,不懂该如何说明。

  白映阳立刻接口道:“保长的意思是,这位孟姑娘如此挑剔,金山银山都不放在眼里,莫非卖艺不卖身,仍是清白处子?”

  张恶虎连连点头,向燕天然看去,等待他答复。

  燕天然心下不屑道:“桥妆洁身自爱,自是清白处子,这还用问么。”脸上仍微笑道:“是不是清白处子,乃女儿家私事,我等外人又岂能得知。”

  白映阳道:“你身为赋音楼阁的少东,院中姑娘有无接客,难道也不知晓?”

  燕天然哈哈一笑,答非所问道:“白公子,你平日闲来无事,是否也有好去处打发光阴?”

  白映阳听他说得客气,实际是问自己平日是否也爱去妓院寻花问柳。

  燕天然道:“无论是梅龙县还是整个江南,我们赋音楼阁是最好的院子。城北‘聚诗小筑’,城南‘汇曲苑’,虽也不凡,但他们两家的姑娘却不及我们赋音楼阁的姑娘的有才华。我们的姑娘与客人吟诗下棋,如有哪位客官得到姑娘赏识,请进屋内交流才艺,便是私下约会了,我们虽是东家,也不会无礼询问姑娘们闺阁私事。”顿了顿又道:“似那‘暖香阁’、‘群玉馆’、‘问柳居’等低三下四、逼良为娼的妓院,可不能与我们赋音楼阁相提并论。”语气轻蔑,显然对三家妓院极度不屑。

  白映阳听对方口气,自是把己当作|爱逛“暖香阁”、“群玉馆”、“问柳居”等低三下四、逼良为娼的妓院之徒。

  其实白映阳自小便与张恶虎的妹子订有婚约,身边又有芙蕖相伴,向来不去风月场所,连这家江南最有名的赋音楼阁,他也是无意中听人说在梅龙县牡丹巷弄罢了,适才在门外,他还犹豫了一下,方确定是青楼,至于那些“暖香阁”等小妓院,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

  张恶虎自然就更加不懂燕天然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儿,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孟姑娘答应,我就能去见她?”

  燕天然道:“这是自然,不过……”

  张恶虎急着见孟桥妆,皱眉道:“不过什么?你怎地有这许多话,真啰嗦!”

  燕天然笑道:“孟姑娘一向只喜满腹诗书、文采出众的读书人,保长武艺高强,自也是人中龙凤,在下是很佩服的,却似乎不太合孟姑娘脾胃。”

  张恶虎道:“你不带我去见她,她又怎知与我不合,又怎会请我进去相会?”

  燕天然忍不住笑道:“你说的倒也有理,既如此,保长不妨作诗一首,待在下派人去告知孟姑娘,她如欣赏,自会邀你前去相见。”

  张恶虎皱眉道:“我哪儿会作诗?”转对白映阳道:“你给我作一首吧。”

  白映阳低声道:“她若当真喜欢你,你作甚都会见,只需让她知晓诗是你作的。”

  张恶虎一想不错,对燕天然道:“你听好了!”寻思良久,缓缓吟道:“赋音楼阁……里,老虎爱桥妆。桃花和芙蓉,落了开了……”最后一句不知用个什么字收尾,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来,干脆仰天长笑,假装已经作完。

  白映阳在旁听了,肚中笑得直打跌。

  燕天然一脸愕然,他先时猜测,这头恶虎定是从旁人处听说孟桥妆的名头,故此前来想一睹佳人美貌,他要张恶虎作诗,已猜到不可能有好句子,但对方既然敢来,估计也不会全无准备,要么拿古人诗词搪塞,要么作首打油诗充数,却万料不到恶虎保长连打油诗也编不齐,这残缺的诗句还如此庸俗不堪且不知所谓。

  张恶虎道:“我诗作完了,你还不快派人去说给孟姑娘听?”

  燕天然陪笑道:“保长,你这诗作得也太……简单了……”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我这叫大拙若巧!”

  白映阳笑道:“是大巧若拙。”

  张恶虎笑道:“对对,大巧若拙。”

  燕天然苦笑道:“可孟姑娘恐怕不大喜欢……”

  张恶虎怒道:“你还没说与她听,怎知她不喜欢?快去快去!”

  燕天然生怕这头恶虎在此发飙,只得唤来小厮,吩咐他把保长作的诗去念给孟桥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