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骁说好好好,没问题妥妥哒,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肩。

  黛颜听到叶骁在他耳边说,“有什么事你立刻跟我说,颜颜,咱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黛颜鼻子一酸,哽着声应了,一拳捶在他肩上,就此赴任。

  时序入了中秋,八月一到,为了庆贺冯映与弥兰陀之女成婚,各国使节也相继抵达。

  荣阳来的是符青主,然后他到的第一天,驿馆都没去,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重礼上门拜访叶骁和沈令。

  仨人戏都挺好,一个字儿不提当年打生打死的事儿,亲热得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叶骁强留了符青主用了午膳,符青主一出监国府,脚跟一转,就往东宫去了。

  他和冯映是旧识,一通报名号冯映便迎出来,将他引入内室。

  符青主甚至根本没有和冯映虚与委蛇寒暄一番的意思,刚一站定,他便向冯映抛出一句话:“若殿下意欲对塑月再战,荣阳愿意一援殿下。”

  冯映一双漆黑眸子闪动着宛若琉璃的光泽,定定地凝视向符青主,男人向前一步,沉声道:“阳公是塑月第一名将,除她之外,包括叶骁在内,都不过二三流货色,现今阳公已殁,塑月只有一个沈令,此人本为宦官,又曾是他国重臣,塑月即便用之也定然不敢深信,合北齐荣阳之力,我与殿下之能,定可克之,这个机会,殿下可要放过?”

  他这几句说得咄咄逼人如金石掷地又若利剑出鞘,直逼冯映身前,这要换了常人只怕早慌了手脚,可到了冯映这儿,就如一刀扎进云里,毫不着力,冯映只悠悠闲闲地踱回桌前,亲手泡了壶清茶,方自展颜一笑,像是没有听到刚才符青主说的话一般,为符青主倒了杯茶,温和地道:“这是我亲手炒的秋茶,符主看看合不合味道。”

  符青主沉吟片刻,到他身旁坐下,饮了一杯,冯映笑问:“怎么样?”

  有着一张英武面孔的男人摇摇头,“我是个粗人,对此等雅事不熟……再说我清茶喝得也少,实在尝不出什么滋味……”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一下,看向冯映,“殿下自己觉得呢?”

  冯映双手捧着杯子,慢吞吞地扬出一个浅笑,他喟叹一般地道:“我也是偶然兴起,就着新贡的茶叶试了试手……”说罢他遗憾地摇摇头,笑道:“可惜让我糟蹋这好茶了。”

  符青主想了想:“那什么时候的茶叶为佳?”

  冯映笑道:“这次有冬茶贡上来,就算被人说暴殄天物,我也要再试试。”

  符青主心内一动,冯映挽袖又给他斟了杯茶,他饮尽之后转着杯子,似乎漫不经心,“这冬茶我倒喝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冬茶最好。殿下请指点一二,我也好附庸风雅。”

  “冬茶在立冬之后采的名唤雪片,往年一般是小雪前后的茶好,但今年格外温暖,从小雪开始到大雪这段时间,可能接近大雪的时候为佳。”

  “……那,是哪里的冬茶最好?”

  冯映含笑不语,笑吟吟地看了他片刻,“……据说塑月与北狄之间,有片新地,温暖不似塞上,此处有茶,冬茶雪片最佳。虽然要立冬之后采摘,只怕茶工霜降之后就要下功夫留意了。”

  ——谁都知道,北狄从未产过一片茶叶——

  符青主立刻领会了冯映话中真意,满意地笑笑点点头。两人笑吟吟尽了一壶茶,到了晚膳时候,两人移步到水榭用餐。

  鲁王性喜豪奢,先太子则风雅万端,东宫经过这两任主人,端的是风雅富贵,不逊任何宫苑。

  东宫内有一湖极好的水,水榭建在湖心,中秋熏风暖暖,水榭面湖的窗户被打开,上头蒙着银红色的软纱,远远望去宛如菲薄一层桃花雾,衬着外头碧树银桂与万顷绿波,极是好看。

  湖里还有一只乐船,上头乐师奏乐,二八小娘手持红牙檀板,唱了一首《春日宴》,风送清音,分外雅致。

  两人落座,冯映也不要人伺候,他亲自招待,两人吃完正餐,太监奉上点心果品,冯映亲自清烹了一壶阳羡龙凤团,呈上来的全都是北齐特产,符青主都没吃过,里头有道奶房签,酸奶挤压之后,卷入盐渍荔枝和糖渍樱桃,类似乳酪,但是远比乳酪柔嫩甘美。

  这些虽然美味,但是都还普通,唯独一道青蟹蛋卷,只用大蟹两螯的肉,橙皮碾碎出汁,点进蟹肉,再用蛋皮卷了油煎之后蘸醋,入口鲜香微酸又有一股沁入心脾的果甜,异常别致。

  符青主吃了都不禁赞叹,“真难为这个季节寻得出鲜橙来,怕是荣阳宫里都吃不着。”

  冯映一笑,挽着袖子给他又斟了茶,“天子当食正味。荣阳□□皇帝曾有旨,天家饮食要中正平和,防着皇帝吃了难得的珍物,心心念念还要吃,劳民伤财。”

  语罢他笑了笑,“不过大家都差不多。我们北齐是天子饮馈必随民市,反是我们这些宗室吃得比宫里自由些。 ”

  “殿下未来北齐之主,现在的储君,自比宗室未免太谦。”符青主笑起来,“北齐储君之贤,天下闻名。”

  冯映笑了笑,谦虚了几句,此时窗外又奏新声,符青主凭窗而立,看着乐船上正吹箫的妙龄少女,“这小娘一曲《桃夭》,进得内廷做供奉了。”

  冯映拊掌笑道,“符主果然厉害,这班小伎确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符青主,淡淡地道:“对了,符主尚未匹配正嫡罢?”

  符青主是现任符国公的庶长子,荣阳极重嫡庶,他自己靠军功得了个侯爵,但是符家日后的爵产爵位等等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在婚姻上就非常慎重,一定要选个娘家有力的正妻,但是能匹配到符家这种程度的名门,又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拖到这个年纪还未成亲。

  看符青主叹气点头,冯映微微一笑,“我有个堂妹,其父褒王与国主一母同胞,她乃是继妃所出,今年芳龄十四,容色妍丽,姿态贵重,褒王膝下只有这么个独女,疼爱之至,正为议亲伤透了脑筋,不知符主意下如何?”

  符青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沉吟,自荷包中取出了半片令符,往他面前一推,“殿下所许,必然是好的,那下官就留此为凭,以作日后之证。”

  这是排阵时候用的,两片合一,即可让士兵知道该往何处去。

  冯映微微眯起了那对漆黑的眸子。他很清楚,符青主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柔和地笑着,将那半片令符收入了香囊之中。

  “……那就,烦请符主,侯我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