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的状态似是放空,全身上下并无伤处,且面色如常。看来,还真是故意。
沈翎寻思着她在打什么算盘,顺便联想到那位可怕的表姐,忽地浑身一个激灵,蓦地抬眼,就见一抹浅笑在羽唇边散开,若有似无。沈翎彻底肯定她在算计什么奇葩事,不由自主拎了越行锋的衣角。
衣角让人一扯,越行锋终是见着传说中的微笑,暗道确实不简单,花冬青是从哪里寻了这么个怪胎。算了,她自己就是怪胎中的精英。
场面的和谐镇定绝不是穆元想看见的,他不明白身后那个女人为何连求救也不会,据说擒她时挣扎得很,现在怎么变了?
穆元懒得计较这些,将梨木长杖在羽的咽喉比了比:“我认得她,她是花家的人,且救过沈公子。她在此时入南越,定是奉了花冬青的命令前来救你。一个冒死救你的人命在旦夕,你还准备逃么?”
羽来救他,不假。但沈翎压根没心思去听穆元的无知话,他和越行锋正不约而同地斟酌羽自投罗网的缘由,一时间竟把穆元撇在一边,给忘了。
良久,穆元终于意识到这个惨绝人寰的事实,一震长杖,气得胡子发抖:“你们!”
“你等等。”越行锋一点也不担心羽的安危,只要她想,边上那群影魅早就升天了。他掩嘴对沈翎道:“你怎么看?”
“只知道是故意的。”沈翎同样不担心。
“废话。天晓得你表姐想干什么。”越行锋心怀慈悲地瞄穆元一眼,“看他的面相,洞口估计堆了一个军队,走是不行了。”
穆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是的,他全听到了。同之前一样,甬道里很静,根本不存在秘密。
这一刻,连影魅都感觉到他们敬重的长老被羞辱了,纷纷把头撇去一边,脸上尽是更为羞辱的表情。
当沈翎再次看向羽,她竟然说话了:“我是来救主人,只不过,并非奉大小姐之令。”
情况与想象的略有不同,沈翎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又闻羽开口:“我喜欢主人。所以,就算大小姐要放弃他,我也要来救他。”
一句毫无起伏的情话,听得沈翎毛孔悚然,即便知道这是顾全大局的假话,但听起来还挺震撼,因为是羽亲口所说。
忽觉边上有点凉,沈翎侧目就见越行锋沉着脸,干笑道:“你信?”
穆元方才一怔,竟是没听清沈翎的那句反问,只说:“你来救她,现在你也走不了了。”
羽继续漠然:“走不走无所谓,只要能跟主人在一起,死而无憾。”
穆元笑道:“可惜你主人已心有所属。”
接下来的对话,完完全全是对痴心女子的刺激,当然,羽听了,不会有任何感觉。
沈翎和越行锋听着、愣着,不敢相信穆元居然慢慢地信了!也难怪,十知阁的长老们一辈子也未历经情爱,自然在分辨某些东西时,表现得异常弱势。而且羽越来越进入状态,把一个痴心女子演绎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越行锋实在看不下去:“穆长老,她是无辜的,放人吧。”
不知怎么地,穆元的智商忽然上来:“空口无凭,你……”
羽竟然竭力挣脱影魅,飞奔到沈翎面前……亲了上去。嗯,轻轻一碰,亲了。
沈翎全身血液倒流,吓得差点晕过去,好在面色铁青的越行锋适时给扶了一把。
好一出狗血大戏!飞喷一脸血!
*
事后,羽就这么留下了,以沈翎爱慕者的身份,遭了越行锋不少白眼。
一进泊兮斋,关上门的瞬间,羽立马换了一张脸,比翻书还快,仿佛变了一个人,角色脱离得还挺快。
不等沈翎发问,羽连看也不看越行锋,凝着脸,缓缓道:“我的确是束手就擒,为的就是混入朱雀宫。大小姐要我转告越少主一句话,武功无法解决之事,大可交由花家处置。”
武功无法解决……也就是变相说越行锋不行、没用?她也真敢说。就算花冬青是这个意思,她也不能这么直接,太伤人自尊了。慢着……越行锋这货有自尊?
但见越行锋嘴角略一抽动,沈翎即知不妙,还未及去想缓和的句子,他就应了。
越行锋笑得很客气,通常他笑得客气,准没好事。果然,他说:“花家的处置,该不会是下毒那些?”
说到下毒,沈翎鬼使神差就衬上一句:“下三滥?”
羽很想维护这个主人,奈何某三个字说得过于清晰,八成是越行锋把他领上歧途,怎么也怪不上。于情于理,无法反驳,于是她皱了皱眉:“并非下毒那么简单。然而,只要能够脱身,那么,也无所谓方法,即便是下毒。”
她的意思很明显,大概就是:一个方法很下三滥,但它被用在救死扶伤助强扶弱的正道上,就能有某种程度的洗白,变得没那么下三滥,甚至高尚起来。事实上,它还是下三滥。
没有反驳,大致是认了。不过,下三滥能下到花家的段数,那真是难能可贵。
越行锋忍住笑:“那你准备在宫里下毒?不妨告诉你,现在的你,估计跟我们一样,可能连这泊兮斋也出不去。难不成……她来了?”
沈翎一听便知是花冬青,但是下毒这种事让羽来做,且是这种途径,是否迂回了一点?
羽摇摇头:“不知道。”
这个回答稀奇。羽必然是受花冬青之命,而且此等大事,花冬青必定亲自坐镇,至少眼下已在朱雀宫附近。一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越行锋与沈翎还未纠结出一个结果,窗台下边突然传来“嘶嘶”声响。
音色极轻,沈翎听在耳中,顿时蹦去越行锋身后,拿他挡着:“有蛇!”
羽缓缓走去窗前,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放一只两指粗的竹青小蛇进屋。
小蛇进行速度极快,三两下就到沈翎脚边,把他吓个半死:“越行锋!打蛇,打蛇啊!”
“少主身上有花家血脉,小蛇定是认得。”羽慢悠悠地走回来,丝毫没有回收小蛇的意思,任由它在沈翎脚边逛来逛去。
“有毒吗?”越行锋看某人吓得脸色发白,便替他问了。
“有。”羽点头,又道,“但不咬自己人。”
沈翎只听了一个“有”字,即刻腿脚发软,攀着越行锋才勉强站住。
越行锋一手撑着他,一边问道:“它来做什么?你可别说,它来送信。”见羽不语,基本是默认了,“还真是。它说什么?”
那蛇又嘶嘶几声,羽说道:“天罡十二卫已在城中待命。”
沈翎看得傻眼,话说羽还通蛇语。若是她会,那么表姐也会,这也是花家的功夫?
越行锋会意道:“想里应外合?听起来不错。”
羽没有应声,只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竹筒,拔开木塞,露出一截墨绿色,闻着有淡淡的青草香。她将其置在烛火上轻描两笔,再在小蛇头上一绕,甩手指向窗缝,小蛇便循着去了。
“下回换阿大来。”羽低声说了句,那蛇居然回头一吐蛇信,方才继续爬窗。
“阿大是谁?”越行锋好奇道。
“一只大一点的蛇。”羽回头去看沈翎,本想说些什么,但见他还未缓过神,只得作罢。
沈翎光是看着、听着,就已头皮发麻,再听说过几天有大蛇,膝盖一软,差点没磕到地上。还好边上有个好帮手,把他打横抱了,送去坐着。
羽走近道:“主人,请放心,交给我。”
沈翎暗道,当然交给你,那是蛇啊,难不成还交给我……
这时,有人叩门,是青葙、青兰。
羽问:“她们来做什么?”
越行锋顾着安抚沈翎,头也不抬:“伺候我和翎儿。”
“不必。”羽冷冷应了句,径直朝门走去。
“她要干什么?”沈翎回过神,羽已经把门开了。
“我怎么知道?”越行锋为沈翎按摩头顶穴位,终是抬头,“先看看。”
门前的羽,几乎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站在青葙、青兰面前,好像没说话,倒是那对姐妹说了不少。
最后,羽像是说了句什么,从唇形察不出端倪,只知不是什么人话。
又见她挑指一点,青葙、青兰同时点头三下,居然步调一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