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古怪地瞅了琅邪一眼,不知他为何顿住脚步,又喊“殿下?”却只得他一个“嘘”声!
但已晚了,琅邪人还未曾跨进门,那睡着的人已睁开了眼。
刹那之间,雾气散去,花、草、鸟、舟俱都散去。眼前分明是自个儿的地盘。
四目交接的一瞬,樊裕似乎还未醒透,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而等看清来人的身形,他又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倒好似他才是此间主人,琅邪成了误闯来的小偷。
福伯本很畏惧这位二皇子,但见自家主子这般没出息,一副手脚无处安放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道,“二殿下,殿下这会儿才好些,一醒便来了。小的给您换杯茶去?”
樊裕手边一杯茶水确已用了小半,琅邪忙道,“哦对,瞧我,福伯,劳你去把姑姑前些日送的安神茶拿来罢。”
支走了福伯,他才慢慢朝樊裕走去。
他并未失去那夜记忆。说了不再去那府上,便连路过也不曾有过——宁可绕路。
可那话说完,莫说今日是樊裕亲自驾临他府上,便是只在路上碰见,他肯朝他点一点头招一招手,他也定然是管不住那双迈过去的腿的。
何况他亲自来了自己府上,还纡尊降贵地等他!
他自以为脸上是绷紧的,可脸上笑容早已藏不住了。一张嘴更像那树上刚会叫唤的小鸟儿,叽叽喳喳个没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殿下等了多久?用膳了么?我让福伯去……”
“不必。”樊裕收回视线,丝毫不提他是否当真昏睡一天,只道,“我来传父皇口谕,说完便走。”
“唔。”
琅邪住了嘴,又让左右都下去,拂衣跪下,微垂着头,可脖子也等得发酸了,旨意却迟迟没下来。
正要冒大不敬抬头偷看,忽听头顶那人淡淡开口,“‘着琅邪离京,回清风山修养,此后不得踏入京城。’”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冷悦耳,即使念着圣旨,也像是从遥远的山涧里传来一般,沾着一缕雾气。
但这会儿听来,却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把琅邪方才心里生出的一点点火苗浇熄透了。
屋里一时静得可以听见天地间的风声。
风声不大,但缠绵良久。
他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皇上命微臣离开京城?”
“不错。”
“为什么……”
樊裕不语。
“永不得入京,又是何意?”
樊裕对上他炯炯目光,淡淡道,“圣意深广,不得而知。”
“殿下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不知,”琅邪喃喃道,“殿下也觉得,下官该永不得入京?”
他自以为得出樊裕心中真意,一时之间,比之那夜闻得的言语羞辱,倒不知哪个更让人难受。
这时,没了夜色的遮挡,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声音更如被嚼透的甘蔗一般,显得干巴巴地。
“殿下纡尊降贵来此间,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也不知他这些日是遭了什么罪,没多久的功夫,他那脸上身上,已瘦得没了一丁点儿肉,又因方才从外间溜回来,做贼心虚地将那一头青丝披散着,身上也只一件单薄的青衣,手足无措地站在厅中,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跑似的——倒非装出来的病态。
樊裕微微蹙眉,“平身罢。”
“不知皇上要微臣何时回去?”
“明日。”
“……下官知晓了,明日一早便动身。”
樊裕又看他片刻,却并未多说,只道了声“如此便好”,似是完成使命,准备离开了。
屋中短暂地只剩下琅邪,他闭了闭眼,又追上前去,“我送您。”
两人一同走到门口,见一个老头正端着茶水守在门边,也不知守了多久,哆哆嗦嗦连个盘子也端不稳。
琅邪笑道,“福伯,你动作也忒慢了,殿下已要离开,茶还未上。”
福伯便也赔笑,“不知给个丫鬟把茶叶收到了何处,小的找了半天才找着呢......二殿下怎地如此着急,当真不在府里用膳?”
樊裕早等了多时,这时才走,哪算着急?却也只道,“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