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字斟句酌地道,“……我想了很久,三郎,我想和你长相厮守,死了之后,奈何桥上我也想和你手牵手。你若先亡,你等我,我若先死,我等你。”

 

  第三十九回 尽合欢(下)

 

  

  说到这里,他白皙肌肤上微微浮现了一抹晕红,沈令有些害羞,却强撑住,取出一对极小的匏瓜做的木杯,斟满了酒,他说,“若我能得一个在你身边名正言顺的名分那自是最好,若不能……”他顿了顿,面上妃色愈加浓重,他一双漆黑眸子湿润水泽,对叶骁的爱意几乎要满溢而出,他轻声道,“三郎,我不要什么红烛十里亲迎过门,对我来说那些都是虚妄……你可愿此时此地,天地为证、灿日为烛、满谷绿树宾客,与我饮了这杯合卺酒?”

  叶骁愣愣地看他,心里想,我哪里是喜欢他呢,那何止是喜欢,我爱着他呀。

  某种酸楚而柔软的陌生感情涌了上来,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沈令,然后这么长久的岁月,他所有的孤寂,那些溶溶长夜里的无所成眠、那些微笑之后的刻骨疼痛忽然全部涌了上来,化成温热的水汽,从他漂亮的深灰色眸子里,落了下来。

  沈令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叶骁眨眨眼,接过杯子,泪水仿佛是从深灰色的云层间落下的珍珠落在酒里,泛起小小的涟漪。

  叶骁看着沈令,声音沙哑,他说,阿令,我爱你。

  沈令面色柔红,他温柔地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三郎,我也爱你,你知道。

  叶骁无言,两人杯沿相触,各自饮了半杯,再换过杯子,饮下对方留下的半杯。

  匏瓜极苦,浸过的酒液也苦不堪言,但两人饮下的时候却甘之如饴。

  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沈令捧着叶骁的面孔,心满意足地道,“三郎是我一个人的了。”

  “嗯。”

  “以后我要对三郎吃醋、对三郎撒娇、要三郎哄我开心。“

  “嗯。”

  “就算最后没有名分,牌位不能放在一起也没关系,三郎,我死后,你把我烧了,研成粉,放在你棺材里,贴着你胸口放,咱们就在一起了。”

  叶骁脸上泪水未干,却笑了一声,他说,怎么老说你死在我前头?就不能我先死么?

  沈令却认真看他,轻轻吻去他颤动长睫上一滴晶莹泪珠,他面上飞红,极难为情,却一字一句,慢慢地道:“因为我自私些。没有你的日子,从今往后,我一天都过不得。”

  他只有叶骁,可叶骁还有兄姐朋友和蓬莱君。所以,他自私一点也无妨。

  叶骁伸出手,将沈令抱入怀中,柔声道,“嗯,好,”

  他笑说,只好我吃亏些,想想办法死得晚点儿。

  沈令忽然又想得远了一些,他说,我若死了,你要再去寻个喜欢你的人,剩下日子无论长久,都要好好的过。

  叶骁唇畔犹自带着笑,他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柔声道,不会的。

  “阿令,有了你,我大概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天下虽大,不会有第二个沈令,既算有,那不是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令微微一怔,叶骁伸手,像抱大娃娃一样抱住了他,心满意足在他耳边唤了他一声,“阿令。”

  “嗯?”

  “我是阿令一个人的。”

  沈令伏在他肩膀上,身边温泉白雾蒸腾,头上碧树如洗,正午灿烂的阳光流水一般从叶子上滴下来,宛若仙境,他抱着此生最珍贵的宝物,心内安宁,有无边无际温柔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叶骁把面上泪痕擦了,笑道,我却被阿令抢先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他自金匠铺子里拿回来的小匣,放在他掌心。

  盒子里一方素帕之上,是一枚纯金指环。

  主体是一只振羽的鹤,展翅向天,双翅和爪下云麓巧妙勾连,环绕连接,做工极其精致,鹤羽不过毫厘,却清晰生动,根根分明,北疆金工天下闻名,这个指环虽然出自列古勒民间,然而丝毫不逊色于塑月宫廷手艺,沈令知是他送给自己的,拈起来看了几转,点点头,叶骁含笑接过来,执起他的手,套在他右手食指上,恰好严丝合缝,鹤喙正好覆到指节,下面云纹把叶骁昔日咬出来的伤口正正好遮住,纯色黄金压在沈令白皙肌肤上,分外好看。

  “果然好看极了。”叶骁一边说一边在他指环上一吻,笑盈盈看他,那双深灰色眸子深情万种,“阿令么……知道这块金子哪儿来的么?”

  沈令一愣,摇了摇头,叶骁一笑,说阿令,还记得当初的身价钱么?

  沈令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他当初被叶骁从刑台上救下来的时候,叶骁跟行刑太监索要了他的身价钱,第二日送来的时候,叶骁还捏着他身价钱的那一小块金子故意在他面前炫耀,说看到了么?你的身价钱,我还不给你呢,就孩子气地揣走了。

  “对……就是那块金子,我打成了指环,现在,这可是我下的聘,就要环住阿令一生啦。”

  叶骁的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温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