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想吃的。”公孙月向来明媚的笑颜都黯淡了。
明明她想着要吃饭的,可奇怪的是,一看见这些菜色,就瞬间都没了胃口。
“不吃饭可不行。”左渊皱眉,让近侍去叫太医,扶着公孙月去了榻上坐着。
腰身一软,公孙月下意识靠在软枕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不用叫太医了吧。”她眨了眨眼看着左渊,带着点撒娇的说,一想着找了太医要喝那些苦药汁子,她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几乎想要吐出来一样。
一抬手,公孙月捂住了胸口,柳眉蹙起。
“怎么了?”左渊心里一急,忙揽着她急声问了起来。
公孙月如是给他说了,攥紧了他的袖子,拧着眉:“所以就别让我喝药啦。”跟着拽拽,“行不行啊?”
“我们听太医的,实在不行,我就让他做成丸药裹上蜜给你。”鲜少见她撒娇,左渊不由的恍惚了一下,可事关公孙月的身体,他哪里能放松,还是坚定道。
“啊,那好吧。”公孙月有些失望,可一想药裹上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就蔫蔫的说。
她心情这样低落,左渊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就轻声哄着。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岳父家玩一天……”
太医被准允进殿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位自登基以来,就手腕强硬,治的朝野上下无人能抵抗的严君轻声哄着皇后娘娘。
他整了整呼吸,刚刚被人一路从太医院急匆匆的拉来,他连口气都没喘匀,然后又小心打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衣服,俯身跪拜,见过陛下皇后。
心中却忍不住惊疑,没想到这位陛下竟然如此看中皇后。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位陛下为人温润儒雅,又有仁义,若成了帝王,大家都能松一口气。
可真等他上了位,众人才发现,是他们想的太美了,这位陛下手腕高超,有心机,有谋略,想在他面前做什么小动作,那纯属做梦。而他手里还掌握着天下泰半的兵权,自他上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平稳了朝局。
这样的人,没想到在皇后面前竟然如此温柔小意。
而且,他竟然就像民间男子一般,称呼皇后的父亲为岳父。这简直,这简直……
心中惊异不断,在左渊的示意下,他小心的把上了公孙月的脉。
片刻之后,他面露喜色,且越来越浓,最后满脸笑容的给左渊道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这是有喜了。”
话音落下,殿中的人恍惚之后,皆面露狂喜。
跟着齐刷刷的跪下,口中恭贺。
而当事人公孙月,在下意识伸手按住肚子之后,就愣住了。
她,有孕了?
这里面有了个小家伙?
公孙月只觉得不真实,伸手按了按。
“如意!”左渊正惊喜间,就见她呆呆的按着肚子,他一惊,忙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她的手,哭笑不得的说:“小心些,别伤着你了。”
托着她手腕的掌心滚烫,公孙月也想起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蠢事,耳根不由一烫。
她,她怎么会想起来去按呢……
那能按出来什么!
“我没事,”公孙月强撑着一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事不是她干得一样。
知她要颜面,左渊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便抓着她的手,生怕她想起来了又去按一下,边开始给侍奉的宫人们看赏,太医更是重重有赏。
只是一个中午的时间,这个喜事就仿佛乘着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桐京城。
中宫有孕,陛下有嗣,乃是大喜事啊!
当天下午,公孙家父子三人就全都进了宫,围着公孙月一顿嘘寒问暖。
没错,三人。
四年前公孙月成婚的时候,她大哥二哥单着,如今她怀孕了,两个人还单着,并且没有一点儿要成家的苗头。
仿佛要励志孤身到老一般。
这副样子,连向来淡定的公孙绍都有些稳不住。他倒是不担心两个儿子成婚晚,就担心他们没有成婚的意思,准备就这么一辈子。
那可不行!
真让他们孤家寡人一辈子,他以后哪儿有脸去见爱妻啊。
他甚至还跟公孙月提了一次,想让她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两兄弟的贵女们。
亲爹开口,公孙月哪儿有不应的,最近正注意着呢。
那边公孙绍和左渊说起了自己照顾孕妇的经验,细心周到,偶尔还会添补,就怕有所遗漏。
左渊安静听着,应声不断,引得公孙绍谈兴越发的浓了。
“原来在朝堂上听大臣的奏折时,我看陛下都没这么认真。”公孙凌小声说了一句,冲着公孙月挤眉弄眼的。
“咳。”公孙弘轻咳一声,瞪了一眼公孙凌。
那可是皇帝,是他能打趣的吗。
公孙月不由失笑,道:“夫君可比我上心多了。”
她面上笑意不断,双眸晶亮,神采飞扬。
这样的精气神,一看就让人明白,绝对是事事顺遂,万事顺心才能养出来的。
公孙绍总是板正的脸微的一松,带上了笑意,说:“那就好。”
公孙凌也在一边配合着点头,心中还不忘呵呵一声。
那些朝臣们还想着让皇帝纳妃,一群狗东西。
公孙月这一胎怀的不太安生,搅得她连饭都不想吃,短短几天,眼看着人就瘦了一圈。
左渊看的心焦,命御膳房换着花样弄。
一群御厨们绞尽脑汁的鼓捣,最后总算是整出了公孙月想吃的菜。
眼见着公孙月吃的开心,左渊总是淡淡的脸上,也恢复了往常的微笑。
见此,阖宫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陛下已经因为芝麻大点的事情处置了好几个宫人,要是皇后娘娘再不好,遭罪的只会更多。
春去夏至,等到夏日正盛的时候,公孙月已经怀胎五个月了。
正在这个时候,朝臣们开始请命,请左渊选妃,充盈后宫。
在他们想来,男子就没有不贪欢好色的,哪怕陛下再爱重皇后,如今皇后怀有身孕,怕是也有些不满的。
因此,这个时候请命,正是时候。
这个消息传入椒房殿的时候,知春等一众婢女们心中生怒,暗骂那些朝臣们多事,可明面上一个口风都不敢给公孙月露,就怕刺激到了她。
如是想着,她们更恨那些人心思狠毒。
谁不知怀胎五月正是危险的时候,他们选在这个时候,谁知有没有刺激公孙月生怒,进而损伤腹中皇嗣的想法。
这可是陛下的嫡长子。
若无意外,以后就是太子。
这一点,宫人们都能想到,更何况是左渊。
御书房中,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想着刚刚朝堂上那些人情真意切的劝诫,眼神冷的像是结了冰。
“严查。”他吩咐下去。
跟着豁然起身,直接朝着椒房殿走去。
殿内,公孙月正在听着跪在殿下两个婢女的求饶。
“娘娘,我们错了。”
“娘娘,我们并不是有心的,还请娘娘宽恕。”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怕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上首,公孙月正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宫女,一丁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含笑说:“拉下去,直接送去慎刑司。”
知春几人连忙应下,两个宫女瞬间就瘫了。
“娘,娘娘!”她们结结巴巴的喊,不可置信。
公孙月入宫坐镇这些时日来,对宫人们并不严苛,甚至说得上一句宽仁,可这次,这次她们不就是偷偷说了闲话,怎么会让她下这么狠的手。
按理说不会啊!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胆子这么大,明明被知春几人制止,还敢偷偷的说。
左渊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知春几人连忙行礼。
左渊看都没看几人,直接朝着公孙月走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轻声问:“他今天还乖吗?”
被拉下去的一个宫女见了左渊,眼神一亮,张嘴就准备说话,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压着她的婢女给捂住了嘴。
呜咽声都被堵在了咽喉中,她只能眼含绝望的被拖了出去。
“你不要总这么问啊。”公孙月嗔他:“他很乖的。”
对于这一点,左渊不想说话。
怀了这个孩子,可是让公孙月吃了大苦头,一开始是吃不下饭,后来好不容易能吃点东西了,又还得公孙月一丁点杂味儿都不能吻,再到最近,他会动了,整日的在公孙月腹中动个不停。每每看到公孙月肚皮上骤然鼓起的小包,都让他心惊胆战的。
这个孩子可真是不乖巧极了,左渊一直这样觉得。
怀胎也太难了,他暗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让公孙月受这个苦了。
有一个就够了。
跟公孙月聊了好一会儿,又陪着她用完午膳,哄着她睡了午觉,左渊这才轻轻退出大殿,叫来了人询问刚才那两个人的事情。
他的如意并不是难伺候的主子,也鲜少惩罚下属,能让她这样生气,定是那两个宫人做了错事。
熟知陛下对皇后有多上心,那内侍早就打听完了这件事,当下就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全都说了。
左渊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只余下嘴角一丝浅笑。
宫人们一默,全都垂下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左渊没有说话,大步向前,等到离了椒房殿,才淡淡的抛下一句话:“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赶出宫去。”
“那两个,杀了。”左渊本想说剐了,可想了想公孙月如今怀有身孕,便给了个痛快,全当积福。
“出宫了再解决,如意怀有身孕,宫中不宜见血。”他又补充道。
如此再三思量,一再斟酌,左渊才彻底定了主意。
内侍自然领命,当即就去办了。
“对了,别惊动皇后,悄悄的。”左渊又嘱咐了一句。
“是。”内侍本来已经退出去了,闻言立即停下,再次应诺。
他心里却在叫苦,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这宫里哪儿有什么事能瞒过她。
到时候,那就成了他办事不力。
这差事,难。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后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很多宫人。
知春几人把这消息禀报给公孙月,她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正是活该呢,让那些人背后议论您。”看她这样淡定,采粉立即笑呵呵的说。
“议论我?”公孙月微讶,接了一句。
“怎么回事?”她问,最近她身体越来越沉,精神也短了许多。刚刚听知春禀报,只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左渊才让人清理,可听采粉的意思,竟然是因为她?
发现她竟然不知道,采粉一下子愣住,下意识心虚的看向知春。
“快说。”公孙月催了一句。
知春暗暗瞪了一眼采粉,自己上前一一把最近宫中的流言说了。
不外乎就是陛下要纳妃,然后讨论着那些权贵之女和皇后如何云云。不过,因为上次公孙月处置的太过干脆,宫人们也不敢再在她面前胡说,她们暗中警告过后,就也没多嘴,免得让公孙月烦心。
“原来如此。”公孙月恍然,并不在意。
摇了摇团扇,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可因着有孕,太医说冰山要少用,她便就格外难熬了些。
若说是有多相信左渊,那倒不至于,可进宫这些时日,她早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这样一想,她也就淡定了。
不过,一想到这次事情的缘由,公孙月倒是不由的笑了。
撵走传流言的宫人这种事,不异于掩耳盗铃,她倒是没想到,左渊竟然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若说是怕流言传到她耳朵里,那不至于,他如今已经是天子了,不会怕她。
那就只剩下关切了,怕她心情不好。
如此种种,无不是在表明,那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虽然不知道这份感情能维持多久,可公孙月总是会觉得欢喜的。
宫中恢复平静的时候,前朝的风波刚刚开始。
左渊一口气贬斥了十余位朝臣,然后迅速的任命人添补上空缺。
朝堂上众人不由心惊,细细琢磨之后,才发现那些正是之前奏请左渊纳妃最活跃的人。
如此一来,原因自然不难猜。
虽然不可置信这场风波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但是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一时间,朝堂一静,之前纳妃的说法再没人提及。
仿佛,众人都在同一时间,把这件事忘记了一样。
桐京中本来热闹的氛围也渐渐冷寂下来,之前差点被人踩烂门槛的各大衣裳首饰铺子们,也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果然,那日疾风骤雨后,陛下又恢复成了原来那个温润儒雅的陛下。
一切似乎一如从前,可似乎有些变了。
大概是,在见识过当今的雷霆手段后,众人心中,陛下的君威更甚了。
怀胎十月,在秋末时节,公孙月诞下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