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却是杨公子的店。”

  李广坐在叶骁对面,说完这句,便沉默不语,眼睫轻垂,显出一种冰冷的疲惫。

  叶骁没话找话,清煎了一壶茶,“新下的寿州黄芽,李师尝尝。”

  李广谢过,喝了一口,从袖中取出一个碎银角,轻轻放在桌上,“……刚才那女子的药钱,我替她出了罢。”

  叶骁没收,“救急不救穷,她需要的是宽限时日即可,而不是怜悯。”

  李广听了,沉沉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收起银角子,“……是我造次了。”

  “李师宅心仁厚,这要是都造次了,那我就不用活了。”叶骁大方一笑。

  李广却没下这个台阶,他看向叶骁,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此次来是采购药物的,问了几味冬季常用的药材,叶骁都有,但是他要量却大,每一样都上百斤的要,叶骁便有些为难,直说秋市也是要卖的,他现在没有这么多。

  今天李广问遍了所有的生药铺子,都是这个说法,他问若入冬前呢,能否凑齐?

  叶骁想了想,肯定的答:“能。”

  李广听了也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问了价格,却比街上其他铺子还公道,当场写了契书,付了订金,叶骁差人从后头取了货样,拿纸包好,装在一个匣子里,两人各自用了火漆,待交易的时候,开匣验货,按照这个品质取货。

  李广把货样收好,叶骁问他有没有订客栈,李广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他本是预计七月下旬才过来,订的客栈也是那时候的,现在客栈早满了,正想着去找个人家借宿。

  叶骁笑起来,说您是我大主顾,便暂住在我这里,如何?

  李广那双清冰般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叶骁本以为他会婉拒的时候,他却朝叶骁一拱手,“那就叨扰杨公子了。”

  李广一行被安排在偏院,叶骁踱回房间,正看到他带来的羽林卫的头领走来——这批羽林卫根据上个探子的供词,被他撒出去四处寻找图图山这伙匪徒的老巢。

  今天羽林卫将几处勘探完毕,一共四处,全部确定了位置和大概情况。

  沈令一边听一边看地图,等人出去,他笑看一眼叶骁,“殿下这次带的人,可真是精明强干。”

  “那是啊,这可不是普通羽林卫,我哥直接让我去灿家挑的人。”

  “怪不得。”沈令点头。

  塑月名门之中,阳家第一,世代后族的缘故,叶骁的母亲就出身阳氏,而灿家名列第二,就是因为灿家世代为皇族死卫,真真正正和叶氏皇族同生共死。

  叶家的亲王和王姬甫一落地,灿家就会选出与之年纪相若的一人,成为他们的死卫,灿灿就是叶骁的死卫,她人生唯一目的就是保护叶骁,若叶骁身亡,她也需以死相殉,对于叶氏皇族而言,身边的灿家人大概是比妻子儿女还要亲近的人了。

  而灿家族长一直负责皇室亲卫的训练,他们训练出来的羽林卫,真真正正战力惊人。

  然后显仁帝一口气让叶骁带走了三十个——真宠溺啊。

  和李广一起吃过晚饭,两人回房洗漱完毕,沈令嘀咕了一会儿总觉得李广眼熟,但是又真完全想不起来云云。

  叶骁说我倒觉得他和你有些相似。

  沈令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了一句,我可没有他生得好看。

  叶骁摸摸下巴,点点头,说他生得确实比你好些,说完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倒不在长相上,你们二人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但要说不一样呢……也不一样,你最冷的时候,看着也比他多几分血性。”

  李广看起来,像是冰冷又疲倦的,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

  这句他却没说出来,沈令看他一眼,心里想,我若是小性些,你那一句没他生得好看,就足够我把你饿上一天了。但他本身也不认为自己生得有多好,也不在意这种事,没再说话,只拿着地图算距离,叶骁站在他旁边看,过了一会儿,伸手把地图拿走,单手拈着他下颌,柔声道,“沈侯,张嘴。”

  一颗赭红色药丸被喂了进去,沈令嚼了嚼咽下去,说,有点涩。

  叶骁笑出声,“你都不问我给你吃什么?”

  沈令在他掌上抬眼看他,微微一笑,“只要是你喂给我的,□□我也咽了。”

  叶骁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是药,你算算日子,今天七月十五了,我预备着以后要出门熬药不方便,和颜颜合成丸子,我起了个名字,叫应神丹。”他顿了顿,“早些歇息,我抱着你睡。”

  两人之前约好,叶骁绝不把“昆山碎”用在“泥销骨”上,沈令点头,伸手把两人身上外衣除了,叶骁抱着他钻进被里,将他整个搂在怀里,叶骁身上热,炕又暖和,一股热意蒸得他上头,面色薄红,宛如抹了层上好胭脂一般。

  叶骁看了心动,搂住他又在面上啄了几下,他亲得沈令痒,便把面孔埋在他怀中。

  去年的此时,是“泥销骨”第一次发作。那时候他手筋断了,只有窈娘守着他,而现在,他睡在心爱之人的怀中,被小心呵护。

  沈令心里无比满足,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却是:“……我觉得李广有蹊跷。”

  叶骁一点儿都不觉得此种旖旎时刻说这个有什么不对,他一本正经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我今天就顺了他的意思,把即将有大量药材在秋市前运到列古勒的事散了出去,一切都按照计划来。二十六动手。”

  “嗯,如果二十六把土匪引出来了,他们一定会在阿娘口动手,然后,运回图图山旁边的仓木那里。”

  “沈侯说了是,那就一定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