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昀庭轶事>第2章

      第10章 第 10 章
江上叶一早就接到了慕如羽准备回府的消息,他心说,得赶紧收了玩心,好履行一个侍卫的职责。可是他直到晚间才看慕如羽的人影。
慕如羽一回府不知是在清微山吃多了还是怎么地,晚饭也没用,就悄悄出府去了销愁坊。
不是说了不去比武了么,江上叶一想,殿下莫不是吃多了,而是受什么刺激了,就赶紧暗中追了上去。
慕如羽起初确实也没想上台打一场,就是在清微山那个清寂的地方住了一阵,四肢百骸都有些轻飘飘的,需要来点刺激的,好让自己快点适应“地上”的生活。
慕如羽看到了那淳于夜来,江上叶自然也看到了。江上叶一见他,嘴角就憋不住笑,笑慕如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在清微山上“清修”了老半天又怎样,回来竟然一见就见到不想见的。
江上叶原先是暗暗地出府,如今便就暗暗地回府,就当没看见,没看见。


那一头,封长史领着淳于夜来出了销愁坊,走在回查令司的路上。自那比武台上的惊鸿一瞥,淳于夜来就有些魂不守舍。
方才那个人,就是出现在那夜的人……
好像,好像那时我在榻上做了些什么……
那个人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脸是……
封长史瞥了一眼愣愣出神的淳于夜来,心说,这是什么事能让这人入魔似的。
慕如羽在销愁坊里没有露出过真面目,可作为老部下,对他的声音、形貌、招数肯定是有些熟悉的。自从比武台传出了三连胜,封长史便去里头看过,一看便知,是悠然王闲着没事出来打擂台了。看方才两个人的眼神,可见王爷和淳于是认识的。殿下看了一眼之后也没要招呼的意思,而这个人呢,现在简直是魔怔了,莫不是这两个人结过什么梁子?查令司可是在悠然王的治下,这小朋友不会是不知道吧?
“咳咳,”封长史清了清喉咙。
“额,大人。”淳于夜来猛的惊醒一般。
封长史斟酌了一下,言道:“你可知为何你现在手里拿的还是一枚临时令牌?”
淳于夜来回道:“我并不知道此事。”
封长史又道:“查令司是在悠然王殿下的治下。虽然我司的府衙看着不气派,可着实是一个重要的官衙。查令史的令牌是由悠然王殿下亲自授予,此次的新人名单,也就是你的名字已经上报到了悠然王府处,如果不出意外,兴许过几天就要晋见殿下了。”
淳于夜来是个一想起要见达官贵人,要尊繁文缛节就觉得浑身麻烦的主,没考进前五他还乐呵了一下,可现在又要他去拜见权位只在国主之下的悠然王,他还是觉得不自在。悠然王因为毗京一战威名远播,与威名一同传到人们耳中的,还有他丰神俊逸的容貌。
原本就想找个机会将有人想加害于他的事告知,顺便就当去看个美人吧,他想,不过,能美得过那位画中人吗。
不知怎的,那位画中美人到了夜晚又入了淳于夜来的梦。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女子的最好语言都来形容他,在他看来都不为过。此时,他一下子仿若透过那幅画卷看到了那皑皑白雪之中清雅微笑着的真人,不知透过光阴几重,山河几重,就那样静静看着他。淳于夜来心生欣喜。
悠然王府,几层铜烛架上,烛火静静燃着,照得书房通亮。慕如羽正在案前翻看书卷,不知怎的,猛的鼻子一酸,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难道是在清微山上山风吹多了?着凉了?不如,我还是早些休息吧。
一想完,他把书卷随手往案上一扔,起身回卧房去了。
不过,醒着不怎么悠然的悠然王,睡梦里也并不悠然。睡前他还想,今儿是得演到画本的第几话呢,一入梦,梦境就答了他——快要结局了吧。
披血之人带着大军杀上了宇痕峰顶,闯进了天宫破败的结界,这场漫长的棋局终到收官之时。战马之上,手握长剑,瓮中杀敌,无人能挡。
慕如羽在这个梦里,似乎附身在某个人身上,视野是那个人的,思绪却仍是他自己的。
唔,那个人,有点眼熟么。
睡梦里,慕如羽挑了挑眉。自从那日雨中他忽然见到了曾在一个人的记忆里见到的面孔,夜晚的梦里时不时得就跟话本演义似的,展现百年前的那些情景。他原想是去清微山住一住,让山顶的冷风压一压,清微山悬临殿虽然不是宇痕天宫,但毕竟源自天宫,悬临殿大殿里还挂着历任天宫宫主的画像,让他每次去悬临殿蹭酒都不想从正殿走。
不过可惜,没压住,梦境总是扰人。
慕如羽枕着手臂,睁开眼看着床顶。
过去的事便过去,今人是今人,非彼人,是他一贯的想法。可直到他再看到与故人极似的面孔,他只得心道,这还没完了?果然不是自己的力量,不好随意取用么。
嘶,做梦梦醒的慕如羽一抹嘴唇,还让这小子占了便宜,既然没完了,等着瞧。
第二天,才在查令司住到第二晚的淳于夜来早早地醒了,他觉着自己历来不认床,逮哪儿睡哪儿,可是昨夜怎么睡都不踏实,再加上身上汗涔涔湿漉漉的,人一早起来显得更加疲累。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在房舍前的院子里练了一套十几年未变的掌法,作强身健体之用,然后就又猫进了案史库。
日上三竿的时候,封长史就派人来寻了他,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他查令司总体上是个清闲衙门,没那么多案子要从巡捕坊转过来,再来案子之前,他可在查令司随意行走。淳于夜来意会,就是说封长史不带他玩儿了,叫他自由安排时间。他心想,这位长史大人也挺好,有事无事都提前说一声,好让别人有所准备。
那递话的人转告完,又袖出一张封长史写的纸笺,淳于夜来打开一看,只见从右至左,分别从浅入深列着,作为一名查令史需看的书册,以及旁注几语看书时需注意的点。淳于夜来正好遇到些思路不好梳理的问题,这张纸笺简直就是突然闪现的指路灯。
案史库有专人打扫,书架上案卷重重,却鲜见积灰。淳于夜来循着名录在书架之间步着,案册之上载着的是文字,背后却是一幕幕离合悲欢。
淳于夜来时而觉得日光底下无新事,时而又觉得,人们是在变化的,就这么翻着翻着,大半天就过去了。
当淳于夜来的身心又不由自主地惦记起葱烤大排时,所谓“查令司是个清闲衙门”这话,不灵了——正院内闹闹哄哄了一阵,原来是巡捕坊竟然将一个报案人用担架直接抬了过来……

 

 


      第11章 第 11 章
巡捕坊的几个差吏急匆匆地将担架抬到院中,封长史上前一看,担架上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额头上发红了一块,可见是撞晕的。
    为首之人一见封长史,忙抱拳作礼道:“封长史许久不见,此人涉及奇异案件,我们大人叫我们送到查令司来,请长史大人收下。”
    收下?这当是送礼啊。
那几个差吏说完了话就想走,封长史忙止住,说:“这是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了。”
“长史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留步,留步。”那几人退得实在利索,转眼就拐出了府衙大门。
封长史瞟了一眼他们的去势,不免有些惊讶,传说巡捕坊徐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点起来,甩锅倒是一把好手。
淳于夜来正俯身查看伤者的伤势,这年轻人额头上的红印鼓出了一个包,不过幸好并不严重。他为他涂了些解毒醒神的药膏,待他慢慢转醒。这书生睁开迷迷糊糊的眼,就感觉有人将他扶起来,一杯温水递到近前。
“先喝点水。”
书生就着淳于夜来的手喝了几口水,又清醒了一些。淳于夜来听他道了一句谢,继而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那书生听声,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不在巡捕坊中,惊讶道:“这里是哪?”
“查令司。”封长史答复得言简意赅。
“巡捕坊的人将你抬来的。”淳于夜来补充道。
“查令司是何处?也管查案吗?可为我讨回公道吗!”
“查,也讨,说吧,你为何寻短见,要讨什么公道?”封长史蹲下身,直视他。
“我,我在这里不好说,”他向四周望了望。大厅里大门敞开,自然能看见厅外的人来人往。
封长史会意,领他进了内衙。
“我……我姓于,是参加昀庭春试的书生。”那于书生解开上衣,让二人看到了他身上的痕迹,封长史与淳于夜来皆是一惊。
“你这个情况可有告诉巡捕坊的人?”封长史问道。
于书生面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道:“说了,说是今早醒来时在城西的挽芳苑,他们一听,就窃窃地笑,说那挽芳苑是一座荒园,莫不是我自己……自己和人去那做了什么事,完了忘了事,来消遣他们,我一气之下就……就撞了柱子。”
封长史听罢,冷哼一声,心道,遇到了坏事去报案,竟然还被笑话,这是什么道理了?
淳于夜来一边听,一边垂眸看着他若有所思。
瞧这个公子的相貌可说是仪表堂堂,年纪也青,莫不是与他遇到了前些天一样的事?
封长史对那于书生言道:“你把你遇到的情况细细讲来,我等再一道去挽芳苑看看。”
听那于书生所言,原来他是此次春试的落第考生,排名出来以后,他并未像同乡一样即可回乡,而是想着难得来盛京一趟,便再多住几天,好好逛逛。城中隐约有年轻公子,特别是长相俊秀的莫要夜晚出行的谣言,不过他和那时的淳于夜来一样,当作耳旁风了。昨天夜里,他去城西赏花灯,不知怎么的被人盯上了,其后之事,就和淳于夜来遇到的相似。
封长史问道:“于公子,你现在如何了,能走动么?”
“能。”
“那随我等一同走一遭挽芳苑吧。”
再次来到挽芳苑,淳于夜来眼中所见,还是一副萧条缺打理的样子,可是初建者对这座园子应该是格外用心,因而即便成了一座荒园,在疏落的草木与亭台之间,仍能窥见这座园子的精巧与风雅。
“封长史,这样一座园子怎么会成了废园?”淳于夜来问道。
封长史,“我记得这座园子早先是先皇赏赐给当时的丞相的。毗京一战后,昀庭权贵变了不少,这座园子估计是从那时开始无人问津的。”
淳于夜来心里仍是有些好奇,王族权贵手中往往握有不少地产,兴许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清哪里在哪里,封长史怎么就记得住这座看似不大的园子属于谁手。
他问道:“大人曾来过这座园子吗?”
“倒是不曾,听闻这个园子是百年前盛安皇帝下令建的,盛安皇帝对这里十分上心,坊间传闻,这里是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封长史露出了一点八卦的笑容。
原来八卦得人心。
三人走在小竹林间的卵石小道上,不久就看到一潭如镜的碧水边,一座小楼临水而建。于书生一见那临水小筑,却是很不情愿靠近的样子。
“你认得这小楼?”封长史问。
“嗯……今早就是这里……”
封长史看了看他,欲催又不好催的样子。
淳于夜来对他温言劝道:“于公子,如果真是有人害的你,你告知我等更多细节,才能帮助我等抓到嫌犯。”
于书生闻言,垂眸片刻,似下了狠心一般,领着他们朝临水小筑走去。

封长史与淳于夜来返回查令司时已经是傍晚,于书生已被安顿在了查令司临近的客栈里。
“你说说,在挽芳苑有何发现?”封长史在府衙大厅里坐下,喝了一口水,指指侧边的座椅,示意淳于夜来坐下回答。


“巡捕坊的推测是错误的,不会是于公子与人相约在挽芳苑。”
封长史,“怎么说?”
淳于夜来,“林间小径,临水小筑的地面,鲜有落叶和积灰,可见是有人打扫过的,这不像是几个游览客会做的事,况且挽芳苑大门紧闭,却不是寻常人等可以进去的。再者,照于公子的说法,临水小筑里应当是有灯笼和烛台的,可我查看过了,灯笼里没有蜡烛,房间里也没有烛台,显然是被收拾过了,可说是……”


封长史,“是什么?”
淳于夜来一下子没想到恰当的词,“训练有素?”
封长史听罢,略略笑了笑。
淳于夜来心想,结合先前自己的遭遇,今日的查看却是预设了答案的,现在的问答倒像是他作了弊。
淳于夜来,“长史大人,我有一事相告。”
封长史似乎正在想着什么,闻言看向他,“何事?”
淳于夜来,“在春试前一夜,我也遇到了和于公子相同的事。”
“什么?”封长史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动静太大,桌上的杯子险些倒了。
淳于夜来,“不过多谢一位神秘人相助,将我救了。”
“哦,幸好。”封长史舒了口气,又坐了回去。虽然年事见长,又在朝堂待了许多年,可封长史作为一个武道之人,骨子里仍有一腔义气热血,见淳于夜来无事,便收起了惊讶。
封长史,“这位神秘人有什么特征,可还记得?”既然说是神秘人了,淳于夜来应当是不认得,不过出现在挽芳苑那种场合,没准是个线索。
淳于夜来,“他戴一个瑞兽的面具,我记不清他的脸,不过,前几天我似乎又见到了这个人。”
封长史,“前几天?是在哪里?”
淳于夜来,“销愁坊,比武台,那个戴面具的胜者。”
封长史听完,又差点惊得站起来,我还以为悠然王殿下跟淳于是结了什么梁子,原来是这样。
封长史解开了心里的一个小疑团,他又转回到原先的思绪,忽又想起什么,立刻叫过淳于夜来,“你去案史库查下巡捕坊送来的案卷,此次事件恐怕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去看看案卷里是否有纪录。”
淳于夜来,“是。”
果真,最早记录年轻男子遇到侵袭的事件可以追溯到一年之前,地点并不是挽芳苑,却也是盛京中的一座废楼,当时巡捕坊派人去查看,却没有查到什么。报案人并不是盛京人士,拖不得,也顶不住压力,最后案子不了了之。自那之后,中间隔几个月也会出现类似的事件,可巡捕坊的探查方式更像是走个过场,然后让案子自行了结。
淳于夜来怀疑,真实发生的事件数量可能远不止被记录的这一些。
从记录里的报案人来看,这些报案人都有一些共同特征,像都是非盛京人士,看似柔弱,年轻书生模样,如果再结合于公子的外貌,应该再加一条,仪表堂堂。
这些人基本不会武功,有不会法术,遇事反抗能力弱。如果报案的话,在盛京,衣食住行皆需开销,巡捕坊若将案子拖一拖,他们仅因为开销便难以在盛京长住。再者,这等事,其中一些人应觉得难以启齿,就将这委屈生吞了,自行返乡去了。
淳于夜来将案卷中的记录交给封长史,封长史一看,神色肃冷。昀庭初定,天子脚下,竟然出现了这等事,更可恨的是,他查令司刚刚才知晓。
此外,他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些事:徐大人在巡捕坊新官上任,却不像不知道其中蹊跷,不然又何必把那于书生送来查令司,恐怕此事牵涉到什么厉害人物。需将此事告知悠然王殿下,可是按照淳于的说法,他为何那时会出现在挽芳苑?
封长史合上案卷,对淳于夜来说道:“好了,今天就先查到这里,淳于你先去休息吧。”
淳于夜来回道:“是。”
但他觉得,封长史自己却并非今天到此为止的样子。

 

 

      第12章 第 12 章
毗京之乱时,悠然王麾下,如有急事,立刻上报。
处理好查令司中的事,封长史身披一件大氅,骑快马而去,当他赶到悠然王府时已是深夜。
封长史一进到王府,便问:“殿下睡下了么?”
江上叶一礼,言道:“还未,请进。”
悠然王在他王兄慕之徽登基之后,过得十分悠然。偶尔去比武场和人打打拳比比武什么的,封长史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无伤大雅。不过挽芳苑之事,他是着实不希望悠然王牵涉其中。此番前来,便是来问清楚的,毕竟,悠然王是他封长史的上峰,若无殿下的支持,查令司寸步难行。
“封长史,许久不见。”他们相识多年,且封长史年龄长他许多,慕如羽起身,与封长史见礼。
封长史回礼,言道:“殿下,今日我查令司接到一案,恐怕所涉颇广。”
慕如羽知道,查令司立司以来,封长史只要一说“所涉颇广”便真是涉及颇广,并非危言耸听。他立刻为封长史看座,言道:“大人请细细道来。”
封长史便将于书生遇到的事和淳于夜来说的话告知慕如羽。封长史还未说明来意,慕如羽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慕如羽,“府上已经收到了查令司上报的名册,怎么样,淳于夜来这个查令史做得如何?”
封长史,“是个不错的苗子。”
慕如羽,“那便好,我也是偶然间见过他,他被一伙人绑走的时候恰好我在场,我便尾随了那伙人,顺便救了他。”
这么说来,慕如羽与淳于夜来见过不止一次,可不知为何,但淳于夜来似乎并不认识悠然王。不过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封长史觉得,反正他管不着这些。总之,殿下的答复已足够明确。
封长史言道:“属下明白。”
慕如羽,“你所说的牵涉甚广,我大致明白是何意。挽芳苑的事,目见者众多,不难调查,让查令司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可问题在于,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的在盛京行事,而且还用上了一个皇家园林。”
封长史,“不错,如果不是有像于公子这样烈性子的人报案,我等无从得知哪里又出了事,破案更是无从谈起。”
如果事件摆到眼前,都需要诸多运气的混合,那么引起这件事的浑浊定然已经弥漫到了更远处。
慕如羽言道:“巡捕坊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不好过问。此次上任的徐大人是王兄继位后钦点的第一届春试榜首,当年看来是德才兼备的,如今在外锻炼了几年……封大人得空时去会一会吧。”
封长史见慕如羽似乎以为他已说完了话,有了送客的意思,他赶忙言道:“殿下,你说你尾随了抓住淳于夜来的那伙人,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询问。”
慕如羽闻言,错愕了片刻,才想起来封长史的意思是他是目击者,需要说明那日所见。这还是头一次作为目击者被问询,他复又挺直了身板,听封长史询问。
封长史,“听殿下的意思是,绑走淳于的人,武功高强,特别是轻功。”
慕如羽,“没错,带着淳于夜来这么大个人在屋顶上飞奔,如履平地一般。”
封长史,“不止一个,两个人?”
慕如羽,“如果带上引诱淳于夜来往小巷子里钻的,应该是三个人。”
封长史,“三个,或许更多……陛下早已下令,官宦权贵不得私养武士,但挽芳苑一事所涉又指向官宦权贵,那这些武士莫非并不隶属于某个大人。”
慕如羽,“我在销愁坊待了许久。”说到这句他朝封长史笑了笑,他知道以封长史的眼力,早就已经认出了他,大家心知肚明,说开了也无妨。
“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功夫,说来惭愧,我差点追不上他们。”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在白瓷壶柄上一勾,为封长史和一旁的江上叶添茶。
“那时你有什么发现吗?”慕如羽询问江上叶。
江上叶,“我在殿下之后赶到,留意了下四周,倒是记得有几个人影在挽芳苑外屋顶上往东边的方向窜过去了。”
慕如羽,“东侧?东侧有哪些武学世家?”
挽芳苑大致位于盛京城的最西侧,从它往东数,擅长武学的门第却是不少,兴许某位将军府上的守卫也能选出几个出挑的。
几人略一沉默。
江上叶,“不然,挽芳苑的集会再混进去一次?”
他的话音一落,他与封长史的目光一下子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慕如羽身上。
慕如羽刚拿起小白瓷杯想喝一口水,顿时喝不下去了,“你们看我作甚?”
封长史和江上叶对视一眼,封长史言道,“听闻挽芳苑的集会要价不菲,更何况,家中夫人……”
江上叶,“我倒是尚未娶妻,可是,下官没有钱啊。”
慕如羽噎了一下,听出了他们的意思,言道:“你们倒好,想陷本王于危难之中。”
封长史笑了笑:“查令司可以派淳于夜来查令史与殿下一同前往。”
封长史心说,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救淳于时用去了五金铢,大手笔。
慕如羽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该怼回去什么。他只好心里叫苦,那五金铢还是王兄给的,还反而被淳于夜来那小子,额,占了便宜。
他不出声,封长史和江上叶便当他是默许了。
既然悠然王都应允了协助查案,那江上叶自然也得出力。
悠然王在盛京城中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作为亲信,江上叶可不是。江上叶性子活络,在盛京的纨绔子弟里也排得上名号。参与挽芳苑集会之人虽然都戴着面具,再加上黑灯瞎火的更是谁也认不出谁,不过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到里头肯定有那些爱去青楼楚馆的盛京纨绔。
他正想着如何找个时机探听消息,没过几天,就有位姓赵的公子哥儿派家丁来传信:家中已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为了享受成亲前最后的自由时光,他邀请几个老朋友去揽月楼聚一聚。
江上叶听言笑了,心说,这是怕成亲之后夫人管得严不好出来喝酒么。
他又问那传信的家丁,他家公子邀了哪些人。那家丁如实回复了。
江上叶听了,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了谱。那公子哥儿邀请的几个人里,冯家公子、裴家公子等不正是青楼楚馆的常客么。
入夜,江上叶应约前往揽月楼。美酒佳肴、丝竹暖音,酒过三巡,再清醒的人也变得醉意熏然,吐露出些不分场合的话。
冯家公子,“那个,裴老三,这几天都没在莺燕馆里看见你的人,你是又得了什么去处。”
赵家公子,“哈哈,他,他被他老子给打了,前几天禁足呢,要不是我派人去请,到今天他还出不了门,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哈哈。”


裴家公子,“去去去,去你的,我那老爷子不讲理,我能怎么办。”
冯家公子,“哟,怎么不讲理了,平日里不是不管你的么,你犯了什么事儿了?”
裴家公子,“去,本公子怎么会是犯事了,不就是前几天我去了那什么,那什么芳苑,那黑灯瞎火的,我把我祖母给的一块玉给弄丢了,好巧不巧的,第二天我祖母大人就问起了,没想到,这一弄,我老爷子一直看我不顺眼,倒让他借着这个由头发作了,我祖母都拦不住。”
冯家公子,“芳苑?莫非是挽芳苑,啧,听莺燕馆里有人说起过,怎么说,好玩儿么?”他对那裴家公子挑了一下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裴家公子,“啧,时好时坏?”他也一笑。
赵家公子,“你们两个,什么神神秘秘的,不够意思啊,赶紧说。”
冯家公子,“你啊,都要成亲的人了,不知道也罢。”
赵家公子,“切,这不是还有没成亲的么,江兄是吧?你们别藏着掖着了。”
江上叶立刻显出些日子过得太过无聊,正愁没处可玩的表情。那冯、裴二人与赵家相熟,与江上叶可不相熟,再想到江上叶可是悠然王跟前的红人,想借机套近乎都来不及。那裴家公子把那挽芳苑之事夸得天花乱坠,又双手奉上一张刚得了的红笺。
江上叶打开红笺一看,里面写了一首附庸风雅却狗屁不通的诗,诗的结尾写上了时间和地点。江上叶心说,敢情时间地点还是变化的,真是狡诈。
那裴家公子看江上叶分明是一副想去猎奇的表情,可他嘴上仍说着不好夺人所爱云云。
此番裴家公子要不是因为老赵的邀约,他哪出得来家中大门,如今回去也是禁足的份,还不如送了这个顺水人情。
江上叶听闻光收这一红笺,就得付五片金叶,赶紧将金叶如数奉上。那裴公子本想就送了他,可是不收下金叶的话,江上叶左右不收这红笺,他也就只好收下了。
江上叶又看了看手里的红笺,觉得牙有点酸。

 

 


      第13章 第 13 章
“明日?这离于公子出事的那天才过了四天。”淳于夜来惊道。
江上叶取到红笺的消息,当日就立刻告知了慕如羽和封长史,封长史又回来知会了淳于夜来。
如果像挽芳苑里的集会,都是以四天左右的频率发生,那么自一年前到现在,被害到人数的人数就会远超过原来的估计。
不对,昀庭春试过去不到半月,盛京里的书生数量多于往日,且现在许多书生已经返乡,逗留在里的反而多是些零零散散的书生,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不容易激起什么水花。
淳于夜来考虑到的这些,探案多年的封长史自然也是考虑到的。封长史言道,“看来,又有人被那群人盯上了。我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了悠然王府,淳于查令史你准备一下,明日悠然王府会派一位大人前来,你与那位大人一同到挽芳苑走一趟。”
淳于夜来,“是,下官领命。”
到了第二日的晚间时分,连查令司门口的大街上也看不到几个来往的行人,一辆马车幽幽地停在查令司的角门处。
淳于夜来平日里一般穿着茶白色的素衫,连膳房里帮佣的老妈子都说,新来的查令史怎么素净得跟朵兰花似的。不过今日有要务在身,他穿着封长史不知从哪里给他寻来的青色绸缎长袍,面上带一个银面具,浑身透出一股深藏功与名的富贵感。
淳于夜来从夜色中走出,走到马车前,迟疑了一下。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角,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他眼前。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这只手,借着它的助力登上了马车。
这只手的主人将帘子又掀开了许多,容淳于夜来进到马车里,淳于夜来抬眼道谢,不过那人却并不看他。
马车幽幽地往城西的方向驶去,街上的吵嚷声都褪去了,木轮子驶过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响。马车里头,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明明看似谁也不认识谁,可就是谁都没有起一个话头,询问对方的名姓。两个人就这么互不对视的对坐着,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过这样也不行,既然有任务在身,如果到了挽芳苑仍是这样,那么遇到突发事态的话岂不是双方都容易给对方拖后腿。
淳于夜来轻咳了一下,“请问……”
“小心!”是车夫的声音。
马车突然往那位大人的方位一偏,将淳于夜来一下子甩了过去。淳于夜来的脸差点撞到对方的胸膛上,幸好对方双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去势。淳于夜来感觉在这银质的面具后面,自己的老脸红了个通透,他轻吸一口气,本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是嗅到的味道让他猛然的一惊。
烈兰香!
烈兰的香气清雅幽长,沾染在衣服上,一整天都能闻到它的清香。但烈兰这种芳草较为少见,制成的香薰要价不菲。不,这都不是问题,这个气味,在那时被各种香薰得让人鼻子难受的地方,他曾极为亲近地靠近过这种香气。


淳于夜来猛一抬头,似乎是一下子感觉到了双手揽着的人的紧绷,对方也在这时垂眸看他。
这双眼睛,这个眼神。
“对不住,大人,”车夫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方才前方一个醉汉驾了车过来,我闪避不及。”
“无事。”慕如羽言道。
淳于夜来已经坐直了身子,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真可以把那银面具给熔了。
慕如羽,“淳于公子,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我……我 ,”他原想请问大人如何称呼,一下子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姓慕,不过此次是冒了江上叶的名字来的,你待会可称我江兄。”慕如羽的声音低低的,此时淳于夜来有些紧张,就分不清这态度到底是相识还是不识。
其实悠然王府和查令司都已经在挽芳苑周边安排了人手,进到里侧的慕、淳于二人主要是见机行事。两人略说了几句话,提了一些需注意的点,不可打草惊蛇云云,就无话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不提,是否有去过挽芳苑,嫌犯如何在盛京城里绑架年轻男子之类的话,二人之间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幸而,过了不久,车夫的声音又从帘子外传来,“到了。”
慕如羽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似乎是下意识的,他回身,伸出手扶住淳于夜来的手臂。手掌方一接触小臂,两人心里皆是一惊,不过经过方才的惊吓,淳于夜来已能控制住自己不显露出来,借着慕如羽的力道,顺从地跳下马车。慕如羽却在心里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说好的等着瞧呢?估计是方才揽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实在太清瘦了,再加上,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蛊毒,觉得他颇为可怜,就少了那些想作弄人的心思,反倒下意识地想照顾他一下。
进了苑门,里头已经聚了一些人,不过反正脸上都戴了面具,若不是一同前来的,谁也认不出谁,倒少了打招呼的麻烦。
慕如羽取出一把折扇,一记一记地轻敲在掌心。如果不算上半个月前的匆匆而过,挽芳苑,他只在小的时候来过。虽说传言这里已经是一个荒园,可是在他看来,夜色中的小镜湖、临水小筑……都与那时没有大的不同。如果说文字、绘画可以表达出一个人的性格、思绪,那么一个人设计的庭院也是吧,一亭一榭,一草一木,都带着初建者向西而望的眷慕,眷慕一个等不来的人。
“哎,”
慕如羽闻声向淳于夜来看去,问道:“为何叹气?”
淳于夜来轻声回答:”我听闻这个园子是盛安皇帝为他恋人所建,若是他知道这里被人用来做这等事,不知会如何生气。“
慕如羽听到“恋人”二字时,眼中似有光不经意地动了动,转而又看向别处,“恐怕不止是会气得不行。”
时辰已近,临水小筑的门被打开,众人三三两两地往那走去。
之后,淳于夜来看到的场景与记忆里的相仿,魔窟一般的幽暗,群魔窥伺一般的将视线聚焦在中心,只是角度的差异。那年轻男子被押上来后,淳于夜来却实在不忍心看,过了不多时,又是慕如羽出手阔绰地将那人买下。
其余人等似乎大多是来过个眼瘾,但犹有不尽兴似的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临水小筑里的看客只剩下慕如羽与淳于夜来,有小厮上前引路,一见是两个人,便犹豫不定地说道:“二位爷啊,这怕是……怕是会出人命的吧……”
“怎么的,本公子花了钱了,不让本公子玩儿个痛快。”慕如羽一开口,实在像个有钱的无赖,淳于夜来忍不住看了看他。
“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上头吩咐了,这里是盛京地界,不可弄出人命的,大爷,您们行行好,莫要难为小的。”
“上头,你叫上头来跟本公子说话,老子花的是真金子,现在是要扫老子的兴么?”
那小厮看他胡搅蛮缠,可现在如何找到什么“上头”,只好退一步说,“大爷,您看,您花的钱肯定是保您快活的,可是这位公子……”他意指淳于夜来。
“少废话,”慕如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甩给他一个银铢,看他忙不迭地接住,立刻喝了一句,“还不赶紧带本大爷过去!”
“是是是,大爷您请。”
窗外,江上叶已经带人去追寻那些黑衣人的下落,一时半会也等不到江上叶复命。房间里燃着些助兴的香,慕如羽将那枝香给灭了,可空气里仍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气味,慕如羽觉得难闻,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
淳于夜来坐在床榻一侧,按着榻上之人的几个穴位,令他昏睡下去,不过方才进屋的时候,这屋里可不是这么安生的……
那榻上之人被人用了药,看起来难耐非常,慕如羽索性由着他叫唤。淳于夜来听得面红耳赤,简直无地自容,可慕如羽显然是在等门外的人走开,他又不好阻拦。慕如羽看着淡定非常,运筹帷幄,其实背上也沁出了热汗,害臊得紧。
等到外头的人终于离开了,慕如羽抬手,差点要一记手刀下去,将那人即刻打晕了,却被淳于夜来拦了下来。被人捆绑至此已是飞来横祸,如果以慕如羽的力道下一记手刀,明天起来,非头昏脑胀不可。
看到那榻上之人已经入睡,淳于夜来起身,可不知该到哪去,桌案边坐着的人便是在这里看过他最不愿启齿的样子,可他依然待在床榻一侧也不合适。左右想了想,他便有些出神地站在一旁。
“淳于公子,站着做什么,请坐。”慕如羽回头对他言道。
淳于夜来依言在他的对侧坐下。
两厢无言了片刻,慕如羽轻轻咳了一下,言道:“淳于公子是哪里人士?”


这纯粹是他没话找话。

 

 


      第14章 第 14 章
查令司上报的名册已经到他手中,淳于夜来的籍贯、师承自然已在名册上列出,可是房间里太安静的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反而更叫人觉得尴尬和拘束。
淳于夜来轻声回答道:“宇痕州临崖镇。”
慕如羽,“宇痕州?可是位于熹照山东侧?”
淳于夜来,“正是,听闻熹照山中宇痕峰最为出名,我家乡就被命作宇痕州了。”
慕如羽,“临崖镇,听这名字,这镇子岂不是就在悬崖之侧。”
淳于夜来轻轻一笑,“倒也不是,兴许是哪个悬崖特别有名,不过已经不可考了。”
空气里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几盏烛火照得房间幽暗。二人言语声低低的,似乎是不想惊动熟睡的人,又或是引来外头的看守。压在咽喉处的嗓音,不及平时说话的语声清朗,但在此时,却好似轻擦过耳边,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往耳中钻去。
淳于夜来觉得自己的脸颊愈发烫了些,他略略侧过头,不想被人发现,而对侧,慕如羽也微微垂眸,背上的衣物似乎被汗浸湿了。
笃笃笃,有人在窗外轻敲了三下,慕如羽闻声,立刻起身将窗子打开。一个身影一跃而入,原来是江上叶。江上叶在慕如羽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淳于夜来见慕如羽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认同的意思。江上叶会意,有立刻从窗户飞身而出。
“走吧。”慕如羽对淳于夜来轻言道。
淳于夜来略一点头,又看了一眼床榻上之人,意思是询问”那个人怎么办“?慕如羽指了指窗外,手指比了个“二”字,意为外面有两个人看着他。
慕如羽领着淳于夜来先行顺着暗处从小门离开挽芳苑,来时的马车留在那里,待天亮时再离开。二人拐过一个街角,早有一辆马车在那里恭候。马车走了一会儿,车夫在帘子外问道:“大人,查令司已到,是否进去?”
慕如羽,“不必,直接去王府。”
王府,悠然王府?为何去那里?其实我想回查令司……
“封长史过会儿也会去那里。”似乎是看出了淳于夜来的困惑,慕如羽解释道。
待马车驶入了悠然王府,侍者在外头将帘子挑起,慕如羽摘下面具,率先跳下马车。
“殿下!”众侍从抱拳作礼。
“不必多礼,进去再说。”
慕如羽留心了一下身后,听淳于夜来没有动静,不由得回头看他。
淳于夜来刚想跳下马车,见他一回头,却是吓得一下子往后坐倒在马车上。
我没这么吓人吧,慕如羽心想,可淳于夜来的眼神分明是又惊又恐,慕如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问题啊,还没几年过去,难道昀庭美男子榜没有本王的名号了么。
淳于夜来那厢,脑海中闪电般的将一些事串联了起来:这张脸不只一次的入过他的梦,还是一些,嗯,让人脸红的梦。又是这张脸的主人看过他最难以启齿的模样。这是苍天饶过谁吗?不过那时,他好像没对自己做什么,反倒是自己……他不由得抿了抿唇。
“已经到了,不必戴面具。“慕如羽伸手,想揭下淳于夜来脸上的面具。淳于夜来怕自己脸上太红,看着丢人,原想阻止,可是慢了一步……淳于夜来垂眸,幸好面具后的脸似乎是因为惊吓而变得苍白。
“我吓着你了么?”慕如羽问。
“没……没有,殿下见谅。”他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似的,拘谨得跳下马车。
二人进到议事堂中不久,封长史和江上叶便赶了过来。
江上叶回禀追踪到的迹象:“那几个黑衣人出自福瑞镖局,轻功着实了得。料想押镖时须得携物行走,怪不得绑人如此利索。”
封长史亦回禀道:“那挽芳苑里出去的小厮,之后又去了销愁坊赌钱,方才回了自己家,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殿下,为何方才你不让我等将那几个黑衣人直接逮了来?” 江上叶转而询问慕如羽。
慕如羽,“怕打草惊蛇。”
封长史略一思索,言道:“有道理。”
慕如羽,“如果惊动了黑衣人,可能线索到那里就断了,若是福瑞镖局有当家掌权的参与了挽芳苑之事,他也可以照样把自己摘出去,只说是那些人自己贪财在外面揽事。可是,能够差使几个高手,且完事之后这几个高手又回到了镖局,那么福瑞镖局的当家人不可能不知情。也恐怕,还不仅如此。”
封长史闻言,问道:“殿下,是否是觉得这还并不算是幕后?”
慕如羽笑了笑,“对,这恐怕还只是台前。我着人查了挽芳苑,多年前,先国主将它赏赐给了长孙丞相,众所周知,长孙丞相敬佩盛安皇帝,挽芳苑在他手里,只修缮,不改动。八年前,吴丞相被构陷身死,挽芳苑又重新回到我王族手中。王兄即位后,长孙丞相平反昭雪,曾有一位他的至交好友想买下挽芳苑,可是不知为何,没能如愿。想必在座各位都知道,”慕如羽看了看几人,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情,说道:“那时王族是真缺钱,谁也没空去照拂一个小园子,想来若是有人想买便卖给他。有些归属不明,但名义上属于王族的地产被变卖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淳于夜来问道:“是不是,虽然没有写明,但其实挽芳苑已经在某一人手里,所以有人想买时,便被从中作梗。”
江上叶,“可是谁不知道挽芳苑已经荒了好几年了,这园子的现主人也太不上心了。”
慕如羽,“谁知道呢,兴许,只是贪心不足?”他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现在,能够顺藤摸瓜的便是那些黑衣人和小厮的行踪。”
封长史,“看来是的,哎,那个福瑞镖局啊。”
江上叶,“封长史认识福瑞镖局?”
封长史,“何止是人认识,福瑞镖局的总镖头赵长天当年在江湖上颇有义名,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当年若不是他,我封某也没有来盛京闯荡的打算。”
可世事往往是,有一个“想当年”,便有一个“现如今”,且二者又往往相反。
淳于夜来询问道:“那这位赵总镖头如今还是福瑞镖局的当家吗?”
封长史,“赵老兄已经去世有三年了,现在的当家是他不惑之年才得的独子。”
慕如羽,“哦,那么这位赵公子继承衣钵的时间应是多于三年了。”
淳于夜来与江上叶听言都看了一下慕如羽。上了年纪的人回忆起故人来多少会有些伤感,慕如羽的注意点依然是案子,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客观冷静了。不过江上叶一想,这位殿下连知道淳于夜来中了毒时反应都很疏冷,就更别说如今案件当前追忆故人了。
封长史,“不错,赵兄病重时我去探望过,那时镖局的事都已经交给了他的公子,赵续。”
慕如羽,“那个赵续是如何人品?”
封长史,“我见的次数不多,长得像他父亲,性子却不开朗,不过听赵兄提起过,曾经那小公子见有官家恶奴欺人,便立刻上去阻拦。那恶奴狗仗人势,出言恐吓,赵小公子也全然不惧。赵兄很是欣慰。”
慕如羽略一垂眸,“这么说来……你们查到的挽芳苑相关事最早出于一年之前,若是一年之前福瑞镖局就有人参与的话,是什么,能让这样一个人答应做这等事呢?”
淳于夜来猜测道:“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却坐上了总镖头的位置,会不会是他们那里的前辈将他架空了?”
慕如羽,“不排除这种可能。拿主意的,可能是那赵续,也可能完全不是他,而是镖局的其他掌权者。又或是,赵续只是知情者。”
这三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要把那赵公子和福瑞镖局的人盯紧了。
封长史,“殿下,你提起这个时间,我忽然想到,赵老兄与他的夫人伉俪情深,赵兄过世之后不久,我听闻赵夫人也得病卧床,一年前我夫人曾去探望过,听说不大好……我夫人未见到赵小公子,她只听赵夫人说儿子很孝顺,就是太忙。两个月前,有人传信说,赵夫人,没了。”
慕如羽想了想,言道:“毗京之战后,特别是在王兄登基以后,昀庭整体上安定了许多,不像早年,普通人家嫁女儿都要去镖局请镖师陪着轿子去夫家。我看近年盛京城里的镖局关了不少,赵公子怎会如此忙碌。”
慕如羽这么一说,几人自然都明白过来了。他的猜想是,赵夫人的病需延请名医,施用良药,但镖局的生意江河日下,进账越来越少,花费却是不减反增,那福瑞镖局便接了一些不该接的生意。
接下来的话便不用慕如羽说了,不然就显得太过冷酷。赵夫人已然去世,赵小公子没有了紧要的花费,是否会不愿再做这等生意,又是否会与那幕后之人划清界线?
慕如羽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总之,盯紧了赵公子和福瑞镖局的人。”

 

 


      第15章 第 15 章
推论尚且只是推论,不可就此将所有的嫌疑都压在赵续身上,如果出了差错,必然会延误了时机。
慕如羽与封长史一商量,分拨两批人手,一拨人去盯着赵续和福瑞镖局中其他几个颇有资历的镖师,另一拨人则去盯着那晚从挽芳苑出来的侍者。


待定下安排后已是五更天。月往西斜,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几人步出议事厅,想先回去歇一歇。慕如羽觉得此时封长史和淳于夜来也不必急着回查令司了,便吩咐侍从收拾出两间房来供两位查令史休息。
案件在前,议事堂中,几人心里都觉得担着压力,言语、思绪也都扑在案子上,无暇他顾。但此时一出议事堂的大门,沁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将过密的思绪吹散了些,淳于夜来站立在乍暖还寒的凉风之中,只听一个低低的嗓音吩咐着,他忽的回头一看,那嗓音的主人也正好侧过眉眼。
有事?慕如羽露出一些问询的神色。
淳于夜来一时愣住,没想好怎么回应。
当不知道吗?当没有在挽芳苑里见过吗?
不如,该道谢便道谢吧,如此藏着掖着倒更加拘束了。
江上叶一看他俩眉来眼去,不对,状似眉来眼去,脑海中“猛士”二字立马窜了出来,转头对封长史说道:“封长史,夜太黑了,厢房不好找,我给您带路。”
“小江,有劳了。”封长史还想回头叫上淳于夜来,江上叶又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起最近盛京城里的见闻了。
庭院里就剩下慕淳二人了。
“多谢殿下,”淳于夜来躬身行了个大礼。
“谢我什么?”慕如羽却反问。


谢什么?这要怎么回答?……救命,救出险境,好像都不是……
“谢殿下……总之多些多谢殿下,殿下花费的金银,请容我之后还上。”
“呵,”淳于夜来听他轻轻一笑,“你先平身,”闻言,他便站直了身子,只见慕如羽的长发和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未束起的发丝略微拂乱,散了几缕在月白色衣襟上,慕如羽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淳于夜来也曾在书上看过不少形容美人的词句,此时却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慕如羽见他发愣,眼角略弯出了一个狡黠的弧度,负手言道:“哦,想起来了,我是花费了一些银两没错,淳于公子若是要还给我也无妨,不过,淳于公子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事?”
慕如羽嘴角的笑又明显了一些,他看似随意地踱了两步,刚好走到淳于夜来的面前。淳于夜来正在垂眸想着,忘记了什么?对方指的不会是芳翠轩里……忽的看见慕如羽的鞋子,惊得抬眼,恰好又见比自己高了二寸许的对方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无论是从身高还是从眼神里他都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种压迫力。
他正想退后一步的时候,慕如羽开口了,“淳于公子记性很好且观察入微,想必是没有忘了。”
言罢,慕如羽擦过他身旁,自顾往长廊走去,“淳于公子早些歇息吧。”
歇息……来到卧房里的淳于夜来蜷着身子,坐在床头,一直醒着。疲惫似暗夜一般侵袭过来,但他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兴许当年见到的画中美人真的就是这个悠然王慕如羽。淳于夜来一想到这个,脸上就忍不住发热。
坊间流传的美人图有时会以王宫之中流传出来的图谱为参考,同一幅面容,换一身装束,换一个背景,女子像的话再换一种发饰,男子的话再添几笔胡须,如此一来,身份就被换做了洛神、风神之类。淳于夜来猜想,当年的那幅画只是没有被人叫做什么什么神而已,道理却是一样的,用了慕如羽面容,改换了他的装束和身份,挂在木架子之上足以过往行人惊叹了。
所以,他肖像了无数次,在许许多多个黑夜或白日里聊以遣怀的对象是……
“天呐,”他轻轻的叫道,低头将额头搁在手背上,“太丢人了,为什么还碰到正主了,流年不利啊!”
那个,他说让我记着是记着什么,不会是……他不自觉地用指腹轻轻摸了一下嘴唇,触碰完后,脸上一下子更烫了。
淳于夜来,你醒醒,你在想什么!别想了,别想了,肯定是想错了!
他一下子躺在床榻上,用被子蒙住头,生怕自己再想出什么匪夷所思,让自己面红耳赤的。
过了不多时,天已蒙蒙亮。另一厢的慕如羽只是浅眠,床帐中投进晨曦的光,他便醒了过来。神思游游荡荡,一时也不想想那些烦人的案子,就忽想起分开时他对淳于夜来说的话。
“呵,”他轻轻一笑。
我作什么去撩他,看把他给吓的,也许,是挽芳苑那个地方太古怪了吧。
这个人来作什么,到底是善是恶也还不清楚。
真的有这么巧,我会遇到这个人?还是有人把他送到了我面前。
他的目光顺着床帐中的光线的移动而移动,仍是有些惺忪。虽然淳于夜来这个人对于他来说还有诸多不解,但他并不觉得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感到心烦或是不快,相反,通过这些天的短短相处,他觉得“淳于夜来”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我是不是太闲了。他心想。
天又亮了些,封长史心里记挂着要回查令司梳理下头绪,布置任务,便早早地起了。他本想回头让淳于夜来自行回去,推开门一看,那小子已经在廊前的小庭院里练拳了。
啧,还挺勤勉的。
“淳于,本史现在返回查令司,一同回去吧。”封长史招呼他。
“是,”淳于夜来打了一个收式,回身向封长史走去。
这下离得近了,封长史发现这小子估计是根本没睡,双眼下面青得跟中了毒似的。其实淳于夜来自己知道,只要自己思绪一重便容易睡不着,像昨夜那种情况,他也没什么心思按揉穴位,这么一来眼睛下面更是容易泛青。
“没睡好而已,没什么事,封长史,我们这就回司里吧。”
被他这么一回,封长史就也不多说什么了。二人正往外走,刚巧碰到了同样早早起来的慕如羽,这下好了,淳于夜来还想起早些能避开,谁知踩点都没踩得这么巧的,又遇上了。
两人的目光一触及,淳于夜来不由得垂眸,作礼道:”殿下。“
封长史,“殿下,我与淳于先行返回查令司,先按计划分派人手,把人盯紧了再说。“
慕如羽,“也好,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便来王府找江上叶,他会知道我在何处。若有情况,封长史也不必亲自往这里跑,暗中派人来便可。兴许那边已知晓了巡捕坊将人转到了你处,恐怕会盯着查令司的动作。“
“是。”
    慕如羽站在檐下,看着二人转过回廊的背影,心想说,难道真把人吓到了?似乎还吓得不轻。

 

 

      第16章 第 16 章
福瑞镖局除了赵续总镖头,还有严、王两个颇有资历的镖师,封长史着人去调查福瑞镖局这三个人。
昨晚跟着那临水小筑中的老鸨的人回报说,那人名叫刘贵儿,出了挽芳苑后就去到销愁坊赌钱去了,一直待到凌晨,而后才终于回了家。
做镖师这一行的,得为主顾押送物件,有时莫说是深山老林,若是接下的单子需要,戈壁鬼城也需得去。因此,镖师挣钱的本事不仅是一身过硬的功夫,还有很强的警觉性。封长史觉得盯着福瑞镖局的人在暗中小心盯着便可,若是想从他们身上盯出些突破口,还需慢慢等时机。不过,那个叫刘贵儿的就不同了。
淳于夜来见封长史听完两拨人的汇报,特别是听了刘贵儿去销愁坊赌钱一事,沉吟了片刻,心中想起封长史说过的“熟面孔”,心想他是不是有了什么计策。
不过那位盯着刘贵儿的查令史汇报之后要回去和人换班,走之前忽想起什么,退回几步,告诉封长史:“我问过赌坊的人,那刘贵儿虽然喜欢赌钱,输多赢少,不过没欠过别人什么钱。”
淳于夜来看封长史听完这句话后露出了点惊讶的表情,不过那点惊讶一露便收,他言道:“知道了,辛苦你回去盯着吧。”
淳于夜来心说,如果那个刘贵儿欠了赌资,封长史莫不是想让他的债主追上门去,好让他情急之下赶紧联络上线,如此一来,我们也就知道了他背后的人是谁。不过这下虽然找不出债主,这个思路却是可以用一下。
淳于夜来将想法跟封长史一说,封长史一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虽然没说什么,淳于夜来却觉得他眼神里的意思是,看你仪表堂堂,想出来的招还是挺损的么。不过他也并不想反驳,又继续言道:“听方才的大人说,刘贵儿住在四季巷,如果是一条老巷子,街坊邻居又多,没准可以问出些他的底细。”
这倒也是办法,封长史便将淳于夜来派去了查探虚实。
盛京城已有几百年的历史,随着它一同经历变迁的还有城中许许多多的老巷子,老屋舍,四季巷便是其中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中央挖了两口井,一口用来汲水烧饭,一口用来洗衣。此时的井边,有个年轻男子打了些水,用沁凉的净水洗了一个小瓜,手掌在那瓜上拦腰一拍,瓜立刻分作两半。他一口还没咬下去,就看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子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瓜。
小孩子的眼睛大而清亮,看着想要的东西时,有股莫名的执着劲儿,淳于夜来被他们盯的根本不好意思咬下去。
“闹,”他两手一伸,索性把手里的瓜递过去。
一个小男孩正想上前,被另一个拦了一下,小声地说:“姥姥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淳于夜来一听,笑了,问道:“那怎么样是不随便呢?”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度,两个男孩子一下子没回答上来。
淳于夜来,“这样吧,我问你们一个小问题,你们回答出来了,就算帮我一个忙,既然帮了我的忙,你们拿了这个,不就是不随便了嘛。”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的。他们点了点头。
淳于夜来,“我想在这里租几个房间住,我看那边那户人家挺大的,就是不知道里面有人吗。”
两个孩子早就一人拿一个小瓜啃了起来。一看淳于夜来手指指的方向,忙说:“你别去那户,姥姥说那户的人不好,姥姥在家,你问姥姥。”
两个孩子一人一边牵着淳于夜来的手往一户人家走去。一位老妇人迎了出来,淳于夜来忙拱手见礼。淳于夜来的肤色偏白,来之前在查令司抹得黑了一些,看着倒是更精神了。这么一个眉清目秀又懂礼貌的小伙子,且两个宝贝外孙子正啃着人家的瓜,老妇人也不好意思让人在外面站着,请淳于夜来进到院子里喝茶。
两个小男孩子一人一小句的说了淳于夜来方才的问题,老妇人听完也是一惊,她自说夫家姓周,别人称她周夫人,而后询问淳于夜来的姓名、来历,为何要租住在这里。淳于夜来回答道,自己略懂些医术,想在承远堂医馆里找一份活,不过目下的盘缠也不够多,便看到巷子那处的房子有些旧了,且似乎没有人,就想问问能否租住。
那周夫人一听,忙道:“那边可住不得。”
淳于夜来奇道:“这怎么说?”
周夫人放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说,“那个屋子不是空着的,里面住着人呐。一个人,这个人可不地道,做的是害人的买卖,你这样的小伙子可千万不要靠近那边。“
淳于夜来一听,更奇了:“这……这么可怕吗,这里可是盛京城诶。”
周夫人听他一说,再劝:“你这样新来这儿的小伙子自然不晓得了,我们这些老盛京人暗地里早就听到风声了。闹,就是你进来的巷子口的那间屋子,半年前住了一对兄弟,从家里来这做生意的,那个弟弟看着斯斯文文,清清爽爽,有一天夜里,他哥哥突然说他失踪了,来我们这里挨家挨户的找。我们跟他讲,小伙子出去玩,可能一下子忘记回来了,不用那么急的,那个哥哥不信,说他弟弟很乖的,出门不回来肯定会跟他讲的,他叫我们这些街坊帮忙留心一下。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不知是谁要去出摊卖煎饼,就在巷子口看到那个弟弟回来了。那个样子哟,丢了魂似的,谁理也不应。既然人回来了,我们这些街坊也都去看望下,没想到,那个哥哥不准外人去看。我们也活了大把年纪了,一看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不过也不去打扰人家。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原先是不知道的,后来是那两兄弟的朋友看了以后,说非要去报官什么的才传出来的。啧啧,真是……作孽啊,那个弟弟被人给……”


那周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说,淳于夜来只是听着,并不打断。
“报没报官我们也不知道,那时也没有人到这边来查。那个弟弟歇了好几天,有一天出来的时候,特别巧的,碰见了那个,就是你说的那间的屋子里住的人。就一下子发起疯似的,要杀了他,那个刘贵儿跑得快哟,跟要投胎似的。”周夫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坯子是真坏,不仅赌钱,还……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为虎作伥。我们这些老盛京人都多多少少知道这个事情,看到你们这样的小伙子也就劝劝,晚上不要随便出门,你的话,千万不要往那边走,万一被那个人看到。”
淳于夜来心中谢她的好意,便说:“周夫人,你平常提水、洗衣的时候是不是会肩膀痛,我帮你揉几个穴位吧。”
周夫人一听,心说没错啊,又想起他说自己是会些医术的,便让他诊治一下。
淳于夜来一边揉着周夫人肩上的穴位,一边又问:“这样的话,我住在哪边都不放心了,是只有这刘贵儿一个人做这种坏事吗?”
周夫人,“料想,肯定不止的咯。别说是你们了,他们做这种犯法的事情,我们也怕的。现在是贩人去青楼,谁知道之后做什么,万一哪天胆子比天大了呢。这里的老街坊也都留心了一下,前阵子听说,这个刘贵儿是因为他母舅在照应,不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哪有钱老是去赌钱。”
淳于夜来,“难道说这是一家人在做坏事?”
周夫人,“嘘,我可没说嗷。”她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接着小声说道:“那个刘贵儿的母舅是在大官家里做事的,我们平民老百姓惹不起也不想惹的。”
淳于夜来,”所以说,那时受害的弟弟,和他的哥哥即便是报官也没有什么用了……“
周夫人,“报一般的官肯定是没什么用的,得报到悠然王那里去。听我住在城北的亲戚说,这种事真的出了不止一次,她还看到巡捕坊过去查看,什么都没查出来,真是的,我看啊,直接查查那个刘贵儿不就行了么。”
淳于夜来,“没准还真可以报到悠然王那里去,听说悠然王手下有个查令司。”
周夫人,“巡捕坊也好,查令司也好,不管叫什么名儿,能查个水落石出最好。查令司是吧,赶明儿,这个官儿最好赶紧去查查惊鹭街九号,听说那个刘贵儿的母舅就在那儿做活儿。”
惊鹭街九号,国丈府。
周夫人,您怕是上天请来的救兵吧。淳于夜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淳于夜来傍晚回到查令司,正与封长史商议着,见江上叶往议事厅走了过来。
“江大人。”
“淳于大人。”
二人相互见礼。原来是因为这件案子慕如羽也有参与,他便派江上叶来司里询问进展。其实封长史和淳于夜来今早才从悠然王府回到查令司,这一天不到悠然王便来询问,做下属的,未免会感到压力有点大。


“殿下倒也没有催促,兴许是他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不简单,便多有关心吧。”江上叶安慰道。
淳于夜来与封长史对视一下,心中皆道,殿下的预感可能是对的。
据淳于夜来今日所知,那刘贵儿是一个人居住,与盯梢的查令史所看到的情况相同,不过他那母舅,或是说拉他入伙的人是不是出自惊鹭街九号,却还有待验证。
淳于夜来将先前说与封长史的小计策也告诉了江上叶,江上叶一听便觉得此招有意思,这坑人的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第17章 第 17 章
这天白天本就是阴天,晚上更是无星无月,黑沉沉的。
四季巷的一个小院子里,刘贵儿捂着肚子从房间里冲出来往茅房小跑过去。一侧屋顶上的江上叶一看,心说,我还没有装神弄鬼把你吓出来,你倒自己出来了,也好,省了本大爷的功夫。
过了没多久,那刘贵儿看似一身轻松从茅房出来,慢悠悠地往房舍走过去。谁知,“哎呦,”他一吃痛,赶紧抬手捂住右肩,又听,“啪嗒,”一声,一块石头滚落下来。
“谁!”他一边捂着肩膀,一边惊慌地喝到。
“噶,噶,”一只纯黑色的鸟从头顶上飞过。
早听过乌鸦投石取水的故事,没想到今天乌鸦投石投到自己头上来了。那刘贵儿心里一边问候那鸟的诸代祖宗,一边心里犯怵,都说碰见乌鸦不吉利,难道是自己亏心事做多了,他一惊吓,赶紧走回屋。
江上叶看了看战果,心说,保你疼上三个月,想医也医不好。想完他有耸了一下一下眉,这是乌鸦干的,我不算动用私刑吧。
果不其然,那刘贵儿到第二天就抬不动右手了,他赶紧托人请了大夫。盯梢的查令史虽然不知大夫对他说了些什么,不过看他脸色也知肯定是什么一下子好不了的话。又过了一天,那刘贵儿果然按捺不住了,托人不知往哪里去,到了午间,一个形貌端正的生面孔走进了这个院子。
这个生面孔只在屋子里待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又出来,出来后有往院落各方看了看,似乎是生怕有什么人跟踪他。盯梢的查令史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这个刘贵儿的院子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个两个人进出,唯有这位仁兄,进门警惕,出门也警惕,没有鬼才怪呢。想罢,他便一路尾随那人,直到他进了某个地方。
惊鹭街九号?当封长史收到消息,又见到这个地名的时候仍是有些惊讶。昨日淳于夜来得来的消息中,出现了国丈府,封长史的个人判断里还是有些不信的,因为自他入职查令司起,并未有案件直接牵扯到国丈府,也就是说,可能有国丈的门生、亲眷因为各种事情走进了查令司,而国丈府却一直都被摘得远远的。昨日他还有些觉得,是坊间的民众喜欢杜撰些达官显贵的故事,编排到了国丈府,今日一看,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兴许坊间的一些传闻比原先以为的值得重视得多。
也是在这一天,福瑞镖局那边传来了消息。盯着福瑞镖局的查令史回报说,严镖师和赵续大吵了一架,闹得镖局鸡飞狗跳的。
留在查令司里梳理案卷的淳于夜来一听也奇了,“大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动静?”
福瑞镖局在盛京少说也有四十年的历史了,几个当家人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而一般的做法是关起门来吵,商定统一后再对外公布,免得人心不稳。如果两个颇有地位的人吵个架都人人皆知,那必定有其缘由,而且那个缘由也往往会人人皆知。
“礼部孙大人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镇远将军夫人刚产下女儿,镇远将军夫妇远在朔光州,孙大人便要委托福瑞镖局为他送去给女儿的礼品。礼品的价值估计不菲,因此孙大人指定要福瑞镖局的资深镖师押这趟镖。赵总镖头点了严镖师的名,没想到那个严镖师不干。”那位查令史答复说。
那真是奇了,能接上一趟官家的镖,即便是走得远些,对镖局的生意也是很有益处的。
“那严镖师气得出了镖局,我等便继续跟着。没想到那个严镖师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胡同,原来是他在外面养了外室。估计这个人也是真的气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我等发现此事。后来,他在里面与那外室翻云覆雨。”那位查令史看着已过而立之年,不过说到这个,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便听到那外室与他说’如今结识了国丈大人家的刘管家,不怕挣不到金子,官人你本事大,不要和那小镖头置气,小心伤身,’云云。”
所谓的“刘管家”,和那出入刘贵儿家的人。想找出个对国丈府较为熟悉的人,怕是非江上叶莫属。封长史便派人去悠然王府寻江上叶。
到了晚间饭点,封长史还留在议事厅里,让淳于夜来先去用饭。淳于夜来怕封长史错过膳堂饭点,便随便扒了几口,就回了议事厅。
已入了夜,议事厅里已点了灯。淳于夜来一进去,没有见到封长史,却看到了慕如羽。慕如羽正坐在案前,没有抬头。淳于夜来一只脚迈了进去,还有一只脚在门外,他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想,不如退回去,就当还没来吧。他正想这么做,慕如羽却开口了,“淳于查令史?”
“在,”这下不想进去也得进去了。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淳于夜来在一旁坐着,慕如羽仍在翻阅案卷。
悠然王好歹是上司,要不要随便说几句?我这样连恭维人都不会的,他日后会不会给小鞋穿?对了,我连查令史的令牌都还没有。
淳于夜来想了一圈,喝完了第二杯茶,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其实,他就是觉得和活生生的“梦中情人”说话太不好意思了。
我果然是见色起意,叶公好龙啊,不该不该。
他在心理鄙视了自己一把。
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沉默似乎能化解尴尬,这么近的相处都变得自然了许多。
又略等了一会,封长史带江上叶进了议事厅。几人相互见礼不提,立刻交换了得到的信息。从形貌、年龄来看,那刘贵儿的叔叔是国丈府里的一个二等管家,江上叶算是见过几次,传闻国丈府里堪称心腹的是一等管家,江上叶还无缘得见。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指示?”封长史询问慕如羽。他是觉得奇怪,为何现在慕如羽会大驾光临查令司。
慕如羽,“你们有没有觉得现下的进展非常快,查令司办哪件案子的时候,才区区几天就已经找出了大致的线索。”
对于这点,封长史是最有发言权的,“确实,非常快,两条线都直接指向了某一点,虽然中间各自经过了一两个环节,但只要仔细查探的话,并不难理出线索。所以……”
封长史迟疑了一下,慕如羽接着道:“所以,并不会等查令司查到最后——那个所谓的刘管家是不是最后的幕后很难说,当然我也并不想做无谓的猜测。但,可能这个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而且是,送上来的。”
慕如羽的用词很特别,“送”。众人听着背上不由得感到发毛。
此时的淳于夜来并不希望在战场上屡战屡胜的悠然王在此事上料事如神,因为很明显,这样意味有一只遮天大手企图遮住他们的耳目,让真相永远埋在触及之外。可他又隐隐觉得,慕如羽的思路是对的。
果不其然,有人“火急火燎”地把这个结果送了上来。
第二天天亮,四季巷里出了一桩案子。几个蒙面人叫嚷着“为公子报仇雪恨”等话,冲进了刘贵儿所在的院舍,将那刘贵儿打了一顿。这个动静太大,四季巷里的街坊见那打人的人打完便急匆匆地逃了,想捉也捉不住,便顾不上他们,都往刘贵儿院里瞧去。那刘贵儿看上去伤得不重,可不知为何却昏睡不醒,过了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再是那福瑞镖局的严镖头,竟然因为服用助情药过度,死在了那外室的床上。


查令司众人一看这两条人命,事情蹊跷却又合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还没完,那国丈府里的刘管家似乎是去查了那刘贵儿为何会被人所害,回来以后气得一病不起,说什么“要早知道这是个祸害,干脆看他饿死算了,何必救济他”云云,总之把自己摘得干净。不过却也是一病不起,无法言语,估计着也是药石无用了。
这么一来,盛京城中众人所知的贼人已经被人“报仇雪恨”了,查令司发现的共犯福瑞镖局镖师也不能开口说话了,那个刘管家,跟此事到底有没有牵扯,却是两边都无法指认他,又或者换个说法,他也已经被封了口。
查令司查到这一步分明了线索全断了,可又分明是可以结案了。
淳于夜来,“不对,还有一个人——赵续。”
江上叶,“殿下也想到了,早派人去盯着了,不过……”
淳于夜来一听“不过”,心里有些紧张。
    江上叶,“那个赵总镖头早有准备,他的家里人早就离开盛京,如今,他也逃出去了。而且逃得隐秘,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回来。”
江上叶回王府后,见慕如羽已在书房之中,他心中有些困惑,便在书房外停步,门扉未合,他在门框上轻叩两下。
慕如羽,“何事?”
江上叶步入,询问道:“殿下,您觉得会是齐国公所为吗?”
慕如羽停笔,看了看他。皇位更迭,世事动乱,齐国公如今依然能够稳坐住他的位置,自然有他的城府。诸王混战时保持中立,却与各方关系恰如其分,并不交恶,待抵御外敌时能站明立场,且对国势稳定有所助益,这样的人外看挑不出错处,内里么……不好说。不过还是因为一些原因,慕如羽更倾向于认为,挽芳苑之事不是齐国公授意所为。

 

 


      第18章 第 18 章
举子登科,已历半月,恰逢花招节。春日将尽,百花亦有艳尽之时,此时度“花招”之节,乃是期许来年芳菲依旧。
慕之徽下令,于花招节之日,在王宫中设琉璃宴,款待新任官员们。
是夜,宫城里明灯千盏,照彻长夜,树影、远山、宫殿、玉阶,人入其中,仿佛在画中游。大殿中,丝竹雅乐,觥筹交错,此宴名为琉璃宴,是因为装满琥珀琼浆的皆是琉璃水晶杯。
慕之徽在宴会开始时,与众人一同饮了几杯。不过他也没有看似与臣子同乐,实则在座的喝得都放不开的打算,他在尊位上稍坐了坐便离开了大殿。淳于夜来远远看去,觉得刚到而立之年的慕之徽,面容上比实际年龄还更显年轻些,但不论是言语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显然是一位沉稳的帝王才具有的。
慕之徽一离开,慕如羽便成了在场最尊,不过悠然王悠然惯了,兄长一离开,他连坐姿也是怎么惬意怎么来,不过兴许是因为身形与面容皆出众,他即便没有挺直脊背,斜斜地坐着,也显得从容优雅。
淳于夜来发现在场众人也并不畏惧他,都携了杯盏同他去敬酒。慕如羽几杯下肚后并不愿多饮,逢来敬酒的,就笑吟吟地与他们见礼,若是有人拿饮酒来激将,他也不中招。
“淳于兄,不如我等也去向殿下敬酒。”隔壁桌的兄台显然是初来乍到,想拉着他一起壮胆。
慕如羽那时已站起身,正一手负在背后,与人把盏言谈。那位兄台一见到慕如羽,话也说不太利索,淳于夜来见他如此,心想说,不至于吧,不过面上也没有显出来。慕如羽亦是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
殿中宴毕,有车马在宫城外守候,载诸位官员前往停泊在静河畔的画舫。
精致的画舫在与夜同色的流水中缓缓前行,暖风吹拂,船上人微醺。淳于夜来手执一个小青瓷杯子,倚坐在围栏边。
河岸上,街巷喧闹,城中百姓皆来一睹朝堂新人的风采。岸边攒动的行人中,自有不少淑女美眷,他们往画舫中的心仪之人抛去花束。淳于夜来的身边已堆满了各色花束。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从前也没有体验过这般的风光旖丽,今朝也算是大开眼界。
又听岸上传来一阵欢呼,“悠然王!”“那肯定是悠然王!”惹得淳于夜来也不禁回头看去,原来是皇家的游船靠近了。却见一人,夜风盈袖,衣袍翻飞,容貌如仙人一般,不怪岸上人惊异,连淳于夜来也看得有些发怔。随即他嘴角又带了一点莫名的笑意,回过头继续自斟自饮。
“请问是淳于公子吗?”有人来敬酒寒暄。
“下官正是,请问您是?”淳于夜来起身回礼。
……又敬了一轮酒,淳于夜来感觉自己有点站不稳了。趁没人来的时候,他赶紧灌了些水下去。他双手撑着围栏,忽觉黑暗的河水仿佛带着一点惑人的光泽,粼粼波光,忽远忽近,忽近忽远……
忽的,扑通一声。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在哪在哪?”
“在那!快停船啊,那人在那!”
众人还在吵吵嚷嚷分辨方位的时候,有一人已经跳入静河之中,游向淳于夜来勉力扑腾的地方。慕如羽从背后将他抱住,又带着他往自己乘坐的画舫游去。幸好救得及时,淳于夜来只是有些呛水,倒不严重,可不知是不是饮过酒的缘故,人仍然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
慕如羽着人照顾他,自行回船舱里替换湿透的衣物。
待他出来时,江上叶已侯立在门外。
“殿下,清微山传来的信笺。”他将一纸白笺交给慕如羽。
慕如羽接过,拆开一看,信上写道,“练月谷白桦先生年事已高,不便出谷,先生有一弟子医术颇佳,深得真传。其在外游历,名为淳于夜来,殿下可寻之。”
淳于夜来,医术颇佳,卿岳你确定?
慕如羽看完信笺,伸手按了按眉心。江上叶见他皱眉,不明所以。
慕如羽对他道:“老江,那个淳于查令史醒了吗。”
江上叶,“现在还没人通报,应该还没醒。我现在去看看。”
慕如羽摆了摆手,“还是我过去看看吧。”
等慕如羽进屋时,淳于夜来已经醒了,他正裹着被子喝一碗姜汤。热汤的暖意直入肺腑,被冷水浸泡过的四肢百骸一下子熨帖了许多。
开门的使者退下,留慕如羽和淳于夜来在屋内。
慕如羽坐在他不远处,言道:“淳于公子,感觉如何了?”
淳于夜来抬头一看是慕如羽,忙搁下碗,欲见礼。慕如羽道了声免礼,又问:”你可还记得,为何会落水?“
“不太记得,”他摇了摇头,而后又凝神想了一下,“那时我正倚栏醒酒,之后,似乎顶着江面发呆,在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如羽听着,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沉默一下,又问:“你是否知道你自己身上被种了蛊毒?”
淳于夜来闻言,一下子惊讶地看向慕如羽,不过这种惊讶倒不是自己不知道的惊讶,而是惊异对方怎么会知晓。
慕如羽了然,补充道:“你上回在汇文馆昏倒以后,我府上的医师为你把过脉,觉得你的脉象有点奇怪,他就提了这么一个猜测,既然是猜测,我也不好直接和你说。不过似乎,这是真的?”
慕如羽的眼眸平静无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淳于夜来神色黯然,回道:“是的,我体内是有蛊毒。”
慕如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又问:“淳于公子,连你自己都不能解吗?”
淳于夜来听言,又诧异地看向他,慕如羽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淳于夜来,“你怎么知道我是……”
慕如羽,“我有些事,托卿岳尊主延请练月谷白桦先生,白桦先生推荐了他的弟子,名叫淳于夜来。”
淳于夜来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慕如羽倒并不想让他松这一口气,接着问:“据说淳于公子你一直在外游历,如今怎么会来做一名查令史呢?”
查令史说来也是慕如羽的下属,且查令史指责颇重,慕如羽需知晓下属的底细也是应当的。
淳于夜来,“私心里讲,这与我身中蛊毒相关。”
听起来说来话长,慕如羽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摆明了听他讲下去。
淳于夜来结果茶杯,握在手中暖手,“三个月前,我在云蔚州的一片山林间行医,正要从一个村子赶往另一个村子,途中顺路与两对年轻夫妻一道走。山道路远天又冷,我们便在途中的一个茶舍里喝茶。没想到中间碰上了土匪。这些年间法度严明,即使是偶尔见到的土匪也不敢轻易害人性命。我与那两对小夫妻都取出银两给他们,可他们收了银两,竟然又对那年轻女子见色起意,我们几个男子自然是反抗。我会些拳脚功夫,身上又带了银针,便为那两对夫妻断后,可是技不如人,还是被他们抓去了。”
慕如羽点了点头听他继续。
淳于夜来便又说道:“他们那伙人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给我喂了毒虫……我问他们解药,他们就哄笑起来,那领头的说,他们是因为悠然王才会待在那荒野之地,要么我……杀了悠然王,要么把悠然王引过去让他们杀了。”
淳于夜来抬眼看了下慕如羽的神色,慕如羽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他继续言道:“不然他们不会给我解药,没有他们,这种蛊也无药可解。呵,其实我是不信的,但是我试了试,确实难解,不过我用了一些方法,稳定住了它的毒性。我逃出来以后,报过那里的官府,可是官府未至,土匪早已销声匿迹。我就想来到盛京,参加春试,自己做一个查案之人,捉拿那帮匪人。”
慕如羽听完沉吟了片刻,言道:“我是听闻了在前几年乱世中横插一杠的古质堂逃去了云蔚州那里,兴许你碰到的正是他们的人。不过淳于公子,你说你已经稳住了毒性,可是光我所见,你已经昏过去两次了,你确定你稳住了?”

 

 


      第19章 第 19 章
“啊?淳于夜来真是神医门下?”江上叶听完慕如羽所言也很惊讶。
“嗯,”慕如羽见他大惊小怪,只点了点头。
“那这位小神医,真是……”有点背……
江上叶的未出之言,其实也是慕如羽的所想。自他见着淳于夜来起到如今,他只觉得淳于夜来与某人长得极似,不过除去相像这一点,他的容貌还是能入得慕如羽的眼的。可是若是将他与神医这样级别的人扯上关系,且还是高徒,慕如羽到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倒不是以貌取人,而是一些气场,或是一些说不清的感觉。虽然神医脸上并没有写着神医这两个字,但他总感觉淳于夜来看上去不太想。


“那殿下你是否已经告诉淳于公子,你的事?”江上叶问到。
慕如羽,“没有,我可不想寿数不长这种事弄得人尽皆知。”好像总有些让他不能尽信淳于夜来的感觉,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将治病一事,告知对方。
江上叶,“那接下来,殿下打算如何行事?”
慕如羽,“能怎么办,小神医的命在云蔚州那帮人手上,我的么,可能就在小神医手上,我要么先去救了小神医的命?”
江上叶,“殿下要去云蔚州?那里距盛京城路途颇远,我或是封长史皆可代行!”
慕如羽的指尖有节律地敲着桌案,“最近我那里颇有些南边呈上来的事情,且,云蔚州与镇南王所占的凉风州毗邻,过去看看也好,不然怎么知道后面有谁呢?”

查令司中,淳于夜来像往常一样,将封长史所需的案卷整理出来,交与封长史。他正要告退,封长史言道:“殿下那里有些事,在查令司中点了你去协理,你收拾一下,便去悠然王府那边吧。”
淳于夜来闻言一愣,也并不知是什么事,只好依言收拾了下,往悠然王府那里去。
“启程去云蔚州?”到了悠然王府,淳于夜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如羽,“是啊,你不是说你的蛊毒只有云蔚州的人才能解吗?”
淳于夜来惊得有些结巴了,“是……是这样,但……但不必劳烦殿下您前往啊。”
慕如羽,“恰好那里传来了一些要事需要我去办,就将你的事也连带上吧,况且你也是一名查令史,应能协理办案。”
淳于夜来,“是,属下遵命。”王爷都这么说了,还能如何,自然是听王爷的。
慕如羽与淳于夜来着便装、骑快马前往云蔚州,江上叶则留在盛京处理王府事物。两人行路一切从简,速度也是极快,不日,便到了云蔚州。
淳于夜来听慕如羽所言,到了他原先遇事的青崖县,便会先前去青崖县府衙,倒不是为了惊动地方官,而是出门行事并非赶路,应是有些人手比较好。
云蔚州内山岭奇秀,临近青崖县时更是如此,城郭多是建在山间盆地中,前往青崖县城还需行经几座山林。
慕如羽与淳于夜来早已在驿站换过马匹,此时行走在初夏的山林间,人与马皆有些困乏。
走着走着,路边有几间显着衰败但还算整洁的茅屋,茅屋前摆了一个茶摊。这样的茶摊,慕如羽还只是在关于游侠的话本里见过,真实见到却觉得有些新奇。
淳于夜来似乎是对茶舍有些心怀恐惧了,见慕如羽往那走去,虽没说什么,面上却有些不情愿,慕如羽对他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
一个小老儿见两人落座,立即摆开了两个粗瓷茶杯加一小壶热茶水。
“年轻人往哪儿去呀,远近就我这一个茶摊,我们这还有些瓜子、炒米什么的,要不要来一些,垫垫肚子。”
慕如羽,“好啊,麻烦瓜子、炒米各来一碟。”
“诶,好嘞。”
淳于夜来为他和自己倒上了热茶。
“据说白鹿年间,有个书生路过这条山道,明明青天白日,却忽的打了个响雷……”原来不远处的那一桌,有个戴着小帽,却看着有些落魄的读书人在说故事。
山风徐徐,慕如羽支着下颚,往那声音来处看去,深情轻松。淳于夜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看得出神。他无意识地拿起杯子,杯沿快要触碰嘴唇时,慕如羽抬手止住了他的手,回过头来,面无表情。
霎那间,正如那说书人所言,明明青天白日,这小小的茶摊四周却似有狂风大作,气氛陡变。茶摊上的另外十人不知从何处一下子抽出了长刀长剑,冷铁森寒,直指慕淳二人。
慕如羽示意淳于夜来退到身后,他则握住佩剑凌然。
“叮,”一声铮鸣,凌然还只出鞘一寸,握住他的手却陡然无力。慕如羽已经无力回身,但他知道,有一枚银针扎进了他背后的心念气海。所谓背后补刀,真是够疼的。
慕如羽昏了过去,淳于夜来揽过他的肩膀,扶住他的身形。
“参见殿下。”刀剑尖刃均向下,方才还杀气冲天的众人收敛锐气,向淳于夜来见礼。
“免礼,有马车吗,将他带回玉城。”若真是靠马匹,或是由人抬着,慕如羽这一路行去肯定够呛。
“殿下的意思是,将他……”是方才那小老儿,他看慕如羽的眼神分明是,怎么不杀了他。
淳于夜来明白他的疑问,说道:“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带回玉城囚禁起来便可。”
“是。”众人听令。
他们正各自行事时,空气里,林叶间,传来些许异样的声响,如果不仔细听,跟普通的风声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但领头的小老儿有着极高的警觉性,他抬手一挥,十人立刻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淳于夜来和昏去的慕如羽护在中心,刀剑尖刃一致对外。
佩剑铮鸣、利箭破空,一时乱响。
淳于夜来见状,暗中飞快地将扎入慕如羽背上的银针取出。因为这群杀手见到慕如羽在他手上,丝毫没有要谈判的意向,而是摆出了围攻的阵势,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皆杀之。

 

 

      第20章 第 20 章
一柄长刀劈面而来,淳于夜来倏的抬手,一枚袖中小箭“簌”的飞出,将那杀手迎面向后钉去。
淳于夜来召来的属下自然是精锐,但那些杀手的攻势却更为凶猛。几番对峙之后,包围圈被冲破了不止一个豁口。
“快走!”有人冲淳于夜来喊道。淳于夜来自始自终都护着慕如羽,银针已经拔出,虽然他知道慕如羽身上有疾,但他其实也不太相信,临到此时,慕如羽还未醒转——连他袖中保命的小箭露出,他也还不醒。
当淳于夜来下属与那些杀手缠斗时,一条可以奔逃的道路显现出来。果然,慕如羽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轻言道:“跟我来。”
霎时,凌然剑出鞘,慕如羽仗剑冲开了一条血路。他拉着淳于夜来往小路奔跑。那些杀手见状,却也不再与淳于夜来的手下缠斗,追逐他们而来。
一路打斗、挣脱、奔跑,慕如羽拉着淳于夜来往小路尽头疾行,但淳于夜来觉得,如果只是用武,慕如羽应该也跟他一样毫无胜算。
小路的尽头在眼前出现,果然大路好走是有理由的,小路的尽头却是无路的悬崖。
杀手逾追逾近,慕如羽站在悬崖边,却好似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淳于夜来,淳于夜来接住他的目光,仿佛一下子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淳于夜来对他一点头。
两人纵身一跃,跳下悬崖。待那帮杀手追到时,山崖边雾霭茫茫,哪里能见他们的踪迹。

洁白的归雀收起羽翼,落在一条清澈的溪流边。慕如羽滑落到地上,又将淳于夜来扶下来。
慕如羽是一个玄者,这是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归雀由法力凝结而成,慕如羽一摆手,它便立刻幻化成云烟。方才的一路奔逃,加上淳于夜来那一针,慕如羽损耗不小,不然可以乘归雀飞到更远的地方。
淳于夜来已经站立不住,他苍白着脸色,跌坐在溪水边。方才一枚暗箭,他闪避不及,箭头扎进了大腿,殷红的血色染了一片。
慕如羽见他冷汗涔涔,手指微颤着想要撩开衣摆,他便索性蹲在他身旁代劳。这枚箭头正扎在大腿斜内侧,算是万幸吧,若是再偏几寸……淳于夜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慕如羽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子就看懂了对方的未言之意,他有些尴尬地想要自己去处理伤口,可是身上太疼,双手不住地微颤,连静止都做不到。
慕如羽看不下去了,“告诉我,要怎么做,□□吗?”
淳于夜来,“嗯,我已经点住了几个要穴……把箭头□□再包扎伤口……”
慕如羽是征战过沙场的,大伤小伤不知见过多少,需要自己动手的情况也不算少。他让淳于夜来略侧过来一些,免得伤口斜置,更易出血。淳于夜来稍一动,只在眨眼间,慕如羽手落手起就拔出了箭头,淳于夜来没来得及作心理准备,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箭有毒,”慕如羽将黑色的箭尖举到他眼前,“你有带解毒的药吗?”
怪不得血的颜色有点奇怪。周边要穴被封,虽然不至于害了性命,但是伤口太深,毒血流在体内,即使用药,右腿恐怕……
淳于夜来沉默了片刻,又赶紧从衣袖中摸索药物。
慕如羽轻按住他的手,从他脸上方才一闪而过的慌乱中,他看得出淳于夜来并没有对症的解药。
慕如羽,“毒血是不是要清除?”
淳于夜来没有出声,但他的身上本就在失血,苍白的脸色却莫名飞红了下,慕如羽了然了。
他轻按住淳于夜来的肩膀,让他躺倒在草地上。淳于夜来忽的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就当是还你——”没有杀我?遇险也没有只顾自己逃脱?
淳于夜来听慕如羽这么说道,他仰头看着天空,觉得大脑有些空。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间,淳于夜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方干燥的洞穴中,腿上被布条包扎着,伤口并不疼。
他撑起身子,看了看周围。火堆里的枯枝正“劈劈啪啪”地燃烧着,洞口附近撒了一些硫磺,用以驱除蛇虫。
硫磺?荒山野岭哪里来的硫磺?
他低头一看,衣衫是齐整的,但略有些松了的感觉,袖口也是散开的。
怪不得觉得身上少了些什么,原来是银针、袖箭、药粉这些东西都被慕如羽取了出来。怪不得,那人现在敢背对着他在一侧安眠。
但,封气海其实不一定要用银针。淳于夜来伸出手,在靠近慕如羽脊背时停了下来,不到片刻,复又收回。
慕如羽背对着他,睁开眼。方才解开淳于夜来的衣衫,取他身上物什的时候,他白皙□□的上身再次袒露在他眼前,不知为何,他一下子心跳如雷,红了脸。
带着这样悸动的心跳,本就歇不踏实,淳于夜来那里传来一些动静的时候他就醒了。
“你醒了?”他理好了心绪,转过身去。
“嗯,”淳于夜来侧过头看他,眸色也是一样的冷静。
慕如羽,“那我们来聊聊?镇南王世子,或说是,镇南王?”
淳于夜来看他说“聊聊”的表情,分明是“我们来算算账”的意思,听到最后一个称呼的时候,他嘴角勾起一点笑,笑自己的对手,还是很聪明的。
如果说原先的淳于夜来,不管是作为一个书生,一个查令史,还是一个神医弟子,他身上总是有些秀气柔弱的气质,这让慕如羽这样骨子里铁血的人,并不会觉得是同类。
但方才他的一笑,他看他的眼神,一下子撕去了伪装,不再藏锋。


“怎么猜出来的?”他的声线低低的,带些虚弱的沙哑,加上山洞里的回声传回耳畔,让慕如羽不禁想到祈年时,夜色下,玉阶上悠悠的唱诵。
慕如羽不动声色地定了定神,答道:“我接到过线报,说是从去年五月起,镇南王便未再出府,只在王府中露面。而且——”他笑了一下,“你跟手下说不杀我,却是将我囚禁起来,如果你不是镇南王,恐怕,这你做不了主。镇南王由先帝赐予国姓‘慕’,淳于夜来不是你的本名,你叫什么名字?”
“慕淳夜,淳于是我母亲的姓氏,淳于夜来是我父母私下为我起的名字。”淳于夜来,或应是慕淳夜回答道。
慕如羽,“你费了这么多心思,设了这么大一个局,难道说,你的父王真的是因为两个月前……”那次刺杀?


淳于夜来,“不是,父王在三个月前……他早年一直生活在盛京,之后才去的玉城,年纪已长,再加水土不服,伤了根基。”
慕如羽顺着他的话猜测道:“所以你们找了外形相像的替身来代替镇南王露面。”
慕如羽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当然,他猜得也没有错。
他继续问道,“那既然先镇南王并不是因为那次刺杀,而你也已经成为新任王侯,为何还要亲自来盛京城走一趟?”
淳于夜来听完他的话,笑了,“不然留在玉城当活靶子吗?悠然王殿下。”他正了正衣袖,继续言道:“你猜的没有错,估计你派来的刺客也在等着我露面,不过那天我刚好有事耽搁,没有回府,可夜里就有人传信来说替身遇刺。如若我那天回了王府,如今可没法与您围火夜谈啊,殿下。”
“呵,”慕如羽也冷笑了声,“派人来拦我马车行刺的又是谁呢,殿下?”
两个人殿下来殿下去了一回合,顿觉如今的情况是,行刺无用,亲身上阵。但鹬蚌相争,又被渔翁得利,如今双双落在这荒山野岭洞穴之内,“殿下”实在窘迫得很。
两人相视一眼,又别开相触的目光,自顾笑了笑。
淳于夜来身上有点僵,下意识地抬腿,却牵动了伤口。慕如羽见他痛得猛一闭眼,便看向他的腿上,包扎的布条上又洇出了鲜血。
“有一个黄纸装的药粉,那个可以止血。”淳于夜来见慕如羽在撕中衣,就对他说道。
上了药以后,淳于夜来躺下,慕如羽继续为他包扎。
可能是伤口的位置比较尴尬,又有可能是火堆燃得比较旺,淳于夜来觉得身上有些热,脸也有些烫。
“挽芳苑的幕后是谁?”淳于夜来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时,他听到慕如羽这么问他道。
淳于夜来,“我手上掌握的消息倾向于是齐国公。”
“倾向于?”慕如羽抬眼,看了一眼淳于夜来的侧脸。
淳于夜来,“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作为查令史能够查到的那一层,我也不知道那些收来的金银被放在了哪里,也没有追查赵续的去向。”
他回头,看到慕如羽幽深的双眼,忽想到:“难道你以为幕后是我?那么害人,真是——”他考虑了一下措辞,“太没品了。”
“不过,”淳于夜来见他包好了伤口,就动了动,离他远了些,“偷我钱包,又撞到你的那个人,是我派的人。”
慕如羽的语气不善,“你倒是盯了我很久么。那你……在芳翠轩里,是真的被下药了?”
“嗯……服了一点别的,比较逼真。”
“逼真?”淳于夜来感觉慕如羽嘴角那点笑是他恨恨地咬紧牙关扯出来的。他脑中轰的一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在那之后轻薄了眼前人一下,原来他现在问的这几个问题,都是为了引出这个答案。
淳于夜来又拖着伤腿使劲往旁边挪了挪,嘴上还是装作很淡定地说:“那个药效这么好,我也没想到,我那时也是第一次调那种药……”
说的是什么话呀,看着慕如羽的嘴唇又抿紧了几分,淳于夜来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想来殿下如此姿容,定常有貌美男女思慕于你。”
慕如羽,“所以呢?”
淳于夜来:“在下当时的莽撞之举,殿下应是见怪不怪吧。”他其实是想表达,慕如羽你并没有吃亏的意思,但说出来却似乎不是那么个意思。瞧慕如羽完全没有消气的意思,淳于夜来有点恨自己了,索性豁出去地说:“再不行,你亲回来!”
慕如羽面无表情,“并没有。”
两人的言语撞在一起,说完听完后皆是一愣。
慕如羽先开口:“我没有亲过什么人。”
怪他的表情太诚恳,鬼使神差的,淳于夜来,“除那次之外,我也是。”
下一刻,慕如羽一手捧过他的脸,吻上他的唇。

 

 

黯夜之生
      第21章 第 21 章
慕如羽微侧过头,嘴唇轻吻在他的唇上,淳于夜来呆呆地看着与他唇齿相依的人。温热呼吸交错,继而听到如雷的心跳,是自己的,又似乎能听到他的。
片刻后分离,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他们对视一眼,目光一触又极有默契的垂眸避开。
淳于夜来的脸颊通红,显得有些无措。慕如羽请放开贴着他脸颊的手,言道:“早点睡吧。”
一夜过去,天色渐亮,两人经过昨日的疲惫都睡得很沉,当鸟鸣在山林中响起,他们才从深睡中苏醒。
“早,”慕如羽侧过身,还有些惺忪。
没有解释,或是意图解释临睡前的那一吻。怦然间的那一点心动不必避讳,也不必解释。
“早,”淳于夜来侧过脸,看着慕如羽,他发觉在透进洞中的晨光里,慕如羽的眉目显得更加的温和好看。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确实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慕如羽将淳于夜来带在身上的物什还给他,由他一人在洞中整理衣衫,自己则去外面山林间采了一些野果。
待两人吃了些食物果腹,便说起接下来的计划。
淳于夜来,“你恐怕不能再去青崖县衙。”
昨天他们的目的地是青崖县衙,他们是在赶往青崖县的半岛上遇到另一伙人的伏击。如果那伙人找不到他们,又不肯死心的话,那么恐怕他们只要在青崖县一露面就会引来截杀。
其实对于慕如羽来说,青崖县的官员他并不熟悉,来到此地,寻当地官员也不过是为了就近便于行事。
“嗯,”慕如羽便问,“你呢,要去寻你手下吗。”
淳于夜来略一思索,说道:“玉城是要回的,但手下却不敢随意召了。你我到达云蔚州后,要去青崖县是临时提议的。路线也是临时择定的——走的并不是来往最频繁的大路。茶舍里的人,”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是一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是我在途中知会的。但另一波是怎么知道路线的,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先下手的,恐怕,我召来的那十人里有的人摘不干净。”
慕如羽,“以你我的身份,想杀了我们的人说少应该不少,但能差得动这样的高手,又与你镇南王府的人能牵扯上,我们来数数看到底有哪些。”
淳于夜来,“我兄长可以算一个,他有这个财力,也有途径结识我手下的人。”
慕如羽,“挽芳苑的幕后黑手也可以算一个,私用皇家园林都用得这么光明正大,指不定还有哪些手腕。还有呢?”
淳于夜来摇了摇头。
慕如羽提示道:“焉极人。”
淳于夜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眸一沉。
慕如羽又说道:“你如今这样,不便独自回去,不如仍是随我一道。我已传信给了云蔚州守军将领,我们先去附近城里安顿一下,到时等吴将军派人来接。”
淳于夜来听慕如羽说“回去”还是有些诧异的,他就直接问了:“你让我回玉城?”
慕如羽,“如果你不想回盛京,把你绑回盛京吗?你不是说了,镇南王府里还有你的兄长吗?”
慕如羽没有正面回应,淳于夜来也就不再追问。
慕如羽扶着淳于夜来走出山洞,淳于夜来忽又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强行冲开心念留下的病症,我会尽力医治。”
慕如羽听了,笑言:“差点忘了,我还有半条命在你手上,这样我就更不敢让你离开了。对了,你身上所谓的蛊毒呢。”
淳于夜来听他说不放他走,倒也不觉得惊恼,只说:“是有过这件事。”
挽芳苑一事,一是淳于夜来原本就看不惯那帮人如此行事,想推波助澜彻查一番,二是为了使“淳于夜来”这个身份令慕如羽信服;递到慕如羽手中关于古质堂的诸多事件,有一部分是淳于夜来派人挖出来的,这是为了能将慕如羽引来靠近凉风州的地方。
两人心中皆知。
慕如羽召来归雀,载他们在山林上空飞行过一段路程,待靠近城郭时,便自行在山路上行走。
其实淳于夜来神医不神医,慕如羽原本并没有什么体会,不过他昨天伤得挺重,夜里敷上药后过了一夜,今天伤口已长好得七七八八,慕如羽觉得,淳于夜来身上带着的药还是挺灵的。
路上刚好有一辆破旧的马车经过,慕如羽也没有让淳于夜来继续行走受累,而是包下了马车,栽他们一程。
“两位公子现在别看我这车有点破哈,当年我们翠竹县的第一美女也包过我这车呢。”车夫说的中气十足,似乎这话一点儿都不带吹牛的。
“那位美女是回乡探亲吗?”慕如羽接了一句。
“对啊,她嫁给了隔壁县的员外公子,回我们县就是回娘家。”
行吧,员外家都没辆马车送貌美的少夫人回娘家。
“……少夫人有眼光。”
淳于夜来听见身边的人耍贫嘴,不由得笑起来。
帘外的车夫却又道,“公子你别不信,当年啊……”
听车夫说着说着,他们便来到了一座客栈的门前。山野城郭,城中客栈的匾额、门厅的气势不要与盛京城的相比,但看上去整洁已是不错。
慕如羽付了钱,将淳于夜来扶下马车。
“哟,二位公子,一看就是远道而来,住店呐?”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胖乎乎的掌柜。
慕如羽,“是的。”
掌柜,“看二位这气度,肯定只有本店的天字一号房才配得上呐。”
慕如羽笑言:“那来两间天字一号房。”淳于夜来的行动还不算方便,但只要一间,似乎又不太妥。
掌柜,“诶哟,客官,本店只有一间天字一号房,其他的几间普通房已经住满了。”
见慕淳二人迟疑了一下,掌柜的又补充道:“我们的天字一号房是这翠竹县里最好的,房间宽敞,床很大。”


见两人的脸色还没有好转,他继续补充道:“还有一张小榻,不对,大榻,两个人睡,足够了。”
淳于夜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慕如羽的脸色却没变,不过他也不等掌柜的识别,就掏出了一些银两,定下了这间客房。
这天字一号房真是够大的,眼见着这家客栈也没多大,估计剩下的空间也没几间普通房,因而都已被占满了。
淳于夜来身上有伤,伤口不能过水,因此也不能沐浴。
店小二送来了热水,淳于夜来一人在屏风后梳洗。慕如羽躺在那张所谓的“大榻”上,头枕在手臂上,微一侧头,看着窗外一只鸟儿停在枝头上。耳畔不一会儿传来了水流声,慕如羽听着,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些他昨日解开淳于夜来衣衫后所见,又与今日的初夏景色相结合的画面,思绪一时没拉住,有转到了当时的挽芳苑……
不行不行,慕如羽捂住额头,明明昨天取走他携带的物件只是为了自保,也为了对话能顺利进行,但现在这么一想,他怎么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无耻。
“那个……慕兄,”淳于夜来与慕如羽是平辈,身份也相当,而且出门在外唤殿下有些太奇怪,他想来想去找了这么一个称呼,他斟酌了一番后,唤他。
慕如羽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的斟酌,言道:“怎么了?”
淳于夜来,“托店小二去买的衣服送来了么?”
“还没有,”慕如羽将房间里供给客人的一件青色长袍在屏风外递给了他。
淳于夜来接过长袍后,慕如羽感觉他有好一会儿还没出来,不过他也并不催他,自顾稳定心神。
屏风后传出了一点动静,当他有点困难地走出来时,慕如羽地眼神变了。
客栈给的睡袍怎么能这么不走心呢,薄得太过分了,从慕如羽的这个角度完全可以看到他的腰、背,以及……的曲线。淳于夜来捂着前面,他一看到慕如羽变化的眼神,就明白这件衣服确实太薄了,不能自欺欺人。可是这里离床榻还有一段距离,他行走还不利索,只能挪着过去……
年轻镇南王在这一方不算宽大的空间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他正想转回去时,慕如羽走了过来,将他打横抱起。淳于夜来下意识的抓住慕如羽的衣襟。
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可是神情都非常冷静。
慕如羽冷静道:“你行走还不方便。”
淳于夜来冷静回道:“是的。”
慕如羽将淳于夜来抱去了床榻。
淳于夜来道过谢后盖上薄被躺下休息,慕如羽又回到了小塌上。可是他感到手臂还是有点僵,因为触了满手肌肤的触感。
淳于夜来那边,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闭着眼也睡不着。
笃笃,有人敲门,慕如羽前去应门,原来是店小二送衣服来了。
临走,店小二又说了句:“二位客官刚到这里可能不习惯,晚上若是听见些什么声音不必惊慌,不是咱们这儿的事儿。”
慕如羽还想再问些什么,那店小二早就跑得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