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公子传令>第263章 

  几人从“浣花剑”江屿寒的住处赶到西闸门时,遍地都是横躺的人, 郭益一眼便瞧见了墙根儿下的郭滢, 抖着手上去探了一把她的鼻息, 见人还有气,只是受惊昏厥,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斩北凉自然也看见了人,心里有了个大概,但作为宗主, 仍需确认一番,因而有此一问。

  果然,郭益闻言,双手立刻围着腰带按了按, 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 从郭滢左手手心里抠出了那枚令牌。

  “是我教女无方。”

  斩北凉摆了摆手, 止住郭益的话,正好有手脚麻利上前清点的弟子回禀:“宗主, 兄弟们有死有伤, 死的几乎与之前手法一致,活着的多是轻伤,无甚大碍, 像只是被人拂穴。”

  正说着,郭滢猛咳一声,悠悠转醒,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她吸引了去。

  乍一瞧这么多人围着, 好一阵憋闷,郭滢下意识要发火,等看清了人,整个人不住打了个哆嗦:“爹?斩伯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刚才发生了什么?”斩北凉皱眉。

  郭滢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而郭益看女儿如此,知道她有意想要隐瞒,立即斥责:“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看看场合!”

  还是斩北凉发了话:“那小子走了?”

  “嗯,”郭滢扛不住压力,点了点头,“他是我的朋友,我请他来的,自然要保他安全,这堡中明显有人要害他,斩伯伯,你以前最是是非分明,如果你们非要罚,冲我来!”

  “倒是讲义气。”斩北凉颔首,脸上仍是无悲无喜。

  郭益赶紧在女儿背上狠拍了一巴掌,似是警告她别耍小性子:“我问你,那你怎的晕在了这儿,发生了什么?你可看见了什么人?”

  “难道是……”一看几人的脸色,郭滢登时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杀人魔,心里一阵后怕,“我……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人送走以后,我正招呼人闭门,忽然瞧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后又是一道白影,之后,之后我就不记得了。”

  两道影子?

  姬洛沿着坞堡石壁抚摸,在郭滢晕倒的地方摸到了一丝剑痕,形如落花,据说江屿寒的剑法之所以名为“浣花”,是因为他招式精致,出剑讲究稳准,一说剑尖能点出飞桃吹杏般的花纹,又说剑锋能在花瓣上落字。

  可见,人是来过这里。

  姬洛能够理解,有人想趁机出去,出现在闸门是必然,那个在堡中作乱,主导模仿杀人的人如果抓走江屿寒,势必要设置一个死局,栽赃给真正的杀人魔,两道影子或许可以解释是江屿寒和那个伪装者,但城垛上出现的那种残忍的杀人手法如何解释?

  如果按之前的推论,需要几人联手肢解,再由善于用刀的人伪装,那么短时间内显然无法做到,何况在场还有活口,只要有一人看见,暴露是毫无疑问的。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是杀人魔本人动的手呢?那么按照郭滢的说法……

  “遭了,演武场!”姬洛调头飞奔,杀人魔本就是冲着斩家而来,如果进入斩家堡,那还得了,如今几大高手都被引开,再加上招亲限制,来者多为青年才俊,敌人实力莫测,场中能力敌的人,实在难说。

  斩北凉也明白过来,一展披风,紧跟姬洛的步伐。

  郭益扶着女儿,处理善后,又下令闭门,可就在闸门将要落下的时候,外头一支巨弩|箭飞来,射死拉动绞盘的人,随后尘烟滚滚,身量魁梧的汉子一马当先,举起巨木一扔,将吊索卡住。

  而往回奔的姬、斩二人,也遇上了阻碍,各家的人从演武场往西闸门奔跑,远远瞧见斩北凉,立刻如洪水一般涌了上来。

  “斩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好歹也是一方人物,堡中死了人,出了杀人魔头,为何不告知与我等?”

  “我内弟昨夜一夜未归,在你堡中失踪,可是与此事有关?”

  “既有人寻仇,冲着你斩家堡来,可与我们无关,我们现在就要离开,开闸门!斩宗主,还请你立刻下令开闸门!”

  “对,开闸门!”

  说话的人倒也没动手,但就这你一言我一语,三五成群围堵,斩北凉不敢上先手,这么被人一缠,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迅速抽身。

  “你先走!”他拎着抢,冲姬洛吼了一声,后者借身形变化,连过几人,腾身而起。众人只当是堡中内卫,反正揪住大头,也无需这虾兵蟹将交代,索性任由姬洛来去。

  演武堂内。

  姬洛近前,只听得一阵兵戈相击的声音,随后是斩红缨的一声惨呼:“傅公子!”长|枪锵啷落地,半空又起剑势,而后剑法衰竭,只闻一阵刀锋狂卷。

  一道黑影跃出,左手挟着个素面染血的白衣人,右手拎着一把环首大刀。姬洛拔剑而上,与之交手。

  一时间,风中半是腥煞之气,半是拂云破雪的清明之气。

  两人也不走花架子,径自双刃相接,皆不落下风,姬洛一惊,方才他虽未使全力,但自问江湖上完整吃下这横来一剑的,屈指可数。但好在,那刀法虽然诡异,却并不持久,姬洛趁势追击,运剑自刀背逆转割喉,逼那人后退,携人从高空坠下,直至近前拆过五招,方才从那张脱相的脸上,瞧出样貌。

  “是你!”

  那人闻声,瞪着一双血眼,死死盯着姬洛,握刀的手慢慢松开。姬洛趁机打他手背阳池穴,再点腕内内关穴,逼他脱刃。

  眼看将成,可落下的刀又被皂靴踢了回来,那人以手头拎着的江屿寒为掩护,夺回了环首刀,内力瞬间暴涨,趁机将姬洛逼退,杀入竹林不见。

  姬洛要追,擂台上斩红缨又是一声急呼,若说前一声是惊讶,这一声便带了些切实的悲痛与焦急,他无法,只能退了回去——只要郭益不蠢,他和斩北凉走后,定然会将西闸门紧闭,再封锁四面,倒是个关门打狗的好时机。

  如今杀人魔当真掳了江屿寒,不管这一场嫁祸中出了何许波折,心怀不轨的人目的已然达到。

  演武堂中人去楼空,只余下斩红缨和苻枭二人。苻枭浴血倒地,斩红缨正扶着他,看起来脸色并不好,唇白无光不说,双颊青气上浮,似也受了不小的内伤,但仍强撑着想要强行运功,替他止血。

  姬洛快步上前,从斩红缨手中接过人,点穴止血,撕下布匹,先简单包扎,随后,又扶正斩红缨双肩,同时以左掌,驱散入体的风邪之气。

  “多谢!”斩红缨抹了一把汗,和姬洛一道,将苻枭架起,往南院送。

  路上,姬洛询问状况,斩红缨三言两语交代,说是斩北凉走了以后,演武场内突然有人带头挑事,不是说自家有人死了,就是说手足失踪,最后喧嚷叫嚣着堡中出了大事却瞒而不发,看主事儿的不在就故意跳脚要人负责。

  斩红缨自然出面安抚,可就在这时,堡内有弟子也跟着附和,直接将杀人魔一事点破,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人自危,也不再管比武,纷纷涌向闸门,决意尽早离去,眼看是拦不住。

  而堡中历来严令不许声张,有弟子公然违反,斩红缨自然要拿人问个清楚,只是话还没说上两句,人便被飞来的金镖灭了口,斩红缨怀疑有内贼,正打算着人去寻斩北凉,并吩咐加强闸门附近守卫,没想到就跟杀人魔撞上。

  那人提刀冲着斩红缨而去,至于苻枭,正眼未瞧。

  “你是说,他是冲着你来的?”姬洛忙问。

  斩红缨坚定地说:“出手招招要命,我敢肯定,他的目标就是杀我,若不是傅公子替我挡了一招,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姬洛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明白,自我出生起就一直待在河间,从未与人结仇,除非,是冲着家父来的。”姬洛的话意有所指,可斩红缨却误以为是随口一问,自然而然往下接,而后又想起一事,忙补充道,“我想起来了!方才打斗时我开口诘问,那人似乎说了一句‘我亦要斩北凉尝尝,痛失所爱是何种滋味’!”

  痛失所爱?

  姬洛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斩家弟子通报的声音打断思路。郭益派的人没找到斩北凉,倒是给他俩撞上。

  “大小姐,不好了,西闸门出事了,外头来了一大批人,河间、河套并幽州几地的都有,他们堵在门口,已经闹开了。”

  斩红缨问:“可有带队的人?是谁?”

  “是‘金刀燕子’宁永思。”

  闻言,姬洛扶额,心道不好:演武场的那批人为人撺掇,若是出去,定要撞上,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而杀人魔和江屿寒还在堡内,越乱越有利于他们择机离开,若是出了堡,便是泥牛入海。

  “斩小姐。”

  姬洛刚开口唤了一声,斩红缨当机立断,掐了他的话头,朝那传口信的人叮嘱:“我明白,你立即去找樊叔,告诉他事态紧急,让他带着部曲过来,将四门守住,我亲自去找父亲支援西闸门。”

  说完,她将苻枭地胳膊往姬洛那方一送,嘱托道:“傅公子有伤在身,还要劳烦这位公子送他回南院,稍后我会嘱托大夫……”

  “我和你一起去,那个人还在堡中,他要杀你。”苻枭醒了,睁眼时听到斩红缨的话,手腕一翻,正好将她的手抓住。斩红缨挣了两下,顾着伤势,竟没挣脱,再看他死死不放,颇有些尴尬,眼中也多了一丝无奈和不解。

  苻枭见劝她费力,只能转向姬洛:“或者,姬……骆济大哥,你去保护她,我自己回去,反正那个人的目标不是我。”

  “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斩红缨忍不住喝骂一声。

  那得了吩咐的弟子几次要走不走,这会子看苻枭醒了,脚下生了根似的,又折转回来,多嘴了一句:“还有一件事属下没说,外面,外面那批人他们说……说……”

  “说什么?”

  “他们说要宗主交出傅公子,还想问宗主要一个解释,是不是已决心要同秦国结盟,而傅公子就是……就是内定的乘龙快婿!”

  话音刚落,远远的一声吆喝炸了锅:“就是他!他就是苻坚的侄子,秦国的赵公!” 郭益带队的西闸门眼看已破,此言一出,人群便若那炉上热水,一阵沸腾。

  斩红缨见人围拢过来,立即拍了那弟子一掌,送人先行,随后扶着苻枭连退,直到退无可退。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当年风言风语粉饰,加上苻坚下令保密,这北地暂时无人认出姬洛,不然这篓子越捅越大,斩家堡便真如一出好戏,各方轮番唱罢。

  宁永思瞥了姬洛一眼,显然认出了他,虽有些吃惊,倒也无甚在意,坞堡势力一直为多方觊觎,帝师阁秘密派人来,也说得过去。她的注意力如今全落在了斩红缨和她手头扶着的人身上:“斩姑娘,你手头这位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算是你长辈,不若卖个情面给我,以后这冀、幽两地,咱还是好邻里。”

  斩红缨不知道,那宁永思心头有气——

  秦军灭了代国以后,并没有完全撤兵,张蚝带人驻扎在太行西北,将好掐住刀谷背腹,宁永思想做点什么,皆不如意。再加上坞堡的事情一拖再拖,苻枭一直没办妥,张蚝作为一步暗棋,也只能跟着窝着,时间长了闲出鸟来,只得四处找事,这瞎猫碰上死耗子,截了宁永思好几次密谈,如今人不敢跟军队公然跳脚,只能来找苻枭麻烦,顺便再找上一找斩家堡的晦气。

  “原来是‘金刀燕子’,你不在太行待着,来我斩家堡作甚?”关键时刻,斩北凉赶了回来,挡在三人之前。

  宁永思拱手笑道:“斩大哥当年二上太行,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明人不说暗话,这个人,是万万留不得的,留了,可伤的是幽冀流人的心!”她指了指苻枭,眼下之意分明是说你斩北凉以流人起家,想要不失民心,就乖乖交人。

  斩北凉闻言未语,他知道宁永思也并非真要苻枭的命,在晋国收复河山之前,北方毕竟是秦国的地盘,小动作可以搞,大动作可得兜着,可见多半是想拿人和张蚝谈判,换回她被抓的人,同时也借机敲打斩家,勿忘身份。

  说实话,斩北凉确有一丝想要顺水推舟的意思,对于苻枭,他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却没有万全的处置,眼见斩红缨和他相交甚密,南方又来了个谢家的人直接和他对上,还见了血,可以说是烫手山芋。而今有刀谷的顶风,自己正好可以撇个干净,那么议亲之事,也可有借口作罢,倒是有利。

  想到这儿,他不由轻咳了一声,准备打个官腔,逼宁永思一把,叫她亲自动手,自己则寻个台阶,一来二去推个干净,好抽出空来,处理杀人魔的事情,毕竟死去的人无论是否是堡中弟子,想要服众,还需给个交代。

  “这话就严重了……”

  可斩红缨站了出来,态度十分强硬:“我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要搞事了,要搞事了,要搞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