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剑冷尘香>第八章 销魂独我情何限(二)

更新时间2006-2-11 9:19:00 字数:8109

 冷雪雯困兽般在房里走来走去,房门从外面反锁,怎么推都推不开。饥饿把她的意志彻底摧毁。她饿得头晕眼花,两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终于没了力气,一蹲身坐在床上,口干舌燥,喉咙简直要冒烟。

  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粘乎乎的十分难受,她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了,这让她难受得发狂——食物、茶水、一大盆热热的洗澡水,都是她现在急需的。但她被反锁起来,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她四肢疲软,有气无力地躺下,挣扎许久,总算睡着了。如果能一直睡下去倒也不坏,偏偏睡到下半夜,就饿醒了。她捂着空荡荡的肚子,瞪着床顶,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喉咙疼得仿佛要撕裂开来,声音早已嘶哑。

  她在心里拼命诅咒穆犹欢,但是想到他冷酷的眼神,她忍不住要哆嗦。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怕他,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个让她如此畏惧的人。她正想着,房门忽然开启,射进一道昏黄的灯光。她立刻坐了起来,眼睁睁瞧着一人走进屋来,半晌才哑声道:“你是谁?”

  那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他把托盘放下,点起一盏灯,道:“小的给姑娘送饭来了。”

  冷雪雯一眼就瞧见托盘里有一大杯水,眼睛顿时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跃而起,冲过去抢了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这一杯水下肚,嘴唇也滋润了,喉咙也柔顺了,全身上下无处不舒坦,饥饿感也随之越发强烈。她几乎还没看清托盘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就已经被打扫干净——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饿过。有了这些饭菜打底,她恢复了气力,这才想到那个给她送饭的人还一直站在旁边。

  她目光一转,就看到一个人瞧着她傻笑。她借着灯光打量他,这是个相貌很平常的中年人,一张脸被熏得油黑发亮,衣衫虽然齐整,还是沾了不少油渍,身上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手很大,指头粗短,左手拇指内侧被烫了个大泡。她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愕然道:“你不认得我么?”冷雪雯诧道:“难道我认得你么?”那人面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道:“你当然应该认得我,你再好好看看。”说话声音忽然变得沉厚,带着无法形容的魅力和诱惑。

  听到这个声音,冷雪雯脸色顿时变了,瞪着那人的脸,幽暗的灯光中,那人一双与外表极不相称的显得太年轻太变幻多彩的眼睛更加不可捉摸,充满说不出的邪气。

  她脸色发白,默然无语。那人笑道:“怎么,认出我来了么?”冷雪雯忽然笑了,悠悠道:“不认得,你肯定脑子有病,才会觉得我应该认得你。”那人叹了口气,道:“难道非得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不成?”冷雪雯道:“你爱怎么变就怎么变,我反正不认得你。”那人叹了口气,喃喃道:“就算你不认得我,冲着我冒着天大的风险来给你送饭,你总该表示表示吧?”冷雪雯道:“冒着什么天大的风险?”

  那人道:“你怎么得罪穆犹欢了,他居然下令不准给你饭吃——若不是我一心惦记着你,哼,哼……”

  冷雪雯瞟了他一眼,心里暗暗盘算。

  那人笑道:“你别打什么鬼主意了,我上过你两次当,你还嫌不够么?”冷雪雯不吭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人也看着她的手,叹道:“好可怜见的,怎么晒成这个样子……那人究竟是谁,你要对他这么好?”冷雪雯淡淡道:“他救过我的命。”那人道:“我也救过你,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

  冷雪雯瞪着他道:“你救过我么,我怎么不记得了?”那人只有苦笑,道:“你当真这么绝情?”冷雪雯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多情过呢?”那人一时语塞,无可奈何道:“好好好,你不多情,是我自作多情。”冷雪雯哼了一声。那人长叹道:“何苦来,我这样自甘下沦,到底是为的谁呢?”

  冷雪雯装作没听见。那人瞧着她,忽然露出笑容,悠悠道:“我知道你现在还需要什么,你信不信?”冷雪雯又哼了一声。那人道:“我知道你至少三天没洗过澡了,你现在最需要一大盆又香又热的洗澡水,而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冷雪雯不觉动了心,道:“在哪?”

  那人道:“那么大的一盆水,我当然不可能带着到处走,当然就会准备在自己房里……”斜着眼睛瞧她,“你敢不敢去呢?”冷雪雯咬了咬牙,心一横,道:“去就去,谁怕谁!”那人悠悠道:“那就跟我来。”

  屋子里果然摆着一个很大的澡盆,水温热而芬芳,旁边还有面很大的镜子,镜架上挂着一套质地柔软的绡衣。看到那个澡盆,冷雪雯的眼睛更亮了,恨不得赶紧跳进去,好好去掉这一身的污垢。但那个讨厌的家伙还站在一旁,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她咬了咬牙,道:“你为什么还不出去?”

  那人瞪大了眼睛,不解道:“这是我自己的屋子,我为什么要出去?”冷雪雯怔了半晌,掉头就走。

  那人叹息一声,道:“你真的舍得走么?穆犹欢既然想折磨你,就绝不会让你舒服的,你到哪里弄这么一大盆又香又热的水呢?一个女人居然能三天不洗澡,实在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事……”说话时,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她的脸。

  她拼命咬着唇,怒道:“你这个鬼东西,快把你的狗眼睛拿开!”那人道:“我本来也很想把我的狗爪子放在你身上,可你实在太脏了,脏得我碰都不想碰……”

  冷雪雯忍了忍,忍不住抄起一样东西,狠狠朝他身上砸过去,切齿道:“于怜香,你这个恶贼,恶棍,恶鬼,恶狼……我砸死你……”

  于怜香劈头闪过,拊掌笑道:“你终于承认你认得我了?”

  冷雪雯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狗东西,我……我恨死你了……”跺了跺脚,夺门而出。

  于怜香叹息着挡住她的去路,道:“一个女孩子何苦这么要强呢?算了算了,我算服你了,我现在已经滚出来了,你快去洗洗吧——我简直可以闻到你身上的汗酸味了……”

  冷雪雯面红耳赤,赶紧退了几步,连话也不敢说了。于怜香道:“怎么,你还不去?难道要我抱你进去?”冷雪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去了。

  穆犹欢仰卧着闭目养神,左手搭在一个绣墩上,一个侍女跪在地上细心地为他修剪指甲,另有四个侍女分别捧着盥洗用具、冰镇过的凉茶和瓜果,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澹台西楼从门外经过,见状皱起眉头,走了进来。穆犹欢看了他一眼,坐了起来,笑道:“你总算醒了。”澹台西楼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养尊处优起来?”

  穆犹欢嘴边掠过一丝充满嘲讽之意的笑纹,澹台西楼并没有察觉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冷姑娘在哪?”穆犹欢道:“冷姑娘身体不适,在舱房中休息。”

  澹台西楼一怔道:“她怎么了?”穆犹欢似乎正从眼皮底下观察着对方,笑道:“女人说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咱们最好还是识趣一点,以免唐突佳人……”

  这时一个大汉匆匆来报道:“公子,前面海岛上有人呼救。”穆犹欢皱眉道:“什么人?”大汉答道:“离太远了,看不清楚。”穆犹欢道:“有几个人?”大汉道:“四五个。”

  澹台西楼道:“也许是遭了风暴的客商也说不定,救他们上来吧。”说着径自走了出去。

  穆犹欢看了他一眼,皱着眉走出船舱,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又脏又臭的男人。那个人已经非常狼狈,头发蓬乱,沾满各种乱七八糟的海藻碎末;衣衫褴褛,一双鞋也是千疮百孔,看起来简直比叫化子还不如。但他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吸引了他。这是种凡人所不能掌握的力量,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穆犹欢眼中掠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冷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他阴着脸,心绪万千,把目光从江逸云身上移开,看见甲板上高高低低站着七八个人,境况丝毫不比江逸云强,甚至更糟。江逸云起码还能笑得很开心,他们却不能,非但笑不出来,连表情都有些呆滞了。这些人中有寒水碧,有滕望青——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一口棺材!他惊异地注视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澹台西楼同样惊讶地看着那个人。穆犹欢走到他身边,淡淡道:“知道他是谁么?”澹台西楼道:“是谁?”穆犹欢冷冷道:“狼狈成这个样子还能有如此风采的,普天之下只有江逸云能做得到了……”说这话时,他并没有看江逸云,而是看着舱门口的冷雪雯。他眼里闪过一丝奇特的神色,慢慢走过去。

  冷雪雯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太阳底下微笑的江逸云。

  他虽然憔悴消瘦,衣不蔽体,落魄不堪,可笑起来还是那样自信而又开朗,镇定而又从容,热烈的笑容让亘古不变的阳光也不觉暗淡下去。她胸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透不过气来,一颗心毫无秩序的左冲右撞,时而感到兴奋不已,时而感到欣喜若狂,时而又感到苦涩难过,变化无常,跳跃不定,让她脑子里昏昏沉沉,满心交织着嗔怒与埋怨,惆怅与失落,欢乐与悲凉。

  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剥夺他的坚韧与从容,他的眼光温柔而又明朗,包含无边的神秘,无边的柔情蜜意。他看起来那样遥远,但却调动着她的情致,主宰着她的生命。

  穆犹欢走到她身边,淡淡道:“那个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江逸云?”

  冷雪雯充耳不闻,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看着他那谜一样的微笑,那含着若隐若现、欲露不露、缠mian缱绻的情致的眼神,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她苍白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只觉飘飘忽忽起来,如置身于云中玉宇。

  江逸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阵微风悄悄吹来。他抬起头来,眼角忽然瞥见一个淡淡的影子——他并没有看错,尽管舱里光线是那样幽暗,他还是不会看错。她的出现是在他心中唤起异常美好、异常强烈的热情,一切爱恋、疼惜、浓情蜜意,都在瞬间涌来,在心头汇聚、碰撞。他喜出望外,脱口道:“雯儿!雯儿!”他来不及去想她怎么会这里,他只想赶紧追上她,赶紧将她拥在怀中。

  听到他的呼唤,冷雪雯显然震动了一下,江逸云清清楚楚看到她脸上闪过欣喜若狂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团烟雾,神情也像凝固了一样,呆呆地望着他,表情说不出的欢喜和痛楚。但这种令人心潮澎湃的表情很快被一种嗔怒和怨恨的神气淹没了。她咬了咬唇,猛一扭头,加快了脚步。她冲进房里,正要把门关上,江逸云一条腿已经跨了进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他怀里。她明明一肚子怨气,一肚子酸楚,可是一见到他就什么都忘记了。她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地瘫倒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恨不得化作他血液中热烈的一滴。

  他紧紧揽住她,轻轻爱抚她。朝阳将她凝脂般的肌肤映成了销魂的玫瑰色,宛如碧湖中的精灵,晚霞里的花影,那样朦胧,那样动人。她苍白的脸颊上浮动着醉人的嫣红,一双眼睛秋水流萤,闪烁着明晃晃的光斑。她眼波朦胧如醉,充满迷离惝恍的柔情,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慌渐渐平息,只有躲藏在他怀中才是最安宁的。他是她生命的支柱,只有他能让她心中充满了爱,让她着魔痴迷,不可自拔。

  她爱怜地轻抚他被晒得发黑的瘦削脸庞,江逸云望着她温柔而忧郁的眼眸,微笑道:“别难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冷雪雯黯然道:“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江逸云柔声道:“那些日子是不好受,但我总是想着你,一想到你,我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也就更想活下去……”冷雪雯紧紧抱住他,哽咽道:“我也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我老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江逸云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微笑道:“那为什么见我就跑呢?”

  冷雪雯咬着唇道:“因为……因为……”眼眶一红,无言以对。江逸云凝望着她,笑容可掬。冷雪雯觉得他那笑容简直可恨,使劲咬了咬牙,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胸口起伏。

  江逸云抱住她柔声笑道:“别生气,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冷雪雯甩开他的手,锐声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也一样坏,坏死了!”江逸云笑道:“也?你这是拿我和谁比呢?”

  冷雪雯眉竖颊红,一言不发。

  江逸云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是拿我和于怜香比吧?”冷雪雯吃了一惊,翻身坐起,瞪着他道:“你……你是什么意思?”江逸云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呢?”

  冷雪雯脸色发白,使劲捶打他的胸膛,嘶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坏蛋!你……你居然……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我……我打死你……”

  江逸云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好话?”忽然搂紧她,“你最近为什么总要相信别人的鬼话?”

  冷雪雯拼命反抗,奈何他双臂如同铁环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她乱蹬乱踹,眼圈通红,哑声道:“这都怪你,都怪你!谁叫你要抢着把别人的闲事揽到自己身上……这都怪你……”

  江逸云叹息一声,苦笑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当初可是你也答应的……”冷雪雯咬牙道:“我没有答应,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你以为你问过我的意思么?你都把你爹你娘抬出来了,我还能说个不字么?”两条腿踢得更厉害,江逸云无可奈何地按住她,道:“你近来怎么这么容易冲动?”

  冷雪雯嘶声道:“那又怎样!”江逸云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冷雪雯泫然欲泣,咬牙道:“本来就是你的错,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山里?”江逸云道:“我那是为了你好……”冷雪雯嘶声道:“你胡说,你怕我妨碍你,才故意把我关起来!”

  江逸云苦笑道:“天地良心,我是那种人么?”

  冷雪雯瞪着他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你敢说你不知道一旦我知道你已经出海我就会想方设法去找你?你不觉得那样会更危险么?”

  江逸云脸色发白,默然无语。他本来确实应该想到的,但他心存侥幸,他希望她不会。

  冷雪雯拼命咬着嘴唇,怒道:“你怎么不说话?”江逸云望着她苦笑道:“你让我说什么?我确实错了,我……”冷雪雯嘶声道:“那你不会赔个不是么?你……你……你简直是个木头!”

  江逸云苦笑道:“好好好,我赔不是,我这就给你赔不是!”站起来一揖到底。

  冷雪雯拼命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一声不吭。

  江逸云心痛地为她擦去唇上的鲜血,柔声叹息道:“好了,傻孩子,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你这个样子,叫我看了心疼……”

  朦胧的月光洒满回廊。

  江逸云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转过一条走廊,就到了滕望青的房间。离房门尚远,江逸云已经听见屋里奇怪而微弱的动静。他诧异地皱了皱眉,飞快地掠进屋去。

  滕望青正在同两个中年汉子交手,一个穿棕色劲装,另一个则是葛布短袍。他施展出浑身解数,但在两名敌手无懈可击的攻势围困下,还是落了下风。江逸云进屋时,他正好被一掌击飞出去。那两人一击得手,立即向摆在屋子正中的那口乌黑的棺材冲过去——原来他们是冲着这口棺材来的!

  两人低头正想把棺材打开,眼角瞥见滕望青被打飞的身子又飞了回来,心中俱是一惊,目光一扫,才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长眉入鬓,眉宇间隐露凛凛逼人的雍容气派,浑身上下充满一种无法形容的镇定力量。两人互相使个眼色,纵身跃出,一起向江逸云推出一掌。

  棕衣汉子掌风阴冷沉稳,奇寒彻骨,葛袍汉子掌风则炙热雄浑,令人窒息。两人左手同时蓄势以待,只等江逸云闪避之时,双抓齐出,不怕他飞上天去。但江逸云却稳如山岳,纹丝不动。两人双掌夹着风雷之势击出,攻到他身前半尺左右,竟像击在一堵厚实柔软的棉花墙上,再也无法向前递出一分。两人一惊之下,正想后退,不料无形中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他们手上分别撞了一撞,两人顿觉立足不稳,身不由己的连退三步,赶紧稳住身形,大喝一声,运足十二成功力,各出一掌,分别袭向江逸云天灵盖及左右肩井穴。掌声雷动,两道掌风旋起惊天动地的一股狂飙,将江逸云身形完全吞没。

  滕望青只听见掌风如春雷隆隆,不绝于耳,正觉心慌,只见两条人影忽然自漫天掌影中飞了出来,定睛一看,那两人面色如土,满脸惊恐之色。而江逸云竟似连动也不曾动过,意态闲雅。

  两人半生纵横,适才全力一击,本以为万无一失,哪知掌力如此浩大无边,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对方轻轻消去,非但如此,还被震飞数尺之远,这个脸可也丢得够大了。

  两人提足真气,复又攻出一掌,全身掌力化作千丝万缕,朝江逸云当头罩下。江逸云纵身掠起,犹如云中游龙,夭矫飘逸,长袖轻轻一带,本来攻向他的掌力忽然拐了个弯,砰的撞在一起。

  滕望青耳中听得巨响,眼见两人骤然飞了出去,跌落海中,不禁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江逸云面色凝重,沉吟道:“他们来做什么?”滕望青道:“鬼才知道!不过他们好像对这口棺材很感兴趣……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江逸云道:“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倒像出自当年的飞鲨帮帮主……”滕望青诧异道:“飞鲨帮?飞鲨帮的人怎么又追到这里来了?”江逸云道:“珠矶岛的人假扮飞鲨帮袭击我们,你觉得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瓜葛?”滕望青皱皱眉,道:“你别叫我想,我不想动脑子。”

  江逸云笑了笑,走到棺材旁边,轻轻掀开盖子,俯下身去。

  滕望青却转过身去,叹道:“我真佩服你,你小子的胆子实在不小——一看到他的样子,我的血都冷了……”江逸云淡淡道:“你应该佩服的人应该是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折磨,他居然活了下来,而且始终不肯屈服,世间能有几个人做得到?”

  滕望青怔了半晌,道:“的确如此……说老实话,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救?”江逸云不答。滕望青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一问到这个问题,你就装聋作哑,看来这个人是活不长了……”

  江逸云慢慢道:“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人的话,也许他能活下去……”滕望青大奇道:“什么人?”江逸云脸上忽然露出惊讶之色,侧耳听了半晌,旋即微微一笑,道:“他已经自己来了。”

  话音一落,只听门外有人脆声道:“二位爷,小的送酒来了!”房门忽然大开,一个青衣小厮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江逸云微笑道:“于兄的易容术果然妙绝天下。”

  滕望青吃了一惊道:“什么?”

  那小厮笑嘻嘻瞧着他道:“滕爷,别来无恙乎?”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变得低沉浑厚,又带着说不出的邪气,原本迟钝无神的灰色眼珠,也忽然显得变化莫测,动荡如春波。

  滕望青吃吃道:“你……你真的是于怜香?”忽然怒容满脸,揪住对方的衣领,挥拳就打。于怜香闪身进屋,悠然道:“滕爷怎么这么大火气。”

  滕望青啐了一口,道:“你这王八蛋害了我们一路,现在居然又跑到这条船上来了!”于怜香笑嘻嘻道:“滕爷恐怕是认错人了吧,我什么时候害了你们一路?”滕望青瞪着他道:“你敢说不是你!”

  江逸云淡淡道:“那个人不是他,不过只怕在他答应去珠玑岛的时候,他就盘算好了李代桃僵。”

  于怜香笑道:“这是哪的话,小弟可是一点恶意也没有。不过有一点小弟实在想不通……”

  江逸云看着他微笑道:“我知道你,那是因为我认得你的脚步声……何况你已在门外听了半天……”

  于怜香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笑道:“江兄实乃神人也!倒不知小弟能否效劳一二?”

  江逸云道:“你既然来了,想必也对那口棺材感兴趣得很,你现在不妨就去看看。”

  于怜香笑着走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刻跳了起来,连退三步,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道:“这……这……”声音居然抖个不停。

  滕望青打了个哈哈,道:“想不到于怜香也是个胆小鬼!”

  于怜香干咳了两声,显然吓得不轻,面无人色,苦笑道:“我……我……”平时那样伶牙俐齿,此刻竟无言以对。

  江逸云道:“你看他可还有救?”于怜香迟疑道:“这个嘛……不好说……”江逸云道:“你有办法么?”于怜香板着脸道:“现在还没有。”说完就走了出去,快得简直像一阵风。

  滕望青怔了怔,道:“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江逸云淡淡一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他本来就……”正说着,于怜香忽然又转了回来,阴着脸道:“背后数落别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江逸云笑道:“你听见我数落你什么了?”于怜香冷笑道:“那是我来得快,你来不及说。”江逸云道:“你回来就为了听听别人是不是在说你坏话?”于怜香道:“当然不是。”

  江逸云看着他道:“那你想干什么?”于怜香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水墨芳呢?她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江逸云淡淡道:“她根本就没有上船,你当然看不见她。”

  于怜香惊讶欲绝道:“她不是要去珠玑岛么?”

  江逸云道:“她倒是派了个人,可惜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