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朕以为他弱小可人>第91章 

  天不亮,容煜被人赶出军账。

  “这是要去哪里?”容煜问了一句。

  小将没有看他,给他带上镣铐,带着他到一辆囚车上。

  另一辆囚车中,蜷缩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

  “别问了。”等那小将走后,男人才懒懒动了动身,对他道,“肯定是要去大营的。”

  “大营……”

  容煜看了远处匆忙收拾东西的人一眼。

  “北人来黎国找人,找不到,现在要打仗了。”

  男人的面庞上布满泥污,但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散漫的语气,整个人歪着,看起来懒懒散散。

  容煜看了男人一眼,问他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淡淡笑了笑:“没用的人罢了,流浪天涯,四海为家。”

  “天涯……远不远?”容煜突然问了一句,很直白的一句话,看似没有意思,可细细琢磨起来,倒是有点子乐趣。

  男人闻言,眸光略略滞了一滞,随即坐起身看了容煜一眼,道:“你呢?”

  这个穿着女儿家罗裙的俊俏男人,他也有几分好奇。

  容煜闻言,十分和善地轻笑道:“我是个俗人。”

  一个整日都不能离开这个纷扰俗世的俗人。他喜欢这个俗世,也喜欢俗世中的安居乐业的百姓。

  有烟火味的地方,就有人情味儿,容煜很贪恋人间的点滴。

  男人闻言,不禁仰天大笑了几声。这笑声配着囚车与荒野,更格外苍凉一些。

  耳畔有鸦啼声传来。

  容煜身下的囚车动起来,这是头一次以另一个身份来打探燕国军营。

  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穿戴整齐的要去同一个地方。

  .

  拉着囚车的是一匹老马,走上几步都要喘很久。

  容煜容煜慢慢悠悠的晃着。

  一路走来两侧都是高过人的杂草,前路也不大好走。这条通往大营的路一定是新开辟的。

  他还没等来传闻中的安小将,就要前往大营了。

  容煜将背在身后的手腕转了转,静静看着崎岖不平的前路。

  一行人走走停停,三日才出了这片草木茂盛之地,来到一片荒原。

  一路上看到夹道有不少的尸体,看穿着打扮像是黎国的人,老人居多,另外还有一些瘦的皮包骨头的年轻人。

  有士兵前去查看了尸体,过了许久才跟领头的人回话。

  “看样子,是病死的。”

  领头的人闻言,微微蹙眉举起了手中的剑。

  身后的人都从行囊中取出面罩,戴在面庞之上。

  专门有人过来给容煜也送了一个。

  “发生什么了?”容煜问了一句。

  “瘟疫,南边比北方凶一些,你们都小心点,咱们的药草不多了。”那人说完又递给后方囚车上的男人一个,然后匆匆入列。

  疫病,南边的疫病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南方的疫病,五年前就有消息从内院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了。

  五年的时间,从南边带过来的疫病,北方都快要灭绝了,怎们南边还有这样多的人病死。

  宫凌身在高位,竟然真的只顾着征伐,忘记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

  容煜回头,是那日见到的囚车里的男人。

  “你笑什么?”

  “笑朝廷无用,父母官只受供养,却从来一毛不拔……算什么父母官。”

  在这疫病连年的时候,赋税却一日比一日重。黎国手握重权的那些人,分明都是催命的无常鬼才对。

  一行清泪划过面庞,男人背对着容煜,望着头顶上的天。

  没有哪国的人,会比黎国的百姓更为绝望。那种每天醒来,身边就又少一些人,日复一日,从不见希望的感觉,生不如死。

  “你是黎国人罢。”

  还一定是个没有受朝廷重用的文人,不然说不出这样惆怅又深刻的话来。

  男人没有说话,只任凭脸上的泪水风干。

  容煜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自讨没趣儿。

  这世上,什么都缺,唯独两条腿的文人不缺。

  空读了满腹诗书,遇到些磋磨便归隐山林,填词作赋,假意豁达,全然忘记了自己要为苍生谋福的初心。

  容煜欣赏的,是真正恬淡逍遥山水与青山绿水为伴的人。

  朝廷如何,终究不能只是在外头胡乱言语,要去参与,身在其中,才有阐述甚至改变它的机会。

  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囚车也跟着前方的队列快了起来。

  容煜早些年跟着顾云一同混进过黎国的军营。

  军粮充盈,军饷也从来不缺,但大营内风气不太好,赌风盛行,只要不打仗,将士们一大半都在赌桌或青楼里。

  比起黎国的军队,燕国的将士们更为简单。

  饿了便按时用膳,吃饱了便继续戍守边防,闲时与同伴高谈阔论,永远不会怠惰消极。

  简单到纯粹,已然十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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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走了许多日,队伍才停在半山腰。

  听军中的一位小将说,是遇到了大营过来的一支队伍,上头的人在指导军务。

  这个上头的人,大抵是顾云内院手底下的。

  只有内院来军中时,将士们才不知如何称呼具体职位。

  今夜的月色不错,一行人走了许多日,满面尘灰。

  后山有泉水,将士们轮流去洗漱。

  容煜在地宫时是见不到活水的,唯有那里的宫人会在送清汤寡水时弄一盆水来。

  顾不上夜风寒凉,容煜也想去松泛松泛。

  看守他的人见容煜也想去,垂眸思量了片刻,道:“等会儿吧,等没人了,我再带着你去。”

  “多谢。”

  容煜说罢,看了后方囚车上的男人一眼。

  男人倒在角落,应是已经入眠,倒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一直等了一个时辰,所有人才都回来。

  看守的人为容煜打开囚车,但并未解开容煜手上的镣铐。

  “你得带着这个,还要蹲着着人,不然我会受罚。”到后山时,那人嘱咐了一句。

  有些腼腆的人,几乎不曾直视过容煜的脸。只说了几句话,脸便憋得有些发红。

  容煜点了点头,往水边去。

  脚腕上的锁链磨在地上发出细碎的身影。

  岸边并不是想象中空空如也,在临水的石头上,容煜发现了一身衣裳。

  还有人留在这里。

  并没有细看衣裳,容煜抬眸眺望远处。月色下有一个十分模糊的背影,该是哪位将士还没有收拾好。

  既然这人要在这边穿衣裳,容煜便走远了一些。

  身上是不合身的罗裙,容煜一时有些后悔没有带着自己原本穿着的衣裳。

  眼下这身女儿装,实在局促。

  夜风凌冽,容煜在高过人头的苇草间放下自己的衣裳,入了水。

  刺骨的泉水,让人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在地宫中的许多个日夜,容煜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死去了。

  日复一日的瘫在榻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体内的蛊虫自宫凌走后便没有再躁动过,想来要施计请君入瓮,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江逸白是个了不起的人,年少机敏与老谋深算都能从他整个人身上看到。

  希望他能再拖一拖。

  容煜每每想到这个人,心下总是矛盾的。若是没有那档子事,江逸白该是宫墙中他最得意的孩子,可是这个曾经乖顺的不得了的孩子,如今却要上房揭瓦,甚至骑到他的头上。

  “什么人?”耳畔传来声音。

  容煜心下一惊,直接潜入了水中。

  远处的人往附近走来,在月光渗漏的苇草间发现了一身女儿装。

  “女人……”来人轻声低低道了一句,便一直停留在附近。

  容煜快要被憋死了,方才匆忙也没听清什么。

  这人怎么还不离开。

  似是已经发现了容煜的所在,那人好整以暇地披了件衣裳,静静看着冒水泡的地方。

  军营中不会有女人。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算不是细作也不会是普通百姓。

  两个人静静耗着。

  蓦地,苇草间渐起一大片水花。

  那人抬手挡了一挡。

  容煜正想趁乱离开,突然被人扯住了腕上的锁链。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