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第六十七章 水患预兆

  茶肆内仅有的零星客人皆是一惊,连那精明的店老板都怔住,却无人出声。

  这些权贵即便是当街杀了人,也不见得会如何,遑论那…也不大像个人。

  “跑得太快,力气不小,不得已卸了他手臂。”秦皈也颇为惊疑,他用了内力方才追上这人,本想着抓回来却不想他力气奇大,险些叫人给跑了。

  “嗯。”梅庚应了一声,陷入沉思。

  不仅西平王在沉思,连五殿下也跟着沉默。

  方韧战战兢兢地对秦皈使了个眼色:这二位干什么呢?

  秦皈没什么表情地回视片刻,又淡然地移开视线——他没看懂方都校的意思。

  “骨头接上,问问住处,便送回去吧。”梅庚淡淡道。

  留着也没用,瞧他这样子,似人非人,怕是也审不出什么。

  秦皈也猜得出,当即应下,拎着半死不活的人走出了茶肆。

  他前脚刚走,梅庚便对时不时打量过来的店老板勾了勾手指,店老板不敢有违,当即快步过去。

  “客官何事?”

  梅庚俊美的脸上笑意尽褪,冷着脸时便平增冷肃,瞧也不瞧他,只淡声道:“这临漳附近可有山贼匪患?”

  店老板闻言,心头惊疑不定,晨起时听说有贵人到了临漳,县令携官员亲自去城门前接来的,午后便遇见这贵公子,难免多想了几分,掂量着道:“自然有过,隔三差五便有些匪徒作乱,但没过多久便会被正法。”

  若这位当真是巡查的大人,他这番说辞便是不功不过,还捧了捧朝廷。

  梅庚活了两辈子,自然听得出他这话有真有假,哦了一声,又随便问了几句便带着楚策离开,恹恹的五皇子提不起精神来,但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梅庚要将他抱回去的提议。

  乌云蔽月,在外不比西平王府,湿热气儿无孔不入,原就身子虚的五殿下苦不堪言,只披了件单薄的雪色里衣,在简陋榻上辗转反侧。

  梅庚与秦皈在外交代了几句,回来时便瞧见榻上折腾的小家伙,满头的细汗,双颊泛着绯色,一双漂亮双眼湿漉漉的,像是盈着粼粼水光,春色满溢。

  …当年这小孩好像没这么勾人来着。

  西平王抿唇,走到他身边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轻声询问:“睡不着?”

  他刻意内力外散,沁着冷意,被闷热折磨着的小殿下当即往他怀里靠了靠,罕见地幽幽叹气,“太热了……”

  梅庚低低地笑了一声,沉缓温柔,顺势将小孩揽入怀,虽亲昵却不逾越,只在他额角落了个微凉的吻,轻声:“如此娇气,难堪大任。”

  听得出他的揶揄,楚策也不当回事,懒懒地窝进男人怀里享受着凉气,甚至学会了还口:“无妨,西平王可堪大用即可。”

  梅庚哭笑不得,却听闻楚策压低声道了句:“你觉得那个冯县令如何?”

  “有问题。”梅庚眼底冷色乍现,转瞬即逝,冷笑了声,“他反复提及此地贫瘠穷苦,可朝廷拨款每年至少三十万两,不过这官银的去路还得好生探查,如今正是秋汛,明日先去瞧瞧漳河水势。”

  “嗯。”楚策嗅着清冽的冷香,昏昏沉沉地低声:“我随你去。”

  “好。”

  当夜,西平王搂着小殿下在茅舍睡了一夜。

  门外,三人并肩。

  冯县令战战兢兢地问:“那个……王爷与殿下?”

  方韧就显得平静许多,毕竟赶路这些日子,王爷始终与殿下同吃同住。

  秦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县令,“殿下身份尊贵,王爷自当贴身保护,不劳尔等费心。”

  弟弟要同心上人独处过夜什么的,他这个义兄自当帮衬。

  ——

  天际将明时电闪雷鸣,疾风骤雨,破旧窗棂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掀翻折断一般,刺耳的吱呀声吵醒了榻上的一大一小。

  房中昏暗,与窗外的狂风大雨相比,稍显狭窄逼仄的空间自成一方天地,弥漫温情。

  梅庚睁开眼往外瞥一眼,眉心稍蹙,早知如此,还不如出去找个客栈歇下。

  滴答,滴答,滴答……

  梅庚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往外一瞥,只见地面已经汇聚出小摊水泊,而正对着的屋顶已经湿了大片,水珠子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滴落,整个茅屋在这场雨里已然是摇摇欲坠。

  可别塌了。

  梅庚心想,轻轻唤了一声:“小策,醒了吗?”

  “嗯。”

  小孩应了一声,脸还埋在他胸口,分明是副没睡醒的可爱模样。

  梅庚失笑,将他掩面的乌发拨开,轻抚了下柔软脸颊,“起来吧,我叫秦皈出去寻个客栈,雨停了便离开这。”

  “好。”楚策应了一声,又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风雨晦暝,梅庚恍生出避世之感,仿佛身处天涯海角,怀中拥着天下独一份的珍宝。

  雨势很急,原以为骤雨应当很快便过去,谁知下了三个时辰也不见收,冯县令的祖宅在风雨中飘摇,梅庚当即决断,选个客栈暂住,且将冯县令夫妻俩也带了过去,可惜骤雨之下想离开茅屋也不容易,酷夏又不曾带什么厚重衣物,到底还是让楚策淋了雨。

  梅庚胆战心惊,又满心愧意心疼,刚一到客栈便吩咐下去要温水沐浴,且喂了小殿下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待将人捂进被子里时,已然过了午时。

  “若有不适,要同我讲。”梅庚摸了摸小皇子的额心,松了口气,并未发热。

  瞧得出梅庚的紧张担忧,楚策自己倒是不明所以,只笑着安慰他:“何至于此?”

  梅庚便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没应声,眼底蕴着浓雾,什么都瞧不真切,楚策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谁知梅庚竟缓缓地叹息了一声:“我心疼。”

  楚策的笑僵在了脸上,一张精致小脸难以自制地开始滚烫,泛起了潮红,攥着被褥翻了个身。

  极其羞涩地留给了梅庚一个背影。

  梅庚近日来愈发会甜言蜜语,五殿下都颇有些应付不来。

  但他自己毫无自觉,见楚策背过身还以为他不舒服,硬是将人给翻回来,微凉如玉的手掌在小孩脸颊额头摸来摸去,口中还喃喃着:“怎么了?怎么这么烫?”

  五殿下羞得没办法,只得推开那只手,抿着唇羞恼瞪了一眼紧张过度的男人,憋出了四个字来:“关心则乱。”

  梅庚一怔,见少年含羞带怒,漂亮的双目尾稍带着圈极淡的薄红,竟为那清隽温润的眉眼平增了几分妖媚,便不着边际地想——长大的小策更美。

  他曾见过的。

  那日太和殿上,龙姿凤章的帝王被他压在身下,紧咬着红润唇瓣隐忍,眼尾坠红,小声呜咽,脆弱到让人想凌虐的美。

  “是啊,关心则乱。”梅庚在少年眉心蜻蜓点水地吻了下,极尽缱绻地呢喃,“不知所谓的小家伙……”

  你可知我宁孤身一世来成全自己这份难以开口的情深,可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家伙怎能背叛我?

  ——若当初死在沙场上该多好?

  为你战死沙场我心甘情愿,纵死无悔,偏偏你这小混账二话不说便杀了我那些兵,更是将我母亲斩首于闹市,你说我怎能不恨?

  多次相问,你咬着牙不肯说实话。

  “到底为什么…?”

  梅庚眼神骤然幽深,竟将所想宣之于口。

  楚策骤然僵住,敛下眼掩住眼底的惊慌失措,轻声反问:“什么为什么?”

  梅庚回了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只拿那双点漆似的眸子瞧着小皇子,指节似有若无地蹭着他脸颊。

  正是相顾无言之际,门外传来秦皈的声音:“王爷,情况不大好。”

  “进来说。”

  梅庚这才收回注视,予了楚策一个安抚似的笑,还顺手捏了下小家伙的柔软耳垂——记忆里他对这个反应很大。

  果不其然,楚策先是猛颤片刻,旋即玉面飞霞,倏尔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双漂亮眼睛愤愤地盯着梅庚。

  然而始作俑者浑不在意,甚至彬彬有礼地理了理袖口。

  秦皈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王爷唇边带笑地整理袖袍,而小皇子整个人缩进被子,只露出双眼。

  二人之间气氛微妙。

  面无表情的秦皈忽而挑了挑眉,琢磨着是王爷又欺负了小殿下,旋即面不改色地道:“方才问了冯县令,虽是雨季,但大多是绵延小雨,这雨怕不是好兆头。”

  突降大雨?

  梅庚皱眉,显章十五年,上辈子这一年的水患似乎并不严重,他这才敢带着楚策光明正大地来巡查,可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重活一世,天灾也不打算老老实实地按照前世那么来了?

  梅庚掌心倏尔冰凉,觉着寒意攀上了脊背,他仗着这两世经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可他既然能重生,也难免这天灾出现什么变故。

  操!

  ——新的一世,新的灾难?

  西平王在心里狠狠爆了句粗,脸色也极为难看,仿佛浓稠的墨汁一般黑,当即下令:

  “派人盯着漳河水位,雨停之前,半个时辰回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