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119章 叶氏义子

  中吴叶家堡,曾与云间花家、渝州白家、九都戚家,为世人称作“四大家族”。然四者全盛之气,恰逢多事之秋,百年间纷纷没落,尤其是叶家。当年叶家以下犯上,以谋逆罪论处,好在当时帝王念及旧情,留下一脉,延绵至今。

  接风宴上,商隐并未露面,连同迎客的商禹,在座皆是数年未见的好友或对手。

  沈翎方才玩得远些,与越行锋二人赶赴落樱堂时,众人皆已坐定,唯独花冬青坐的一角,人气凋落。见表姐满面怒色,急忙携两人过去。

  过堂途中,沈翎暗暗朝两边看去,来贺寿的人并不多,七八拨几十人,散座各处,除了白家那厮,大多面生。

  “沈少主。”其声线温润如玉,然在沈翎听来,却是惊骇成怒。

  “呵,真是天下之大,何处不相逢。”越行锋幽幽说着,跨步挡在沈翎身前。

  花家一行数人之中,最为惊讶的不是沈翎、亦非越行锋,偏偏是落座众人之后的沈翌。他举杯独饮,只当听闻那人声音、瞥见那人容貌,方才手一抖,洒了酒。

  丰神俊朗,俊眉清和,夺目的桃红唇色,外加一身不沾尘垢的白衣。他是柴家大公子石州,此刻正站在叶家堡主叶铭修身后,正执着酒壶,为其倾杯。

  越行锋了悟道:“难怪林家那废物独自入了万花深潭,原来你有此一招,还真是高明。”

  柴石州不予置否,笑意和煦:“越公子说的,柴某怎么听不明白?何为有此一招?柴某不过随义父前来赴宴,仅此而已。”

  一直隐瞒身份的柴石州,今日居然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柴家身份,毫无掩饰之意,而众人得知他乃是朝廷重臣之子,竟无过多讶异,可见柴石州的厉害。

  此时,花冬青款款而来,盛装之下,不失清丽:“叶堡主,你何时收了一个义子,看来人人皆知,为何惟独瞒着我一人?”

  叶铭修满目高傲,与柴石州的气质同出一辙,也难怪能以父子相称。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抵就是这样。

  在座众人好似无视此景,任凭花冬青一人在那质问,不管不顾。花家的地位,便是如此。

  叶铭修仅是一笑,竟是无意作答,最后还是那个义子替他开口:“柴某已提前拜会那些叔伯,至于般水画岭,实在守备森严,柴某三过而难入。”

  说得艰辛,其实也就一句借口。以他柴石州的能力,闯过画岭重重守备并非难事,如今这般说来,不过是把错安在花家身上。偏偏这几日,画岭的确守备森严,花冬青无言以对。

  一场接风宴下来,各家各怀鬼胎,连沈翎也看得清清楚楚,何况旁人?

  *

  夜里,沈翎在客房睡下,越行锋以贴身护卫之名,与之同宿一屋。因为分里外两间,其间房门相隔,故而无人疑心。

  可二更一过,人全睡下,外头那人自然而然去了里屋。

  沈翎倚在越行锋怀里,任他抱着,眉头深锁,全无睡意。时而有手在腰间掐着,他也懒得理会,连动也懒得动。直到那手劲逐渐加重,才痛得叫出声。

  越行锋侧卧着,待沈翎自己翻身过来:“怎么不睡?榻子太硬了?”

  沈翎摇摇头,很快忘了腰上的疼:“那个柴石州,真的为柴廷办了不少事。柴廷平日只说不孝子游历不归,也无多人怀疑,哪知现在一出现,居然成了叶家的义子。太可怕了。”

  “为父亲、为家族办事,天经地义,换成你,也会这么做。”越行锋对此看得很开。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越行锋不得不承认,柴石州可算把这句话做到极致。

  “柴家的手居然已经伸到这里,眼下沈家失势,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个骨头渣也不剩。”沈翎忧心不已,更加难以成眠。

  “你哥不是来了么?”越行锋忽然来了句,见沈翎吃惊,浅浅一笑,“你也想到了?我就说,你哥要是真这么闲,早被你爹按着成亲了。我想,他多半得了消息,所以才借此机会随你前来。不愧是沈少将军,名不虚传。”

  经他这么一说,沈翎才忆起兄长在宴上的表情,看似漠不关心,却时不时往柴石州那边瞧着,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但沈翎细细想来,兄长的眼光里,似乎全无杀意。

  沈翎问道:“你觉得我哥会怎么做?”

  越行锋想了想,拣了不大重要的说:“你哥就一个人,且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求助于任何人。单凭一人之力,顶多只能打探打探消息,不会轻举妄动。这一点,你可放心。何况他还得顾着你不是?”

  想起往昔军中传言,沈翎自是担忧:“单枪匹马的事,他可没少做。”

  越行锋把人搂紧:“反正不需要你做。难不成……你还想着帮忙?”

  沈翎把头往那胸口埋了埋:“我也帮不上。”

  “你现在可是花家少主,可别忘了。”越行锋提点道,“若真有个什么,你可以救他。”

  “我?”与兄长相较,沈翎向来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想不到今时今日竟是不同了。

  “对,你可以。”越行锋察觉他眼皮时不时一顿,想必是宽了心,便犯困。

  沈翎果真很快睡去,越行锋扯过薄被将他裹紧,眼角瞥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在花家的院子,又是这个时辰……越行锋淡然一笑,心照不宣,随即翻了个身,与沈翎一同睡了。

  *

  夜风微凉,沈翌紧握一枚短镖,前往九重溪中段。远远见僻静处站着一人,随即挥手甩出那枚短镖,转身便想离开。

  短镖生生钉入石壁,那人白衣一闪,拂过粼粼碧波,将沈翌拦下:“走得这么急?”

  沈翌冷声道:“你要我出来,我出来了。人已经见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柴石州道:“不满意的人,是你。你以为我没见你是怎么瞪我的?跟见了仇人,恨不得扑过来,把我啃得一干二净。”

  沈翌将他递来的手撇开:“难道不是么?你们柴家,多年以来,除了陷害昭国公府,还会什么?哦,还会勾结江湖中人,不择手段。”

  “说到勾结,我柴石州如何能比得过你们沈家?我不过早年受叶堡主恩惠,后来为了报恩,顺道认他做了干爹,这有何不可?再看看你家,居然娶了花家小姐,如今还犯下欺君之罪。说到不择手段,哪里及得上沈恪?”

  柴石州说这话,显然胸有成竹。的确,他没说错半个字。

  沈翌量柴石州没这个胆:“那你想如何?在繁吹谷,你做不了任何事。”

  柴石州注视他的眼神,从咄咄逼人转变为温和:“我要是做什么,岂非不自爱?你放心,这是商家的地盘,我绝不会造次。”

  不知怎么地,沈翌竟是轻易信了他,顺着说道:“自己说过的话,还请务必要记得。若沈翎有个三长两短,无论是谁,那罪责,我都会归到你头上。”

  柴石州愈发喜欢听他冷冰冰的音调:“若归到我头上,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追着我不放?这样想来,我倒是有些期待。”

  沈翌感觉他说话越发轻佻,盛气凌人,甚至是狂妄。倘若再纠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背过身,踩上溪水沉浮的石滩:“告辞。”

  “你果然急着走,不听我把话说完?”柴石州并不急着拦他,似乎很清楚,他不会走。

  “你说的还不够多?”沈翌果真停步。

  “还没入正题,如何算多?”柴石州走到沈翌身侧,与之相距不过二指,步法悄然,沈翌无所察觉,“沈少将军,上回吃了我的解药,身体可好?”

  沈翌想来,近两日驱动内息,并无翻腾之感,应无大碍:“无须挂心。”

  柴石州沉声道:“怎能不挂心?少将军的药,还有六颗在我这里,若少一颗,只怕少将军性命不保。”

  沈翌即刻转身,险些撞上他脸孔,好在战场上磨练出的敏捷,极快地将身体移开。

  柴石州又道:“那种毒,需服药七回,方可化解。若少一回,死状皆是惨烈非常。少将军,你可要想清楚。”

  “卑鄙!”沈翌说得狠厉,但脸上毫无动静。柴家的人向来如此,无需讶异。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柴石州还真是佩服少将军。”柴石州躬身长揖。

  “你我多说无益,告辞。”沈翌再无停驻,遂踏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