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股寒气从头淋下,秦宿舟感觉舌头都被冻住,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本尊应该说过,没有允许,不得擅自入内,”晏珏的眉头皱起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混账,滚出去!”

  哗啦一声,门板在他面前重重拍上了,要不是秦宿舟反应快地往后退了半步,怕不是鼻尖都要被打趴下。

  “你在灵识里也看到了,他的记忆破损很厉害,费劲修补好之后也不能恢复如初,有些微妙的变化,”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现在的情况是,他的记忆里似乎人界与魔魅族一直和平相处,没有人魔大战,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成了魔魅族长的样子。”

  “和平相处……我爹是在人魔两族产生嫌隙之后才频繁带我出入魔魅族地,如果和平相处的话,我不会去魔魅族地,也不会遇上他……”秦宿舟愣愣地说着,“所以他是不记得我了?”

  “所以说老头才会嘱咐我不让你来看他,怕你受不住。”瓜宁在身后拍了怕他的肩,“他自从醒来就是这样了,你放心,他除了不骂老头之外什么都骂,你不是一个人。”

  秦宿舟拉下他的手,“你也不是人。”

  瓜宁:“……”

  沉默了片刻,瓜宁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人,所以也不太明白你们人的行为,”他耸耸肩,“我早说了,你就算救活了他,他也不一定是原来的样子。”叹了口气,“他的灵基破损得太严重,就算缝缝补补修好了,也不能回归如常。”

  “他的灵基完全修好了?”

  “算修好了,还有些后遗症,但不影响他性命。”瓜宁挠挠头,“但如果强行恢复记忆,可能会影响他的灵基。”

  “……”秦宿舟望着紧闭的门扉,自嘲地笑了笑,“这是报应吧?我之前失去记忆,也是这么对他的。”

  “别这么绝望,”瓜宁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等老头醒了,讲不定还有办法。”

  秦宿舟一把拍开他的鱼鳍,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去。

  ……

  秦宿舟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沉睡得久了有些僵硬,他稍微调理了一番便开始着手处理桃源和广厦的事情。

  在元白的允许下,小满也短暂地来探望过晏珏,并与秦宿舟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种状态显然不能再控制广厦。

  于是广厦只能暂时由秦宿舟接手,但广厦和桃源的运作模式不同,桃源内部上下级分明,为了防止白玉铃偷窥,秦宿舟采取的是分级别管辖制度,由核心骨干慢慢向下发展网络,而骨干都是秦宿舟一个个寻找培养出来的,忠心耿耿,在桃源没有任务的时候都有各自正经的营生,是以一直以来比较稳定,即使被圣阁追踪多年,仍然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而广厦就相对简单很多,他们都是原先跟随夫人逃生的魔魅残党,一边掩盖自己魔魅身份的同时一边试图救援同胞。但问题在于大多数人只忠心于原魔魅皇族,秦宿舟一个外人,尽管也算跟魔魅沾亲带故,依然很多人不买账,甚至有人觉得他劫持了他们的少爷。

  除了广厦的问题,秦宿舟收到桃源的来报,不仅魔魅公主的尸体至今未寻到,修真界在碧海角倒台之后彻底方寸大乱,那个曾经惹是生非的人眼组织重出江湖,但凡不顺眼的都遭到无情砍杀,整个修真界上下人心惶惶。

  秦宿舟知道自己必须得尽早离开天岭。天岭固然安全,但离中原太远,消息传递不便不说,万一温阮那边惹上事他都来不及去帮忙,只是来不及报答元白前辈的救命之恩。

  他将这想法转达之后,元白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想留你,”元白捋了捋他的胡须,“你最近去看过晏珏吗?”

  “我也想看,但他还是不让我进去。”秦宿舟苦笑笑。

  “孽缘啊孽缘,”元白叹了口气,“他的灵基是依靠你的并蒂莲撑起来的,现下还不稳定,你一走,怕是对他要有影响。”

  “……”秦宿舟愣了愣,“他的灵基会再次破损?”

  “最坏就是这样,再破损我可补不了了,”元白道,“他的灵基在这次破损重组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火灵根被冰灵根蚕食,内耗严重,所以外部灵基一直修补不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吗?”

  “第一,需要加速修复,”元白从身侧的书架上拿下来一张地图,手指落在东边的一座小岛上,“我记得这里有一座不冰湖,充斥着冰灵力,用湖水浸润身体应该能帮助他的修复。”

  “前辈的意思是,我要带他去这里?”秦宿舟拧眉,“他连话都不愿与我讲,怎么会听我的话?”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得想办法促进并蒂莲的成长,支撑起他的灵基,”元白无奈道,“现在只靠你的情感支撑,并蒂莲是很脆弱的,多少他那边都得出一点力,就算你想办法黏着他离他近点都是好的。”

  秦宿舟揉着眉心陷入了沉默。

  这几乎是往事重现,以前是晏珏黏着失忆的他,现在是他黏着失忆的晏珏……报应吧!全都是报应吧!

  “年轻人,”元白拍了拍他的肩,长长地叹息道,“孽缘啊,躲不掉的。”

  ……

  跟元白长谈的当晚,秦宿舟就去找了晏珏,不出预料地被以影响睡眠的理由给赶了出来。

  天地良心!这时候不过酉时刚过,他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这就影响睡眠了?

  想到晏珏的灵基,秦宿舟实在是不放心回去,既然元白说离他近点都是好的,那干脆等在外头算了。

  秦宿舟靠着门板望着窗外的星子,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好像过去也这样把晏珏关在门外过……对,是在圣阁,他还发烧了呢……

  阿嚏——

  想到晏珏发烧,秦宿舟自己先打了个喷嚏,莫名地觉得有些冷,将自己的外袍裹得紧了些,合起了困倦的眸子。

  发烧……应该不会传染吧?

  ……

  屋外的人意难平,屋内的人也不好过。

  晏珏翻书的手已经停了很久,或者说,自从秦宿舟叩响门之后就没有再动过。

  他的记忆脱节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不记得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来了天岭,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连父亲都尊敬的仙长不让他离开——分明只是年幼的时候被父亲带来过一次,自己与这里应该没什么渊源才是。

  他隐约感觉缺了什么,但这种模糊的感觉就像是细风一般,捉不住摸不着,却一直缠在身侧,挥不走赶不跑,让他厌烦极了。

  更苦恼的是,这种焦躁感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加剧了,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用一种很深很沉的视线看着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疲倦,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他看着的时候会莫名心颤。

  就像现在,他明明强迫自己要忘了他,可脑海里的脸却深刻到仿佛镌刻在骨髓里一样,他能感到对方的悲伤,而自己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烦闷极了。

  胸口,有什么很热的东西。晏珏下意识摸了摸后颈,什么也没有。

  咦……为什么要摸后颈?

  书也读不下去了,晏珏扔下书本熄了灯,如往常一般,并不怎么安稳地睡去。

  翌日,晏珏照旧醒得很早,想出门烧些热水来。一开门,一个柔软热乎的东西倒在了脚边。

  他向来排斥与人的肢体接触,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想要踢开,那人却反应极快地回过了神。

  “啊?醒这么早?”秦宿舟揉了揉眼,沉重的眼皮还未完全掀开,就好像要起身。

  晏珏垂下眼看着他,没有帮他,也没有离开。

  秦宿舟尝试了两次,身体仍然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知后觉地嘀咕道,“啊……发烧还真能传染啊?”

  晏珏看着他不正常涨红的脸色,心底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算了,大概是吃了夜风着凉了。”秦宿舟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起身,抬起浮着红晕的脸,唇角浅浅地勾起两朵酒窝,“那我晚点再来找你啊。”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踉跄的步子左摇右晃,晏珏眉头一紧,大脑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将他拉住了。

  “哦——”秦宿舟看着面前险险撞上的柱子,迟缓地晃了两下身体,慢吞吞道,“谢啦。”

  晏珏随意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了交握的双手上。触手的温度很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排斥感,似乎身体已经很熟悉这个人了……为什么?

  胡思乱想之际,握着的手便要挣脱出来,晏珏看他一副迷迷瞪瞪还要自己走的样子,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气,鬼使神差地翻了下手腕,软绵绵的人就没什么抵抗力地跌入了怀中。

  奇怪,为什么要生气?

  更奇怪,为什么不仅不排斥,竟然还……有种可疑的踏实感。

  怀里的人已经烧到失去知觉了,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湿热的呼吸在颈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晏珏侧过头刚好能看到他微张的唇早就惨兮兮地失去了血色,他用力按了按,红润的色泽转瞬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就抓不住了。

  晏珏深深地拧起眉,做出了一个他自己并不能理解的举动。

  他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并蒂莲:我有在好好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