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挽春行>第34章 落网

  杨恹艺高人胆大,单枪匹马就朝城西走去。

  城西破庙不多,就一座孤零零的山神庙立在进山的路口。这些年人人都去拜财神庙了,谁还会拜没什么用的山神,所以这边房子塌了一半也没人管。

  杨恹怕这房子倒下来压到自己,故而不敢进去,只踩在破烂的门槛上朝里看,隐隐约约看见神像下面坐着一个人……

  胡文彰把杨恹送走后,越想越不对劲,容王刚到盛泽,就冒出一个漏网的灾民。要知道当初为了确保无人生还,他们可是来来回回查了好几遍,绝无遗漏。

  不好!

  胡文彰猛地一惊,心狂跳。

  他被容王唬住了,还以为他是真纨绔,没想到这是一招引蛇出洞。

  不对,人是容王叫去杀的,即便杨恹真的得手,应该也扯不到屠城一事上。

  不,不,还是谨慎一点。

  胡文彰纠结万分,最后还是决定找人去看看。

  “来人。”胡文彰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心里越发慌了,疾走两步跑去前院候差房找人,找了一圈没找着,他愣了一下,撒腿就往府衙外边跑。

  虽说年纪一大把了,但胡文彰跑起来居然还挺灵活,眼看着跨过大门就能出去,偏偏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大门哐当一声在他眼前合上了。

  “胡大人想去哪里呀?”

  元晦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胡文彰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去,颤巍巍解释说:“下官本想差下人去趟红袖坊,帮王爷请几个小娘子来,不想下人偷懒,只好下官亲自去了。”

  “噢,”元晦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上说,“本王现在又不想跟小娘子厮混了,不如大人陪我手谈两盘?”

  胡文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下官遵命。”

  “请。”

  另一边,顾是非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杨恹,眼睛漆黑如墨,透着股阴森冷气。他身上仍旧穿着出事前那身月白色平分纹棉布长袍,只不过现在长袍又皱又脏,跟块抹布差不多。

  杨恹低头看了眼顾是非落在地上的影子,轻叹一口气道:“真是命大,活着不好吗?非得往我跟前凑。”

  顾是非缓缓起身朝杨恹走过来,他身上伤还没长好,走路略有些艰难。

  “他们也让我不要来,可是不亲眼看见你的下场,我寝食难安,”他哑着嗓子问杨恹,“杀人是什么感觉?”

  杨恹不答。

  顾是非扯扯嘴角,又问道:“午夜梦回,那些无辜百姓可曾入梦?”

  杨恹气恼,“即便真的入梦又如何?我是天生的恶人,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良心发现。”

  “盛泽全县一万三千四百七八人,全部葬身在天境山那小小的方坑里,受虫蚁啃食、柴狗撕咬……他们本可以安坐家中,享一碗温粥小菜,看儿女绕膝。”

  顾是非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平淡到杨恹以为他只是在讲故事。

  他声音单薄,杨恹得低头凑近了才能听见,听着听着,他突然看见一颗珍珠大小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顾是非带伤的手背上,那颗泪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看呆了。

  “可是他们死了,”顾是非用红到几乎滴血的眼睛盯着杨恹,“是你杀死了他们!”

  杨恹被他眼里恨意吓得后退一步,待回过神来,他一把揪住顾是非的领口,厉声说道:“你以为你在这里干巴巴说两句话我就会良心发现?不会的,这世间的规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若他们比我厉害,大可以将我反杀掉,可惜他们没有这种机会。”

  说完,他将人拽到近前,贴着他耳朵低声说道,“你也没有。”

  话音未落,扑哧一声,顾是非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腹侧,笑着对他说:“你瞧,你说的话倒也不能算数。”

  杨恹发现,他不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嗜血的眼神。

  他伸手按住顾是非的匕首,压着他的手又往里送了几分,说:“你得再用力些才行。”

  顾是非十分听话,还想再用力,却被杨恹握住手,再也前进不了半分,反而被他带着一点点拔了出来。

  匕首一退,杨恹腰腹霎时血流如注,他伸手摸了一把,将满手鲜血伸到顾是非眼前说:“这点血,大概是不够偿债的,你不如再想想其它办法。”

  “这一刀,还你伤我那一下,咱们两清。至于盛泽百姓的债,自然有人替他们讨。”

  “行吧,两清就好,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个人的。”杨恹叹道。

  “多谢。”

  顾是非踉跄退后一步,提高声音道:“温小姐,可以出来了。”

  话毕,温挽带着摇风和李沧声从破厢房转出来。

  “阿摇,把人拿下。”

  “嗯。”

  杨恹嗤笑一声,“就凭你?”

  他用腰带缠紧流血的伤口,主动出招,直取摇风头顶百会穴。摇风矮身躲过,意识到此人身手不凡后,他认真起来。

  杨恹招式大开大合,每一招都是杀招,摆明是为杀人练的武功,即便带了伤也没落下风。

  温挽等不及,她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将顾是非交给李沧声照顾后,自己也加入了战局。

  她手里捏着从顾是非那借来的匕首,专挑刁钻的角度下手,渐渐的,杨恹在两人夹击下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很快,摇风一个小擒拿手将人制住,温挽匕首挑上他的背,说:“顾大人跟你两清了,我却没有。我这人护短,他差点死在你手里是事实,所以杨公子少不得再流点血。”

  这话说完,温挽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背。

  杨恹猛吐一口血,一句话不说,硬生生抗下了。

  “带走吧。”

  温挽拔出匕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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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文彰心不静,已经连输好几盘了。

  元晦倒是沉得住气,那怕对面棋力烂的惊人,他也能面不改地放水拖着对方一步一步走,最后再慢慢吃掉它。

  “胡大人不该走这步棋的。”元晦指指天元位,对胡文彰说。

  胡文彰哪里听不出来他话中有话,回道:“棋力悬殊,这步棋不得不走。”

  “我看倒未必,明明右上角一片可以做活,大人却死盯着这里,分明是野心太大,玩脱了。”元晦贴着他下了一目。

  胡文彰被他说中了心事,当初杨乾元找上他时,他也清楚这就是个烂摊子。可他失权良久,好不容易才攀上杨家这棵大树,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他才满口应下,本以为赌一把赢个前程,哪成想碰上容王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真是倒霉透了。

  “王爷不也一样么,下官这片棋占尽了优势位,您非得横插一脚,难道您认为凭您一人之力,可以翻天?”

  杨家势大,连皇上都不敢跟杨家正面对上,何况面前这个失势的王爷。

  话毕,胡文彰贴着元晦的棋子又落一目,势要做成一个扭十字,当一个搅局者。

  元晦却退了一步,说:“你猜满朝文武百来十人,为何本王会在这里?太子要继位不假,可外戚如果权势过大,大梁就很有易姓的风险。胡大人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长,慎思呐。”

  胡文彰垂眸,半晌他蓦然抬头,惊恐地看向元晦。

  元晦笑了,这位胡大人果然机敏。

  “嘘,”他轻轻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胡文彰顿时委顿在地,艰难说道:“王爷有何需求,请尽管吩咐。”

  元晦捏起天元位那颗棋子,细细把玩片刻后说:“倒也不难,你给杨乾元去个口信,就说我得了一账本,正在对沅江堤坝修筑一事穷追不舍。”

  胡文彰苦笑出声,“王爷真是策算无疑,怪不得当年连世老先生断言,有你在大梁中兴有望。”

  “啪”一声,元晦将棋子丢在棋盘,“大人快去办事吧,本王耐心有限。”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