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鄂州后，陆小东便积极准备前往武当山和武当派交涉。然而应天府的命令也过来了，朱元璋要陆小东回应天去述职。陆小东无可奈何，只好又赶回应天。他当然知道述职不过是个借口，朱元璋一定是怕他坐大，想要牵制他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大好的一片形势。
应天，朱元璋笑道：“陆老弟，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快要过年了，就到应天好好休息一下吧。帮派那些事，过了年再说也来得及。”
陆小东道：“谢吴王关怀。”退了出来。现在才是九月份，离过年还早得很。休息就休息吧，他想。
很多人一旦没事做就憋得慌，但陆小东不属于这类人。他看看书，看看风景，到处去拜访拜访，时间倒也过得快。尤其是现在马鸣扬快复原了，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散散步，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归志武那边事情很多，陆小东就没有再去打扰他。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很快就真的过年了，欢呼声还没有完，年就又悄悄的溜走了。归志武的儿子也出生了，取名归兴邦。一部分大军又开始朝张士诚、方国珍等人的地盘开进。但是陆小东依旧闲赋在家里。朱元璋既不派他领兵，也不让他再去代指挥锦衣卫，存心是想杀杀他的傲气。陆小东也不恼，只是隐退之心渐渐的强烈起来。
这一天，马鸣扬、归志武、刘威、谭有恒、成抗、唐之华以及在应天的常遇春等人都收到陆小东的邀请。陆小东说自己将于二月初七晚上在江心酒楼做东，请务必光临云云。马鸣扬收到邀请后，纳闷了很久：“这个陆小东怎么突然会请客？他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应酬的吗？”
初七晚上，众人心里都有这么疑惑，陆小东看着众人，道：“今天是二月初七，是林懿旭的生日。”
马鸣扬这才想起来，半年前陆小东和他提过这事的。他笑道：“你的十年承诺就到期了？”
陆小东并没有笑，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他淡淡的说道：“严格说起来还没有。只不过今天是她的三十六岁生日，在她二十六岁时，我遇到了她，后来许下了那个诺言。我当时想，当她十年后再次生日的时候，如果还不属于我，我就彻底死了这条心。我今天叫大家过来，是希望你们可以给我做一个见证。从此以后，我陆小东不会再轻易许下什么诺言，尤其是对女人。我也更不会再为女人痴心断肠。”
有人悄悄的叹了口气。林懿旭事件对陆小东的打击，实在是太深太大，也难为他真的等了这么久。
气氛很闷，陆小东这个主人不高兴，客人也都在为他不值。于是众人一个劲的喝酒，一杯又一杯，一直没有停息。
陆小东突然站起来道：“对了，今天请大家过来，也是希望你们可以替我介绍一个对象。我已经老了，等不起了。我爸妈，他们也想早点抱孙子。”
他说完就坐了下去，这一下却离凳子还差了那么几分，哗啦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去。罗才和萧江赶紧扶起了他。
众人都有些了醉意，马鸣扬更是已经浑身通红。他端起杯子，走到陆小东面前，道：“陆小东，不是我说你，他就是窝囊废！要找女人，街上大把大把的女人，你不会自己去找？还要我们给你介绍，你算什么男人？我跟你说，你这辈子就毁在这个性格上了！你就想着要吃现成的就好，不敢自己去追求，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林懿旭有什么好的，以你这么优秀的条件，去死缠烂打，还怕弄不到手？你呢，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去做，只说要等，等个屁啊，你等了这么久，她知道吗，她领情吗，最后不还是做了别人老婆！你得到什么了，你说！真给兄弟们丢脸！”
他上前一把揪住陆小东的衣襟质问。其他人赶紧拉开了他。
陆小东啪的把酒杯往地上一摔：“老子是没有用，老子就是窝囊废！你说的没有错！”说完这句话，他居然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些年的苦，又有谁真的能够明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我真他妈的是在自讨苦吃，活该啊活该！拿笔来！”
萧江赶紧找来一支笔，陆小东挥毫就在墙上题了一首诗：
“江心明月乱潮碎，情随冷风散三川。滟滟水波抚愁远，苍苍星光照路弯。
一朝许诺缘分薄，十年征战铁甲寒。卧龙凤雏空自负，沧海亦怜此心丹。”
题完大骂道：“什么格律，什么诺言，都去你的吧！老子为何要受这些该死的拘束？”抬手一挥，那笔喀的一声钉入了屋柱之中，外面仅露出那笔头的半截毫毛。
第一节 十年期满（2）
这些年他看起来风光，其实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朱元璋暴戾恣睢，不听忠言，又不完全信任他；他拼搏了这么久，却一直枕侧空虚，寂寞无人能解，最得意的时候没有人分享，最失意的时候无人可诉；他那“重塑人间礼义恭”的理想还遥不可及，世道依旧混乱，妓女金钱到处充斥，哪天才可以还世间一个清明？
他拿过酒壶就灌，直到不省人事，倒在了罗才萧江两人的身上。
第二天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是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头还昏昏沉沉的。
罗才端了水进来，陆小东问道：“我昨晚没有失言吧？”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说过了什么。
罗才笑道：“没有。大人只是题了一首诗，喝了很多酒。”
“我题了一首诗？”陆小东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道：“那诗你还记得吗？”
罗才道：“我把它抄下来了，还在身上。大人，你看。”
陆小东接过来看了看，笑道：“没有想到我醉了后还能够写诗出来。嗯，把它改一改，就完美了。拿笔来。”
罗才正要去拿笔，陆小东又叫住了他：“还是别拿了。修改什么呀，何必被那些东西拘死？”
罗才笑道：“大人，昨晚你题完诗后，也是这么说的。”
陆小东不由也笑了：“那就更加不用改了。哈哈，越看越满意！”
萧江进来道：“大人，吴王派人来请你了。”
朱元璋来找我做什么？陆小东带着这个疑惑一直到了吴王府。朱元璋一见陆小东就笑道：“怎么样，酒醒了没有？”
陆小东道：“谢吴王关心，已经醒过来了。”在路上被风一吹，确实也吹醒了酒。
朱元璋道：“我知道昨晚你们在江心酒楼聚餐，你还要他们帮你介绍对象。这是件好事，你总算想通了，也难为你等了十年之久。我和你嫂子会帮你留意的，你也不要太着急，有了好消息我们一定会通知你。只不过，你不要上次再像见天远镖局的文淑兰那样了啊。”
陆小东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次不会了。”
朱元璋道：“那好，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没事多到外面去走走，应天的美女还是不少哟。什么‘一朝许诺缘分薄，十年征战铁甲寒’的诗句，虽然不错，却有些悲观，等你成了家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陆小东道：“我会的。还有其他事吗？”
朱元璋道：“我这里没有了，你去看看嫂子和标儿他们吧，也顺便求你嫂子帮帮忙。”
陆小东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朱元璋这次找他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他：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不要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什么帮他介绍对象、诗句不好，也无非是要暗示这些罢了。朱元璋紧张这些，怕他们到一起后会集体对付他，但陆小东却无所谓，他做什么事都见得人，朱元璋爱监视，就让他去监视好了。
第二节 逼隐武当（1）
又过了三个月，已经是五月初，朱元璋才找来陆小东和马鸣扬，让他们再去和其他帮派交涉。此时马鸣扬已经完全康复，比起不听话的陆小东来，朱元璋自然更喜欢圆通的马鸣扬。
江湖是三个较大的帮派白莲教、明教、丐帮都已经瓦解或者退出，除此比较大比较有影响的还有少林、武当、峨嵋、青城、衡山等等十余个帮派，其他大大小小的帮派则还有两百多个。
小帮派倒还不足为虑，这段时间以来，锦衣卫在外面施压，已经有四五十个小帮派公开表示全力拥护朱元璋，并且把名册等重要资料都交了副本给锦衣卫。唯有衡山、武当等帮派迟迟不动声色。而峨嵋派、青城派所在的四川，少林派所在的中书省都还不是朱元璋的势力范围，想要使他们臣服就还得花更多心思才行。
不过这些心思已经用不着陆小东来花费了。他现在虽然是右指挥使，但有左指挥使在，他就只能做做陪衬。帮派灭不灭得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交涉不成功的话，他反而更高兴。尤其是峨嵋、青城两派，他的内心之中还是希望可以保留这两派的。虽然林懿旭拒绝了他，和他也不算有什么关系，可他还是不愿意她受到伤害。当年乾坤教吞并了峨嵋派之后，裴姗姗以此为理由拒绝了陆震川。或许那只是个借口，但确实也伤了裴姗姗的心。陆小东不愿意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马鸣扬提议先到鄂州，这里离武当派已不远，旁边还有长江帮、岳阳帮等将近十个帮派。陆小东没有异议，无论马鸣扬提议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议。他只是想，万一再有人围攻马鸣扬，他能够保护好马鸣扬就足够了。其他的事，都让他去做好吧。如果马鸣扬想大开杀戒的话，他再阻拦一下。他是深知马鸣扬为人的：马鸣扬嘴里经常会提到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但是为了漂亮地完成朱元璋的任务，他可不会再管什么朋友敌人。
和武当派的交涉很吃力，武当派的掌门关长风的话说得硬梆梆的：“我们武当派一向就是支持陈友谅的，虽然有几个人投靠了朱元璋，不过都已经被我们驱逐出教了。我也不和你们锦衣卫废话，想要我们臣服于朱元璋，除非血洗武当山！”
马鸣扬不冷不热的道：“关掌门，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门下几百个弟子和他们的家眷着想。他们可都是无辜的，你忍心看着他们白白送死吗？再说了，刺杀朱元璋一事，你们武当派也有份，朱元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现在退出，又有什么坏处呢？这可是为了你们好啊。发一个通告而已，又不要你们定期晋见，也不要你们做伤天害理的事，何乐而不为呢？真要是动起武来，大军一到，这里可就寸草不留了。关掌门，你要对武当派的弟子门人负责，要对武当派的百年基业负责啊！”
第二节 逼隐武当（2）
关长风冷笑道：“不要多言。我武当派主意已定，谁也休想逼我们屈服！”
马鸣扬叹道：“那好，关掌门，你先想想吧，等过一段时间我再来拜访。”
关长风道：“不必了！以后我们武当派不再欢迎你们！恕我不送！”
马鸣扬笑道：“那就请关掌门多多保重！”一面退了出来。刚出门，他就大怒道：“这个关长风算什么东西，居然给脸不要脸，你还真想和我们抗衡不成？”
陆小东忍不住笑了，见到马鸣扬这个样子他觉得很滑稽，道：“马兄，你真是好气量，忍道这个时候才发火。要是我早就和他翻脸了。”他这当然是在讽刺马鸣扬。
马鸣扬道：“真是个木鱼脑壳，这么跟他说道理都说不明白，非得我动粗。看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关长风是不知道悔改的了。”
陆小东装作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马鸣扬笑道：“陆兄，你就别作弄我了。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武当派的大部分生意都在鄂州，我们把武当门下的店铺都封了，派人守住武当山的通道，出来一个我就抓一个，逼关长风来和我们谈判。”
“封店铺？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不过那些店家可没有得罪我们啊。”陆小东道。
马鸣扬笑道：“放心好了，只要他关长风愿意归顺并退隐，我就把这些铺面还给他。万一他冥顽不灵、一意孤行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那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陆小东道。
马鸣扬不仅把武当派在鄂州的店铺都封了，还把武当派在其他州县的店铺也一并封了。这还不够，武当山下的田地他也都以每亩五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下来，让那些佃户不再交租给武当派。有些佃户开始并不同意，但当马鸣扬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时，这些佃户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乖乖合作了。马鸣扬还派人守住了上下山的所有道路，上下山的都要盘查，发现是会武功的立刻抓起来。这些事情自然都要银子，好在锦衣卫经费多，马鸣扬用起来也大方得很，他就是要把武当派逼垮。
陆小东成天跟着马鸣扬，却不提什么意见，只是看着马鸣扬做这做那的。
“双抢”很快就来了。估摸着稻子大豆都该入仓了，但佃户们还没有一个来交租的。武当派就派了几个人下山去催，这一催，租没有催到，反而有几个人被锦衣卫抓了过去，只有两个人逃回了山中。管事的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向关长风报告了。
关长风知道事情已经越来越严重，立刻召集了他的师兄弟和各个管事的前来商议。
关长风道：“马鸣扬这小子够狠毒！断绝了我们和山下的来往，封了我们所有的店铺，抓了我们几十个弟子，现在还把佃户的租给扣下了！你们说说看，怎么办？”
没有人出声。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什么新问题了，当初马鸣扬封了店铺、设卡盘查时，他们就已经讨论过，后来又讨论过好几次。他们都已经准备向马鸣扬屈服了，但关长风偏偏死活都不同意。现在他们干脆都闭上了嘴巴，让关长风一个人作主去，反正他才是掌门。
第三节 鹊桥之会（1）
这个时候的马鸣扬和陆小东则要悠闲得多，七月七快到了，他们和当地官府商量了一下，准备组织一个鹊桥会，让那些未婚男女通过这个鹊桥会找到另一半。当然，附带还有猜灯谜、赛诗、观烟火等活动。事实上，这都是为了安抚民心。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时，在长江汉江交汇的地方就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浮桥，由许多船在中间固定，中间搭上铁链、木板等架设而成，上面挂满了彩稠和铃铛，船上则满是花卉、水果、小吃和灯火。字谜、对联、诗词残句等也是一路挂了过去，浮桥两侧还有小船在不停的游来游去，那是为了救援之用。各船之间，都备有灭火、救援的人员和物品。——鄂州被陈友谅掌控了那么多年，必须得花点心思让这些居民转过心意来才行。而从这气势、规模等来看，锦衣卫和当地官府确实是做足了功夫。
而他们的心血也没有白费。中午刚过，两江两岸就已经围满了游客，各式各样的小贩也都赶到这里来摆摊，卖零食的，卖小泥人的，卖玩具的，卖文房四宝的，卖字画的，算命的，卖红绳的，杂耍的……应有尽有，更加增添了热闹的气氛。很多单身男女已经打扮得光光鲜鲜的上了鹊桥，或吟诗作对，或顾盼生姿，都想尽力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出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酉时二刻时，天还很亮，汤和、马鸣扬、陆小东等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长江南岸。汤和大声宣布鹊桥会正式开始，立刻掀起一片欢呼之声。马鸣扬则笑着对陆小东道：“陆兄，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可不要再错过！”
陆小东道：“也好，我巡视完就去看看。现在天还没有黑，等天黑了就好下手了。”
汤和也大笑道：“陆老弟，巡视的事情就交给马老弟吧。你的终身大事要紧！”
陆小东不由也笑了，眨了眨眼睛道：“你们不知道，好东西都是要最后才出来的！”
这话说出来，汤和和马鸣扬几个都忍不住笑了。马鸣扬道：“好好，你就去找你那个最好的吧！汤兄，我们喝酒去！”
陆小东看着罗才萧江道：“你们也去看看吧。”
萧江还想说什么，罗才却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大人，那我们就去看热闹了。”一面偷笑着抛开了。陆小东不由又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显得特别开心，总忍不住想笑。
天渐渐黑了下来，挂着的灯都亮了起来，绚烂的烟花也绽放开来。陆小东又笑了笑，走上了鹊桥。他今天没有穿官服——还没有出来时马鸣扬就坚决不许他穿官服，而是给了他一身白衣，还塞给他一把纸扇，还笑道：“你一向自诩为文人，今天就让你风度翩翩一次！”一想到这里陆小东就忍不住想笑。不过穿上之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这么穿过衣服了，这些年间，穿的不是战袍就是官服，或者是适合江湖人穿的紧身衣。
第三节 鹊桥之会（2）
两边到处是人，冥思苦想的有，奋笔疾书的有，卿卿我我的有，互相问候的有，嬉笑打闹的也有。看到打闹的人，陆小东就皱了皱眉头，这里地方虽然还算宽，但人这么多，又到处是灯火，实在不是适宜打闹的去处。怎么没有人出来制止一下？
陆小东正要上前去告诉打闹的人这里不能够打闹，就听见前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哎呀”声，前方船舷上一个女子被打闹的人挤了一下，立足不稳，身子已经侧了出来，眼见就要掉进江里去。
陆小东赶紧拨开众人，纵身从水面上掠过，抄起那女子的腰飘到了船舷上。那两个打闹的人眼睛都看呆了。陆小东放下那女子，又对那两个打闹的少年道：“这里人多，不要再打闹了。”他本来是想厉声教训那两人一顿的，话一出口，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词语了。
被他救上来的女子柔声道：“谢谢你，陆大人。”
陆小东愣了愣，不由看了一眼她。这个女子大概是二十五六的样子，瓜子脸，面容清秀，两耳上戴了小小的耳环，头上有小小的珠花，衣服很合身，不华丽，却显得很清新，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淡香飘过来。
陆小东道：“你认识我？”
那女子盈盈一笑道：“我是鄂州的锦衣卫，在武当山和那些佃户交涉时，我也在场的。”
陆小东哦了一声，道：“那你就还得好好练武才行，我们锦衣卫可不能被人家一挤就掉到水里去。”
他转身就走，不理睬这个女子。前方却有人在吟诗：“一朝许诺缘分薄，十年征战铁甲寒。”陆小东听出来那正是罗才的声音，不由笑道：“这个小鬼头！”
走过去一看，正是罗才在那里边吟边写。那前面的红纸上写了很多韵，要求来的人作七律或五律，作得好的便有奖赏。而其中一个就是限制用“弯，丹，川，寒，关”五个字。
罗才刚一吟完，那出题的人便笑道：“此诗倒也有些新意，不过在格律上就欠缺，而且意境相差太远。看兄台的样子，不像是这首诗的主人啊。”
罗才愣道：“你可真是神了。不错，这首诗确实不是我写的，不过你要是知道这是谁写的之后，就不会再说意境不好了！”
这时已经围了很多人过来，出题人笑道：“那你倒说说，是谁写的？”
罗才得意的挺了挺胸，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后面却响起一个柔美的女声：“这位大哥，不如让我来猜猜看？”
众人都朝那女子看了过去，陆小东也看了过去，那女子这是刚才被他救上来的那个。她冲陆小东笑了笑，走到了圈子中间。
罗才笑道：“那就请这位姑娘猜猜看？”
女子抿嘴一笑，指着那颈联慢悠悠的说道：“‘一朝许诺缘分薄，十年征战铁甲寒。’凭着这两句，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而且还是个久经沙场军人。他既然写出了这首诗，就知道他是个文武全才。再听这位大哥的口气，这个人一定很有名气。普天之下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是谁呢？相信用不着我说，大家都知道了吧。”
罗才笑道：“姑娘冰雪聪明，确实猜对了。”
出题者也笑道：“既然这首诗是陆大人的自况，倒确实也贴切，不过还可以好好修改一番。”
女子道：“不知道要怎么改才贴切呢？”她说完朝背后笑了笑，这一笑本来是准备笑给陆小东看的，但当她转过头去时，却发现陆小东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又走了！女子心里叹了一口气，笑容僵在了脸上。
出题人道：“小人才疏学浅，不敢妄改。不知道有哪位才子肯出来雕琢一番？”
罗才却已经在对那个女子作揖了：“小子罗才，敢问姑娘芳名？”
趁着那女子说话时，陆小东笑笑离开了，只是心里忍不住思量：这个女的为什么会跟着他？这应该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更应该趁早抽身离开。他已经过了那个一见钟情或者叫自作多情的年纪。
他已经决定再去巡视一番。马鸣扬做事并不踏实，平时倒也罢了，但今天关系到这么多人的安全，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一圈下来，还算好，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居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片繁华热闹尽在眼前。如果天下每个人每一天都是这个样子就好了，陆小东想着，眼前浮现了几个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第四节 风柳依依（1）
鹊桥会举办得很成功，众人都很高兴。几天之后，武当派送来帖子，请马鸣扬和陆小东上武当山一趟。马鸣扬笑道：“陆兄，你看呢？”
陆小东道：“这你还用问我？你会去吗？”
马鸣扬不回答，只是问那个来送帖子的武当派弟子：“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去？”
那武当派弟子道：“马大人胸怀宽阔，仁义无双，怎么会和我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呢？”
陆小东想大笑又不好笑出来，马鸣扬作了一个委屈的样子，道：“照你这么说，我不上山就是个心胸狭隘、不仁不义的家伙了？”
武当派弟子赶紧道：“不敢！”
马鸣扬哼道：“你回去告诉关长风，上次我们上山是给他面子，也是尽我们的礼数！现在是他关长风来给我们赔罪，还好意思让我们到武当山去？让他自己到鄂州来！还有，如果这次还不答应那些条件的话，叫他也不要来！明白没有？”
武当派弟子道：“明白，明白！”一面退了出去。
马鸣扬道：“这些人，为他们好也不领情，非得我拿出点手段给他们看才满意。”
陆小东伸了个懒腰，道：“武当派一旦退出，鄂州附近这十几个帮派也会主动来找你的。下一个你准备去哪里？”
马鸣扬道：“去衡山吧。少林可以缓一缓，峨嵋和青城留到最后再说，你满意了吧？”
陆小东笑道：“满意，非常满意！”
关长风很快就来了鄂州，恭恭敬敬的武当派的名册、账簿、掌门印符都呈给马鸣扬。
马鸣扬笑道：“关掌门，我不是要吞并你们武当派，只要你们武当派答应只在江湖上活动，不再管我们和鞑子之间的事就足够了。这些你们都拿回去，名册呢，留个副本就足够了。不过，以后武当派新招弟子的名额由我们锦衣卫控制，有问题吗？”
关长风道：“一切听从两位大人吩咐。”
马鸣扬道：“关掌门和各位英雄都辛苦了，就到鄂州先住几天再走吧。武当山下的那些佃户，就还给你们；武当派的那些店铺，也可以重新开业。不过关掌门，武当派信奉的是道教吧，道教不是主张清静无为、修身养性的吗，开那么多店铺好像不利于修身养性啊？”
关长风额头上的汗立刻涔涔的流了下来：“马大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鸣扬点头道：“好，时候不早了，各位英雄还是早点休息吧。来人，给关掌门和各位英雄安排一下！”
关长风回到武当派后，立即宣布拥护朱元璋，并为以前错误的支持了陈友谅向世人道歉，同时宣布退隐，收回大部分在外面的生意。
陆小东说的没有错，自从武当派也宣布退隐之后，鄂州附近那十几个帮派都纷纷前来拜见马鸣扬，宣布退隐，交出了名册副本。
第四节 风柳依依（2）
忙活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却又有当地几户大户人家请汤和、马鸣扬、陆小东前去喝喜酒，说是感谢他们举行了鹊桥会，让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找到了中意的姑娘，同时还送来了厚礼——三人都收到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并说了些以后多多关照的话语。
这事是怎么回事，三人都心知肚明。陆小东不做声，汤和也只是微笑，马鸣扬对来人道：“替我谢谢你们主人的好意。这些是我们的份内之事，用不着酬谢。我们也还有公务在身，不敢保证关照谁。”
马鸣扬又是劝说又是威吓，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打发走。马鸣扬秘密挑选了几个人，做好了去衡山的准备。
出发这天，陆小东、马鸣扬共十骑在军营前面集合。陆小东扫了一眼众人，指着一个人道：“她不是鄂州的锦衣卫吗，怎么也跟我们一起过去？”他指着的这个人便是七夕遇到的那个女子。
马鸣扬看了一眼，笑道：“陆兄，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我还想给你们介绍呢！”
“啊？”陆小东睁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认识她！”
罗才笑道：“大人，她叫张寻，是青城派自字辈的大弟子。”
陆小东奇怪的看着罗才：“你们早就认识了吗？”
罗才居然脸红了一红，转过头去看了看张寻，张寻却在看着陆小东。
马鸣扬悄悄的拉过陆小东道：“陆兄，你不会是糊涂了吧？张寻是我们特地安排的，人家对你也有那个意思，你就不会利用一下？我已经帮你调查过，人品绝对没有问题，还懂诗词音律，绝对配得上你！”
陆小东坏坏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费心！”
马鸣扬道：“我这个做兄弟的能够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张寻驱马上前颔首微微笑道：“陆大人，还请多多关照。”
陆小东也笑一笑，道：“张姑娘客气了。”
马鸣扬看了看两人，道：“好了，我们动身吧！”一行人哒哒的往南而去，陆小东和张寻两人跟在马鸣扬后面，不时对视一眼，笑笑后又避开。
晚上，月色很好，萤火虫到处飞来飞去，小虫子清脆的叫闹着。陆小东和张寻两人坐在屋顶上，听着不知由谁吹出来的悠扬哀怨的笛声，彼此都觉得愉悦不已。
张寻道：“我还没有像今晚这样，坐在屋顶看过月光呢。好新鲜的感觉！”
陆小东笑道：“你是个淑女，当然不会像我们这样调皮捣蛋的。”
张寻笑了，道：“其实小的时候，我也很野的，跟着那些男孩子到处去捉虫子，挖红薯，我爸妈看着我都头疼呢。”
陆小东看着张寻，许久后才摇头道：“看不出，真的看不出。你现在一举一动就完全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张寻道：“这个就叫女大十八变，我不能够让我喜欢的人出丑的。”
听到这话，陆小东居然很失望，过了半晌才低低的道：“那你意中人就确实幸福。”他心里已经在骂马鸣扬了：她都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这小子居然还骗我！
张寻只是笑了笑。她没有出声，陆小东也不再说话。许久许久，他们都在沉默，只有那笛声一直萦绕在耳边，那么哀伤，那么无奈。
第四节 风柳依依（3）
他们不知道，吹笛子的人正是罗才。罗才坐在屋后的石板上，对着明月光吹奏着自己的心事。
萧江在他旁边坐下，道：“有什么心事？”
罗才停下来，笑道：“谁有心事？”
萧江道：“你。”
罗才道：“我没有。”
萧江不由笑了：“你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我？是为了张姑娘吧？”
罗才看了萧江一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聪明了？”
萧江哧了一声，表示对这句话不屑一顾，又道：“张姑娘一直也没有表示过对你有意思，她喜欢的是大人，你是在自作多情罢了。”
罗才叹道：“是啊，我是在自作多情，好在我知道的还不晚。”
萧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看开点吧。”
陆小东送了张寻进屋，心里却在骂自己：陆小东啊陆小东，你怎么又犯贱了？趁早抽身吧！——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勇气去爱，他怕受伤，非常非常的害怕。再次碰到元涵时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张寻进屋后，点亮油灯，望着那跳跃的火苗发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诉陆小东，而她其实是个大胆的女子啊！是不是因为对陆小东的情况了解得太多，知道他心里始终只有一个林懿旭，她才不敢直接表白？
火光跳跃，众人都无眠。
第二天，早早的又出发了。见面时陆小东冲张寻点了点头，只是勉强的笑了一笑，之后就恢复了严肃的样子。张寻也礼貌的回了一笑，笑得很礼貌很苦——本来他们之间已经用不着这么礼貌的，礼貌有时候只是表示生疏、保持距离罢了。
衡山有七十二主峰，湖广一带都可以说是衡山一脉。过了潭州之后，一路上就到处可以看见茂林修竹，奇花异草了。临近衡山时风景更好，加之有些路并不宽，不能够并辔而行，所以众人都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这一天他们正在说笑间，陆小东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山间草木深处似乎有人在活动。这里一侧是山，一侧是陡坡，路窄林密，正是伏击的好地方。他赶紧招呼众人下马，让马自行前去，人却隐蔽到了石头树木的后面。
马鸣扬还有些责怪陆小东小题大做，探出头想看看上面的情况，陆小东赶紧把他拉了下来。突然就听见一声大响，跑在最前面的马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众马都嘶叫起来，山上弓箭乱射，十匹马都被射成了箭垛，有几匹马还哗啦啦的滚下了山去。
马鸣扬等人不由都舒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陆小东警觉，他们现在也是这个下场了。但现在危险还没有结束，敌人发现只是射死了马时，应该还会继续搜索他们出来的。
陆小东正想潜上去，身边一个人却靠拢了过来。陆小东回头看时，靠过来的人却是张寻，她的脸已经煞白。她虽然有些武功，但这样的场面大概还是第一次看见，害怕是难免的。
陆小东心中大怜，握住张寻的手，低声道：“别怕，没事的。”
第四节 风柳依依（4）
张寻的手冰冷冰冷的，眼睛却很温柔的看着陆小东：“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陆小东不由展颜笑了一笑，对着众人道：“你们三个从后面摸上去，马兄，你带他们四个从前面上去，我们两个就从这里上去。一有情况，立即发信号弹召集其他人。都明白了没有？”
让马鸣扬带四个人去，是为了马鸣扬的安全着想。马鸣扬武功低微，不多派点人给他，陆小东是放心不下的。陆小东又特别叮嘱罗才和萧江道：“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马大人！”
等其他八人都开始找路上山了，陆小东对张寻道：“我们也上去吧。”
张寻点点头，当先就走，陆小东赶紧拉住她：“你还是走到我后面好一点。”张寻笑笑，任陆小东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山间杂草高树拦住去路，灌木荆棘不时勾住衣服头发，飞虫冲着人的眼睛耳朵而来。陆小东还看见了一条长虫，也没有告诉张寻，只是暗暗发了一枚飞镖过去，钉死了它。
在后面的张寻突然拉紧了陆小东的手，陆小东低声道：“什么事？”
张寻紧张的道：“那里有条蛇！”她只是用眼光指出了那个方向，并不敢拿手去指。
陆小东看了过去，那正是被他射死的蛇，只是身子还在动而已，笑道：“它已经死了，别怕。”他心里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很胆小，不敢用手去指活蛇或者死蛇，因为老人们告诉他这些蛇的同伴会在夜里集体出来咬用手指它的人。想来张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不敢指它的。
容不得他多想，东南方半空忽然嘭的一响，一发信号弹绽放开来。“是马鸣扬他们，我们过去！”陆小东拉紧张寻的手，两人纵身跃起，从树梢之上掠了过去。前面是一片疏林，二十几个蒙面人正围住了马鸣扬五人在厮杀。
一见又有人来到，有数人退出战圈，弯弓搭箭就朝陆小东和张寻射过来。陆小东手中长枪挥舞，打落了那些箭，一下子冲到了射箭人面前，长枪已经探进那些弓中，再一搅，那些弓都已经脱手而去。几人都吃了一惊，掏出背后的剑抢攻过来。
陆小东一下子便已认出众人剑招，笑道：“回风舞柳剑？原来是衡山派的英雄，幸会幸会。”他放开张寻的手，用十分曼妙的身子转了一周，枪尖接连刺出。他力度用得刚刚好，那枪尖刚好刺中众人手腕处，却没有刺伤他们，只是令得他们不由自主的几乎同时脱手丢了剑而已。
围攻他的六人愈加吃惊，几个人一齐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我们衡山派的回风舞柳剑法？”陆小东的这招正是回风舞柳剑法中最精妙的一招之一“风柳依依”，这一招招式繁复，力度巧妙，需要注意的地方非常多，很难练熟练，更难做到像陆小东这么优美。
第四节 风柳依依（5）
张寻抢着道：“怎么你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就来偷袭我们？”
陆小东止住她，道：“在下陆小东，不知道各位英雄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一人扯下面罩，却是个五十上下的老人，他叹道：“罢了罢了，你们都给我住手！偷袭不成，剑法又不如人，还有什么脸面再打下去！”
另外三个锦衣卫也已经赶来，两方人都收回了兵器，马鸣扬手臂负伤，罗才在给他包扎。萧江则赶紧过来跪倒在老人面前：“不肖弟子拜见师傅，见过各位师兄弟！”
老人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你现在是锦衣卫了，我们可高攀不起。”
萧江跪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人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起来吧。”
陆小东道：“前辈就是衡山派的邓通邓掌门吧？不知道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一个年轻人哼道：“笑话，你们锦衣卫杀我门人，欺我弱小，现在又想灭了我们帮派，岂能让你们如愿！”
“杀我门人，欺我弱小，灭我帮派？马兄，这事还是你来处理吧，你一向都纵容他们，今天终于报应来了！”陆小东冷冷的说道。他一向看不惯锦衣卫的作风，也曾大力进行整治过，但总是有人不听话，马鸣扬再次当上指挥使后，把这件事放松了下来。何况这里天高皇帝远的，锦衣卫耀武扬威也就不足为奇了。
马鸣扬道：“邓掌门，我是马鸣扬。我们锦衣卫绝没有要消灭衡山派的意思，这次我和陆兄前来，也只是想让你们退出，什么事都好商量嘛！至于这里的锦衣卫到底有没有欺压你们，是怎么欺压你们的，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个年轻人冷笑道：“都是你们锦衣卫，这话由你去说好了！”
马鸣扬也怒道：“我要是有一点徇私舞弊，不还你们衡山派一个公道，马鸣扬三个字就倒着写！”
有人在鼓掌。马鸣扬看过去，却是陆小东在鼓掌。陆小东一边鼓掌一边笑道：“好，马兄，这下子就看你的了！”
马鸣扬苦笑一声：“陆兄，你就别挖苦我了。这次我听你的，是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陆小东点头道：“该杀的杀，该踢的踢，绝对不能够手软！不然下次我们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马鸣扬点点头。邓通道：“马大人，陆大人，这里已经是衡山派界内，两位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到蔽派小住几日，也好让我们赔罪。”
马鸣扬看着陆小东，陆小东点点头，马鸣扬遂道：“邓掌门客气了，这次纯属误会，不打不相识嘛！那我们就打扰了！”
邓通笑道：“马大人，陆大人，请！”他心里也高兴，马鸣扬和陆小东不先去衡州城，而是先来的衡山，这大大给了衡山派面子，也可以让他们在衡州的锦衣卫前面舒一口气了。
第四节 风柳依依（6）
和马鸣扬客套了几句之后，邓通却向陆小东靠了过来，笑道：“陆大人功夫了得，不知道师从何处？”
这里的道路开阔了不少，众人又都是步行，所以邓通已经和陆小东、张寻并列而行了。
陆小东道：“邓掌门过奖了。陆某仅仅学了点皮毛招数，贻笑大方啊！至于师从何处，还请掌门见谅，陆某曾经答应过师傅不说出师傅的姓名。”
邓通摇头道：“陆大人客气了。你刚才使出的那招风柳依依，已经深得招数的精髓，时间和力度的把握都让人叹服，而且你是用枪使出来的！我邓通素来不服任何人，总觉得自己的武功已经可以和少林、武当掌门一争长短，在江湖中也难逢敌手了。教出来的几个弟子虽然不成器，但总算也没有辱没师门。没有想到今天我们这么多人，还是一招之内就败了，天外有天这句话，我到今天才相信！我输的心服口服啊！我就算再练剑五十年，也未必能够到这个境界！”
萧江在后面道：“师傅，你错了。”
邓通道：“我哪里错了？你还算有眼光，跟着了陆大人，要好好向他学习！”知道萧江是陆小东的随从时，他对萧江的态度也明显好了起来。
萧江勉强笑了一下，他当初跟着陆小东并不是自愿的。萧江道：“师傅，弟子以前见到陆大人使出我们衡山派的招数时，也以为陆大人是衡山派的人。陆大人当时也是用枪，只用了一招柳垂首，就破了鹰爪功——”
邓通大声道：“什么，用柳垂首破了鹰爪功？不可能！”用衡山剑法破了衡山剑法，他还相信，也能够想得通，即使那剑法是用枪出来的。但说到用柳垂首这个回风舞柳剑的起手式一招就破了鹰爪功，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众人都听到了邓通的话，都停住了说话，朝他们看了过来。他们大部分都是用剑的人，其他人也见过别人用剑，都知道这其中的关节。要说到用柳垂首破了鹰爪功，他们也不会相信。就像罗才和萧江当初也不相信一样。
萧江道：“师傅，所以弟子才说你错了。我以前也是死守着那些固定的招式不变，什么招该用什么招来破，什么兵器该用什么兵器来破，都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我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随势而动，随机应变。师傅，陆大人开始用风柳依依击败了你们，可你想一想，假如当时你是陆大人，你会用那一招吗？”
邓通想了很久，才摇头道：“我不会。”不仅他这么想，其他人也都这么想。萧江道：“所以陆大人才能够打败你们，因为他不拘泥于固定的思维，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陆小东在一旁笑了，这个萧江虽然不爱说话，和他一样不善表达，不过脑子却不笨。而罗才，人很机灵，不过就是在勤奋上欠缺了点，两人以后谁更强，就只有时间才能够证明了。
第四节 风柳依依（7）
邓通哈哈笑道：“照你这么说，那些招式都应该舍弃不用了？”
陆小东道：“招式只是方式途径，打倒对方或者修身养性才是目的。方式固然很重要，但也要灵活变通。毕竟没有任何一种招式是完美的，是对任何人都有效的。我们去比试时，总希望可以出奇招来打败对手，希望对方防不胜防。于是我们都过分沉迷于招式，过于执着了。招式再新奇，都有用老的时候，也都有很多的破绽，总要被人克制住的。我们都忘记了练武的目的是什么了。”
萧江道：“陆大人能够用柳垂首破了鹰爪功，就是他抓住了鹰爪功的破绽，并且在适当的时机出了手，他也不是刻意去用这招的，只不过用出来的时候像柳垂首，或者恰好把它用出来了，就像师傅你说的那样，陆大人的力度和时间把握得非常巧妙，而我们就不一定能够看到这个机会，更别说把握住这个机会。陆大人之所以比我们厉害，是因为他看的比我们深。而他看得比我们深的原因就在于他追求的是事物的本质，而不是皮毛。比如剑，它有颜色，有形状，有材质，有功能，所有的这些构成了一把剑，在这些东西里面，剑之所以是剑，最重要的是在于它的形状和功能。不过很多东西都可以像剑的形状，或者有剑的功能。再比如一张桌子，也有颜色材质功能形状等，而桌子之所以是桌子，主要的是它的功能，比如可以供人吃饭，但凳子其实也可以，木板也可以。当我们这么去想的时候，就会发现事物都是联结在一起的，于是就一通百通了。而我们做到这一点时，就会对周围的东西有一个越来越清晰同时又越来越模糊的认识。到了那时，我们就不会再拘泥于形式不放手了。而我们本身，也会跟着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在武学上的造诣自然也跟着上去了。”
邓通叹道：“陆大人，这次我邓通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强！萧江以前并不灵泛，武功也稀松平常，现在却可以反过来教训我这个师傅了，不服不行啊！”
萧江赶紧下跪道：“弟子不敢！”
邓通扶起萧江，笑道：“我老头子虽然有时候严厉了点，却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你跟着陆大人长进了不少，我也替你高兴。师徒之礼虽不能废，但弟子也不是不可以说话的。”
萧江道：“其实陆大人平时就是这么做的。他虽然官职比我们高，可有事时总鼓励我们畅所欲言的发表看法。”
邓通道：“陆大人啊陆大人，你还有多少好处，都说出来吧，我快找不出话来夸你了！”
陆小东不由笑道：“邓掌门客气了，陆某担当不起！”
马鸣扬也过来赞道：“陆兄，到今天我才佩服你，在这些上面，你确实比我强了不少。”
众人也都议论纷纷，欣喜不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陆小东和萧江说的虽然不是高深的武功，可是他们却讲出了武学之道，乃至于天人合一之道。道一通，接下来的那些细节就很容易贯通了——这可比练上多少年武功都要管用。
邓通又道：“我开始以为陆大人武功这么好，一定有个极其高强的师傅。如今知道了，陆大人确实有个好师傅，只不过这个师傅我们也有，却被我们忽略了。哈哈！”
陆小东道：“邓掌门，你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啊，这个师傅我们确实都有，只是难以发现罢了。”
马鸣扬奇怪的问道：“这个师傅到底是谁？”
邓通笑道：“马大人，不可说，不可说啊。哈哈！”
马鸣扬大惑不解，嘿嘿的笑了起来。陆小东看着张寻，微微笑了，张寻也笑了。其他人也都大笑了起来，笑声在清风中远远的散了开去。
第四节 风柳依依（8）
衡山派的招待很热情，给了他们贵宾的待遇。这当然是冲着陆小东来的，很多人都来向陆小东请教，而马鸣扬则相对被人冷落了。邓通看到陆小东每天都忙得没有时间和张寻在一起，也过意不去，于是和陆小东商量了一番，决定定个日子让陆小东统一给衡山派众人指点迷津，以后那些弟子就不要随便来打扰他了。
这消息一传出，众衡山派弟子都欣喜不已。陆小东的名声，他们都是早就听说了的，加上经他指点的人一渲染，都愈加想见他一次，看看他的武艺，听听他的人生经历。陆小东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在聚集的那一天详详详细细的解答了众人提出的问题，还对衡山派的剑法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也有很多人请陆小东表演一番，这个陆小东当然没有去做，只是让萧江、罗才和衡山派的人切磋了几阵。罗才怎么样他们不清楚，但萧江他们是知道的，萧江在衡山派时武艺低微，怎么练也练不好那些招数，现在却已经高出和他同一辈的清字派弟子许多。
看着周围跃跃欲试、伸臂展拳的那些人，陆小东也悄悄对张寻道：“你也要好好练功了，胆子这么小可不行。”
其实武功高强和胆子大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女孩子看到蛇自然会害怕，而被偷袭时看到那些马的下场时，谁的心都会扑通扑通乱跳的，更别说张寻这么一个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女孩子。
张寻问道：“以后我有了事，你会不会来保护我？”
陆小东道：“不知道。”他已经不会轻易许诺，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心里也吃了一惊：看来，他对张寻的感情并没有多深。
张寻却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一点也不懂如何和女人相处，即使撒个谎也要吝啬。她并不理解陆小东的想法，陆小东觉得话一出来就要作数，无论什么话都一样，这是他的迂腐之处。另外，陆小东一直是一个人过，在感情上也受过挫折，所以碰到感情上的事，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他怕自己会再次受伤。他不知道他的那些话已经伤害了别人，他只觉得那么说是理所当然，没有一点错处的。
张寻道：“我们去看看衡山的风光吧。”
陆小东看了看周围，道：“好，我们去和邓掌门说一声。”
邓通笑道：“我们衡山风景确实独具一格，陆大人和张姑娘请慢慢欣赏，邓某就不打扰两位了！”
陆小东和张寻都笑了。陆小东拉过张寻的手，两人朝山顶而去。一路上鸟儿轻鸣，水流淙淙，山花送香，夕阳温暖，不由人不醉。两人站在山巅眺望，陆小东突然轻轻的在张寻脸上吻了一下。张寻一下子不知所措，倒在了陆小东怀里。两人依偎着坐下，看那远处的夕阳也已经醉得通红。
第五节 臭脾气（1）
七天之后，陆小东、马鸣扬等众人告别了邓通及其他衡山派弟子，往衡州城而去。这七天里，衡山派弟子细数了这边锦衣卫的劣迹，并说他们已经和衡州的官员勾结在了一起，这给了马鸣扬很大的压力。陆小东提议各地的锦衣卫要两年轮换一次，那样多少会制约他们一下。马鸣扬自然同意，不过具体情况还得去衡州调查了才知道，不能够听了衡山派的一面之词就处分这里的锦衣卫。衡山派则答应一旦给了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他们就马上宣布退隐。
陆小东内心已经相信了衡山派的话，他们要不是逼得无路可退了，也不会来伏击锦衣卫。这几天邓通不止一次的向陆小东道过歉，虽然陆小东一再表示纯属误会，邓通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走时赠了每人一匹良马，作为补偿。
众人边走边说间，已经进了衡州城。正在街上走，前面却有几个锦衣卫在掀小贩的摊子，一个老头死死扯住一个锦衣卫不放手，地上的橘子散了一地。锦衣卫把那些橘子踩得稀巴烂，又朝那老头子踹去。
萧江和罗才已经冲了过去，拦着了几个锦衣卫，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人道：“你是哪里的锦衣卫，怎么没有见过你？少管闲事！”
陆小东从身上掏出令牌丢给其中一个，那人看了一眼，马上变得恭敬起来：“陆大人，原来是你，我们一直在等着迎接你呢！请大人稍等，我马上就去通报。”
陆小东道：“别忙，先等等。这位呢，就是马鸣扬指挥使。你们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他？”
那人道：“马大人，陆大人，这个老头是个刁民，不用理他。请大人们跟我来。”
陆小东和马鸣扬都没有动。那人开始不自然起来。萧江扶起那个老头，道：“大爷，这两个是我们锦衣卫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和他们说，他们会替你做主的！”
老人愤愤的道：“这几个畜生吃了我的橘子不给钱不说，还把我的橘子全部踩烂，还动手打我，你们说说看，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围的人慢慢围拢了过来，都想看看马鸣扬和陆小东会怎么处置这些人。
马鸣扬道：“他说的是不是事实？”
那人忙道：“马大人，小的知错，再也不敢了！”
陆小东微微笑着，看着马鸣扬。马鸣扬道：“欺压百姓，杖责三十；欺压老弱病残，罪加一等！你们踩烂了橘子，要照价赔偿；打伤了人，要陪医药费！这么处分，你们服不服？”
那人并不吱声，另一人却道：“你是马大人又怎么样，这里是衡州城，不是应天府！要打要罚，还轮不到你！”
马鸣扬笑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服了？”
这个人笑道：“自然不服。你还能咬我们不成？”
马鸣扬怒道：“我看你是不知死活了！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众锦衣卫立即下马，打斗起来。张寻也想下马，陆小东止住了她。
很快六个锦衣卫都被制服，马鸣扬道：“搜他们的身，把钱全给这位老人家，每个人再杖责一百，收了他们的腰牌！我倒要看看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里没有那种杖责的板子，众人从居民那里借来了扁担，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刚开始他们还骂骂咧咧的骂个不停，到后来就一个劲的求饶，打倒七十下的时候，六个人都没了声音，奄奄一息了。
第五节 臭脾气（2）
一个人道：“马大人，够了吧？”
马鸣扬看了陆小东一眼，陆小东一直在微笑着，也不言语。马鸣扬道：“继续打！打死了活该！”
街远处却有人道：“且慢！”
众人抬头看时，一队官兵和一队锦衣卫正从那边赶了过来，说话的正是衡州的锦衣卫镇抚黄戴明。而官兵领队则是衡州知府贺拥民。
众人见过之后，黄戴明道：“马大人，陆大人，这几个小的不知好歹，冲撞了两位大人，罪有应得。还请两位大人念在他们初犯的份上，放过他们算了。”
马鸣扬正在犹豫，陆小东却冷冷的道：“小的不知好歹，大的就知道了？”
黄戴明怔了怔，又笑道：“陆大人真会说笑。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请先到衙门里休息休息吧。请！”
陆小东道：“怎么黄大人以为马大人说过的话不该作数是不是？”
黄戴明脸上也挂不住了：“陆大人，这些小的是不对，陆大人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非要死缠着不放呢？”
陆小东不看他，只是看着马鸣扬，道：“马兄，你是正指挥使，我只是个副职，你说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不过，你可是当着衡山派的人发过誓的，现在又有这么多眼睛在盯着，你做主吧！”
马鸣扬笑道：“陆兄，黄大人是这里的镇抚，怎么也得给他点面子吧？”
陆小东也笑了，道：“那好，你不愿意得罪人，我也不勉强你。反正这些小老百姓无权无势的，打了也是白打。他们哪里有黄大人、贺大人这么重要呢？”
黄戴明怒道：“陆大人，有你的，你要打是吧，我今天就打给你看！来人，给我打死这些兔崽子！”
他抢过一条扁担，对着那六个锦衣卫之一狠命打了下去。打倒一百下时，那扁担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其他人也都接着打个不停，直到那六个人没有了声息。
几个官兵过去验了验六人，道：“启禀各位大人，死了四个，还有两个也快不行了！”
黄戴明狠狠的道：“不要管，让他们自生自灭！马大人，陆大人，请！”
马鸣扬悄悄对陆小东道：“陆兄，你太冲了，本来用不着这样的。你看，又得罪人了！”
陆小东道：“哎，你不是来查办他们的吗？怎么还怕得罪他们？”
马鸣扬道：“现在不还没有开始查办吗？如果他们没有做那些事呢？你就不能够灵活点？”
陆小东笑道：“好好，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插手这些事，好了吧？我不会影响你的仕途的！”他注意到周围的百姓都面有喜色——看来这些人受锦衣卫的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多少有了安慰。
马鸣扬摇头道：“陆兄，还好我们是多年兄弟，换了别人，早就跟你翻脸了。你的臭脾气也该改改了，否则迟早要吃亏的！”
陆小东笑道：“没有关系，反正我也快退隐了。你好好做吧，别忘了兄弟就行。”
马鸣扬道：“你要退隐？别这么说，还是考虑清楚了再说吧。”他还要说下去，知府衙门却已经到了，贺拥民领了众人进去，筵席马上摆了上来。喝了几杯酒后，陆小东借口不胜酒力，提前退场了。他不想和这些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