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第25章 番外一

  “立儿,有只小羊打架受了伤,我记得你这儿有伤药。”萧掠掀开棚屋厚厚的毛毡子,手里抱着一只刚下地没几天的羊羔,四处张望着大喊。

  李立从被柴火掩住的遮挡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编了一半的竹筐。

  “伤在哪里?”李立皱着眉头问。

  “伤在这儿,”萧掠指了指小羊肚皮的位置,心疼道,“哎哟,都出血了,真可怜。”

  李立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只见羊羔蜷着腿捂坐在萧掠怀中,肚皮靠近后腿的位置确实如萧掠所说受了伤,羊毛被薅走了一坨,大约是用劲太过渗出了血,但还远没有严重到令某人大呼小叫的地步,再看羊羔的状态,呼吸匀称有力,眼神微眯透着一丝得意,搞不好它才是那只主动打架的坏羊。

  李立虎下脸来,看也不看那个浑身长满爱心的萧掠,“既然如此,趁早烤了吃吧。”

  “你怎么心肠如此歹毒?”萧掠侧了身,作势把怀中小羊护住,瞪着眼睛震惊道,“老板娘回来万一发现少了一只羊,我可不帮你兜着,到时候你债上加债,还要连累我继续陪你干活抵债。”

  李立被他的话气得半边眉毛高高挑起,到底是谁连累谁?

  他会来到这牧场放牧以及做手艺活,全拜萧掠所赐。

  自从京郊受骗,李立就不想和萧掠说话,然而眼看着萧掠的路线越来越偏离滇南,李立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结果萧掠却高深莫测地说要带他去来纳小镇还债。

  面对李立的一脸茫然,萧掠笑着解释说:“你偷了老板娘的黑马,难道不用还债吗?”

  原来马儿是驿馆老板娘的,偷了人家的马确实不是光彩的事。

  然而一码归一码,道歉是应当,但是还债算怎么回事?

  “我给她留下了银两的。”李立辩驳道,那些银两都够买好几匹血统纯正的小马驹了。

  “不好意思,我见那白色小母马活生生因你没了丈夫,不忍心让它留在驿馆形单影只,就用你留下的钱从老板娘那儿买下了白马。”

  “那是我赔黑马的钱!”李立声调骤然提高,又顾惜自己的仪态,硬压下心头窜动的邪火,憋闷道,“算了,那些钱买下两匹马也是足够的。”

  “我可只说了买白马。”萧掠慢悠悠地和李立说。

  “萧掠!”李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

  如此一来,他李立在驿馆老板娘那儿不还是一个窃马的贼吗?

  李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丝毫也不顾忌形象地往萧掠身上抽,看着萧掠狼狈躲闪的样子,李立才恨恨地将树枝“啪”的折断了。

  李立随即上马,星夜兼程赶往了来纳小镇,找到当时那驿馆的老板娘,郑重其事地向她赔礼道歉。

  等李立从包裹中拿出银两打算赔给老板娘,萧掠却在一旁道:“慢着慢着,这可是我的钱,问我了吗?”

  李立晃了晃,咬牙切齿道:“先借我行吗?”

  萧掠突然唉声叹气道:“非我不借,我家是我夫人管账,他说借才借。”

  包裹中白花花的银两,李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要是拿了,不就成了萧掠口中的……了吗?

  见李立突然没了声音,脸上还较从前多了几分血色,萧掠但笑不语。

  老板娘满头雾水地看着这两人打语言官司,打着打着就打到了死胡同去,及时雨一般给李立指了一条明路。

  老板娘说她嫁到这儿来之后便没有和丈夫一起回娘家探亲过,不是不愿,这驿馆她可以暂歇几个月无妨,可是她丈夫的牧场总不能无人看管,那么多羊儿的吃喝拉撒都缺不得人。

  李立可以替了她丈夫牧场的缺儿,另外她丈夫闲来无事会从杂货商处接一些编竹筐子的手艺活,眼下工作还没完成,李立若是能帮他们顺利交工,那就算抵了债。

  李立自然答应,萧掠那厮也死皮赖脸留了下来。

  “大不了我再多编些竹筐子。”李立重重地把手里的半成品竹筐往那四脚没长齐落的木桌上一搁,从萧掠怀中接过小羊,抱到床边打开药箱,清理好小羊的伤口再撒上药粉。

  伤口受到药粉的刺激,怀里的羊中未来一霸后腿猛地抽动一下,嘴里“咩嘿嘿咩嘿嘿”地哼着。

  “故作可怜。”李立面无表情地做出评价,往伤口上缠纱布的动作却轻柔了下来。

  那被李立搁置的竹筐子,在不平的桌面上,四处地滚来滚去画地图,终于找准了一个方向,颤颤巍巍地滚落下去,恰巧落在它原本该归属的阵营里。

  萧掠目光追随着竹筐子定住,人也轻快地走了过去。

  墙边高高地摞着一排排同样的竹筐子,最靠外的那一排由于码地太高,顶部塌陷落下来几个,散落在炭盆的边上。

  萧掠将这些竹筐子都拾起来堆到墙角,又给炭盆挪了地,让这二者两相挨不着,这才说:“别这般疏忽大意,晚上入睡后万一着火了可怎么办?”

  李立抱着羊羔坐在床边,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床里面的单人枕。

  到牧场的第一天,萧掠就把床上的另一只枕头带走了,住进了离羊群更近的茅屋里。

  那里本来只是牧羊人暂时小憩之所,仅能避雨,连遮风也不能够,更不用说天气骤冷还要住人的情况了。

  反而是李立这里,看似简陋,却被萧掠布置得温暖如春,一点冻也不让李立受着。

  “怕我大意,你搬过来替我看着不就行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李立所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李立希望萧掠能够识趣一些,别蹬鼻子上脸。

  老化松动的木质地板这时连着被踩陷了四五下,震动传到了李立这边,李立的心跳都不由地跟随着起起伏伏。

  当那阵急促的步伐在自己身前停下来的时候,李立的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

  萧掠带有薄茧的指腹碰上了李立的耳垂,李立垂下脸去不让萧掠看到自己的神情。

  眼瞧着耳垂被那人揉捏,逐渐烫人地厉害,萧掠却将手松开了,他将羊羔一并带走,落下一句,“我住在茅屋也挺习惯的。”

  他走后,室内寂静一片,直到炭盆里发出火星子爆裂的细微声响,李立默默无言地走过去,盯着那炭盆看了半晌,然后,一脚,将炭盆踢回了原来的位置。

  捡回编了一半的竹筐,李立继续干活,用劲之狠,要不是竹片削地够薄够柔软,这会就该被他折断了。

  冷冬一过,水草渐丰的时候,李立收到老板娘的信件,信中写她与丈夫探亲结束,信发出时他们已在回程路上了。

  李立拿着信件去找萧掠,萧掠却不在茅屋中。

  天色渐暗,羊群已经被萧掠赶回了栏里。李立对此处地形早就熟悉,萧掠既不在,自然有寻他的去处。

  李立在一条溪边找到了萧掠,萧掠躺在草地上,两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着满天星河发呆。

  李立走过去时,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惊动了萧掠,他回过头瞧了瞧,神色淡淡地躺回去,等李立靠近了,萧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原本身下那块被压实的草地让给李立。

  李立嘴角极快地向上一勾,然后坐到萧掠身边,把老板娘寄来的信件拍到萧掠胸上。

  萧掠看都不看,就用两根手指夹着信封,丢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不打开来看看写了什么?”

  “天太黑,看不清。”

  李立假装没察觉出萧掠口吻中的不悦,说道:“老板娘信中说他们已在回程路上,算来就是这几天。”

  萧掠“嗯”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

  李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信没看行李倒收拾好了,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回你的滇南王府?”

  萧掠一下便坐起身来,对着李立愣了一会后,苦着脸说:“不错。”

  李立叹了一口气,“这段时日,我也算看出来了你的用心。”

  李立故意顿了一下,等看到萧掠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满怀期待之时,抛出下文,“你待我确实亲如兄弟,我去你府上做个门客也成,不知你能否叫人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好……”

  李立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萧掠给压住了。

  他刚才说到“兄弟”二字时,萧掠肉眼可见地急了。

  “立儿,我本以为回王府前你会……”萧掠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像是后悔自己所求过多,反而弄巧成拙了,“我只让管家在我房间的床上多加了一个枕头。”

  萧掠的模样委实可怜,李立本有心再戏弄一会也不成了。

  “萧掠,”李立终于下定决心般,抑制着随时都会爬满全身的羞耻感,“你不能要求我说出你想要的那些、那些情话,我对你,仅有一句话。”

  “你死了,我殉你。”

  李立如释重负,总之,萧掠休想从他嘴里听到小女子对情郎的温言软语,那还不如杀了他呢。

  心里还为自己没失了颜面沾沾自喜,李立毫无防备地,被萧掠亲住了。

  萧掠侵略性十足的,与李立的唇舌胡搅蛮缠。

  李立慌乱不已,他对今晚是有预估,却没想到李立这厮的反应会这般猛烈。

  “立儿,你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萧掠极尽温柔地说道,“无论何时,我也不舍得让你为我死的。”

  李立的嘴唇被亲过后,色泽更显诱人,萧掠从造反之日起克制至今,又乍听了这样动人的情话,一时间竟然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般急不可待。

  “可以吗?”饶是受此折磨,萧掠依旧按捺住问李立的意愿。

  睁眼便是繁星,李立脑海中映出四个字来——

  幕天席地。

  李立咬咬牙,主动环上萧掠的背,“我不答应,你怕是现在就要跳溪里去。”

  “你要我跳我一定跳。”萧掠拉下李立的一只手,握住,带着他去感受。

  李立的脑子烧得迷糊又晕眩,恍惚间又蹦出四个字——

  黑灯瞎火。

  “就一回,下回不许了。”

  “立儿,喊声相公,我就放了你。”

  “萧掠!”喊声颤抖着,已染上了哭腔。

  牧场的日子很快结束,李立和萧掠拜别了老板娘,便启程回滇南。

  两人各自骑着马,脚程并不快,但是李立却总是走在萧掠的前头。

  萧掠慢慢地靠拢上去,和李立并驾齐驱,萧掠的上半身往李立那儿倾斜,轻声问:“立儿,为何不叫相公?”

  李立随即瞪了他一眼,再不肯看过来。

  萧掠略加思索,窃笑一声,“你喜欢。”

  “别胡说八道。”

  “好好好。”

  两人往前走了会,突然,萧掠索命一样,又在李立耳边重复了一遍,“你喜欢。”

  李立气恼地抬起头来,却发现萧掠早就很有自知之明地跑到前头去了。

  “萧掠!”

  李立扬起马鞭,追逐这个看起来极为嚣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