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执宰大人的宠妻日常>第44章 

  败露

  梁锦在屿楼点了一堆酒菜,还是坐在临窗的位置,昨夜下了雪,又是一地银砂,桌子底下搁着炭盆,并不怎么冷。

  只是何长春来的时候就不似他那般玉树临风了,人家披的是一件棉絮的斗篷,连个毛边儿也无,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个大家的公子。

  梁锦心道很好,越是这样,越能成事儿,便站起来相迎:“辛苦三哥携风裹雪而来了。”他举起温好的酒,递给何长春:“先喝杯酒暖暖罢。”

  何长春从未见过他这样殷勤的样子,有些怔愣,回神过来后,连忙接过来:“当不起,我与你一般大,还是叫我名字吧。”

  这样也好,省得嘘寒问暖了,梁锦坐了回去,将酒饮尽,别有深意的看向他:“长春兄想来是猜到我约你的用意了?”

  “望梁兄直言。”何长春夹着菜,既没有恭维话儿,也没有谄媚的笑脸。

  “那我直说了,”梁锦掏出一叠澄心纸,推了过去:“前些日子,须问中了毒,我绑了他身边的一个丫鬟,审了才知道,她是受了你家大夫人的指使来毒害须问,我原想将递状纸到衙门,可终究我们两家也算亲戚,不好把脸撕破,只好找了你来相谈此事。”

  何长春眼都没抬一下,嘴里嚼着东西轻笑:“梁兄要顾及的只怕不是我们两家的脸面,”他搁下筷子,这才抬起头来:“是我四弟在你们家不受重视,你若告到衙门去,你家里只会坐视不理,我父亲再去走动一下,此时就能了了,你不甘心。”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功夫,梁锦扫了眼那叠纸,示意他看:“这都是罪证,我知你在家里也是处处受气,不如拿了去,给自己翻翻身。”

  “你想要怎样的结果?”何长春没轻易应承。

  “我就一个条件,”梁锦站起来抖抖袍子,准备要走了:“叫她别在出现在我和须问面前,听都别让须问听见,至于是死是活,你看着办。”

  何长春跟着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问:“你怎知我一定会答应?我若不办呢?”

  梁锦连头也没回:“这于你我都是双赢的事儿,况且他日同朝为官,你还要靠我提携。”

  真是大言不惭!可何长春不再说话了,目送他出了雅间,捡起桌上的罪证细看,里头一字一句,都是他扳倒许氏的机会,可是不够,许氏下头还有两个嫡子,他头上还压着两个哥哥,他还得再想想法子……

  这还是梁锦长到这样大,头一次以权势压人,亦是头一次,想要一个人的命,他记得爷爷说过,朝堂之上,搅弄风云,翻手之间,可能就是人命,他想,就当是提前磨炼吧。

  至家,已是夕照,梁锦将斗篷递给华浓,直去里间,何须问果然在书案上俯首,提着笔不知在写什么,梁锦轻轻凑到他身后去看,是个词:日照残云昏晓,琼玉轻枝西墙,裘罗不记秦淮坊,明月满花堂。

  这是想娘亲了啊,梁锦赶紧倾身下去,在他眉尾那颗小痣上亲了一口。

  何须问这才发现他回来了,扬着脸问:“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他想起来一事,觉得好笑:“你那三哥怪得很,一来就只顾着吃,我先走了一步,他也不送,还坐回去吃。”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间疾苦,何须问往椅子边上挪了下,让他挤着坐:“我们那位大夫人,总是苛刻他们一房的用度,他这些年,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锦心疼病又犯了,紧紧搂着他:“没关系,以后什么好东西我都给你留着,让你吃穿用度一应都使最好的!”

  他又这样毛手毛脚的,何须问把手给他扒拉下去:“你端正好。”

  一个要挨,一个不让挨,好一阵推拒,直推到谭青瑶裹着狐皮斗篷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食盒,搁在桌上,捧着手说:“夫君,我在奶奶那用饭,奶奶让我给你带回来的灯盏糕。”

  梁锦还在椅子上跟何须问挤着,也不打算起来,瞥了眼食盒,十分不在意的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谭青瑶讪讪的,转念关怀起何须问来:“少夫人的膝盖可好些了?这几日又寒起来了,可得当心。”

  梁锦不在那些日子何须问正病中,也不见她来探望,如今又想起来问了,何须问只是客套的点点头:“多谢你。”

  一时说完,再没别的,谭青瑶还干杵着,一双眼睛偷偷往梁锦身上瞟。

  梁锦连食盒也不曾打开,提着纸细看上头的词,好一会儿没声儿,他以为谭青瑶已经出去了,谁知一抬头,还在:“你怎么还不走?”

  谭青瑶不知盯着什么正出神,被他一惊,有些慌乱:“妾,妾这就回去。”

  梁锦随即眼睛又落到纸上,他就是这样的,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她。

  谭青瑶一步一晃,想着,其实是他是个多贴心的男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分一点给自己呢?

  她晃出屋子,眼里空洞,没看见端药进来的华浓,迎面撞上,被撞了一滴眼泪出来,怕人看见,赶紧擦了往后面去。

  华浓回望她的背影片刻,心里毛毛躁躁的不是滋味儿,把药端到书案上后,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叫了梁锦:“少爷,您来。”

  梁锦看她在招手,恐怕是老夫人那边儿又有什么话说,不好当着何须问的面,他便跟着去了外间。

  “少爷,我有话,不知该不该说……”华浓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担心是自己想多了。

  梁锦最烦人忸怩,作势把脸一沉:“说吧,”他往里头望了一眼,压着声音问:“是奶奶那边儿又有什么风声了?”

  华浓压近了才敢说:“少夫人中毒之前,我……似乎是见长生和杜翠有些来往,……按理说,一个院儿里伺候的,关系亲厚也无妨,可奴婢心里总是有个疑云……或许是奴婢疑心了。”

  下人的事,梁锦不清楚,可事关何须问,他就不得不留神了,连忙喊了云裳也进来:“华浓说的,可是真的?”

  云裳只好如实相告:“是有此事,那两人有段时间常凑在一起,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梁锦听后,瞅着墙面瞅了片刻:“……你们平时给我留意着那个什么翠,若我不在时,谭青瑶要来屋里给少夫人请安,你们也得寸步不离的盯着。”

  两人一一应了,这才忙各人的去。

  梁锦又打帘子进去,见书案上的药碗已经空了,何须问嘴里鼓鼓囊囊的,正咂摸着一颗话梅,一见他进来,就搁下书说:“这书我听说过!原来被你收了?”

  那是本杂书,记载的是些奇珍异事,是前几年一个颇有才学的游子所著,在白玉楼与梁锦吃了几杯酒后便送了他,只此孤本。

  “这不值什么,”梁锦凑过去,烛火一晃,是他不留神推动了书案,又挤在了椅子上,他把脑袋搭在何须问肩头,和他一起盯着那本书,其实全然没有看进去。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卿卿,腿疼吗?”

  说话的热气儿喷在何须问脖颈上,使他缩瑟了一下:“早就不疼了,怎么又问?”

  他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梁锦看了,直觉得心被扎了下,还是疼,他怀疑自己得了心疾,恐有一天,栽个跟斗就要一命呜呼了:“你说为何世间会有这样坏的人?总不希望别人有好日子过。”

  何须问转过脑袋看他,以为他是说许氏,便答:“可能是她自己日子不好过罢。”

  “……”这话在梁锦心里激不起半点同情,他盯着何须问手里的书,不经意地问:“我不在时,谭青瑶常来给你请安么?”

  这话头转得奇怪,何须问以为他是又得了老夫人什么话:“不常来,就是院里碰见了点个头。”

  梁锦看他一眼,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看着猛然凑近亲了一口,抽掉他手里的书,把人抱起来,进了卧房,搁在床上。

  这是不知又抽什么疯,何须问拉了被子,警惕的往后缩:“你歇一夜吧!”

  梁锦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捧腹大笑:“你想哪里去了?”在何须问恼羞成怒的目光中,他终于止了笑,把那本书递到他手里,替他拉了下被子:“翁着被子看,暖和,你且看书,我到后面去一趟,等我回来。”

  自打何须问搬过来后,他是甚少往后面去的,偶有时候也是跟何须问去给那棵松柏浇水,这摆明了是要去找谭青瑶了,何须问心头紧了一下,没由来的有些悲怆:“你去做什么?”

  梁锦故意逗他,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的嚷道:“我去生个儿子!”

  何须问分明是相信他的,却还是不放心:“你什么时辰回来?”

  这下,梁锦才看出他是真不高兴了,赶紧握了他的手:“逗你玩儿呢,我有个事儿要问她,问完就回。”

  两人依依惜别,场面看着着实好笑。

  刚踏出屋,梁锦就真笑起来,无声的,开怀的,连外头的天都不觉着凉了。他连灯笼也没打,没几步路,等到谭青瑶房门前时,已换了副面容。

  是杜翠来开的门,一见他,满脸错愕往屋里去报:“小姐,是少爷过来了!”

  谭青瑶正在床上歪着,一听这话,赶忙顺了下头发,理了下衣裳,一双眼睛盯着外头看,又喜又惊,眼巴巴的眨了几次,梁锦终于打帘子进来了。

  这次梁锦并未坐在椅上,反而坐到了床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可怨我?”

  突如其来的四个字,道尽了谭青瑶一生心酸,可梁锦能来,她就不怨了,反而羞赫的垂着头:“夫君说的哪里话,妾怎会怨你呢?”

  “哦……”梁锦嘴角含笑,却不似和善:“那你是就是怨少夫人了?”

  谭青瑶这才明白,他不是来留宿的:“夫君怎么这样问?”她假装懵懂,一脸温柔:“妾打新婚之夜起,就记着夫君的话,处处敬重少夫人。”

  没有证据的事,想来她是不会认了,梁锦了然的一笑,将话锋转过:“我记着,你父亲是兴平县令?”

  这是威胁了,谭青瑶坐直了身子,警惕道:“正是,”她一转眼,忙替自己辩白:“不知夫君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我自进府以来,从未有过什么不规矩的言行,一心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夫君半点怜爱……”

  梁锦打床上站起来,望着床头的蜡烛,负手道:“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不规矩,我只是疑心,”他说得一派坦然,毫不亏心:“我这人一疑心,就吃不好睡不好,得把这个疑惑剔干净了才能罢休……”

  这样不讲道理,听得谭青瑶一愣,面上却仍绷着笑:“想必夫君是为少夫人受伤之事?也是该警醒一些,这院子里人多事杂,我也日日揪着心睡不踏实。”

  梁锦哼笑一声,打帘子走了,传来一句:“你父亲还能不能升官儿,看他的造化了!”

  听着牛头不对马嘴,谭青瑶却留了个心眼儿,梁家只手遮天,虽从不仗势欺人,可要欺起来,也真叫人害怕,她赶紧换来杜翠吩咐:“快!写信给父亲,让他防备着!”

  迢迢千里,一封信送到,也得月余,谭青瑶提着一颗心,以待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