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珏,晏珏!”秦宿舟拍拍他的肩膀。

  晏珏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回过神,搂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地环了环,“我们升天啦?”

  “升你个屁!”秦宿舟踹了他一脚,扯开两个人,“这是个循环,我们回来了。”

  晏珏原地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才心有余悸地认清了状况,“哇,真回来了诶,刚才吓死我了啊,师兄你给我抱抱好不好——”

  “少来,你三岁啊?”秦宿舟白了他一眼。

  晏珏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明明刚刚都抱我了。”

  “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晏珏不由得侧过头去,看到他抿紧了唇线。

  “因为?”

  “……”

  回答他的是秦宿舟沉默的背影。

  “师兄?你去哪儿?”晏珏追上几步。

  “……”

  “师兄要是不知道去哪儿的话,我觉得倒可以去之前她们说关押犯人的牢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真凶的线索,”晏珏跟在他身后,“林月亭说的……在城西吧?”

  秦宿舟脚步一顿,然后往西面迈去,“你说得对,既然已经有二十八例了,很难说这些凶手背后没有什么组织。”

  “嗯!”晏珏快走两步与他并排,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肩,笑得一脸慈祥,“师兄刚刚是不是害羞了?”

  秦宿舟:“……”

  晏珏:“别想抵赖,我看到你脸红了!”

  秦宿舟:“……”

  他就不该对晏珏审时度势的能力抱有任何一丝的期待和欣慰!

  ……

  镇子不大,屋子倒是不少,可哪个看着都不像牢房。无奈之下,他们不得不挨个排查下去。

  不知几时,街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二人装作旅客在一旁的果摊儿上挑挑拣拣,眼角余光瞥见青城剑无双的弟子押着先前在青楼里见着的那小倌儿往西面去。

  “算算时间是差不多。”晏珏抬头看了看高升的日头。

  “快跟上。”

  二人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了一段,见青城剑无双弟子将人带进了西面的一处荒废的山坡背后,那牢笼竟是挖空了一座山头临时造出来的,也难怪找了那么久都找不见。

  瞌睡的看守被那弟子训了一通,连连道歉才将人送走以后,没一炷香便又睡着了。

  “要进去吗?”晏珏问秦宿舟。

  秦宿舟想了想,“来都来了,进去找个人问问,指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二人矮着身子轻而易举地便摸入了牢中。里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凿出的两三个巴掌大的洞能透过光来。不大的山洞里,铁栅栏隔出了几十间仅二人宽狭小的房间,还有大半没有住满。

  二人粗略数了数,牢里关了约莫是二十个左右魔魅的样子,跟死者人数也对得上去,基本上是一个魔魅吸取了一到两个修士的灵力。可奇怪的是,这些进入牢狱的魔魅都闭上了眼缩在屋子的一角,他们在牢中走动,竟无一人睁开眼来看。

  “也难怪外面的看守这么光明正大的打瞌睡。”晏珏摸了摸下巴。

  “会不会是有人控制住了?”秦宿舟蹲在先前那小倌儿的房前,敲了敲铁栅栏。

  哗啦啦——栅栏摇摇晃晃,敲击着山石洞壁。

  秦宿舟面前的小倌儿突然睁开了眼,血红的眸子无神地盯着他。

  一阵风卷着湿润的泥土气味从山洞的缝隙中传来,宛如惊蛰春雷一般惊醒了满屋子的魔魅,一双双血红的眼在黑暗中次第亮起,仿佛群狼围捕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央的二人。

  “不妙。”秦宿舟面色一沉,捅了捅晏珏,“落日没灵力用不了,冥骨给我一只,我们一起冲出去。”

  “喏。”

  秦宿舟拿到手掂了掂,刚要使,却发现了不对劲。

  “剑身呢?”秦宿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废铁一样的剑柄,“你想让我拿这玩意儿把他们的脑袋都敲开花?”

  “剑身是用我的灵力凝聚而成的,”晏珏无辜地看着他,“别瞪我,师兄的落日弓不也这样。”

  周围的魔魅窸窸窣窣地起了身,捏豆腐一样捏碎了面前的栅栏,缓缓踏出牢房以他们为中心聚拢而来。

  “那我俩现在岂不是手无寸铁?”秦宿舟头皮一阵发麻。

  晏珏苦哈哈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师兄早就知道,否则之前天塌的时候我抱着你等死作甚?”

  “那现在……?”魔魅包围圈已经不断缩小,无论是不正常闪烁的红眸还是泛着利光的指甲都明明白白地昭示了来者不善。

  晏珏把两坨冥骨废铁塞回储物戒,向秦宿舟悲壮地张开双臂。

  “师兄,来吧,接受死亡吧。”

  秦宿舟:“……”

  ……

  于是,他们第三次来到人头攒动的镇门前。

  “糖葫芦啊糖葫芦,果大又甜水又多啊——”

  晏珏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背,转头看向秦宿舟。

  “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些魔魅一定不是按照自己意志在行动的。”秦宿舟摩挲着下巴思考,“他们突然集体动作是因为我们,还是本来就会如此呢?”

  晏珏挠了挠头。

  “还是得去看一次才行。”秦宿舟得出了结论,抬眼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有!”晏珏朝他张开了双臂,“刚刚师兄为什么不抱我?”

  秦宿舟:“……”

  “诶!疼疼疼!师兄别捏耳朵!要掉了啊啊啊——”

  “你要命啊你!”秦宿舟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他,“能不能靠谱点儿?师弟师妹不在就这么快现原形?快想怎么出去啊!”

  “那那那那就按照师兄的想法来……松手啊嗷嗷嗷!”

  秦宿舟深深地为自己不成器的师弟叹了口气,勉强放过了他。

  正事要紧,这混头等出去再收拾也不迟。

  “真疼啊,”晏珏在后头嘀嘀咕咕,“原来师兄不是因为快死了可怜我一片赤诚之心才抱住我的,那是为什么啊……”

  秦宿舟向西的脚步猝然一停,回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晏珏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师兄,耳朵真不行了,再捏真的会掉!”

  秦宿舟唇角一弯,酿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晏珏一身鸡皮疙瘩乱窜,下意识要逃,结果还是没能来得及逃离那双魔爪。

  “脸更不行啊呜嗷嗷嗷,我没脸我就失去了一切啊,师兄快住呜嗷嗷嗷嗷——”

  秦宿舟看着面前被自己扯成大饼的脸,挑了挑眉,“你自己也知道啊?”

  晏珏是真的很痛,一双桃花眼被蹂躏得眼角泛红,满含泪光,可怜兮兮地拼命眨着。

  秦宿舟轻哼了一声,伸手弹了他个脑瓜崩儿。

  “活、该。”

  晏珏在原地揉了好一会儿自己的脸才找回了知觉,赶紧追上了前头秦宿舟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师兄好像……很开心?

  ……

  有了上次的经验,二人在林间埋伏许久,喂饱了不少蚊子,才等来狱中魔魅大乱。

  在牢狱外才看得清楚,一声遥远悠长的笛声传来,牢狱中便渐渐传出了骚乱之声。不多久,赤红着双眸的魔魅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出了牢房。最前头那人手臂一伸,悄无声息地掏空了瞌睡看守的灵基,将其中的灵力凝结成了金色的珠子吞下。

  “你看,他又吞下了灵力聚成的珠子。”秦宿舟轻声道,“按道理来说,若是化为己用,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吸收了不就行了?”

  “师兄的意思是……”

  “可能这灵力并不是他们自己用的,而是献给别人的。”秦宿舟眯了眯眼,“他们走了,我们跟上。”

  为了避免上次的悲剧,他们这次缀得很远。跟着他们往西走了不知多远,翻上了一座小山,魔魅才停了下来,齐齐地坐在山顶等待着。

  这时候已经日暮西垂,秦宿舟与晏珏停在了半山腰,跟这群魔魅一直等的时候,突然见林月亭和李兰儿从面前经过,却好似没看到他们两个一样,直往山顶蹿去。

  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跟着她们往山顶又靠近了些。

  一晃的功夫,日头彻底落了下去。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山顶上等候多时的魔魅终于有了动作。

  魔魅们齐刷刷地站成了两排,不多久,一个女人从山间跃来,一身红裙飘飘,多半也是哪个风月场的姑娘,浓妆下的眉目间尽是风尘之气。

  秦宿舟不由得侧目看了看晏珏,晏珏正蹙着眉看着前头,月色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投下一道道玉雕的阴影。

  魔魅向来以美色著称,无论男女都是千里挑一的姿色,但凭良心说,不论其他,他还是觉得晏珏长得比面前这几十个魔魅都赏心悦目。

  要是更靠谱点儿就更好了。

  “王!”二十多个魔魅一声齐呼,刷拉一声跪了下去。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摆了摆手,“东西一个个都呈上来。”

  魔魅闻言,便依次向她面前走去,吐出吞入腹中的金珠子送到了她面前。

  “这个所谓的王好像没有被控制,”秦宿舟低声道,“不像别的魔魅看上去呆愣愣的。”

  “嗯。”晏珏点头。

  “那她是幕后凶手?”秦宿舟拧眉,“可她也只是收了珠子并没有使用……”

  红裙女人将金珠一一藏好,挥了挥手,所有魔魅得了令,慢慢地下山回去了。

  晏珏垂了垂眸,“我大概知道了。”

  “嗯?”秦宿舟刚想仔细询问,却见前方不远处的林月亭和李兰儿也动身,从另一边下了山,便放下了思绪招呼晏珏赶紧跟上。

  “这件事跟林月亭她们还有关系吗?”晏珏问。

  “这案子到这里看上去就是那个女人做的,跟李兰儿和林月亭不相干,”秦宿舟边警惕地盯着前方的人边道,“但别忘了,是李兰儿建造的这个结界,怎么可能只为了叙述这么无聊的事情?况且她和林月亭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

  话音戛然而止,秦宿舟突然拧头提着晏珏的领子就回头往山上跑。

  “什么?”晏珏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回答他的是身后扑簌响动的机关声音。

  符咒埋伏的箭矢如天网般密集地扎向他们方才站立的那地方,所幸秦宿舟反应足够快,最后一支箭矢落下的时候,他们二人将将跑到咒术发动的范围之外。

  回头望去,前面踩动机关的李兰儿和林月亭俨然被射成了筛子。

  “这是怎么回事?!”晏珏趴在山顶往山下探头看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

  秦宿舟快速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回来,但仍然为时已晚,只见仍然年轻的白言带着青城剑无双的弟子从暗处闪身,视线一扫,直直地落在了山顶。

  “山顶还有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