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眼儿媚>第159章 番外(三)

  陈南淮去夜摊儿吃了碗馄饨, 听了会儿说书,才回的家。

  刚踏进大门,海月就迎了上来。

  四年过去了, 这丫头也由当初的一等女使, 变成了内院姑姑,行事越发稳重, 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海月打着灯笼,紧紧跟在大爷跟前。

  原本她想问几句大奶奶怎么样, 一闻见爷身上的酒味, 就全都明白了。

  “少夫人今儿又责打青黛,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姨娘好大的没脸。”

  海月笑着摇摇头, 道:“左不过嫌青黛是教坊出身,当初又仗着有孕之身进门。少夫人是官家出身的姑娘, 耻于和这种贱籍女子共侍一夫,必得寻个由头发卖了不可。青黛也不是好相与的,联合了李、宋两个姨娘, 撒泼哭闹, 很不是样子。爷,西风压倒东风可不好。”

  陈南淮揉了下发疼的太阳穴, 淡淡道:“待会儿你同少夫人说,我先去伺候爹爹用药, 今晚在她屋里歇。”

  “哎。”

  海月忙答应了,低着头立在原地,等大爷走了,才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大爷瞧着后院花红柳绿, 其实,他一年到头碰不了这些女人几回,而那青黛,也是因为和他的结发妻子眉眼有一两分相似,才赎了身,纳进门,倍受宠爱。

  四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法忘记她。

  ……

  陈南淮快步走进父亲的小院,不出所料,父亲屋里的灯火亮着,没睡,一直等到深夜。

  大管家陈泰一看见他来了,立马将帘子挑开,请他进去,低声说了句:好好同老爷说会儿话,他心里不好受。

  陈南淮点了点头,进去屋子,瞅了一圈。

  与往日不同的是,屋里没了浓郁的药味,充斥着珍馐美食的香味。

  正在此时,里屋传来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一个疲惫的男人声音传来:“是淮儿么?”

  “是,父亲,我回来了。”

  陈南淮叹了口气,疾步走进内间。

  父亲此时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面前满满一桌子酒菜,见仅他一个人来,明显有些失望,笑了笑,招呼他坐下吃夜宵。

  陈南淮先给母亲袁玉珠的灵位上香,随后坐到陈砚松跟前。

  魏王之役,父亲被贼兵追杀,寒冬腊月躲入冰河中才逃过一劫,可就此肺上落下了病根,总是咳嗽,尤其天一凉,越发厉害,都能咳出血来。

  陈南淮偷偷看向父亲。

  这几年,父亲真的老了很多,皮肤不再光洁细致,眼角生出皱纹,疲态十足。去年李良玉得病没了,父亲狠狠哭了场,又添了夜里失眠的症状,把他屋里的那十几个姨娘、通房都放了出去,只留大管家陈泰一个伺候。

  陈南淮给父亲舀了碗老鸭汤,笑道:“您喝点汤,这汤是用喂了人参鹿茸碎的老雄鸭炖的,补身。”

  陈砚松接过儿子递来的汤,喝了两口,忙放下碗,凑近儿子,问:“见着她了没?”

  “见着了。”

  陈南淮笑道:“她肚子下垂,瞧着应该快生了。”

  “她有什么变化没?”

  陈砚松激动之下,都没咳嗽。

  “胖了点,不过比以前更漂亮了。”

  陈南淮给父亲碗里夹了块鱼,笑道:“身上穿着压金线的衫子,手里拿着把团扇,大概路上累着了,困得直打瞌睡,所以就没来家里,她想着您呢。”

  “哦,这样啊。”

  陈砚松紧着又问:“那颜颜呢?看见她没?”

  陈南淮心里一咯噔,没把积年的痛苦表现在脸上,笑道:“特别好看的丫头,扎了两个小辫,粉雕玉琢的,像瓷娃娃。”

  “颜颜长多高了?”

  陈砚松恨不得立马看见孙女。

  “这么高吧。”

  陈南淮张开双臂,比划了一小段距离,如果他女儿没死,今年该有四岁了。

  陈南淮揉了下眼,笑道:“我虽离得远,却瞧得真切,颜颜跟您老也像,很乖的好孩子,趴在她爹身上,吃着指头,对什么都很好奇。”

  “好,好。”

  陈砚松忽然老泪纵横。

  这辈子算计到头,争名逐利到头,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只能靠听别人的描述,来想像孙女的样子。

  他老了,活不了多久。

  他想像普通的老人那样,含饴弄孙,可却不可能。

  女儿恨他,不认他,不见他。

  “这么着吧。”

  陈砚松捂着口,猛咳嗽了通:“明儿我找左良傅说说,再去趟荣国公府,请国公爷夫妇出面,一道去她家里,谢家对她有恩,她肯定不会拂了谢家的面子。”

  ……

  ※

  从父亲那里出来,已经子时了。

  陈南淮心里不痛快,在花园子里走了几圈,估摸着身上的酒味儿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往他和夫人祁氏住的院子走去。

  祁氏闺名曼宁,她爹今年升迁去了长安。这妇人在家时多学女红、管家等内宅之事,略认得几个字,性子直爽,还算好相处。

  离得老远,陈南淮就看见祁氏站在门口,不晓得等了多久,身上披着大氅,冷得直发抖。

  瞧他来了,祁氏面上一喜,赶忙让丫头们打灯倒热水,急匆匆地跑下来,扶住他,笑着问:“公爹可是又拉官人说生意上的事了?嗐,每回都说这么久,你倒罢了,年轻力壮,他身子差,最不能熬了。”

  “爹吃了药,睡下了。”

  陈南淮淡淡微笑,低头瞧了眼,第二任妻子祁氏的样貌还算清秀,官户出身,举止是有章法的,当初相亲时,她对他一见倾心,也没介意他曾成过婚。

  祁氏这几年还算将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就有一点不好,爱吃醋,心是不坏的。

  “你也是的,怎么在外头等呢。”

  陈南淮嗔了句,轻推开祁氏挽他胳膊的手,低声笑道:“这么多丫头看着,不太好,先回屋吧。”

  “是。”

  祁氏忙笑着答应了。

  官人就是这样,很庄重,哪怕是妻子,都不会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纳妾也多为了子嗣考虑,素日里常在外头忙生意,没什么闲心思在女人身上。

  论起来,在她屋里算是多的,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姐儿夭折后,再也怀不上。

  进到屋,祁氏伺候着陈南淮宽衣,偷摸瞧了他一眼,真是越看越俊,洛阳第一美男子,果真名不虚传。

  忽然,她的腰被丈夫揽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到了塌上。

  他吹了灯,连衣裳都没脱,一把撩起她的裙子,急不可耐地弄了起来。

  她还没准备好,是有些疼。

  但喜欢他呀,难得他今晚有兴致,总要迁就一下。

  想到此,祁氏搂住丈夫的脖子,口里轻哼了起来。等她刚有了点感觉,他却完事了。

  祁氏还沉浸在方才的愉悦中,她扭头,看见丈夫已经坐起来,自顾自的用帕子清理,她看着他黑糊糊的背影,咽了口唾沫,柔声求:“官人,能不能再……”

  “今儿谈生意,喝多了,过几日罢。”

  陈南淮笑了笑,扭头,看着平躺在塌上的妻子,柔声道:“今晚少不得要吐,又折腾得你睡不好,我去书房对付一晚。你身子单弱,赶紧睡,乖啊。”

  “嗯。”

  祁氏忙点头。

  瞧,南淮总是这么通情达理,对女人温柔体贴。听说他前一个妻子是老爷亲生的,但婚内偷汉,逼着南淮和离,最后跟了左良傅。

  可见是个不长眼的,那些粗人能和南淮比?

  如今那贱人过得肯定不好。

  想着想着,祁氏就犯困了,丈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还像以前那样,没有清洗,往腰底下垫了个枕头,这样更容易受孕。

  ……

  ※

  陈南淮面无表情地从上房里出来,疾步行到书房里,反手把门插上,坐到椅子上,双手使劲儿搓着自己的脸,心里一阵空虚。

  他从脖子里勾出红绳,用绳子末端系着的那个小小金钥匙,打开抽屉的金锁,从里头取出个锦盒。

  陈南淮苦笑了声,手摩挲着锦盒,拿出里面的那副画,挂在对面的墙上。

  画似乎被利刃划破,并且沾了血,上头是个窈窕的妙龄少女,穿着抹胸亵裤,正在洗头。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陈南淮看着画,给自己倒了杯酒,轻声吟诗:“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闭眼,忽然回想起当年和袖儿刚成亲的那段时间。

  每天最高兴的,就是趁她不注意,偷偷亲她一口。

  以前一睁眼,一翻身,她就在跟前,触手可及。

  如今醒来,身边不是祁氏,就是那些妖里妖气的姨娘。所以,很多时候,他都选择一个人睡,把袖儿的画挂在跟前,一睁眼,看到的起码是她。

  他做错了,做了很多不可原谅、无法挽回的事,所以老天惩罚他,让他永失所爱,子嗣尽折。

  陈南淮喝了口酒,看着画中的美人,问:

  “袖儿,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不好,几乎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他对你好不好?”

  “应该很好吧,你看起来很幸福。”

  “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我很想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试试看,明天能不能把剩下两章番外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