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是天光大亮。
秀兰勉强动了动手指,张嘴发出的是沙哑至极的声音:“小草?石头?”
小草和石头都不在身边,青叶靠着一边打盹,听见声音就清醒了,赶紧回话:“秀兰姑——张姨娘,小草和石头正在屋里躺着呢,大夫看过了,命都保住了!”
灌了一碗药,吃了一碗粥,秀兰才知道,她已经发热昏迷两天了。
在秀兰的坚持下,青叶把这两天的事情告诉了她。
慕容恪顺着被杀的小厮下手,一路查到了寿安堂,可查到的结果,竟然是马姨娘和慕容珊的人动的手,寿安堂有个一等大丫鬟瞒着马氏,给慕容珊作了帮凶。
慕容珊动手的原因是姨娘的死,而那个一等大丫鬟是因为给慕容恪做妾的希望落空。
马氏还是很仁慈,处罚结果是慕容珊去庄子思过,那个大丫鬟打一顿板子后配人。
谁知,慕容恪当场就暴起杀人。
他发疯一般,双目赤红,当着马氏的面,极其凶残地一把拧断了那个丫鬟的脖子,还要杀了慕容珊时,被朱氏和下跪的慕容翰一同拦住。
马氏当场晕了过去,慕容恪一言不发,用赤红的双目瞧了众人一样,扬长而去。
之后,寿安堂的晨昏定省就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秀兰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一直沉默。
天黑的时候,慕容恪来了。
慕容恪坐在了青叶搬来的凳子上,瞧了她半晌,却又沉默不语。
秀兰只是睁开眼睛,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喊了一声“见过世子爷”就闭上了眼睛,慕容恪坐了一会,说了句“好好休息”,见秀兰依旧双目紧闭,又沉默着离开了。
第二天傍晚,慕容恪比昨日来早了两刻钟,秀兰正靠在引枕上喝药。
“今日可感觉好了一些?”慕容恪突然觉得自己问的就是废话,眼前的女子几日前还两腮薄红粉唇嫣然的,不过几日的功夫,却已经瘦的脱了形,眼神都不再灵动,而是空空的了。
秀兰把药碗递给青叶,似乎有些麻木的点点头。
慕容恪见状,心里酸楚难当,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糟了这样的罪。
“你且安心休息,等身体好一些,我和你族中商量,正式纳你进门!”
秀兰抬头,眼神晦暗,语气哀求:“世子爷,妾身的父亲过世尚且未满一年。”
我、不想、给你、做妾!
哪怕现在的光景!
且害我的仇人尚且活着,我岂能容她在我眼前蹦跶!
*
三天后,慕容珊被绑着送去了庄子上,朱氏答应了慕容恪,一定会暗中处理,不管是暴毙还是突发重疾,一定不会让她好过,慕容恪点头答应。
之后,慕容恪也没有再找秀兰,而是径自找了溪水村族长,商定了一个月后正式纳妾的章程。
这几天天气微微暖和,秀兰披着衣裳,可以在窗边坐上一会了。
又过了几天,秀兰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慕容恪还是每天傍晚来看她,来去依旧匆匆,但随手会带一些小玩意。
有时是一份还热乎的点心,有时是一支时新的簪子,今日是一套街边小摊子上的小人偶。
人偶表情惟妙惟肖,很是有趣,秀兰拿着把/玩了好一会,说了声“谢谢世子。”
秀兰渐渐恢复了对慕容恪的笑容,嘴角弯弯,甚至还带着浅浅梨涡,像极了娇弱绵/软的妾室姨娘的做派。
可慕容恪就是知道,秀兰心里已经没有了他。
不用多看姨娘们看着父亲的眼神,那种含情脉脉,那种春意绵绵的感觉,慕容恪只要看秀兰几乎没有任何笑意的眼睛都能察觉。
银票也送了,甚至连庄子都送了一座,秀兰很欢喜,难得眼睛里有了耀目的神采,她忙碌地给他端茶倒水,用纤细苍白的手指拿着递过来,看着很是殷勤,可慕容恪知道,秀兰的殷勤不过是对着庄子而已,不是他这个人。
日头渐渐浓了起来,照在身上终于有些暖暖的感觉了,春天好像正式来了。
既然定下了时间,作为慕容恪的姨娘,秀兰有了资格去正院,第一次给朱氏正式请安。
挥退了众人,朱氏告诉了秀兰,杨侍郎现在查到的线索。
“付敏芝仆人的手里,有马氏老贱人的东西。那个仆人出卖了付敏芝,却拿着这个东西要挟了马氏这么多年,想来马氏也一直坐卧不宁吧!”
“这次给你设局的人,你应该猜到了,除了那个老贱妇,二房三房和四房或多或少都插手了。本夫人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没有保护好你,是本夫人的疏忽。”
“本夫人已经和世子谈好,将你从良妾身份抬为贵妾。”
“允许你,生下庶长子!”
秀兰麻木得听着,直到最后一条。
抬身份不过是虚的,找个由头,嘴皮子一合,身份可能马上又得降回去。
可庶长子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若是生下来,在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却不是说灭就能灭的,若是能力强的庶长子,甚至完全由机会争一争爵位。
这个补偿,不可谓不优厚。
可秀兰只不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已,愿不愿意给慕容恪做妾还是两说。
庶长子?呵呵!
她脸色还是苍白,人比进府前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了似的,对侯夫人的补偿似根本不在意。
“夫人,网撒得再大一点吧!”
*
李妈妈将信交给马氏时,脸色已经有些灰败了。
事情是她办的,虽然付敏芝死得不干不净彻底坏了名声,但这个她办差的人也被抓到了把柄。
对方不知道为何,竟然晓得攥在手里的一块粗糙至极的玉佩,是马氏未出阁前的随身之物,后来才赏给她的这个贴身婢女的。
“太夫人,她这回要五千两银子,说是要举家跑路!这可怎么办呢!”
李妈妈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浑身都在哆嗦。
马氏冷笑:“喂不饱的贱奴,找机会杀了吧!”
李妈妈心里骂娘,若是能杀,还用等到现在,那婆子一家都自卖进了瑾王府,别说杀手了,连闲人都进不去,打听个消息都极为费事,若不是对方主动联系,她甚至连行踪都掌握不了。
马氏用眼角瞟了她一下,李妈妈赶紧膝行几步上前。
马氏如此这般,说了好一通。
李妈妈诧异:“这——世子爷能上钩吗?”
马氏一脸嫌恶地笃定:“以前还不一定,现在嘛,这死心塌地的模样,一定能上钩!”
*
五天后,天气倒是还算晴朗,街上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勇毅候府门前突然来了一对母子。
妇人吊梢眼,高颧骨,看面相似乎有些刻薄。
男子倒是像个读书人,一身干净的粗布长袍,脸孔白净,还有些斯文秀气。
两人在勇毅候府门口盘桓了好久,但就是进不去。
门房告诉他们,秀兰姑娘是府中女眷,不好随随便便见外男的。
突然,那个妇人一嗓子嚎了起来:“秀兰呐,我的秀兰呐,你回来啊,快回来啊。我儿赶考回来了,他中了秀才了。
你赶紧回来吧。你/娘生前可是给你定了亲事的,你可不能嫌弃我们家穷就毁了亲事,转头就攀了高枝啊!
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你/娘死后,你祖母一家差点就把你卖了,是我们母子两人把你救下来的,你可不能丧良心呢,老天爷在看着呢!”
路人议论纷纷,都指责那个叫秀兰的姑娘嫌贫爱富不要脸。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好好的亲事毁了,对方还是个读书人?”
“这样的姑娘家,是怎么教养出来的,什么,是个村姑啊,嗨,真是不要脸!”
“嫌贫爱富的多了,宁可给富人做妾,也不愿给穷人做妻,这样厚脸皮的姑娘家,真该去浸猪笼!”
“嘘,少说几句,听说,是给侯府世子爷做妾呢,那姑娘还真是运气好呢!”
“呸,别说侯府了,没听人说嘛,这姑娘是人家从祖母一家子手里救下来的,连命都是人家给的,怎么还有脸悔婚呢!”
一时间,侯府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家议论纷纷,大有戳穿秀兰脊梁骨的意思。
*
小草气得要出去理论,“怎么这世道颠黑白还有礼了?”
青叶急得满头大汗,如此大事,不但涉及张姨娘的清白,甚至还涉及到了整个侯府颜面,已经不是已经妾室悔婚的小事了。
如果处理不好,侯府的小姐少爷们议亲有阻碍,甚至连世子爷的前程都要受牵连。
如果,寿安堂的那个老贱人出面,又搞出一套先安抚李氏母子、再训斥妾室训诫世子恢复侯府声誉、然后广设粥棚救济百姓来抬高她观世音的名声,那真是一切都完了。
慕容恪不在府里,外面报信的人一波接一波。
“不得了了啊,外面的妇人又在哭了,百姓成群结队地要侯府给个说法!”
“青霜姑娘,赶紧想办法联系世子爷啊,李秀才朝侯府大门跪下了,他说只要未婚妻能回去,他愿意给侯府当牛做马!一群读书人当场在侯府门口静坐,要求世子爷将秀兰还回去,不然就一直静坐到底!”
青霜急得一路跑去正院,差点就跌进正院的抱厦里。里面,朱氏也正焦急地和慕容蓁商量对策。
“把人先请进府里,好好安抚再说吧!”
母女两最后达成一致意见。
现在这光景,不能动手,也不能驱赶,说理又不好说,只能先这样。
只是,要赶在那个老贱妇之前。
刚要吩咐仆妇,慕容蓁突然说:“娘,要不先听听秀兰的主意。”
秀兰被焦急的青霜拖着,几乎是一路小跑去了正院。
看母女两如此焦急,秀兰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才淡淡开口:“这种小事,太好解决了!”
小事?
太好解决了?
朱氏母女齐齐瞪眼!
朱氏早就已经焦头烂额,她派去门口的婆子不敢拦,更不敢动手。
激动的百姓和一群认死理的书生,可都瞪大眼睛瞧着呢。
侯府世子强占读书的人/妻为妾,仆妇们若说错一个字,都能被激动的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侯府则可能被认死理的书读人联名上书给骂死!
朱氏心里恨恨,马氏那个贱妇,这回真是动了大阵仗了!
可她听了秀兰的主意,脸色竟然一喜。
“还能如此?”
秀兰自信点头:“能!不但能挽回名声,还能反将一军!”
再一锅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秀兰:怪太多,一招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