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为君>第63章

  因此再在朝上路上撞见樊裕,往日欣喜已全被苦闷侵占,连寻常的一声问候也做不到,只低着头走自己的,等他走远了,才转过去看一眼他的背影。

  一时又恨自己那日喝醉酒乱跑,又恨自己白日做梦,平白增添苦恼——他本就不爱搭理他,现在自己不再烦他,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正高兴?

  他本不是伤春悲秋的人,这般落魄样子上了几日朝,只让身边的人忍不住议论:是前些日子关得太狠?还是又有别的什么事?怎么好好一个年轻儿郎,被关了两月,人都木讷了?

  再相熟些的息子帆和小王爷,见他整日心不在焉,悄悄私语,料定他是着了女人的道,各自分享一些情报,拍案定板,料定是那真真公主带走了他那一丝游魂。兄弟情深,冒着风险、自作主张把人往平康里带,花银子找最漂亮的姑娘来陪他。

  先是找了美貌胡姬,个个能歌善舞,身段妖娆,如水蛇一般游走身边,水袖舞在琅邪脸上身上,犹如众星拱月——无动于衷。

  后又换了名满平康的才女,弹琴作诗唱小曲,各有所长,生得清清淡淡,如一盏盏甜腻的豆腐花,要把琅邪一点点溺了埋了——无动于衷。

  眼看无法,小王爷灵光一闪,安排几个眉眼俊俏的小倌儿进去,唇红齿白,纤腰细足,比许多女子还要媚上几分,拉到琅邪面前去伺候,却不知哪里惹了他,罕见地发了火。

  可等众人出去时,他又突然喊了一声,“站住,”对那其中一个少年勾了勾指头,“过来。”便扯了那人进房,两人在里面砰砰哒哒半响,才终于开门出来。

  那少年本是其中最寡淡的一个,相貌只是有几分清秀,又不爱笑,让人看了倒兴致,偏这一进一出,已是眉眼含.春,脚步虚浮,再看琅邪精神饱满气定神闲,理理衣服,咧嘴一笑,直教两个陪他来的男子汉目瞪口呆。

  如此一发便不可收拾,琅邪无心公务,上朝如乌龟,下朝却跑得比兔子都快,只每日去那阁里找这少年,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将皇帝放在眼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此事不知怎地传到公主姑姑耳中,登时让人传话,叫琅邪速滚去京华楼。

  见着人,先是让人煮了一碗汤,再才质问,竟敢玩起兔子!名声坏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

  琅邪吊儿郎当地倚在栏上,说本也不打算娶,这下正好。

  公主闻言美目一瞪,纤纤手指揪上侍郎耳朵,左右来回地拧,让他再说这话试试?!

  琅邪被她拧得大痛,这才卸下伪装,眼泪长流,大声求饶,说姑姑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这一顿臭骂加被拧得个狗血淋头之后,这人才终于收敛了些。

  日子还要不急不缓地过,这日退朝,正要又走,却听皇帝说,“今日批红,三司拿去。”

  他忽地反应过来,今日该问斩陈申。

  这日又下了一场大雪。

  今冬两场雪,似都与那陈申有关,幸而不是六月飞雪,否则要有人以为有冤情。

  处决人犯向来围观者多,今日更是往日两倍三倍不止,堪比上元七夕,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琅邪这些日也有耳闻,知他当日那番关于仁名的妄言早被传开了去,听闻虽遭不少老派学究批他目无君上,又有文人志士说他用词粗鄙,到底皇帝没怪罪,还连发两道圣旨,借此机会开了西郊的口,让西郊与街市流通,又免西郊农商赋税三年,虽未明言,似有些低头的意思。

  如此传到民间,反响热烈,无人再说皇帝不好。

  由此今日问斩陈申,来人之多,声势之大。

  琅邪骑在马上,披着狐裘披风,披风里被塞了个暖炉,雪花落上眼皮,一眨便化。

  一旁囚车里头,陈申新换了身囚衣,身上无伤,但背已驼得厉害,乍一看过去,仿佛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无须挨那一刀,便要丧命了。

  眼看离刑场不过数尺。

  “殿下......”

  琅邪眉头一动,听囚犯陈申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唤,策马靠近了些,“何事?”

  陈申笑道,“无事,罪民要解脱了......”

  琅邪皱了皱眉。

  “只是,罪民对不起殿下......”

  “罪民欺骗了殿下......”

  他脸上尽是乱雪,说的又是些含含糊糊的胡话,“哪里有什么救人性命的百年雪参......”

  “殿下......没有,天下没有白掉馅饼......”

  “殿下......”

  “罪民等你......”

  “说什么呢?!死到临头还在这胡言乱语!”守囚车的黑甲一鞭子抽在车上,鞭尾“啪”地打在陈申脸上,冻得发白的脸登时浮起一道红痕,此人还要再打,却被琅邪一把扯住鞭子,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虐打人犯?!”

  那人脸色一变,“殿下,小的听他这般恐吓大人,怕扰了您的兴致。”

  “我有什么兴致?”一扔他的鞭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