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挽春行>第53章 出战

  大朝会当日,一场瓢泼大雨从后半夜一直下到天亮,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

  众大臣披着水汽站在大殿上,摇曳的烛光把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藏起来,不过藏得不深,仔细看也还能看出些端倪来。

  户部尚书钱邕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一脸菜色的他眼睛里写满了惊惶,像只被人拿捏住翅膀的小鸡子;权铮脸色也不好看,顾是非跳过他直接封了上林苑,他脸色能好看才怪;杨慎倒是一脸坦然。

  “皇上驾到!”

  众人跪拜。

  仁敬帝昨夜风邪入体,早上醒来时头疼的厉害,现下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勉力站在高处,俯视底下埋着脑袋的众人,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不像先帝那样经才伟略,他连守成都守的磕磕巴巴。本以为立了太子元晦就可以高枕无忧,奈何自此便党争不断。

  “高禄。”仁敬帝摆手。

  高公公捧出圣旨,跨前一步,琅琅宣读声中,众人互换眼色,都在等人带头发声。不过直到高公公宣读完毕,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陛下圣明,右相位空悬已久,今归位于温相,实属百姓之福。”工部尚书高声道。

  语毕,无人附和。

  一阵寂静之后,杨慎朗声道:“陛下圣明。”

  这次附和的声音多了起来。

  仁敬帝摆手,仍旧没有叫众人平身的意思,“昨夜,朕收到玉凉急报,蛮族正在纠集大军,不日将南下。”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梁无可用之将,玉凉关只有一个郁长冬,谁能出战?

  “是否有和谈的机会?”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刚才还窃窃私语如市井小贩的群众突然安静下来,一脸期盼地望向上面那位。

  仁敬帝木着脸问:“诸位是想再送三城出去?”

  “可陛下……近年连连天灾,国库不丰,若硬要出兵的话,恐胜算不足啊。”钱邕说,他好歹守着国库守了好几年,这些话他是说得的。

  “太子说呢?”仁敬帝问。

  元熠斟酌片刻,道:“此前玉凉关一战,乌伽尝到了甜头,这次卷土重来,怕是有更大的野心,须得打回去才行,不然恐生大祸。”

  “那便战吧。”

  “陛下三思!”主和派高呼。

  仁敬帝摆手,“兵部拟几个领军的将领来。”

  自从郁家被夺权后,新上来的兵部尚书叫高临,是个在侍郎位蹉跎多年的老油条,已年过六旬。

  “陛下,郁长冬郁大人可用。”

  “哼,”仁敬帝冷哼,“他不就在玉凉?你看他挡住了?”

  “这……那就只有容王了,他跟乌伽交过手,也了解玉凉关的情况,容王出征再合适不过了。”

  仁敬帝直接回他:“容王不行。”

  杨慎附和着跟了一句说:“容王定能大胜还朝。”

  群臣立马附和,“臣首推容王。”

  “臣附议。”

  仁敬帝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扫视一圈,一字一句重重说道:“朕说了,换人。”

  存在感一直很低的容王突然轻笑出声,“承蒙各位抬爱,本王若是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越众而出,跪地,目光沉静地看着仁敬帝说:“儿臣请……”

  “不准!”仁敬地咬着后槽牙吐出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轰然雷声,震得窗棂吱吱作响,众人无端打了个机灵,不敢再多说话。

  待雷声稍小,仁敬帝沉声说:“兵部稍后把人选送上来,退朝。”

  随后,他拂袖而去,众大臣面面相觑。

  太子似乎想要追着父皇出去,才刚迈了一步便被元晦喊住。

  “元熠。”

  众人应声回首,只见容王背对着大家缓缓起身,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群臣却觉得恍若一柄宝剑出鞘,寒锋毕现。

  太子元熠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定定站着,迟迟不肯转身面对他。

  容王逼近,众人能看见太子瞬间绷紧了身体。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那两人之间莫名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杨慎快走两步,插在二人中间,说:“两位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私下解决。”

  元晦冷笑一声,“本王想说的可不是私事。”

  “大哥想说什么?”太子背对着他问。

  “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元熠身形猛地一震。

  元晦继续说道:“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了个方向走了。

  目送他走远后,元晦转身去了御书房,没人知道那天下午容王与仁敬帝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仁敬帝连下三道圣旨,一道是册封容王元晦为镇北大将军,西北边军一律归其调遣,即刻挥师北上,抵御乌伽;第二道是恢复玉凉铁骑编制,铁骑为镇北大将军私军,任何人不得干涉;第三道则是温相复起,亲自协调玉凉一战。

  三道圣旨一下,朝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温家接到圣旨那一刻,温挽就知道元晦要带兵打仗的事。

  夜里,忙着做北上准备的元晦抽空来了一趟温府,他没有惊动温家人,而是直接□□去了温挽的院子。

  他人一落地,温挽便推开了窗,两人隔着窗对望良久。

  元晦先开口,“我天亮就得走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温挽点头,“我等你回来。”

  “嗯,等我回来就迎娶你过门。”

  温挽低头一笑:“好。”

  “这雨下个不停,待会就不要去城门口送我了,天凉。”

  温挽望着他不说话,单手撑着窗台翻出来,贴着他站定,说:“那我便提前将送别礼赠你吧。”

  话毕,踮脚吻上了元晦的唇。

  唇上温热的触感唤回了元晦被惊住的神志,他反客为主,揽住温挽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檐外雨声淅沥,清凉的风带着盛夏的燥热吹到二人身上,久久不歇。

  ——

  元晦一路上颇多周折。

  他此次北上将自己养在京郊的玉凉铁骑都带上了,监军是兵部杨家的人,一门心思要往京城递容王私养军队的事。

  因为军需都得通过监军来向朝廷索要,所以元晦一路都让着他,偏偏这人以为拿捏住了容王,行事越发嚣张,到最后逼得元晦一刀结果了他。

  行军到达玉凉关的时候,那边正人心惶惶。

  乌伽大军来过两趟,不知为何每次都是露个面转一圈就走,郁长冬带人住在城楼上,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他开城门把元晦迎进来,一打照面就直接不客气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将军万勿轻举妄动,战场上刀剑无眼,伤了你我不好跟陛下交代。”

  走在一旁的傲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王爷在玉凉死战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温柔乡里躺着呢,轮得着你在这里教我们王爷做事。”

  “你!”郁长冬仗着自己年长元晦几岁,好心叮嘱,没想到弄了个没脸,当即怒道,“他再怎么厉害,也只败军之将。上一回侥幸捡回一条命,这次未必能有好运气。”

  傲血气极,“败军之将?要不是你们那位太子殿下勾结乌伽出卖我们王爷,我们行军的路线怎会被敌人知晓。如今为了皇位,同样的把戏又搞一出,不要脸!”

  这些话他在京城不敢说,回到玉凉,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难道他还憋着不成。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郁长冬求证似的看向元晦,却见他头也不回说道:“傲血,下封口令。”

  “是,爷。”傲血拱手,随后高声道,“方才所言若有一个字传出去,一个不留。”

  旁边的士兵齐刷刷跪地,高呼:“是!”

  郁长冬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讷讷开口问道:“是真的?”

  傲血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后,追着自家王爷走了。

  元晦之前在玉凉有个两进的小院做府邸,这次进城他也照常回小院,招来玉凉铁骑和地方外军议事,郁长冬也沉默的混在其中。

  “秋收还未开始,乌伽便提早南下,这对我们来说是绝佳的取胜契机。”

  说这话的是苑州前任兵马司,苑、望、朔三州如今还在乌伽手里,打从失城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一夜睡安稳过。

  后来,容王派人联系上他,要他为大战做准备,所以他才一直招兵买马,积蓄力量。

  是的,早在大半年前容王就派人找上他了,不光找的他,所有在那场战败中幸存的将领他都找了,大家都在为这一天偷偷做准备,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郁长冬能听懂他的意思,乌伽六部逐水草而居,极少种粮。缺粮了就率部犯边,抢些秋收的粮食来吃。

  今年因为别的原因提早南下,辎重该是跟不上的。况且此前那场大战,他们也只是惨胜而已,至今没有恢复元气,否则被占去的那三州早已炊烟遍地,何至于十室九空。

  “这一战我们等了太久,”元晦说,“无论乌伽为什么南下,本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另外,三州失地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