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灯火彩照不夜街,丝竹管弦声不停,问起此景在何处,请君还看杯莫停。

  明日就得出发剿匪,左将军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急,同着定国公家的世子爷,坐于「杯莫停」雅间。两个人的席,却是摆着珍馐若干,骨瓷酒器里头装着的是陈年佳酿。

  定国公家小公爷,安义严,神情俊朗,一席暗花锦衣再配狐裘,怎一个富贵了得。他与那被送进宫的安馥清是一双孪生姐弟,定国公老来得孪生子,是再喜欢不过的。

  就是因为喜欢,安义严双十有余的年纪还被养在家里,定国公不曾让他入仕途官场,生怕他受上委屈,可安义严却不是这么想的。这不,正求着左将军剿匪时带上他。

  安义严把酒杯满上,一杯又一杯的敬着左将军。“左叔,明日你就捎上我一阵去吧。”定国公府里几位,多是跟他交代先成家后立业,他却是等不急,听闻这次陛下开金口欲重赏,怎样都是要试上一回的。

  再加上不过区区一个东郊山匪寨子,带上千人精兵怎会打不下来。

  “小公爷,都是辛苦活,你去凑什么热闹。”这小公爷是定国公府的宝贝,带着去,刀剑无眼的要是出现什么意外,他可赔不起。

  “我不就想去看看嘛,左叔,你也知道我在王城里头闷的慌,你就带我去看看,我保证不添乱。再不行我在队伍后头跟着,绝不上山。”

  “不行,这次剿匪是陛下意思,出不得半点闪失。”那些山匪从未结下人命官司,陛下有意活捉,摆明是有意招安。劫走的是什么东西,党派大臣心里都是有数的,这差事刚接下,上门来打点的就不少,可想而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小公爷向来是个纨绔的主,这趟浑水拖上他,定国公非得弄死自己不可。

  桌上的菜才动几道,小二就来撤走几道凉掉菜,多少一口未动的,又换上新菜。左将军已是七分饱,但他也不叫停,菜色上上下下,闻个香味也是好的。

  安义严心思一转,转瞬去拦住店小二吩咐几句,后回到席间再次劝酒。一壶酒喝的精光,安义严便喊再上。

  “我请左叔喝酒,左叔只管尽兴,小二,小二,拿酒来。”

  左将军欲拦,依他酒量喝也是还能喝的,可明日得出发剿匪是真的不能再喝了。“小公爷,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左叔说笑了,你这是哪门子小酌,明明还未尽兴,左叔不肯和我的酒可是瞧不起我?”

  “小公爷!明个我还得去剿匪,实在不可多喝。”左将军起身拱手,想快快离去,安义严直接将他按座下去。

  “左叔,顾南召被贬之后,大将军的位置可就一直悬着,如今朝中能担得起大将军称号的,可就庞将军和左叔了。”

  “小公爷意思……”左将军坐定,愿意一听。

  雅间里碳火烧的红火,安义严要来新酒给左将军满上,这次的酒是冰的,屋里正闷热的厉害左将军喝着冰凉的酒,觉得甚是舒服,不忍又喝下几杯。

  “左叔,来再喝。”

  “好好好,这是何酒入口冰冰凉凉的。”

  安义严诓道:“泡过些薄荷,这不有正事要说,提提神嘛。”

  左将军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喝法,又灌下几杯。“小公爷刚刚说,大将军称号……”

  “左叔,现逢多事之秋,陛下少年登基,势力不稳,顾南召几次三番当众忤逆陛下,这回犯的事可不轻。我听父亲说,他这次被太后调去辽州,和流放是没什么区别的,想想有哪些个官员赴任是被人押着去的。”

  “再想想,辽州与王城步行也就几月路程,他顾南召去了多久?现在辽州里头还没人见过他,会不会死在路上都不知道。”

  太后明面上让顾南召前去辽州赴任,实则在路上处置的事情,在朝廷里早就传开,他顾南召回不来的事情不假,但也不能保证小皇帝再封大将军。

  “小公爷可是有什么风声?”

  “左叔你附耳过来,父亲讲,旱地已经遇灾,知府衙门并未上报,靠着府衙库粮硬撑着,总有一天东窗事发,难民若是揭竿而起,左叔,这就是个机会啊。”

  左将军听闻,惊大于喜。“这事当真?”

  “当然,旱地位属文渊,报灾的折子被文渊侯扣着,有人上王城来告御状,人找到我父亲递上状纸,第二日就没了。这可是个机会,左叔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一壶酒用半,左将军也是染上醉意,安义严看着时候差不多,哄骗着让他拿出调令,看看长什么样子。

  “这就是调令?”

  “不然还是虎符不成,小公爷,你可知那顾南召来了之后,我等几个将军再没见过虎符,现在都快忘记虎符长什么样子。”

  安义严没有回话,手里不停把玩着调令,这个小东西就能去调动千人禁卫军,真是有趣。

  这后上的是提纯过的高度酒,经过冰镇喝不出度数,安义严找人烧热雅间碳火,再上冰凉酒水,左将军根本克制不住。碳火越烧越热,酒越喝越渴,喝上劲更是欲罢不能。

  后面无需安义严再灌,左将军就自己喝起来,直至醉昏在那。

  “左叔,左叔。”安义严唤上几句见人没反应,又拎起酒壶砸在地上,人也是没吵醒。他笑的得意,抓起先前脱下的狐裘披上,顺手捻去调令。“小爷我也算是能做一回将军了!”嘴上说着,脚步不停赶去城门下。

  “把人点好,随我剿匪!”安义严头颅高抬,把调令丢出去,接到调令的守门校尉有疑,但调令一出他也只能照吩咐办事。千人队伍集结好,安义严上马,装模作样的在城门下来回折腾。

  “东郊山匪不剿,誓不回城!”

  “东郊山匪不剿,誓不回城!”

  “东郊山匪不剿,誓不回城!”

  那些禁卫军跟着喊上几遍,他才带着人出城。千人的队伍配着一个小千户,他快步跟上安义严马匹,问道:“小公爷,左将军呢?”

  “区区山匪,何用左将军出马,我已研究多时,这事我来便行。”

  “哎,哎。”

  千户连声因着,又问:“那小公爷可想好如何应对,东郊山路难走,山匪老巢我们也不清楚,只得到大概消息,小公爷可有好办法?”

  “这都不是事,到时候听我指挥就行,天还未亮,你们把火把点亮些。”

  小公爷让点起的火把在山道上格外显眼,顾南召站在东郊山头看的一清二楚,山间传响夜枭叫声,埋伏在树梢叶下的小兵纷纷睁眼,进入戒备。

  “二当家,怎得这些人晚上来。”李二牛同顾南召在山头观看,他同顾南召在外头打了半年仗,除匀舒外,李二牛当副手也是不错的。

  “不知道啊,来的也不是左老头,我那会在左老头手底下待过,他用兵不赖,只可惜小皇帝登基之后几年再没带过兵,还以为今天能和他过过招呢。”

  “为何?”

  顾南召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因为我被封上镇南大将军,之后都是我在领兵。”其实不然,顾南召授封镇南大将军,一是他战功显赫,二是其他将军多少沾了朝中势力,太后为集权,相比之下,顾南召孑然一身更适合授封。全胜时期的左将军,顾南召不一定比得上,可如今左将军赋闲在家多年,利禄沾心,谁胜谁负就不一定。

  安义严的队伍慢慢进入伏击位置,他身旁千户觉得不对提醒一两句,他却是不耐烦,囔囔着山匪哪有那么多心思。待禁卫军队伍全数进入伏击圈子,天空一声巨响,动手信号亮了。

  “冲!”

  兵从天降,从地诡出,搅得禁军卫队伍打乱,那千户大喊:“莫慌,稳住队形,小公爷快快下马!”

  安义严不知轻重,大喊:“大胆贼人,居然敢伏击在此,看我让你们有来无回!”说罢,他动手抽去千户腰上佩刀,纵马杀敌。

  这批小兵得令只伤不杀,缴去兵器便走。安义严却道是他们怕了,喊着乘胜追击。

  “小公爷啊!”千户有苦说不出,近半的禁卫军丢去兵器,这怎还追得。

  伏击队伍游走在山林之间,禁卫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时不时还被戏耍一波,打的很不舒服。这也让千户戒心倍起,再劝:“小公爷,不能再进去,地形不熟,还是先退出去,等天亮再说。”

  等天亮就没他什么事了,安义严有些急躁。“你这人,好没志气,都打到这个地步哪有退兵之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有没有听过。”话音刚落,一石子飞来,把他打落马背。

  “好哇!何人偷袭我!”

  顾南召躲在树梢上暗笑,怀里抱着不少石子,左击右发,千户赶紧让人围城圈,把小公爷护在中间。安义严却是大喝一声,让人散开,都去找贼人踪迹。

  平地的林子,人能藏哪,千户听见树梢上响动也不敢上去,枯叶之下藏没藏人都是不清楚的。“撤吧,小公爷,人在树上。”

  “那就砍树!”

  这树比人腰都粗,怎是说砍就能砍的。“小公爷!”

  安义严不听劝阻,要来弓箭对着树林里乱射,换来的是顾南召的反击,一支箭矢从他肩颈间划过,在他脖子上留下血痕。这一下,安义严真的慌了,这些山匪是要他的命啊。

  “反了反了,这些贼人!给我杀!杀了他们!”

  “小公爷,陛下有令要活的。”

  安义严不知是惊是气,大口喘息,眼露凶光,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好,不让杀是吧,那就烧了!”说罢,他夺来火把,作势要丢。

  “小公爷,纵火烧山是死罪啊。”

  “滚开,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放的火,放火的是山匪,他们宁死不降!”安义严把千户踹到一边,千户惧怕他的身份,不好发作,带着禁卫军兄弟先退出去,再不撤山火一起就晚了。

  顾南召飞身而来,拖下披风盖住火把所燎之地,又扑上去滚上几下把火苗压灭,随后浑身煞气,一步步逼向安义严。

  “顾南召!顾南召!你在这里做什么!”安义严手在颤抖,顾南召居然没死。

  对面那个人拨夜色而出,犹如罗刹。

  “纵火烧山,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不过是座山,我烧了又能怎样。”

  禁卫军的队伍没有走远,千户听着动静让其余人先走,只身折回。“顾将军!”他也觉得惊讶。

  林子里兵甲声四起,安义严记起正事,再次夺过火把扔向地上,这会恰巧风起,撩火苗成龙势,火龙撩起枯叶一发不可收拾。

  顾南召合目沉气,“依元起律例,纵火烧山者,斩。”一息之间,安义严身首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