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6章 《龙凤呈祥图》

  圆月当空,繁星闪烁,涧溪叮咚,游鱼畅泳……石沟谷如此绝佳美景,被张恶虎的怒斥声扰得意境全无!他说来说去、重重复复都是骂那几句,别说甲乙丙丁厌烦,连白映阳和芙蕖都听得耳朵起茧。

  白映阳感觉周围气息逐渐变得闷热,恐要下大雨,蹙眉道:“老虎,天都黑了,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张恶虎道:“好吧。”对四人道:“今日便罢了,明日再敢偷懒怕事,我扒掉你们三层皮!”

  甲乙丙丁战战兢兢道:“是……是……”

  张恶虎吩咐他们点燃火把,自去拉白映阳。

  石沟崖地处偏僻,离梅龙县城颇有一段距离,加之地势崎岖,夜间看不清路,更是难走。

  甲乙丙丁走在碎石上,脚底被硌得疼痛难忍,咿咿呀呀直叫唤。

  白映阳却颇为硬气,脚痛得不得了,竟是一声不吭。

  他不作声,张恶虎这笨蛋也就没觉察他脚痛,虽然小心翼翼护着,防止小白羊跌倒,却始终没说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芙蕖细心,知二少爷难受,拉他悄声道:“我背你吧。”

  白映阳不愿在甲乙丙丁面前示弱,拒绝了。

  天气愈发闷热起来,乌云遮住满天星辰,芙渠看了道:“是不是要下雨了?”话刚说毕,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下一刻便是轰隆隆漫天响雷。

  张恶虎道:“快走、快走!”

  白映阳挥开张恶虎和芙蕖的手道:“打雷了,你们别扶我。”又道:“大伙别靠太近,都散开些,熄灭了火把,把刀子收起来,身上有甚金银饰物也都除下了,以免引来雷电。”

  白光闪得愈加频繁,照得天空如同白昼,雷声端的是响彻天际。

  雷雨天切不可走太急,一行人越走越慢,眼看距离梅龙县仍甚远,大雨已至,顷刻便把七人淋得湿透。

  白映阳道:“雷雨天赶路太危险啦,附近有座旧土地庙,咱们先去那儿避避。”

  七人当即调转方向,往土地庙赶。

  白映阳所说的土地庙,是梅龙县外较偏远的一座村庄的守护土地,之所以说是旧土地庙,皆因近年那里已无人烟。那座村庄太过偏僻,后来又发生泥石灾害,村中居民陆续迁走,久而久之,村子就荒废了,土地庙从此无人来上香,自然也跟着荒废。

  一行人来到土地庙前,见庙宇占地甚宽,建工颇考究,不但梁墙雕花刻叶,门前还有一对威武的石狮镇守,看得出昔日是何等繁荣鼎盛!而今藤蔓缠绕残垣,墙底杂草丈高,庙壁红漆剥落……想不到最终也落得这般田地,唉,明日黄花,土地爷也很可怜。

  张恶虎道:“这庙周围都是树,会不会被雷电击中?”

  白映阳有些犹豫,其时电光一闪,照见庙宇瓦顶两端各有一只丑陋的厉鬼镇守,他大喜道:“不必担心,房顶有避雷之物,快进去吧。”

  张恶虎上前推门,门板应手而开,想是年久失修,门闩已然腐朽。

  门内有一道影壁,上面刻满精美的图案,大雨淋头,七人也没心思欣赏,径直奔入庙堂。

  庙堂是供放土地爷泥身的地方,久无人至,应当尘土覆盖,阴暗发霉,可如今庙堂之中整齐干净,灰土全无,堂中央的还点有一堆篝火,照得周围亮堂堂。

  白映阳见篝火旁有一只竹箧,竹箧上放有一轴卷轴、一把纸伞和一件薄纱衫。他一看就明白了,难怪适才庙门应手而开,原是有人先进到庙中避雨,大概是听到外头有人要进来,就藏起来了,现下多半仍在庙中。

  甲乙丙丁却是死脑子,看见这些物事却不见有人,只是问:“怎么有火堆?”

  这时,阿丁突然指住东首的堂柱叫道:“有人!”同时抢上去,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白映阳正稀奇他怎地变得如此大胆,随即听到柱后有人惊呼。

  张恶虎听到这声惊呼,如闻天籁,狂喜道:“是孟姑娘!”冲将过去,扯开阿丁。

  阿丁给他一扯,重心不稳,身不由己的在原地转了一周,只见他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道:“画中仙……画中仙……”

  张恶虎小心翼翼从柱子后扶出一名女子,正是日间在红娘子庙邂逅的孟桥妆,她玉簪绾发,青翠裹体,手执丝帕,火光映上她雪白的脸颊,比日间见时动人更添三分!

  白映阳在红娘子庙并未看到孟桥妆的长相,至此始见真颜,手一颤,白玉折扇掉在地上。

  孟桥妆见人多,微微一笑,首先向张恶虎行礼道:“保长,你好。”

  张恶虎兴高采烈地还礼,挽她至白映阳跟前,笑着介绍道:“他叫白映阳,是我的弟弟。”

  孟桥妆笑道:“白公子,你好。”

  白映阳却不答应。

  孟桥妆再次道:“白公子,你好。”

  白映阳仍是不答。

  张恶虎道:“小白羊,孟姑娘跟你打招呼呢,你怎地不理人家?”说着在他手上轻轻一捏。

  白映阳方才醒悟,惊觉失仪,登时面红耳赤,慌忙低头还礼,以掩窘态。

  张恶虎指着芙蕖道:“他是服侍我弟弟的,叫芙蕖。”

  孟桥妆笑道:“芙蕖,你好。”

  芙蕖日间在红娘子庙外已看清她容貌,当时是与菡萏在一起,二人刚见到孟桥妆时,那反应与此刻的白映阳是一模一样,现下再见,仍不敢逼视,低着头道:“孟姑娘好……”

  张恶虎见孟桥妆要向甲乙丙丁行礼,笑道:“孟姑娘,他们是我手下,你无需理会。”

  孟桥妆笑道:“既是你的手下,必定也是英雄人物。”依然一一万福。

  甲乙丙丁四双眼直勾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哪儿还会说话?

  张恶虎对待他们可不会像对待白映阳那样温柔,见此情形,立刻喝道:“孟姑娘跟你们打招呼,还不快回礼!”跟着飞起脚,把四人踢翻在地,哼道:“真失礼!”

  孟桥妆忙道:“保长别这样!”

  甲乙丙丁魂不守舍地趴在地,一个个目光呆滞,连张恶虎喝骂也全不理睬,孟桥妆一说话,他们直如惊雷般,霎时弹跳起来,复跪在地,朝她磕头道:“孟……孟姑娘好……是小人……小人失礼……唐突了姑娘……罪该万死!保长踢得正是应该!”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你们也知失礼么?”指着阿丁道:“凭你也敢抓孟姑娘的手,当真该死!”抬手欲打。

  孟桥妆忙道:“保长不要动气,这位兄弟是怕庙中有坏人要伤你,一马当先擒住,并非有心冒犯于我,他如此忠心,保长岂可胡乱错怪。”

  张恶虎一听有理,这掌就没打下去,对阿丁道:“下次瞧清楚了再动手!”

  阿丁得孟桥妆回护,深为感动,对她更添好感,连连磕头致谢。

  张恶虎把四人踹去一边,笑道:“孟姑娘,你怎地一人独自在此?”

  孟桥妆笑道:“石沟崖风景甚好,我出来玩赏作画,画得入神,竟而忘了时辰,石沟崖周遭又没野店,我便来此庙借宿一宿,不想竟遇上你们。”

  张恶虎想都没想,笑嘻嘻脱口而出道:“那是咱们有缘分!”

  孟桥妆颦眉讪笑,不置可否。

  张恶虎道:“你身上没被雨淋湿吧?”

  孟桥妆道:“我赶到这儿时,尚未下雨。”

  张恶虎找来一块光滑的瓦片,用嘴吹了又吹,又拿衣袖把瓦块擦拭得发亮,这才请孟姑娘就坐,笑道:“这座庙宇倒也稀奇,许久没人来,居然如此干净。”

  孟桥妆笑道:“我早前来时倒挺脏的。”

  张恶虎奇道:“咦,那为何如今竟变得干净了?”

  孟桥妆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张恶虎见她笑也跟着笑,笑了半日仍不知她为何发笑,问道:“你笑什么?”

  芙蕖插嘴道:“大少爷,孟姑娘来到土地庙,见庙里很脏,因此打扫干净了。”

  张恶虎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孟姑娘收拾的。”

  白映阳笑道:“傻老虎,平白无端的,难道屋子自己会干净么。”

  张恶虎虽不聪明,却也没糊涂至此,只因他一见孟桥妆,三魂立时飞走七魄,脑中全是她音容笑貌,哪还有功夫想旁的,当下挠挠头,赧然傻笑。

  孟桥妆道:“保长,你身上都湿透了,快去烤烤火,当心感染风寒。”

  张恶虎笑道:“不必烤,我一运功,衣衫马上干了。”说着就运起内力,不多时全身热烘烘,片刻间衣衫全部干透。

  孟桥妆见他身上居然会冒烟,大感有趣,笑道:“这本领倒方便得紧。”

  芙蕖是张恶虎半个徒弟,也能凭内力取暖,他先后把白映阳和自己的衣裳都逼干。

  甲乙丙丁就没这等本事,他们是粗人,换作平时,早已脱下湿衣晾晒,如今在孟桥妆面前,害怕唐突佳人,不敢贸然脱衣,乖乖坐在角落里,另升一堆篝火烘烤。

  张恶虎犹豫良久,总算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孟桥妆右手。

  孟桥妆有些不自在,挣一下没挣开,只得任他握着。

  张恶虎道:“孟姑娘,你夜晚一人在外面,父母不担心么?”

  孟桥妆低声道:“我父母不在了。”

  张恶虎没领悟这句话,仍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白映阳听得直皱眉,想提醒他,但看二人颇亲密,又不好打扰。

  孟桥妆岔开道:“保长,你们却又为何来此避雨?”

  张恶虎道:“我们是出城找蛟龙的?”

  孟桥妆道:“去年年底祸害梅龙县的那条蛟龙么?”

  张恶虎道:“正是。”

  孟桥妆道:“它不是已被你打跑了么?”恶虎保长斩伤蛟龙的事迹,全梅龙县人人都知道,孟桥妆身为梅龙县居民,自然也知晓。

  张恶虎道:“我本以为砍它一刀,它就此怕了,没想到这回还敢出来吃人。”

  孟桥妆道:“那这回你已把它杀了?”

  张恶虎摇头道:“还没有,我们在附近找了许久,连它的影子都不见。”

  孟桥妆道:“据说那蛟龙总在天阴或天黑之时出没,它……它会不会来这儿?”

  张恶虎哈哈大笑,站起来拍着胸膛道:“孟姑娘不必害怕,我张二虎武艺高强,蛟龙若敢来,我一刀杀死,砍下龙头,挖出龙胆,为民除害!”

  甲乙丙丁听到这里,大声附和道:“保长神功盖世、英勇无敌!”反正拍马屁又不用本钱,不拍白不拍。

  孟桥妆仍有些忐忑,身子往火堆挪了挪,见火苗有些微弱,抓几把干草丢进去,手背不慎碰到竹箧,上面放着的卷轴滚落地,铺展开来,原是一幅画卷,赫然绘着一龙一凤。

  甲乙丙丁齐声赞道:“哇,这幅画真好看!”这句话可不是拍马屁,连一旁的白映阳见了,也暗暗点头。

  张恶虎拾起画卷道:“孟姑娘,这是你画的么?”

  孟桥妆微笑道:“是。”

  张恶虎赞道:“画得好!画得妙!咦,只有一龙一凤,怎地不多画几条龙?”

  孟桥妆道:“为何要多画几条龙?”

  张恶虎笑道:“你看这只凤多美,需得有多几条龙去争夺它,方显其尊贵啊!”

  甲乙丙丁与张恶虎一样,胸无点墨,只觉保长之言与我等英雄所见略同,一起鼓掌道:“若再有些血迹,争夺愈激烈,更加显得这只凤是抢手货!”

  张恶虎笑吟吟道:“孟姑娘,你说是不是?”

  孟桥妆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白映阳实在忍不住,笑道:“你道画的是比武招亲么,真是煮鹤焚琴!”顿了顿道:“再说,这幅画是‘龙凤呈祥’,又不是‘凤求凰’,龙与凤都是雄性,为何要几条龙去争夺一只凤?”

  张恶虎大惊道:“凤是雄性?那它为何与龙作夫妻?”

  白映阳道:“谁说它们是夫妻的?龙和凤是华夏大地两大图腾物,北为阴龙,南为阳凤,这幅画名叫《龙凤呈祥图》,昭示了中原大地一派祥瑞之兆。”

  孟桥妆笑道:“白公子所言极是。”

  甲乙丙丁对佳人所绘丹青会错意,讪讪散去拾柴枝。

  张恶虎却很洒脱,会错意就会错意,也不在乎,又看了一会儿画,依然不解其中妙笔,卷起依旧放回竹箧上,顺手抓几把柴草扔进火堆,草枝火星乱蹦,冒出丝丝绿光。

  芙蕖奇道:“这火怎么绿油油的?恁地古怪。”

  甲乙丙丁听说,又围过来看,嘻嘻哈哈道:“火竟有绿色的,倒挺好看。”

  孟桥妆和白映阳看到张恶虎手中之物,白森森的,哪里是木柴,竟是一根白骨,脸色齐变,惊声道:“那是人骨头!”

  甲乙丙丁闻言“啊”一声,一起向后退开。

  张恶虎道:“荒山野庙,有野兽尸骸在此并不稀奇,未必是人骨。”

  孟桥妆道:“我认得,这是人的小腿骨。”

  甲乙丙丁急道:“定是蛟龙吃剩的人骨头……啊呀,说不定这座土地庙便是蛟龙的老巢!”赶巧此时一阵电闪鸣雷,四个家伙惊慌失措,在庙中团团转。

  张恶虎怒道:“胆子那么小,没半点出息!”

  白映阳道:“老虎,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张恶虎点点头,拔出腰间一口随身携带的金丝九环大刀,从柴草堆中挑出一根较粗的木柴,切作两段,各削尖一头,一段交给白映阳,一段交给孟桥妆,作防身之用。

  甲乙丙丁帮孟桥妆收拾好竹箧,齐道:“孟姑娘,小人……小人护着你走吧!”

  孟桥妆道:“多谢。”跟着四人出了土地庙。

  芙蕖扶着白映阳,紧随其后。

  张恶虎见扑灭的火堆中仍不时冒出几缕青烟,就此不顾,若死灰复燃,恐要引发大火,当即取些雨水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