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合昏>第15章 怪人

  和这样的人应该如何交流?凌施没有既定应对措施,有些无措。

  他深吸了一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容澶果然坐好,一副打算认真听讲的样子。

  “……我设法让他回去,他还记得我的生辰,送了我礼物,为我做了许多事,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啊……”容澶若有所思,得出结论:“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身体去回报他?”

  “……”凌施瞬间脸更红了些,抿了抿唇:“可以这么说。”

  容澶恍然:“也就是与合昏无关?”

  “……是。”凌施发现,自己和容澶交流时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容澶收起好奇的眼神,又变得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凌施忍不住问道:“你有头绪怎么制作解药了吗?”

  “暂时还没有。”容澶瞥他一眼:“我也不理解你的做法。”

  “不理解?”凌施不知道为什么容澶又将话题扯回到了上一个,但也有些好奇他说的话。

  “既然你愿意用身体去回报他,为什么不愿意干脆直接给他想要的呢?”

  容澶是在很认真地发问,凌施哑口无言,斟酌半天,才缓缓说道:“他想要跟我永远在一起,但是永远,是件很复杂的事,两人在一起,要……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惺惺相惜,而且……以他那样的身份,找个女子共度一生,会更好,也会更适合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肉/体的欢愉是一时的,你可以付出,但一辈子太长,你不愿意陪着他?另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究竟适不适合,难道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吗?”

  “……”

  凌施在心里哀嚎,为何这个人说话总是如此一针见血?

  “他对我是十成的真心,我能给他的,只有那一点欢愉。”

  “你很讨厌他?”容澶不解,“那你们还一起来找我?”

  “当然不是……”

  “哦……”容澶再次恍然大悟:“你没有那么喜欢他,你喜欢的,另有其人。”

  “……”

  凌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容大夫,你曾经可有喜欢过谁吗?”凌施对这个容澶,很是好奇。

  “不曾。”容澶回答得很平淡,应该是真话。

  “也不一定是指男女之情,父母,兄弟,朋友,或者师徒啊,都算的,你难道不喜欢你师父吗?”

  “哦,那是喜欢的。”容澶看着他强调,“如果这样说,算起来,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那你曾经为你师父做过什么吗?比如,祝贺生辰时准备礼物,天凉了提醒他不要着凉,天热了提醒他注意防暑。”

  容澶微微蹙眉,“他去世后,我为了他施医赠药整整七日。”

  “……”

  凌施想起早点铺子的老板曾说,这位大夫施医赠药那几日,都是等街上有人了才出来,摆上几个时辰就收摊,还有他自己说的“麻烦”……原来对自己内心所认为的最喜欢的师父,也只是喜欢到了这种程度啊。

  容澶看着他变换莫测的表情,又产生了好奇,“你怎么这副表情?”

  凌施看了一眼他桌上放着的擦过指尖的手帕,叹了口气:“我有些了解你看待这世间万物的想法了。”

  容澶莫名地眨了眨眼,继续追问,凌施却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多说了,容澶也不强求,送他出门。

  凌施回到自己房里看窗边皎洁的月亮,脑子里不断重复想起容澶无所谓的标准表情,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个从来没接触过的稀奇玩意儿罢了,他同意为他诊治合昏,也是因为他对合昏有兴趣而已,而对他有兴趣,是因为不理解他做事的方法。

  这么想来,虽然有些失落容澶并没有把他看成是病人,但莫名地还挺安心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骆孟思此刻走到哪里了,再过多久能到家呢?等他发现一切是骗局后,自己应该早就离开这里了,他回来也需要时间。

  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次相见了。

  凌施好不容易睡着后,又梦到了根本不敢想的那个人,他在梦里看着大师兄从他虚无的身体中穿过,叫着他的名字,问他在哪里,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在黑暗中震耳欲聋。

  他捂着胸口,久久平静不下来。

  容澶早上出了房门就看到凌施呆滞地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也没有在做什么,好像就只是在发呆。

  走近一看,便知道他夜里没有睡好。

  “做噩梦了吗?”

  凌施听到他的声音才猛然惊起,直接站起身来,差点儿撞到容澶。

  回过神来,连忙致歉:“抱歉,我没发现你过来了。”

  容澶也不介意,点了点头,转身向内屋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回过身朝着凌施走来,凌施不解,正想问他怎么了,突然感觉到头顶放着的手,轻轻抚摸了他的头顶三下。

  凌施浑身僵硬,却没有敢躲开,“容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村里的孩子做了噩梦,大人就是这样安抚他们的。”容澶说道:“说是可以将他们被吓走的魂魄找回来。”

  凌施哑然失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容澶“嗯”了一声,收回手,没有丝毫尴尬,淡然自若地看着凌施,凌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容大夫,你今日不出去吗?”

  “不出去了,她两日都没有来,应该不会再来。”

  凌施刚想开口问这个“他”是谁?又想到容澶与常人思维想法皆是不同,他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便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骆孟思走后的第一天,换凌施出去买吃的回来投喂容澶,两人还是头一次一起吃饭,凌施发现容澶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调理,吃饭的时候尤其能体现出来,例如吃菜,同样的菜不会吃第二口,每一个菜都轮番吃一遍,然后按照第一遍的顺序,再将每一个菜轮番吃一遍。

  观察久了,还是可以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得知他偏爱吃什么菜的,但普通人,难道不是喜欢吃什么就多吃一些吗?

  容澶无论喜不喜欢那样菜,都会吃,而且吃的一样多。

  真是个怪人。

  吃完饭后,百无聊赖之时,凌施终于看到他拿出药材出来研磨,有些跃跃欲试:“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

  容澶看他半晌,转身进了厨房,从来没有开过火的厨房,不久后,出来了,拿出了两个碗,一碗里装着什么东西,另一个则是空的,他全都递给凌施。

  凌施一看,那碗装着东西的,是一碗红豆里面夹杂着绿豆,他猜测到:“你想喝粥吗?”

  容澶否认:“不,你帮我将红豆和绿豆分开吧。”

  “……”凌施先是惊讶,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如果你要用红豆和绿豆,重新用本来就分开的不是更方便?”

  容澶面上带着疑惑,“你不是很无聊吗?这碗是我刚刚混合在一起的,我用不上,只不过看你无聊,给你找些事做,将它们分开很费时间,足够你打发一个上午了。”

  “……”

  凌施深吸一口气,无语地盯着手里的碗,心想自己为何要想不开,非要设法将骆孟思赶走呢?他在身边其实挺好的,最起码比这个怪人接地气,不是吗?

  容澶研磨各种药材,凌施在一边分豆子,他分上一会儿就会瞟一眼面无表情的容澶,实在是好奇容淇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徒弟的。

  骆孟思是富家子弟不食人间烟火,但偶尔会下下凡,也能做到体会和理解普通人的生活和心酸,但这位呢,他的心好像永远在九天之上,难以捉摸。

  凌施有时候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是……也不能每一次都是故意的吧?

  容澶好像只当他是个乖巧的观察对象,摆在院子里挺好看,也不惹事,还能用来解答他心里关于普通人的种种疑惑,还挺有趣的。

  所以……容澶真的有想过替他解毒吗?

  凌施不禁深深怀疑起来。

  有人叩门,凌施被叩门声惊得回神,反应过来起身打算去开,却被容澶拦住,对着他深沉地摇了摇头。

  “……”

  难道他知道外面是谁?

  “容大夫……”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幽怨泣诉,凌施用了然的眼神看了看容澶,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外面那位,就是这几日容澶一直躲着的人。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出去躲了两天,这才第一天待在屋里,人就找上门来了。

  凌施靠近容澶小声提议:“实在不想见,我去打发她走,就说你不在?”

  容澶还没说话,外面的女子先说起话来:“容大夫,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是不在,门都是开着的……”

  “……”

  对于容澶,凌施觉得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容澶依旧不出声,甚至坐着动作都没换过。

  外面的女子继续唱着独角戏:“容大夫,我父亲勒令我马上回家,所以……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恐怕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只求你再见我一面,只一面就好,容大夫,我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今晚过后,我不会再纠缠你,我发誓。”

  凌施听得都有些动容,容澶却一脸不耐的表情,一言不发。

  他对自己的爱慕者,也实在是狠得下心。

  其实不只是爱慕者吧,他对谁都是一样。

  他好像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