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奸臣他一心向死>第74章 你就是喜欢我

  耳边似乎又响起少年慵懒嗓音:“这镜子不好, 看不清楚,来日我送你一面水晶镜。”

  那时候在照月阁里,他坐在梳妆镜前, 看见昏黄铜镜里自己有些模糊的脸,宣阑靠的很近, 两人之间的氛围甚至称得上融洽。

  窗外似乎下起了夜雨,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更深夜静的时候,他房里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意味不明的搂着他的腰, 逼他自己握着水晶镜,逼他去看镜中他自己的脸。

  江尽棠眼睫颤了颤,冷声道:“不喜欢。”

  “不喜欢?”宣阑笑了一声:“我觉得很衬你, 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江尽棠抿了抿唇角, 道:“放开我。”

  宣阑没放。

  反而收的更紧,用自己的胳膊把江尽棠那把窄腰完全勾勒出来。

  江尽棠的背脊完全的贴在宣阑滚烫的怀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囚进了熔炉里, 那炽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烫化。

  江尽棠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真的要死了。

  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后, 江尽棠猛地抬起手肘往后一击,宣阑下腰躲开, 一把扣住他手腕, “我要好好跟你说话,你动手做什么?”

  笑了一声:“你不是我对手。”

  江尽棠道:“你要是再不放开, 我就喊人了。”

  宣阑啧了一声,手指在江尽棠羊脂玉一般的手腕上摩挲了一下, 而后松开了他, 不曾想刚刚松手, 江尽棠就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声音格外刺耳。

  宣阑被这巴掌打的蒙了一瞬,甚至没来得及发火,就见江尽棠捂着心口吐了一口鲜红的血。

  宣阑瞳孔一缩,上前扶住江尽棠:“你怎么了?”

  江尽棠快速的喘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声音沙哑:“被你气的。”

  “……”宣阑道:“你刚刚甩我一巴掌我都没生气,我不就送你面镜子,你还生气了?”

  嘴里说个不停,却还是单手给江尽棠倒了杯热水,“喝一点。你的药呢?”

  江尽棠明摆着不想再搭理他,喝了水后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宣阑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分明他才是占理的那一个,特意赶来兴师问罪,现如今却只能看着人苍白的脸干瞪眼。

  宣阑想了想,把人放在了床上,就那么俯身看着他:“我要跟你说件事。”

  江尽棠不理会。

  宣阑顿了顿,道:“你知道我受了伤的事情吧。”

  江尽棠的眼睫颤了颤。

  宣阑继续说:“刚刚去接你,情急之下,用的是左手……好巧不巧,我受伤的就是左手,现在估摸着伤口又崩开了,你看见没有,血已经把我袖子浸湿了。”

  “……”江尽棠睁开眼睛坐起身,“你既然知道,在这里同我废话做什么?不滚去处理伤口?”

  宣阑眸中划过一点笑意,微微俯身靠近江尽棠,几乎与他鼻尖贴着鼻尖了,声音很轻,委屈的不得了:“他们找的赤脚大夫,很凶的,昨天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半条命都差点没了,我就是痛死,也不让他碰我了。”

  江尽棠借着烛光看了眼宣阑的手臂,就见白色衣袖上当真洇出了一大片血迹,可见宣阑并不是胡说八道,伤口真的裂开了。

  “太守府有大夫。”江尽棠转开眼睛道:“山月就在外面,我让山月去请。”

  宣阑没动:“等大夫来了,我血都流干了。”

  江尽棠:“……”

  受了伤还翻墙翻窗户,怎么不痛死你呢。

  江尽棠推开他,没说话,径自下了床。

  宣阑靠在床边,叹口气:“……真的好痛,我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我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你可以把我烧成一把灰,然后埋进你家祖坟么?我……”

  江尽棠转身回来,手上抱着一个黑漆漆的小箱子,冷声道:“闭嘴。”

  宣阑听话的闭了嘴。

  江尽棠把箱子打开,里面放了不少药和绷带,他抬眸看了宣阑一眼:“衣服脱了。”

  “我现在受着伤啊。”宣阑道:“怎么脱衣服?”

  “……”江尽棠觉得自己又要被这狗崽子气吐血了:“那你怎么穿的?!”

  “王来福穿的。”宣阑懒洋洋道:“不然我带他干嘛?”

  江尽棠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他深吸口气,抬手去解宣阑的衣带,宣阑还要说话:“我觉得我现在很像是要被强人侵犯的良家少女。”

  江尽棠手指一顿,宣阑又笑着说:“不过你若真是要侵犯我,我不反抗。”

  但凡是认识江尽棠的人,不管是友人、下属,还是仇家、陌路,都发自内心的认为江尽棠城府极深,从不喜形于色,连生气发怒都极少,全天下估计也就宣阑有这个本事,让他在一天之内数次想要动手把人掐死。

  衣物褪去,少年白皙的身体在烛光之下被镀上一层暖光,肌肉线条流畅,宽肩窄腰,十分养眼。

  江尽棠的眸光落在他臂膀上的伤口。

  鲜血已经把绷带染成了暗红色,可谓是触目惊心。

  江尽棠垂着眼睫,把纱布解开,露出其下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已经开始缓慢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崩开,可以想见到底有多疼,宣阑脸上却还带着笑意,好似这伤不是在他身上似的。

  当时他听闻山月说宣阑受伤时,还以为是这狗崽子想要引蛇出洞,没想到竟然真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你怎么了?”宣阑声音有些怪异:“……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江尽棠抬手在他伤口边上一摁,冷淡道:“哭?”

  “……嘶!”宣阑皱眉道:“你再这样,我就要哭了。”

  江尽棠打开金疮药,细致的给伤口都撒上,宣阑疼的肌肉绷紧,江尽棠说:“要是真忍不住,你哭出来我也不会笑话你。”

  宣阑看着江尽棠垂下的眼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在被这一点睫毛忽上忽下的撩拨,他舔了舔尖锐的犬齿,道:“那你会心疼我吗?”

  江尽棠取出绷带,“想要心疼你的人,多得是。”

  宣阑握住他手腕:“可我就只想要你心疼我。”

  江尽棠手指僵住。

  从前他还是舒锦时,宣阑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说这些话,但如今宣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什么还是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开口?

  在江尽棠的设想里,如果舒锦的身份被戳穿,两人也就该彻底决裂了,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江尽棠给宣阑把伤口包扎好,才道:“明天我让山月去请华州宝相寺的住持过来一趟。”

  “请个秃驴来做什么?”

  “驱邪。”江尽棠吐出两个字:“你肯定是被鬼上身了。”

  宣阑忍不住笑出声:“ 倒也是……“

  烛火摇曳下,他看着江尽棠姣好的眉目,声音很轻:“我会喜欢上你,这件事本身就像是撞邪。”

  江尽棠浑身都僵住了。

  “老实说。”少年深邃的眉眼在暗淡的灯光中显出优越的骨相,他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不是挺得意的?”

  江尽棠有些不可思议的:“我得意什么?”

  “得意我竟然会喜欢上我的杀母仇人。”宣阑道:“我其实也很想不明白,我分明那么恨你。”

  江尽棠心脏跳动速度快的有些不正常,他站起身道:“你只是……”

  他顿了顿,还是说:“你只是还年少。”

  你还分不清楚喜欢和欲望,没有看透皮相之下的骷髅,于是错把心悸当成了爱。

  江尽棠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冷静一下,却猛地被人拉了回来。

  江尽棠摔在柔软的床铺上,宣阑翻身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跟你说过了,喜欢和欲望,纠缠在一起,是分不开的。”

  江尽棠双眸平静如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亲手杀了林沅兰,甚至想要谋夺你的江山,你现如今告诉我,你喜欢我——”

  他抬起眼睑,眸中带了几分讥诮:“宣阑,你贱不贱?”

  “贱啊。”宣阑笑出声:“怎么不贱。”

  “我自己都觉得贱得慌,但是江尽棠。”

  他头一次这样缱绻旖旎的念出了江尽棠的名字,比别人都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柔软意味,少年的嗓音沙哑:“你以为我没有挣扎过吗?”

  “我输给了情爱,所以我出现在这里。”

  那句话如何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宣阑觉得自己的所有情与欲都似乎只维系在江尽棠一个人身上,他见众生都无意,偏就对他动了情。

  而他们又是世俗洪流之中最不该、也不能有情爱的人。

  国仇家恨,不死不休,才是他们的终局。

  “那是你的情爱,不是我的。”江尽棠闭上眼睛,不去看宣阑如同璀星的双瞳,声音轻哑:“宣阑,你只是……”

  后面的话,江尽棠没能出口,因为宣阑已经捏着他的下巴凶狠的吻了上来。

  他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兽,带着你死我亡的气势而来,却又在咬住了软肉后松口,怜悯自己的猎物,是所有不幸的开始。

  宣阑的声音带着喘息:“江尽棠……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蛊。”

  “不然为什么一看见你,我就这么的喜欢你。”

  从更早的,他十四五岁的少年时代开始,他就一直看着这个人,几乎是病态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这种浓烈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的情感是什么,于是通通归结于恨。

  宣阑一直都明白,他在知道江尽棠要娶姚春晖时所表现出来的愤怒,不是因为江尽棠此举的忤逆。

  只是那时候他从不去想其中原因,不愿,也不敢。

  那是嫉妒。

  坐拥天下的少帝,嫉妒一个菟丝子一样的女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和有了江尽棠天下皆知的纠葛。

  江尽棠苍白的脸染上鲜艳的红,他皱着长眉,抬手就又要给宣阑一巴掌,宣阑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侧头躲开了,道:“总是打我脸,让人看见了怎么解释?”

  江尽棠冷冷道:“宣阑,你是皇帝,别跟个地痞无赖一样不要脸。”

  宣阑垂下眸,看见方才的动作之间,江尽棠的寝衣已经凌乱,锁骨上那一点花一样的红痣艳的勾魂,他垂头在红痣上轻轻一吻,感觉到江尽棠的一阵战栗,哑声笑了:“这就叫不要脸了?我还有更不要脸的你要不看?”

  “宣阑!”

  宣阑没理会他的警告,在他心口一吻,就贴着他心脏最近的位置,喃喃道:“你心跳的好快。”

  “还说没有对我动心。”

  江尽棠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长发丝丝缕缕的黏在雪白的脸颊上,他双眼茫然的看着帐顶,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他觉得要被宣阑磋磨死了。

  这个无法无天,不管不顾的狗崽子,简直就是他此生的业障。

  “你疯了……”江尽棠手指抓着宣阑的头发,声音颤抖的说:“你一定是疯了。”

  “你看清楚我是谁没有。”他青筋毕露的手捧住宣阑的脸,“你看清楚没有?”

  “江长宁。”宣阑说:“我看的很清楚。”

  江尽棠颓然的松开手,喃喃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放养,针尖对麦芒的相处,分明时时刻刻都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事情怎么就忽然到了这个地步。

  宣阑刚要说什么,敲门声忽然响起:“主子!”

  江尽棠猛地惊醒似的,把宣阑推到一边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山月在外面道:“京城佘漪的密信,加急送过来的,属下进来了。”

  说着门吱呀一声响,山月披着月色走进了房间。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江尽棠仍旧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当朝天子半夜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他床上这件事,偏偏宣阑脸上还带着笑意,丝毫不怕被发现,躺在边上懒散的看着他。

  “……”江尽棠一脚将他踢到床的里侧,用被子把他结结实实的盖住,才咳嗽了一声道:“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山月已经掀开珠帘进来了,见江尽棠不像是刚醒的样子,皱眉道:“主子,您还没睡?”

  江尽棠:“……”

  这话怎么说呢。

  本来早就要睡了,结果被个混蛋爬了床。

  “主子,您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于劳累。”山月嘱咐道。

  “……我知道。”江尽棠道:“密信给我看看。”

  山月将纸条交到江尽棠手上,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水晶镜,一愣:“主子……镜子怎么碎了?”

  “碎了?”江尽棠看了眼,才发现之前一番折腾,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地上,镜面已经有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山月蹲在地上把镜子的碎片捡起来,免得江尽棠伤到脚,道:“您说知道这是谁送的,故意砸碎的么?”

  江尽棠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道:“……是。送这镜子的人,我很厌恶,一时没忍住就……算了,你收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在被子里的脚踝被人握住了,那人掌心滚烫,让江尽棠下意识的一躲,动静太大,以至于山月惊讶道:“您怎么了?”

  江尽棠抿了抿唇角,道:“无事,脚忽然抽筋了。”

  他一脚踹出去,不知道踹在了宣阑哪里,对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江尽棠这才展开纸条,就见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宣恪离京已有十余日。

  江尽棠一顿。

  山月低声道:“我已经通知了简大人调查此事,但是目前还没有结果,您吩咐过此人的消息都要告诉您,所以才会深夜打扰,一有消息简大人肯定会立刻报回来的,您先休息吧。”

  江尽棠良久没有说话,山月有些忧虑:“主子?”

  “嗯。”江尽棠把纸条交给山月:“烧了吧。”

  山月点头,见江尽棠躺下了,就要去给他盖好被子,江尽棠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你回吧。“

  山月疑惑道:“您……”

  “没事。”江尽棠盖好被子,说:“我只是累了,你出去吧。”

  山月见他没有其他异常,这才出了门。

  关门声响起的刹那,宣阑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盯着江尽棠的脸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偷情的天分。”

  江尽棠想把他嘴给堵住。

  “你到底滚不滚。”江尽棠低声道:“再不滚,我就当你是刺客了。”

  “要是你这么狠心,刚刚为什么不说?”宣阑躺在江尽棠旁边,说话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我听说过山月,据说他的功夫不下于佘漪,是你最忠心的一条狗,跟他动手,确实是有些麻烦。”

  江尽棠吸了口气,道:“宣阑。”

  “我不会一直容忍你。”

  “那你为什么要容忍我呢?”宣阑看着江尽棠的眼睛,手指在他心口一点,说:“因为你喜欢我。”

  江尽棠抓住他的手道:“无稽之谈。”

  “我只是阐述事实。”少年埋首在他颈窝里,嗅见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海棠冷香,声音带着莫名的笃定,直直的烫进人的心底最深处:“江尽棠,你就是喜欢我。”

  “我都敢承认,你为什么不敢?”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知道,狗都是比较自信的。

  PS:今天的我很长,别再说我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