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西京纪事>第39章 分别

唇齿交缠,旖旎之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温馨安宁,好像一颗久经沧桑、早已变得空无一物的心,都在被什么慢慢填补。顾淮生闭上眼,更加沉醉地去舔舐、吮吸,晋雪年起初还能跟上他的节奏,但很快就被他这样霸道索取的亲吻方式弄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晋雪年极度疲倦地撑开眼皮,脑袋里像盛了浆糊一样转不过来,他睁眼时睫毛颤巍巍地扫过顾淮生的眼皮,顾淮生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松开他舌头,齿间暧昧亲昵地撕咬他的嘴唇,一边有些含糊地问:“醒了?”

声音沙哑,像滤了水一样,晋雪年睁大眼,只觉得那声音鼓噪着耳膜,说不出的心悸。他看着顾淮生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惊慌失措的自己,觉得自己连灵魂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顾淮生,你别……”晋雪年将手搭在身上男人的肩上,正要使力将他推开,却冷不防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合在一起按到了头顶。

“你个傻子……”顾淮生低叹一声,重新吻了下去,这是一个与之前都不相同的吻,所有能尽想象的温柔都在融化在了唇齿交缠间,晋雪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顾淮生伸手覆上他的眼睛,低低地道:“我说过我喜欢你,不是骗你,小年,你答应我,也别害怕,我不会负你。”

掌下的睫毛颤动着,慢慢变得濡湿,顾淮生心里又酸又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只觉得脖子被人勾住往下一压,晋雪年小兽一般胡乱地亲吻了上来。

顾淮生弯了弯嘴角,伸手托住晋雪年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夜还很长。

兴致至浓时,顾淮生哑着嗓子在晋雪年耳边低声道:“唤我名字。”

晋雪年失神地看着他,只知道他在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张了张嘴,喃喃出声:“何睿……”

顾淮生浑身一僵,也不动作了,眯着眼看他,神情很是危险,晋雪年却没怕,而是朝他扯了扯嘴角,轻轻地道:“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二皇子殿下。”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好久,也许只是一瞬,顾淮生本来正浓的兴致也被打断了,“你什么时候确定的?”

他没问什么时候“发现”的,而是问什么时候“确定”的,由此可见他早就知道自己有败露的痕迹了,晋雪年看着他,想到他往日的种种“事迹”,忽然有些怀疑起来,自己能够发现他就是何睿,是不是也是这个人刻意为之的?

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有些不好,晋雪年缓缓动了动眼珠,说:“就刚刚,你承认了我才确定的。”

顾淮生:“……”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下头搂住晋雪年,低声道:“你别生气,我瞒着你这件事,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还是晋雪年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不由一软,闷闷地道:“起初是有些生气,不过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明白……”

“小年,我很庆幸,我很庆幸能找到你,”顾淮生虔诚而郑重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你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如果说,顾淮生于晋雪年是黑暗里的一道微光,那晋雪年于顾淮生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一同行走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彼此牵引,慢慢地前行。

感受着顾淮生在自己身体里释放出来的时候,晋雪年有些失神地想,他从前觉得何睿是天上的明月,温和宽容,泽被万物,而顾淮生却是一盏孤灯,只能照亮他自己和脚下的路。

可原来那盏孤灯就是明月变的,不知道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

何桓从宫里回府,顾淮生早就候在了书房。

“殿下,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皇帝已经准许我前去封地了,未免夜长梦多,我们明日就动身。”

“嗯,”顾淮生点点头,“我早就命人秘密在城外安下几个庄子,等出城后就将贵重物品都放在庄上,我们轻装简从快点赶去浔州,王妃就先和我们分开,我安排了人护送王妃单独一路,皇帝的眼线肯定都盯在我们身上,王妃不会有危险的。”

“好,一切有劳了。”

简单商量妥当,顾淮生辞别何桓回到风行院,晋雪年正在院中练枪,因为太热赤膊着,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紧致光滑,汗水淋在上面,像抹了一层蜜一样。薛梓奴就坐在一旁树荫下懒洋洋地打着扇看他。

看到顾淮生回来,晋雪年收起□□走了过来,顾淮生看了眼不远处的薛梓奴,没有做出太暧昧的动作,只是虚虚揽着他的肩,将他带到屋檐阴影下,开口道:“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动身,去浔州。你妹妹会和王妃一起走,不用担心。”

“嗯。”晋雪年点点头,进屋去了,从头到尾目光都没落在顾淮生身上,顾淮生看着他比别处更红的耳廓,想起昨天那疯狂的一夜,忍不住在他经过自己时飞快地侧头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晋雪年一个踉跄,原来是左脚绊到了右脚,顾淮生忍着笑扶住他,他扭过头阴森森地看了眼顾淮生,“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顾大哥,”薛梓奴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顾淮生收起笑,转过头,就看到薛梓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后面,踟躇着道,“顾大哥,你也知道我是梓城人,离家这么久,我也想回家看看了,浔州离得太远了,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无妨,”顾淮生摸了摸他脑袋,“梓城和浔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离西京也不近,你一路照顾好自己。”

“顾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话说完了,薛梓奴却仍然左顾右盼的,没有离开的样子,顾淮生看了眼身侧紧闭的门,带着他往院中走了一段路,这才笑着问:“怎么了?还有话要说?”

“我就是想问问,顾大哥,我刚看到你,你和晋大哥……你们……”薛梓奴吭吭哧哧地开口。

顾淮生听得着急,干脆开口替他把话说完:“我们在一起了。”

“啊。”

薛梓奴像是被石头砸中了脑袋一样,一脸懵然,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顾淮生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改了想法,笑了笑,看向前方,缓缓开口:“梓奴,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顾大哥你当年进世子府开始我们就认识了,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我的棋还是顾大哥你教的呢……可是我太笨,总学不好。”

“你不笨,”顾淮生淡笑着截断他,“你只是想让我们觉得你笨。”

“……”薛梓奴脚步一顿,笑容有些僵硬,“顾大哥,你这话何意?”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有时候一个面具戴久了,连自己也不知道面具下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我有时候很羡慕那些无忧无虑的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无大富大贵,却也舒心自在。哪像我们,背负着那么多无法甩掉的东西,戴着面具——”

薛梓奴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皴裂开,露出一副完全陌生的冷漠面孔:“你都知道了?我是何时暴露的?”

“不论做什么都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你也许不知道,听涯有一项很特殊的本领,他的听力是常人的十数倍,他有好几次都听到你夜里偷偷出门。那次灯会,我们走散了,我原以为你一直和听涯一起,但后来我问起,听涯却告诉我他也是在月老庙里才和你相遇。还有一次雨夜,听涯受我的命看着小年,正巧看到你出门,你说是去厨房找水喝,那之后听涯误打误撞捉到一只鸟,在它的腿上发现了绑着的密信,我这才真正确认了你的身份。”

“原来你那么早就知道了……那那天去城外埋伏,你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薛梓奴恍然大悟,来西京之后,他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所以就算此刻事情败露,他也没怎么惊慌,“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赢了,我随你处置。”

“说那么恐怖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你,”顾淮生负着手,被他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给逗笑了,“别紧张,有话好好说。”

“……”薛梓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这话该是我说的吧……”

“梓奴,我们相识不短了,就算如今阵营不同,但过去相处的岁月,我从未掺过假意,我背着血海深仇到世子府,是你一直努力逗我开心,若不是有你和景州,我如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顾淮生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十分温和随意,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和一名老朋友回忆过往一般,并无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之意,“梓奴,我相信你对我,对景州,也是真心相待。”

薛梓奴抿着唇,虽然没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就像满怀倔强的孩子忽然被人一语道破心中的委屈一样。

“我之所以会选择和你摊开来讲,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个良善之人,小年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生父是你杀父夺母的仇敌,你却并没有将仇恨迁移到他的身上,反而处处帮衬,”顾淮生走近一步,像往常那样揉了揉他脑袋,“你不小了,有辨是非的能力了,我大梁建立已有百年,前朝早就是记载在史书里的一段文字,百姓所求,不过食能果腹、衣能蔽体,无灾无病,安度一生,你们大明余族就算真能东山再起,也不是从前那个大明了,不过是凭添一段乱世,为百姓徒增灾难罢了。”

薛梓奴不服气:“你这话说得好听,但你要做的事不和我们差不多吗?凭什么就许你动手,不许我们动手啊!”

“是,”顾淮生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笑了起来,“我方才说的确实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既然你不听,那我也不和你说那些虚的。你听好,顾淮生是我的化名,我本姓何,这大梁江山,如今是我何氏江山,但凡有人想把他夺走,只要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其得逞。你们前朝余族到今天早就十不存一,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何泽,可是我们和你们不同,有我在,定能打倒何泽,虽说做不到兵不血刃,但也能不伤及无辜,护一方百姓平安。”

他说这话时,明明语气神情都还和之前一般无二,一股强势逼人的气魄却迎面而来,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自信,令人生不出半点怀疑的心思,只想为之折服。

“不都是打仗吗,你真能做到不伤及百姓?”薛梓奴再次开口反驳,只是听着底气十分不足,不像质疑,更像是嘴硬。

“自然,打仗呢,不是只能硬碰硬的,”顾淮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我在呢。”

薛梓奴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他们早已走出了院子,再往前走就到了假山边上,那里树木丛杂,最易藏人,顾淮生拦住薛梓奴,领着他又开始往回走。

回程没人开口,比来时安静,路好像也走得快许多,眼见快回到院子了,顾淮生忽然开口:“我和小年,我们是认真的,这世上虽然两名男子在一起有违阴阳、有悖伦理,为世人所不容,然而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不用在意那些,小年的亲人如今除了一个和他并不亲的妹妹之外,就只剩一个你了,虽然你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他也没提过要见你,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要和你说一声。”

薛梓奴嘟囔了两句,一脸别扭之色,眉眼间却舒展开来,十分的柔和。

当天夜里,前院中忽然传出动静,顾淮生和晋雪年都被惊醒了,晋雪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顾淮生却隐隐有所顿悟,拉着晋雪年披上衣服,然后一前一后跃上了屋顶。

月光明亮,从高处往下看,整个院子都一览无余,只见一道人影背着包裹,慢吞吞地往院外移,走两步就停下来等会,东张西望,迟迟不见动静就踢一下路边的石头、捶一下树桩、再哎哟叫唤两声。

顾淮生:“……”

“那不是梓奴吗?他这是准备走吗?”晋雪年看清那人之后,顿时诧异地发声,还一边说话,一边准备跳下去。

“别去,”顾淮生连忙拉住他,“那臭小子,要走也不安分,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

“他……真要走了?”

“嗯,他说浔州太远,准备回家乡。”

眼见薛梓奴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门边,背影看起来颇为可怜兮兮的,晋雪年终于忍不住再次想往下跳:“我们不下去不太好吧……”

顾淮生这回没拦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屋顶上,看着晋雪年来到薛梓奴身边,两人相对说了一会儿话,薛梓奴忽然抱了一下晋雪年,晋雪年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再长的话别都挡不住分离的到来,临走前,晋雪年说了一句什么,薛梓奴忽然抬头朝顾淮生看了过来,隔着浓浓夜色,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色,然而顾淮生还是对他笑了下。

薛梓奴转过身,背紧包裹,走进了黑夜里,这一回走得干脆果决,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和上一章的过渡有点生硬,因为怎么都不能过审,删减得有点过头,感情的进展就有些突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能看看微博的更新。

PS:今晚码字的时候,总有种可以完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