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能收住的砍刀从塔拉瘦弱的肩头落下,几乎削去她一半的身子。

  终于,在经历并蒂莲死亡,情意消失,以及失手砍碎爱人身体之后,娄新霜脆弱的神经彻底崩塌,那条腿留给他仅剩的灵力在屋子内迅速膨胀,周围迅速炽热起来。

  晏珏赶紧筑起冰墙将发疯的娄新霜推出了门,提起另一把冥骨冲了出去。

  秦宿舟赶紧要拔腿跟上,耳边却突然落下一声微弱的轻呼。

  “塔……塔拉?”

  秦宿舟走到血泊旁边,塔拉的身体支离破碎地歪斜在地上,斑驳的血迹溅得到处都脏兮兮,但她的眼睛却亮极了。

  “你们帮了我,要好好谢谢你们的,可是我没力气啦。”塔拉抬起剩下的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牵着秦宿舟的手指往自己的胸下的肋骨移去,“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是魔魅的骨头做武器很好用的哦。”

  “不需要!”秦宿舟按住了她的动作,眼角有些发热,“你替晏珏挨了一刀,已经够了……”

  “去吧,拿去吧,你不是一直苦恼没有近身搏斗的武器吗?”如星星般微弱的光芒在她指尖执意闪烁着,“既然喜欢他,就去跟他并肩而立吧。”

  秦宿舟无法阻止她,就像阻止不了她飞速逝去的生命一般,阻止不了那簇微小却坚强的火焰燃烧。当火苗燃烧殆尽之后,一柄白骨扇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晶莹剔透的扇骨,血泼的扇面,扇子边缘是锋利的锥形,在掌心轻轻一划便能留下一道血痕——确实是制作武器的好材料。

  秦宿舟合了合湿热的眼,将塔拉的手轻轻放在了她身体的侧方,拂上了她失去焦点的眼。

  ……

  “师兄?!”晏珏感觉后脑一阵劲风,转过头一看,秦宿舟使了个巧劲格开了娄新霜的大刀,还顺手扔了两枚暗镖。

  “这里太危险……”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宿舟瞪了回去,晏珏抿了抿唇,机智地扯了个话题,“师兄,你这手上这扇子哪来的……”顿了顿,“该不会是塔拉……”

  于是就又被瞪了。

  晏珏选择乖乖闭起他那张天才的嘴。

  “师兄,他没有痛觉,是不会被打死的。”晏珏只剩一柄剑,对上砍刀还是有些吃力,“只能慢慢耗,把他的灵力耗光。”

  秦宿舟点了点头,横出一扇,硬生生劈断了娄新霜的砍刀。

  “这么猛?!”晏珏愣了愣,才发现那扇面上还裹着一层炽热的灵力——扇骨锋利不错,更锋利的还是他师兄的怒气。

  娄新霜也显然一怔,往后退了一步,短暂地停下了动作。

  晏珏想趁机给他一击,却被秦宿舟拦住了。

  “这个,”他展开扇面对着娄新霜,“是用塔拉的骨头做的。”

  “师兄?!”

  秦宿舟无视了晏珏的惊异,对着陡然怒意加深的娄新霜继续道,“她是被你杀死的。”

  “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塔塔!”娄新霜大吼一声冲了上来。

  秦宿舟向后退了一步,用扇子抵住了他的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人能杀死塔拉,除了你。”

  “你恩将仇报,杀死了楼兰子民;你罔顾情意,杀死了塔拉的同伴;你身陷泥泞,塔拉只能自绝经脉来救你!”秦宿舟掌中一热,包裹骨扇的火焰大作,灼伤了娄新霜的身体,他好像能感知到伤痛一般,捂着灼伤的地方踉跄着退开了两步。

  “是……这样吗?”

  “清醒一点。”秦宿舟收起扇子,“睁开眼睛,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娄新霜茫然地环顾四周,地上到处都躺满了正在腐烂的尸体,辨不出面容的人交叠着、横躺着。记忆里的鲜红反噬,决绝的痛楚,崩塌的身体,在他手下血流成河……

  不知何时开始,黑暗和鲜血结成蜘蛛网盘满了脑中,他开始变得嗜血与杀戮。

  可最最开始,明明他只是想要从青城剑无双手中保护下他爱的这一寸土地啊!

  他还没有娶她回家。

  他只是想娶她回家。

  他最终毁了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处。

  “我……我不是这样……我不想……我不想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在空旷而死气沉沉的楼兰城中,娄新霜仰天大喊着,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身体,肋骨、内脏、灵基……好像将自己的身体撕裂就能了却记忆里的痛苦。

  灵力消耗殆尽的时候,娄新霜的身子已经被他自己撕碎了,却仍然死不瞑目地仰望着天空——一丝日光从云端后显出,落在这一片满是疮痍的大地上。

  “他们俩倒好,死得都够惨,还算般配。”晏珏看着娄新霜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是这种结局呢?”秦宿舟看着手中的扇子,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塔拉也好,李兰儿也好,为什么都终究不能得偿所愿,天人永隔……”

  无力感从心底腾起。

  好像她们的故事都是一个自作自受的死结,都是因为爱错了人才导致这种凄惨的结局,甚至想找一个罪魁祸首报仇都找不到。

  “绝对有人在幕后推动这一切,”晏珏看透了他的未尽之语,“牧恒也好,林月亭也好,白言也好,娄新霜也好,都是因为魔魅尸体的影响才会变得杀戮暴虐。”

  “表面看上去他们都是自己接触尸体的,牧恒为了炼药,林月亭为了美容,白言为了增进功力,娄新霜为了保护楼兰堡,”他顿了顿,“但你别忘了,是有人告诉他们魔魅肉是个好东西,有人故意挑唆他们征战。”

  秦宿舟蓦然抬起眼睛,“罗柳!”

  “再有,塔拉未提及的一点,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晏珏声音沉了下去,“是谁将李兰儿作为虎符给了娄新霜的?”

  “你知道,对吗?”秦宿舟眯起了眼,“之前你说过碧海角水深。”

  晏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也只是有猜测而已,用瞳言术看看吧。”

  秦宿舟低下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娄新霜,所幸身体碎了,他的头部还完整。他深吸一口气,蹲在他身旁,拿出了白玉铃,字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都快要被什么东西碾碎。

  “白玉瞳铃,无舌而言。以眼为口,尽述汝往!”

  ……

  娄新霜的回忆很清晰,他外出的时候发现楼兰堡被攻打,第一反应不是折回大漠,而是赶去了碧海角求救。可笑的是,挑唆白言攻打楼兰堡的也恰恰是罗柳。

  娄新霜急匆匆地冲进碧海角,那时候的碧海角还很冷清,没招几个弟子,大多事务都是罗柳在亲自操持。因此他很容易便找到了忙碌的罗柳。

  “罗……姜山仙长呢?”娄新霜说话的时候似乎咬了下舌头。

  “他?闭关了啊,从人魔大战之后就一直闭关了。”罗柳回过头,略带斗鸡的眼一直没有焦点地乱飘,显得有些滑稽。

  “你——”娄新霜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话,“我要带他出关。”

  “你这似乎不是求人的态度吧?”罗柳的嘴角扯了扯,“姜山是我碧海角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他是不可能出关的。”

  娄新霜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大致可以想象那时候的他该有多窘迫和愤懑。

  “罗柳,”他再开口的时候,情绪已经敛下了,“人魔大战之时你做的事我并不是不知道。”

  “哦?我做了什么?”

  娄新霜的语气有些颤抖,“我没想到罗柳会告密,但你把这件事嫁祸给赵翎,是□□裸地残害忠良!”

  罗柳的斗鸡眼滑稽地转了转,似乎想落在他脸上,但仍然失败了。

  “你特地跑来就仅仅来与我絮叨这些往事?”他哼了一声,“还是说,你想借这件事要挟我,让我放姜山出山?”

  “你——”

  “放了姜山是不可能的,”罗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但看你楼兰堡现在水深火热的,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法子。”

  娄新霜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到了嘴边终是没有出口。罗柳拍了拍手,他身后那片黑暗中蓦然显出一双红眸。

  “介绍一下,这是我从林月亭手里拿来的好苗子,”罗柳道,“李兰儿,当然,现在她可以称为虎符。”

  ……

  要不是晏珏拦着,秦宿舟差点把铃铛捏碎。

  “师兄,冷静,铃铛无罪啊!”晏珏在他手里把可怜巴巴的铃铛抢了回来。

  “我当时就该先杀了罗柳的!”秦宿舟一拳砸在墙上,气得双目赤红。

  “那……”

  “去碧海角。”秦宿舟抬手招来小满,让他留一部分在这里清理后事,另一部分跟他去一趟青天涯碧海角。

  “其实我跟罗柳也有些恩怨,不如我去替你杀了?”晏珏在他身后道。

  “我没听错吧?”秦宿舟回过头,挑了挑眉,“你这个向来苗正根红尊老爱幼的好娃娃,要去杀了你师父?”

  晏珏眨眨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秦宿舟眸色沉了沉,“你还敢提?”

  “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晏珏尴尬地挠了挠脸,“李兰儿的镯子还没找到,不然师兄——”

  “她镯子里就是我爹的事情,现在我都知道是谁害得我爹,镯子也不是那么重要,”秦宿舟打断了他,“倒是你,话里话外不想我去碧海角是几个意思?”

  “我怕师兄过去受欺负不是?之前那会儿闹得多不愉快……”晏珏还想掰扯两句,在秦宿舟审视的视线下,讪讪地住了嘴。

  秦宿舟眉毛一抬,唇角一弯,酿开两个梨涡,“行啊,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去也成。”

  晏珏身子一僵,脑袋一缩,顿时住了絮絮叨叨的嘴,抄着手吹着口哨飞似地溜走了。

  秦宿舟早料到他该如此,轻哼了一声,看着他灵活地蹿出了院子。

  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晏珏他……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发过烧了?不,应该说是离开圣阁之后就再也没烧过。

  秦宿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朱砂痣微微泛着热意,按上去的时候总觉得内心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被牵动了,激起一连串的酥麻。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最后一个地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