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眼儿媚>第158章 番外(二)

  左良傅察觉到盈袖的异样, 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看见了陈南淮。

  “咳。”

  左良傅笑着点了下头,便当见了礼。

  不知为何, 瞧见陈南淮这失魂落魄的凄惨样子, 他这厚脸皮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当初千方百计把袖儿抢走, 有丢丢欺负人。

  左良傅尴尬地笑了笑,轻咳了声, 揽住妻子往府里走, 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冒出句:“颜宝,香一下爹爹。”

  颜颜哪里知道大人之间这么多的过往, 抱住爹爹的脖子,啃了口, 随后累得趴在爹爹的肩膀上,歪头,好奇地看远处那个高个子叔叔, 咦?叔叔怎么也像宝宝似的, 流眼泪呢。

  ……

  入了深秋,几层霜下来, 柳树终于掉了叶子,枝条光秃秃地垂下来, 在寒风中摇摆。

  陈南淮用袖子揉了下眼,对身后立着的百善笑道:“风里有沙,掉眼睛里了。”

  百善叹了口气,立马将灯笼吹灭了,挥挥手, 让身后跟着的车夫和护卫们站远些。

  街角漆黑一片,便看不见风拂了谁的眼,吹落了谁的泪。

  百善踮起脚尖,将手里的披风披在大爷肩上,朝侯府的方向吐了口唾沫,不忿道:“显摆什么呀,得了个臭丫头跟得了金子似的,若没他暗地里勾搭,大奶奶肯定跟您好好的呢,孩子都生一打了。”

  “那么漂亮的孩子,当然要显摆了。”

  陈南淮凄然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犹记得当年是个雨天,他被吴锋暗算,撞倒了她,血流了一地,他什么都没捞起来。

  他们的女儿,四年前没了。

  陈南淮仰头,佯装去看天空的朗月,试图让眼泪倒回去,没想到,还是从两边流出来,悄悄淹没在头发里,消失不见。

  她更美了,以前是明艳,现在是妩媚。

  胖了点,但四肢还是纤细,小鸟依人地靠在左良傅身边,那么开心。

  她的女儿叫颜颜,哎呦,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孩子呀。

  圆圆的脸,大眼睛黑白分明,小鼻子翘翘的,小嘴巴像樱桃一样红,头发用金带扎了两个小揪揪,穿着绣了小老虎的鞋子,粉雕玉琢的,简直像个瓷娃娃。

  瞬间,他忽然胡思乱想起来,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那个下了大雪的腊月。

  当年梅濂第一次来陈府,他没有嘲讽,赶紧快马加鞭去桃溪乡,在左良傅之前见到她,守护她。

  他会尊重她,疼爱她,不会说剜心的话,早早把青枝、雯儿那些多事的蹄子赶走,留陆令容在曹县,把吴锋拘起来。

  然后,他们俩成亲了。

  他不会肆意索取,每次行房前,都会问她的意见。她若是疼,他就慢些,用更多的手法,让她感到快乐。

  很快,她就有了孩子,十月怀胎,生了个比那个颜颜还要漂亮的女儿。

  他知道,袁家人肯定会找到洛阳。

  所以,他会毫无保留地和她说身世,改掉过去一切恶习,向袁家人保证,一定会好好待她们母女……

  想着想着,陈南淮忽然莞尔浅笑,瞧,他也能很幸福。

  正在此时,百善轻轻地推了他。

  “啊。”

  陈南淮身子猛地一哆嗦,打了个寒颤。

  四下看去,他还站在侯府附近,孤身一人。

  原来,不过是场短暂的梦。

  “爷,要不小人去请他们夫妇吧。”

  百善摩挲着主子有些佝偻的背,柔声道:“老爷知道她回来,病都好了大半,早去春一醉酒楼订了桌好菜,从下午等到现在,专给她接风洗尘,其实老爷不说,小人也能看出来,他是想女儿和孙子了。”

  “算了吧。”

  陈南淮叹了口气,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她身怀六甲,路上定是累了,再说,她不见得会去见爹爹。回去吧,改日再来请。”

  *

  ……

  侯府

  屋里又香又暖,点了些能让人凝神静气的沉水碎屑。

  左良傅洗好脚后,踩着鞋,手里端着烛台,蹑手蹑脚地朝里屋走去,生怕碰倒什么瓷器瓶子,把刚睡着的女儿吵醒。

  他站在离间门口,笑着朝里看去。

  原先的绣床拆了搬出去了,垒了个大炕,正适合一家四口睡。

  妻子这会儿已经换了寝衣,背靠在厚被子上,从炕桌上端起点心盘子,放在大肚子上,左手拿着卷才子佳人的话本书,右手捏着块酥,吃的不亦乐乎,看到高兴处,眼里直冒光。

  女儿呢?睡在她母亲的跟前,小嘴儿时不时地动一下,像是吮.奶,可爱死了。

  左良傅笑着走过去,轻声嗔道:“晚上别看书,坏眼睛。”

  “闲得无聊嘛。”

  盈袖应了声,又翻了一页。

  “我说,你能不能少吃点,万一那臭小子太胖,生不出来怎么办。”

  左良傅走过去,将她肚子上的那盘点心端走,准备抢她手里那块,嘿,这臭丫头动作倒快,赶忙塞到嘴里,还得意洋洋地当着他的面,夸张地嚼。

  “行,你就吃吧。”

  左良傅无奈一笑,道:“赶明儿起,我带你去花园子多绕几圈,人家大夫说了,这样好生养。”

  “肚子太沉了,走不动。”

  盈袖故意撒娇。

  “走不动,我推你!”

  左良傅隔着被子,轻拧了下妻子的小腿。

  他脱鞋上床,盘着腿坐到颜颜跟前,两手托住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数她的眼睫毛。

  不愧是他生出来的丫头,太灵太俊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数了半天,数混了,男人俯身亲了口女儿的额头,转身,掀开被子,把盈袖的小腿放在他的腿上,轻轻地给她揉脚和腿,可怜,这些日子在路上受罪,她的腿脚都有些浮肿。

  “哎,咱们儿子叫什么名儿好呢?”

  左良傅笑着问。

  “我不理你。”

  盈袖赌气似的扭过头:“你虐待我,不让我吃、不让我喝,还罚我走圈,我要回娘家。”

  “没良心的小东西。”

  左良傅“恨”地咬了口她的脚,忽然叹了口气,道:“今晚瞧见陈南淮,我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从他心上狠狠剜走块肉,得多疼啊。”

  盈袖收起笑,神色黯然。

  只有她知道,当初用了多久,花了多少力气,才从过去走出来。

  良傅说了,陛下要迁洛阳豪贵至关中,放在朝廷眼皮子底下,这些人老根子在这儿,谁肯迁?全都看着陈砚松的举动呢。

  所以呀,只要老陈迁,以后的事就好弄了。

  她能做的,就是看见那对贼父子千万忍住,别发火,好言好语请他们滚出云州。

  “我没太注意。”

  盈袖淡漠道:“他好像憔悴了很多,比以前成熟了。”

  “是啊。”

  左良傅轻揉着妻子的腿,叹道:“他后来也成亲了,娶了新夫人,先后纳了几房妾,可至今膝下无子。”

  说到这儿,左良傅回头,瞧了眼自己的女儿,摇头道:“他的头一个孩子也是女儿,不到半岁就夭折了,纳的两房妾室先后有了,可都胎死腹中,一个都没生下来。

  如今家中的奶奶和宠妾成天斗法,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安,他嫌烦,就去外地经营生意。以前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老练了不少,倒闯出些名堂,别人提起他,不会说陈砚松儿子,而是尊称一声陈大爷,对了,给自己取了个字,叫什么怀安。

  这银子越挣越多,他的笑就越来越少,行事说话更像你爹了,而今我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人。”

  “哦。”

  盈袖淡淡应了声。

  怀安,当年他因为不安,做出那些畜生都不如的事,真讽刺啊,如今彻底平安了,有了免死金牌,万贯的家财,心里却空了。

  “我说……”

  左良傅顿了顿,将盈袖的腿搭在自己的肩头,脸轻轻蹭,谄媚笑道:“老陈肯定得见你,到时候你能不能给个面子,帮我个小忙,劝他离开洛阳?”

  “可以呀。”

  盈袖一口答应。

  “真的?”

  左良傅一喜。

  “除非你答应我个条件。”

  盈袖用脚背轻拍了下丈夫的脸,笑的很坏。

  “说,一百个我都答应。”

  左良傅笑道:“这对父子走了,咱也能过个安生日子,对不对呀。”

  “我要吃螃蟹。”

  盈袖咂着嘴,两眼放光。

  左良傅“白”了眼妻子,把她的腿放下来。

  男人双臂环抱住,强硬道:“那你还是甭见老陈了,我今儿还真虐待你了,坚决不给吃啊,那玩意儿多脏啊,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好?硬壳把牙崩了咋办?咱乖乖的,吃鱼片粥,等出了月子,我陪你吃一百斤螃蟹,怎么样?”

  “没劲透了你。”

  盈袖把书砸向男人,打了个哈切。

  她就喜欢这样,被他关心着、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