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陈设一如往常地简单,一张矮桌,一只小床,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秦宿舟轻轻一拂袖,灰尘便纷纷扬扬地洒了满屋。

  小的时候,师父就是让他坐在这张矮桌上替他打通经脉的。

  “师兄……挺喜欢姜山的?”晏珏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然呢?”秦宿舟没好气道,“不是他,我早就入土为安了。”

  晏珏抿了抿唇,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你跟他有什么仇?”

  晏珏抬起眼看着他,“我跟他没仇。”

  秦宿舟知道晏珏在这个问题上就是打死也不松口,不由得靠着桌边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谁知身后突然咔哒一声,机关咯咯咯地转动,竟然在左手边的墙上吐出一个暗格。

  “什么东西?”秦宿舟怔了怔,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匣子没有落锁,轻轻一按便打开了,里头摆着三样东西,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一枚白玉铃,以及一只代表身份的木牌。

  木牌与在楼兰堡发现发现的相似,一面刻着娄新霜的名字,一面刻着罗柳的名字。这东西倒正常,因为碧海角内门弟子的令牌一般都是一对的,师父与弟子各持有一只,以表示身份,可怪就怪在罗柳的令牌为什么会出现在姜山这里?



  “师兄!”晏珏正点着火折子看那张纸,读了没两行便招手喊他,“你还记得修士出使魔魅族谈判的时候为何会被扣押吗?”

  “这……”秦宿舟愣了愣,“似乎那时候魔魅内部出现了刺杀,魔魅族长以为修士有心毁约,一怒之下扣押了使者。”

  “这是姜山的有心之举。”晏珏将纸展在他面前,“姜山买凶刺杀罗柳的凭单。”

  秦宿舟蹙起眉头,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凭单的备注清清楚楚地写着“务必在修士出使魔魅族的时间内取罗柳的项上人头”,而落款,正是姜山的大名。

  “他……他跟罗柳不合吗?”秦宿舟有些迷茫了,“不是据说他们俩志同道合,共同创立了碧海角,罗柳主持事务,姜山闭关修炼。”

  “而且这明明是刺杀罗柳的单据,到了最后却牵扯到了魔魅族。”晏珏道。

  秦宿舟沉默了,这件事白纸黑字是姜山做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导致他父亲悲剧结局的□□……

  “诶,师兄,”晏珏将凭单翻了过来,指着上面人眼形状的记号,“师兄创立桃源这么多年,见过这个杀手组织吗?”

  “……没有。”秦宿舟摇了摇头,拿起了与凭单放在一处的白玉铃。

  “这已经是第几个了?”晏珏道,“你有一个,李兰儿有一个,姜山有一个,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先圣会瞳言术,应当也有一个。”

  “我这个是从我娘的遗物里拿到的,在人魔大战之前,瞳言术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咒术,我们的上一辈会用并不稀奇,”秦宿舟道,“只不过人魔大战之后,咒术也逐渐衰落,这些东西也就渐渐失传,才变得像如今这么少见。”

  晏珏点点头,“那姜山的这个有用吗?”

  “我试试,”秦宿舟抿了抿唇,“李兰儿留下的资料里写着,瞳言术不光能看记忆也能存储记忆,说不定师父留下了什么在这里面。”

  说着,他催动了瞳言术。果不其然,这枚铃铛里存储着记忆,玉镜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陈述着尘封的记忆。

  ——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屋子的主人姜山的记忆,却是罗柳在出使魔魅族之时的回忆。

  ……

  出发的那天日色上佳,圣阁离魔魅族地不远,七人选择御剑飞去。

  白言懒得跟林月亭纠缠,一马当先地行在最前,挺拔的身影立在剑端,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他后面跟着面庞稚嫩的无澜,约莫是刚筑基不久被他师父放出来历练,这时候他还没有戴上那副摘不下的面具,年轻清秀的面庞写满了好奇。

  林月亭不敢靠得太近,就与无澜并行,视线黏在了前侧方那白衣猎猎的青年身上。那会儿她已经建立双川岭有一阵子了,比先前在青城剑无双的时候会打扮了许多,领口却没有后来那么低,一身红裙飘飘,衬得英挺的五官也柔和下来。

  娄新霜在她斜后方一些,垂着眼不知在自顾自地想些什么,收敛得跟那身华紫衣裳很不搭调。

  再后面是意气风发的赵翎,剑眉星目,很端正的长相,性子却皮得很,总是跟痴痴望着心上人的林月亭和心事重重的娄新霜插科打诨,想让他们紧蹙着的眉头展开一些。

  “赵爷,”赵翎的脸拉近了,罗柳行至他身侧,“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魔魅族地在华南,越过蜀中就快了。”赵翎笑道,“还有,我不过比你们虚长了几岁,担不起赵爷这称呼,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就……赵兄吧。”罗柳拱了拱手,“怎么说您都比我们大一辈。”

  “真不用那么讲究,”赵翎无奈地挠了挠下巴,视线越过他的肩看到了他后面,“诶,牧老弟,你怎的缀得那么远?可是体力不支?”

  “啊,并非。”牧恒驱剑赶了上来,歉意地笑了笑,“我想这里只有我懂些医,在最后头能看得清楚些,要是遇上些什么也好反应,害前辈担心了。”

  “无妨无妨,劳烦牧老弟费心了,只是垫后这事儿危险,还是交给我来。”赵翎哈哈笑着拍了拍牧恒的肩,力气大得差点把小胳膊小腿的牧恒拍翻过去。

  牧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被赵翎赶到了前头去。

  “愣着作甚,你也去前头吧,你们年轻人有话说。”赵翎说着一只手便落到了罗柳身上,后者浑身一震,屏住了一口气才堪堪挺住了那只铁砂掌。

  “赵兄,”罗柳却没上前,视线落到了他腰间别着的剑鞘上,“您这剑柄怎么使用绷带绑着的?”

  “啊,这个是我儿弄的,”赵翎了然地笑了笑,“他随他娘学了个能疗伤的咒术,担心我出门受伤,就捏进了绷带里,非要我带着。”

  “令郎真是一片孝心,赵兄有福啊!”罗柳拱了拱手。

  赵翎咧开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之间满满尽是难以言喻的幸福。

  “诶,你这眼睛不打紧吧?”他略显羞赧地扯开了话题。

  “啊,不碍事不碍事。”罗柳道。

  “没事儿,我觉得挺好,”赵翎安慰他,“话本子读过没?里头的得道高人都是这般,在脸上围个布巾,瞧着可厉害了。”

  “前辈高抬了。”罗柳赶紧谦让道。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行至了魔魅族地。魔魅族地占得是风水宝地,四周山峦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华南地区又土地肥沃,灵力充盈,漫山遍野结满了雪白的兰花,得以灵力的滋养四季常青,实在是美不胜收。

  只不过前来谈判的众人心事重重,没心思欣赏这如画美景,跟着侍卫进入正堂,主位上一个衣衫华贵的男人早早便等着了,见人来了便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说那男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面相阴柔比晏珏还要阴柔上几分,换身衣裳略施粉黛,说是极美的女人也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样的阴柔男人,眉眼之间却冷冽至极,看人的时候如一柄冰刀扎来,实在是叫人遍体生寒。

  “见过苍麟族长,赵某是个粗人,弯弯绕绕的就不说了。”赵翎走上前,顶着那男人的视线却视若无睹,不卑不亢道,“我们七人从中原圣阁而来,愿与族长商讨近年来人、魔二族互为侵犯的解决之道,望避免战争的发生。”

  苍麟的视线扫了他身后的人一眼,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

  “也好,”他挥了挥手,吩咐道,“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备房,让他们好生歇息一番。”

  赵翎谢过,在苍麟转身之后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身后跟着的六人也或多或少放下了些心。

  还是刚刚的侍卫引他们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吩咐人备下热水与吃食。罗柳快走两步,与赵翎并肩。

  “赵兄,”他轻声道,“赵兄觉得这件事该如何与苍麟协商?”

  “这难说,”赵翎眉头皱了皱,“人魔两族早就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但最早是魔魅越界了。”

  “赵兄说的是青城剑无双之事?那时候青城山附近不断有魔魅在行房时采纳精元,杀死修士,之后不久很快扩展到了修真界各地,导致了大量修士死亡。”

  “但这件事在半年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具体情形我们不得而知,但苍麟肯定是做了什么。”赵翎道,“与此同时,我们修真界最近出现了报复性杀害魔魅事件,许多魔魅炉鼎近年来无缘无故身亡,我们却一直找不出元凶,任由事态扩大,才激怒了苍麟。”

  “我们修真界害得魔魅伤亡,从这层来说我们是不占理的,但最早破戒的是魔魅,这也是他们挺不直腰板的原因,所以苍麟才会愿与我们一谈,”赵翎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始终找不到凶手,压不下去案子,只怕这次圣阁想避免战争只能割肉了。”

  “钱?”

  赵翎摇头,苦笑笑,“苍麟想扩展魔魅族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给个一两座城池怕是压不下去。”

  二人说着,大院便到了。前后八间屋子,都宽敞得很,侍卫带他们前后转了一圈,介绍了院子的陈设,众人便四散开各自挑选去了。

  罗柳与赵翎分开,他看中了一间靠里的屋子,步子刚迈上通往后屋的小路,便被人突然拉住了,回头一看,是不知为何神经兮兮的娄新霜。

  娄新霜四下瞧瞧,见没了旁人,才道,“师父。”

  “如何?”

  “师父近日与姜山仙长如何?”

  “近日我一直在外,不怎么与他见面,倒是书信还算频繁,”罗柳的语气中带了笑意,“怎么,这会儿想碧海角了?那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地说要跑去大漠自立门派呢?”

  “……”娄新霜咬着唇,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话,“师父,我不是想去大漠。”

  “嗯?”

  “我觉得师父可能不大信,所以一直也没给你,但现在……”娄新霜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按到了罗柳手中。

  罗柳奇怪地读了徒弟颤抖着塞给他的纸张,骤然沉默了。

  “这——”

  “之前师父您下山除妖之事,我在暗中看到了姜山暗中接触‘人眼’这个杀手组织,还没辩解两句,便被姜山以忤逆犯上为名在你回来之前赶出了碧海角,与我一起的还有十来个弟兄,”娄新霜小声地讲着,“我们为了避难一路从东边沿海跑到了西陲大漠,路上死了好些弟兄,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这之后我对姜山一直放不下心,建立楼兰堡后有了些势力,便暗中盯着他与‘人眼’,果不其然,从‘人眼’的客户单据里找到了这个。”娄新霜抬起眼,焦急地看着他,“师父,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柳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这确实是他的字迹。”

  “师父。”娄新霜见他信了,松了一口气,“我真怕您说我大逆不道,要打死我。”

  “白纸黑字,辩无可辩。”罗柳将纸张翻了过来,“这是你说的‘人眼’的标志?”

  “对。”娄新霜点头。

  一只黑笔勾勒的人眼图案跃然纸上,眼珠的部分被涂得漆黑,不留一丝光,沉得人心发慌。罗柳视线在上面停留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娄新霜小声提醒他。

  罗柳猝然抬起头,目光落到了门口。

  大门前,赵翎正在向引路的侍卫道谢,并向他询问合适的谈判时间,那个侍卫正彬彬有礼地回答他,时不时抬起手比划些什么。

  他抬手的时候,外袖滑了下去,露出里衬的白袖口,上面用黑线绣着一模一样的人眼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ps:感觉线索有点复杂,整理一下在姜山(被晏珏干掉(?)的那位师父)屋子里的三条线索

  1.娄新霜和罗柳是师徒的牌子

  2.姜山买凶刺杀罗柳的证据

  3.铃铛,铃铛里的记忆是罗柳出使魔魅的记忆。

  无奖竞猜~姜山和罗柳俩人是啥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