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梅妃ヽ★天心传奇>第三章 娄底论道 第一节 进入乾坤教

  “四年了,四年没有回家了。”陆小东骑在马上,自言自语说道。

  自从十八岁离开家门,一心想要出去闯荡开始,他就没有回过在娄底的家,连家书都没有写过一封,虽然这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老师和师傅,有他的朋友,有他的情感寄托。

  但是,他还是清晰记得当初说过的话:“不闯出一番名堂出来,我就不回来!”

  豪言壮语还依然在他耳边回响,但是,他的名堂,又在哪里?他在潭州呆了两年,就落魄了两年。后来落了草,跟着一些小蟊贼抢了点镖银,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现在,他回来了,却是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回来的。要不是张三平肯收留他,他大概要加入丐帮了。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天是阳春四月的天,阳光温暖,山色青翠,水流淙淙,鸟鸣啾啾,到处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涌起希望的。虽然有那么多失意,但是总会过去的。陆小东这么想着,又笑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娄底城。

  迎面一骑跑了过来,大声道:“来的可是陆小东陆少侠?”

  陆小东勒住了马:“我就是陆小东,不知道阁下是?”

  那匹马已经迎了上来,笑道:“在下乾坤教归志武,奉教主之命前来迎接陆少侠!”

  陆小东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抱拳笑道:“久仰久仰,张教主太客气了。”

  长远镖局的镖银被劫后,张三平才知道这个陆小东,但是陆小东却早已经知道张三平了。他毕竟是惊鸿六式的传人,对乾坤教的事情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师傅曾经对他说过:“不要想着借助乾坤教的力量来做出一番功绩,你要完全靠自己的本事,而且你也完全有这个能力。”

  所以,陆小东一直都没有和乾坤教联络过。但是现在,人穷志短,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盼望师傅他老人家不要伤心才好。陆小东想。

  回娄底半个多月了,张三平一直在烦恼。长远镖局的人在乾坤教住了三天,就很有礼貌的告辞了,他们的理由是:“赵无忌从武当山下来后就一直没有了消息,我们要去找他。何况张教主事务繁忙,实在不堪打扰。”赵无忌就是赵鹏的公子。这个理由很好,但是张三平也知道他们是不愿意屈居在乾坤教。人各有志,他也勉强不得,何况他们乾坤教很多人已经在排斥长远镖局的人了。

  而在颍州的红巾军已经初成气候,在多次打败朝廷军队之后,他们不仅站稳了脚跟,并且开始向周围扩展。其他地方的暴动也不断,朝廷的统治已经出现了裂缝,一场大的暴风雨即将到来。乾坤教消息灵通,这些事情他张三平自然知道。乾坤教和他都已经蛰伏了很久,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哪里舍得放过呢?让他伤神的就是乾坤教人才太少,而且排外的想法很重,赵鹏他们的离开就是一例。

  现在他已经急切的想要招兵买马,扯开了旗子和朝廷对抗,但是偏偏实现不了,这种心情,憋得他快要疯狂了。

  等到鄂州的探子飞鸽传书到来,称已经有陆小东的消息时,他又多了一丝忧虑:乾坤教有责任照顾惊鸿六式的传人,但是这个陆小东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天知道他来到乾坤教以后会不会给他捅出大篓子来?

  就在他左思右想、愁肠百结的时候,有人来通报:“禀教主,陆小东到了。”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陆小东的资料,但是见到陆小东时,他还是愣了愣:陆小东长得实在太瘦了!而让他感到些许欣慰的是,陆小东有几分拘谨,并不是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睛里也没有那种凶光透露出来。他整个人摆在那里是那么的平凡,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个想法都是这个人是一个文弱书生,而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武林高手。

  陆小东也在打量着张三平。这个乾坤教的教主外表普通,身上也没有那种大人物的霸气,但是看起来却很精干。他的眼睛明亮,笑起来也让人觉得很亲近,只是现在他脸上却带有了些许的忧虑和疲倦,所以看起来显得老了些。陆小东看不透他的年龄,心里在猜测这个人大概四十四,或者四十六?他哪里知道,张三平才不过三十八岁!

  张三平拉过陆小东的手,笑道:“来了就好!我们乾坤教自从陆教主死后,就再也没有了惊鸿六式的消息。如今得知惊鸿六式有了传人,实在让人高兴。以后,乾坤教就是你的家了。”

  陆小东心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高兴不已:“要教主这么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张三平笑道:“这是应该的。只是来到了这里,就不能够再任性而为了。惊鸿六式的传人,可不能够对不起这个功夫。”

  陆小东抱歉的笑笑,他知道张三平说的是他劫镖银的事,当下说道:“我确实还不太明白事理,以后还请教主多多看管才是。”

  张三平笑道:“那是自然的。好了,你远程而来,今晚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志武,你先陪小陆转转。”

  陆小东点了点头。从小他就仰慕陆震川和乾坤教的光辉事迹,如今真的来到了这里,他哪里会放过这个感受的机会?忙不迭的跟着归志武走了出去。

第二节 暗杀

  来娄底已经两天,陆小东在这一带转了个遍。他的心情现在又慢慢的激扬起来了,因为归志武告诉他说:乾坤教马上就会有动作。

  红巾军起义的事他也听说了些。据说当初韩林儿的红巾军和明教是一起的,后来明教脱离了出去,成为了一支独立的力量。王恒和归志武还有其他人都说了点天下形势,说是红巾军迅速壮大,各地都在跃跃欲试,元朝很快就会覆灭。

  现在已经是晚上,天很黑,星月的光全被乌云遮挡住。陆小东思量着明天去找张三平谈谈举事的事,一时还没有躺下。突然,他听见屋顶上有脚步声掠过。

  奇怪,来的人是谁?他来这里才两天,应该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可能是路过的盗贼吧。不过,看看热闹也好。陆小东这么想着,一把吹熄了灯,正装备从另一侧悄悄掠出去时,几点暗器带着细微的破空声从刚才他站立的窗口打了进来,全部打在了他床上。

  陆小东心里奇怪,立刻打消了掠出去的念头。要对付他的人就在屋顶,他这么翻出去就相当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呆在屋里不动,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更加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已经听出来了屋顶上有两个人在活动。过了一会,他已经适应黑暗些了,感觉窗户上有一个黑影挂在那里,像是一个脑袋——就是说,有个人倒挂在屋顶,朝窗户里看屋里的情况。

  那个头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缩了回去。他们打算做什么?陆小东装备等等看,就在这时,寒光一闪,一团黑影迅疾的冲了进来,对着被子就是一剑刺去。他马上感到了不正常——被子里并没有人。就在黑影这么感觉时,他又了另一种感觉:他身上几处穴道有硬物点过,全身上下马上就无法动弹了。

  陆小东看着那黑影孤身进来,袭击他的被窝时,马上欺身上去,点了他的几处穴道。现在外面还有一个人,他是在这里等他进来,还是出去找他?

  外面的人并没有进来,陆小东决定出去找他。他从黑影进来的窗口跃了出去,翻上了屋顶。屋顶上有个黑影冲着陆小东做了个手势,突然感觉不对劲,马上打出几只袖箭,人也朝相反的方向逃了开去。

  袖箭一出来,陆小东心头火起,他转了转身子,避开了几只袖箭,同时摸出几枚铜钱冲那黑影打了过去,黑影连哼都没有哼就直接坠了下来,摔落在院子里。

  陆小东点燃灯,看着眼前这两个黑衣人。他们都是三十来岁左右,穿着夜行衣,戴着黑纱面巾——当然,面巾被陆小东扯了下来。而他们身上,居然有着七八样不同的暗器:袖箭,飞镖,透骨针,飞刀,飞钉,蝗石,铁筷子,柳叶镖等等什么都有。虽然都是些平常的暗器,但一个人随身带了这么多暗器,十有八九就不会是良善之辈。

  “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为什么要来对付我?”陆小东坐在床头,问道。现在他的眼睛却是看着自己床上的那床被,被子上被刺穿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没有人出声。陆小东早就解开了他们的哑穴,但是这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神气。

  “不说是不是?很好,你们怎么对付我的,我就怎么对付你。”陆小东一面说着,一面慢慢的从被子上把暗器都找了出来,是六只飞镖。他拿起一只飞镖对着一个黑衣人瞄来瞄去:“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说不说!”他声色俱厉的问道。

  还是没有人回答。陆小东手一动,一只飞镖贴着其中一个人的耳朵飞了过去,钉入了后面的墙中。黑衣人已经大叫了起来,他一只耳朵被飞镖削掉一大半,鲜血立即冒了出来。

  陆小东又拿起一只飞镖,冷冷的笑道:“哟,原来你怕疼啊,那有好戏看了啊。”他说完这句话时,心里突然在奇怪自己怎么那么冷血了?但是他马上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对付坏人,然而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好在那个人已经在大叫了:“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他说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他叫孟老大,另外一个黑衣人叫杜老二,两人是白莲教的人。昨天早上,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陆小东的住址,付了一百两定金,要他们来杀了陆小东,并许诺杀掉陆小东后再给四百两。如此而已。

  “那个人叫什么?”陆小东问道。

  孟老大摇头道:“不知道。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陆小东心里纳闷。白莲教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和这个品流复杂的白莲教根本就没有任何瓜葛。而他在娄底,也没有惹下什么深仇大恨啊,到底是谁要杀他,而且还知道他的地址!

  地址?陆小东想到这里,心里纳闷:难道这个人是乾坤教的?可是,乾坤教的人没有理由要杀他啊。

  “那你们杀了我之后,怎么和他联系?”他又问道。

  孟老大畏畏缩缩的说道:“不知道。他只说你要是死了,他就会知道,就会把剩下的钱给我们。”

  “五百两银子就想把我杀掉?哼,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放肆。”陆小东自言自语道。他心里已经知道在娄底已经有他的敌人,即使这个人不是乾坤教的,也和乾坤教有很大的关系。不管那个人是为了什么要杀他,他都要格外小心了。

  陆小东又看着眼前的两人,道:“你们知道杀手刺杀失败是什么结果吗?”

  两人害怕了起来,连声叫道:“大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陆小东拿起一只柳叶镖把玩,一边笑道:“这柳叶镖很精致啊。”

  孟老大、杜老二更加害怕了,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着。

  陆小东站起来,伸出了手去——他解开了两人的穴道:“你们走吧,要杀你们的人不是我,是要你们来刺杀我的人。这些暗器我留下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两人千谢万谢的离开了。陆小东心里想着:何不来个诈死,把要杀我的人引出来?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因为他觉得这个主意太有意思了。但是,他并不打算去这么做。尽管让他们来杀我好了,看到底是谁厉害!

  陆小东狠狠打出一只梭子,那梭子夺的一声钉入了窗棂内。他向来讨厌这样的背后伤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第三节 冤枉(1)

  第二天,陆小东去找张三平,却被告知有事出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够回来。陆小东无事可做,便思量着回家一趟,于是和归志武说了一声,出了乾坤教。

  街上的人很多,不方便跑马,陆小东牵了马慢慢走着,前面却走来一个和尚,对着陆小东合十道:“施主有礼了!”

  陆小东还了一礼,却不知道这个和尚找他做什么。和尚却从肩膀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对着陆小东说道:“施主,佛祖保佑你,请看看这些佛祖送给你的礼物!”

  陆小东接了过来,原来是一些铜制的牌子。陆小东笑道:“你送给我?”

  和尚认真的说道:“当然,这些都已经开过光了,施主喜欢的话,请随便拿。当然,施主也会发善心,为敝寺捐赠点香火钱的。”

  陆小东笑了:“我明白了,你要把这些卖给我。抱歉,我不信佛,你还是找别人吧。”他已经准备走人了。

  和尚却拦住了他:“施主,你再看看。”

  陆小东躲闪了几次,却总是被和尚拉住,不由得推了他一把:“走开!”

  和尚却扑的倒了下去,嘴里大喊着:“打人啦,打人啦!”他这么一声喊,呼啦啦的就围上来一圈人,乞丐,道士,农民,渔夫,樵夫,剃匠什么的都有,把陆小东堵在了圈子中,嘴里还嚷嚷着:“怎么可以对大师不敬,快赔礼道歉!”

  陆小东并没有用力,这下本来推不倒和尚的,但是现在看这阵势,他就明白了,和尚是在故意讹他。他再看了看,忽然发现那个和尚腰带上有朵小小的白色的莲花,再看看其他人的腰上,都无一例外的在那里绣了朵小白莲花。

  “原来是白莲教的人,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陆小东冷笑着,心里则在想,孟老大、杜老二,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两个!

  和尚愣了愣,一个乞丐却凑了上来说道:“你打伤了大师,当然要赔偿!”

  陆小东反而笑了:“如果我不赔呢?”他一面笑,一面却握紧了手里的枪,戒备着。

  乞丐恶狠狠的说道:“不赔钱的话,就留下你的胳膊!”

  他的话刚说完,陆小东就是一拳,对着乞丐的脸打了过去。乞丐“啊”的大叫了起来,身子已经在众人头顶上飞了出去,一边飞一边滴着血——他的鼻子已经被陆小东打碎了。

  一帮人再不犹豫,纷纷亮出家伙朝陆小东攻了过来。陆小东毫不含糊,左右出击,顿时场面混乱起来。

  立时便有五匹马冲了过来,冲散了众人,一人大声道:“住手!”

  白莲教的人纷纷退了开去,陆小东心里微感纳闷,再看看来的这些人,心里就紧了一下:这些人都是乾坤教的,刚才喊话的那个便是乾坤教的副教主陈信。

  陈信是乾坤教的副教主,兼任娄底分舵的舵主。他使得一手好软鞭,但是和教主张三平一样,他并没有在江湖中成名,因为乾坤教在以前是在秘密活动的。现在张三平急切想要扩大乾坤教的影响,所以他们也开始大规模的招收弟子,也频繁的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第三节 冤枉(2)

  陈信怒道:“陆小东,你又在这里招惹是非,聚众斗殴,打伤了这么多人!我们乾坤教要好好管束你!”

  陆小东有苦说不出,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远处归志武赶了过来,道:“教主,这件事是不是听听陆小东的解释?”

  陈信轻蔑的说道:“他除了闯祸之外,还能够做什么?这么多人打他一个,难道还是他对了不成?”

  陆小东心里愤然,他忍受着陈信的误解,忍受着周围人嘲弄的目光,心想,等张三平回来了,就可以说清楚。这帮人,他们还不配听我的解释!

  陈信却在那里对着白莲教众人拱手了:“各位街坊邻居,我们乾坤教出了这样的害群之马,实在是教之不幸,我们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各位的医药费,由我乾坤教负责!”

  等到众人都散去,陈信又狠狠的对陆小东说道:“从今天起,你给我呆在教里,哪里都不准去!”

  陆小东轻蔑的说道:“我又不是你们乾坤教的人,凭什么要听你的?”他眼睛看着天上,根本不去理睬陈信。

  陈信一听这话大怒道:“你到了我们乾坤教,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要我们来给你擦屁股,你有种就把这些全吐出来,我们乾坤教就再也不管你!”

  陆小东一时语塞,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归志武也拉了拉他,又对着陈信说道:“教主,陆小东知道错了,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陆小东,快点向教主道歉。”

  陆小东不作声,他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归志武又推了他几下,他才勉强向陈信说道:“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惹事了。”

  归志武又赶紧对陈信说道:“教主,他已经认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陈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这次就放过你,若有下次,绝不轻饶!”说完,起身上马而去。留下了陆小东和归志武在那里。

  陆小东叹了一口气道:“唉,想不到世间上的人居然都不分青红皂白!”

  归志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算了,别想这个了。白莲教的人在这里横行霸道惯了,教主他们又想拉拢白莲教,你啊,以后还是小心点好!”

  陆小东刚想说什么,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也知道他们是白莲教的?”

  归志武笑道:“我在娄底住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这些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当然不奇怪。陆小东心里闪过一丝感觉,觉得这件事里有一点不妥。但到底哪里不妥,他说不上来。

  归志武摇了摇头,笑道:“别想这些了!你不是说你是个文人吗,我今天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小东纳闷道:“什么地方?我还想回家呢。”

  归志武却不由分说,拉了陆小东就走。陆小东追问了几次,归志武却存心要卖个关子,陆小东无法,只好由他去了。

第四节 星城书社(1)

  两人来到一处大宅子前,远远的就有一股墨香飘了出来。再看看门上,赫然挂着一块大牌子,上书“星城书社”几个大字,字是用隶书写就的,极见功力。再看看墙上,到处都写满了或大或小或工整或潦草的字,各种各样的字体都有;又有很多山水花鸟人物画画在那里;还可以发现到处都有划痕,那些划痕似乎是刀剑所为。

  陆小东不由皱起了眉头,归志武却很兴奋,拉着他就闯了进去。里面的情况就更加混乱了,几十个人以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姿势或立或躺或蹲或倒立在那里,手里拿着的东西也多种多样:书,刀,剑,锁,二胡,萧,棋,名章,筝,棍棒,酒壶,兰花,龟壳,笔墨……

  陆小东眼睛都看圆了,小声的问归志武:“这些人,是不是都不正常啊?”

  归志武正要回答,从一间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女孩子,年龄和陆小东差不多大,一见两人就笑道:“哥,你来了啊?”

  归志武笑着对陆小东道:“这个是我堂妹,平时喜欢写点散文,经常到这里来。”

  陆小东冲她笑笑。女孩比陆小东要高出半个头,长相一般,看起来有些活泼调皮,于是也不显得丑。

  “我叫归妩欣,你呢?”女孩回了陆小东一个甜甜的笑。

  陆小东不由自主的也笑了:“我叫陆小东。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他看归志武死活不肯告诉他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场所,只好来问归妩欣。

  归妩欣笑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我想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这里可有不少武林高手呢。”

  陆小东只笑了笑,他心里其实不愿意和所谓的“武林高手”打交道。

  归志武和归妩欣领着陆小东穿过一间小门,进入一条长廊中。这个院子占了相当大的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湖,湖中有假山,亭台楼榭样样俱全。和外面相比,这里倒要清净了许多,只有几个人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吟诗,也有人在舞剑。陆小东随便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人居然使得的是峨嵋派的蝶舞剑法,只不过那个使剑的是个青年男子。

  归妩欣道:“我们娄底,因为娄星氐星争相辉映而得名,所以这里就叫做星城书社。本来只是供文人吟诗作文的,后来到这里来的人又各自带了朋友进来,于是这里就成了三教九流汇聚之所了。”

  归志武也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卜伶锁武,这里什么人都有,藏龙卧虎。随时都可能学到东西呢!”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在看着远处。

  归妩欣笑道:“你就是念念不忘学那套蝶舞剑法!”

  三人在湖心亭找了个地方坐下,波光滟滟,凉风习习,确实是个清凉雅静之处。陆小东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蝶舞剑法不是峨嵋派的吗,而且一向都是由女弟子学习的,为什么你想学呢?”

  归志武道:“它有一种魅惑,让人一看了就沉醉,就想去掌握它。那感觉,就和看到一个绝世美女一样,你想到的只想拥有它,而不去管其他的了。”

  是吗?陆小东看着远处那个舞剑的男子,确实觉得那个人全身恍若无骨,充满了柔性美。

  “你就是想向他学吗?”陆小东看着那个人,问道。他心里却在想,当年陆震川舞这套剑法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归志武点点头,他视线也全被那边吸引过去了。陆小东笑了笑,他现在对武功可没有多大兴趣。

  归妩欣也摇头道:“哥,你还是安心练好自己的剑法吧。我们归家的无尘剑法,可不比那个什么蝶舞剑法差。”

  看着归志武没有反应,归妩欣又道:“我要去和他们聊诗文了。”

  归志武点点头道:“嗯,你去吧,我再看一会,等下再去找你。”

  陆小东对归妩欣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他可不愿意留在这里看人舞剑,他觉得那样是很无聊的一件事。

  归妩欣笑道:“那些可都是文人哦,你不会嫌他们酸吧?”

  陆小东也笑了:“不会不会,我正好可以向他们去学习一番呢。”他心里想,我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介武夫!

第四节 星城书社(2)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归妩欣向着众人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小东陆公子……”

  她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一个老头冲了上来,一把拉住陆小东道:“来得正好,你说说,我们是不是要遵守格律讲究粘连平仄,是不是要用平水韵?”

  陆小东连屋子里的人都没有看清,就被这个人拉了过去,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眼前这个老顽童,知道他说的是诗词的格律,但是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愣在了那里。

  归妩欣哀求道:“曾伯伯,你就别欺负他了,他是学武的,哪里懂得这些啊!”她想把这个曾伯伯的手拉开,曾老却死活不放手。

  陆小东笑了笑,道:“格律还是要遵守的,不过没有必要死守,毕竟意境为上嘛。至于平水韵,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用了,现在的音韵较之唐宋时已经有了变化,我们就用现在的音韵就可以了。”他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归妩欣听的,果然归妩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曾老刚开始听到陆小东说要遵守格律时还笑逐颜开的,越听下去越高兴不起来了,到最后一把甩开了陆小东的手,板起了脸道:“哼,又是一个无知的人。”

  倒是周围有人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道:“曾兄,别欺负人家后辈嘛。格律音韵之说,本来就没有定论,我们两派也争了这么久,都有点累了,你又何必再去勉强别人呢。”

  曾老自顾坐到一角去了,嘴里却还在念叨着:“你懂什么叫四声八病吗?跟你一个毛头小子讲这些,我真是在对牛弹琴……”

  归妩欣却笑着朝说话的那个人小跑了过去:“彭伯伯,还是你好。”

  这个彭老笑着对陆小东道:“小伙子,你过来。”待陆小东过来,他搬了一张椅子,请陆小东坐下:“你是陆公子吧?妩欣说你是习武之人,不懂这些,她却是看走眼咯!”

  归妩欣在一旁不好意思起来,陆小东笑道:“哪里,我也只是略通皮毛,献丑了。”这个李老大约五十来岁,长得慈眉善目,精神奕奕,给陆小东一种亲人的感觉。

  彭老笑道:“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在讨论嘛。这些东西,我们也争论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呢,赞同你说的意境为上,不过格律还是要守的,而且我们学做诗词嘛,当然还是要用前人的音韵为好。不然,我们又何必作诗呢?”

  陆小东点点头,嗯了几声。但在他心里,并不同意这个彭老的观点,只是不想去和他争论而已。他一向都觉得和别人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事,争论的唯一结果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双方不欢而散,何必呢。

  归妩欣也向着陆小东笑道:“这里面的讨论是经常有的,而且一般都会很激烈。这些人啊,分成了好多派的。”她指着屋中的众人一一说道:“那边的是说抛弃格律的,那几个说要严守格律的,他们两个喜欢楚辞,这边四个经常作华丽的赋,他们对面的就主张写清新的散文,这几个则认为小说也会有很大的希望。那几个姐姐的诗文是婉约派的,而且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哦,彭伯伯……”

  彭老已经接口过来了:“我是主张诗文都要反映出现实的。那些婉约派的东西,偶尔写一两篇还可以,写的多了,别人就不会再去看。再说了,现在正是乱世,我们也应该更多的关注时事,关心黎民苍生,岂能天天卿卿我我,风风月月的。”

  陆小东点头道:“确实,现在这样的形势,我们怎么还可以整天呆在屋子里吟月弄花!朝廷腐败,民不聊生,暴乱四起。底下的人,不是吃穿不足,就是成天追逐名利,沉迷女色……我辈读书人,在这个时候更应加以天下为己任的!”他越说越激动,又想到自己坎坷了这么多年,现在寄人篱下,遭人白眼,壮志未酬,怎么甘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彭老笑了:“年轻人有这样的情怀,不简单,不简单啊。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书社?”

  陆小东还在犹豫,归妩欣笑道:“彭伯伯亲自邀请你加入,好大的面子哦!不过想要加入的人,都先要作诗一首才行。”她甚至比陆小东本人还要高兴。

  陆小东想了想,看见桌面上放着文房四宝,便提起笔来,一面说着“请指教”,一面已经铺开了纸张,挥笔而就:

  “娄氐交辉孕矫龙,思平乱世仗青锋。

  名权色利何足欲?再塑人间礼义恭!”

  娄底是娄氐二宿交辉之处,“娄底”就是从“娄氐”二字变化而来,因此娄底又被称为星城。而“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是儒家提倡的道德规范,陆小东这首诗表达的意思显然就是想要重建伦理道德,恢复人们的精神世界。

第四节 星城书社(3)

  他一面写,旁边看他写的彭老和归妩欣都露出了笑容。归妩欣并不怎么懂诗词,她笑的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文文弱弱,却怀有一身的才学,七步未走,就已经成诗。而且他的字也写得很好。

  彭老先看的是字,字是工工整整的行书,清秀中又透着倔强;再看诗,诗内容虽浅显,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想法却让他高兴:“不错不错,仁者爱人,我们读书人先要讲究的是一个‘仁’字,仁是天道,万万不可为了一己私利而去损害其他人。现在是纲常败坏的时候,正是需要有人来重建纲常,复礼崇仁。”

  陆小东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谢谢彭老指教。我自小学习诗书,学仁者爱人,学重农耕,学治乱世用重典,学兵者诡道,学人之性恶,学佛道之理。虽然阅历不多,倒也知道现在礼崩乐坏,纲常紊乱,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不顾别人利益,朝廷也愈加黑暗,我们已经和禽兽没有多大的区别。老子说得好啊,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现在是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离天道越来越远。而我也总觉得,乱世这么可怕的原因是人们都没有了一个精神支柱。这种情况,自前朝以来就一直是这样了。朝廷现在是靠不住了,我估计也维持不了太久,等到新朝代出来,我一定要尽力去重建礼教。而可以让我们恢复正常的,应该是儒教——改良的儒教。”

  彭老很赞许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你的想法很好。不过有些事你还可以看得更远一些。精神的缺乏,却并非从前朝才开始,而是在圣人之前就已经这样了。孔孟之道,诸子百家,都是想解决这个东西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后来又有董仲舒,直到前朝的程朱,乃至于佛道之理,都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所以嘛,历来的读书人都是苦闷的,典型的就有竹林七贤,再比如前朝的苏轼,唐时的李白,哪一个不是这样的?”

  陆小东点头道:“确实。不过我想他们的苦闷不仅仅是在哀民生之多艰,是在叹息自己的政见得不到采纳,更大的苦闷是他们看到人们精神空虚,却想不到一个解决的方法。我在读前人的文章时,一直没有找寻到这些东西。我也是想了很久,却一直也想不明白,最后的问题归结到一点就是: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活在这里。苏轼算是一个达观的人了,却也只能够用佛道的思想来安慰自己,但是佛道之理对这个问题的解答也并不让人满意。我……”

  他说了一个‘我’字之后,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身边已经围拢了很多人,似乎这个屋子里的人都过来听他们两个谈话了。这让他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开始看不起他的曾老这会儿对他刮目相看了:“不错,文人的苦闷到了竹林七贤那里,可以说到了一个顶峰,他们苦苦思索生命的意义却不可得,发展出了玄学,但是玄学只是一种逃避之道,却不是解决之道,于是到了最后他们也是到了半疯半醒的地步了。他们的内心真的开心吗?未必吧!”

  陆小东点头道:“是啊,文人是注定了苦闷的。在理想上,他们思索不出生命的意义,解脱不得;在现实中,他们不会或者不屑于权术,壮志得不到舒展。他们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世人受苦,却无力挽救,这种滋味,是最难受的了!”

  归妩欣道:“可是,生命的意义,到底要谁才能够想明白呢?”

  陆小东摇头道:“不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几千年,可能还要想几千年,但是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想到的。并且这种意义不是禅宗所说的那种拨转杂草直见黄牛。另外我也觉得,儒家思想至少可以让我们活得充实,所以我提倡儒教,虽然我并不完全同意儒家的观点。”

  “你可以加入我们了。”彭老说道。他满心欢喜,这样的人,不多见啊!

第五节 飞鸿老人(1)

  从星城书社里走出来时,已经是满天红霞,晚风清凉。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朋友,陆小东只感觉到有说不出的舒畅。脑海中闪现的,除了慈祥的彭伯伯彭仲景之外,还有一张活泼的脸——那是归妩欣的脸。临走时,归妩欣依依不舍:“以后多到这里来玩。”他是点头答应了的。

  归志武看着陆小东,笑得很是灿烂:“怎么样,喜欢上这里了吧?”

  陆小东也不自禁的就笑了起来。所以,过了几天,他又准备去书社里转转。反正张三平还没有回来,乾坤教虽然在忙着招纳教众了,但是那些事也用不着他来做——他在乾坤教里只算是个边缘人,除了陈信和他的几个随从对他没有好脸色之外,其他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客气的都有点过分了。他觉得自己无法融入他们中去。

  唯一和他关系好的就属归志武了,但是归志武也开始忙碌起来了。他是负责新教众的安置的,乾坤教每天可以招收到几十个甚至百来个教众,他早就分身乏术了。

  天气有点阴沉,要下雨了的样子。街上的人还是很多,陆小东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就站住不动。一个和尚已经迎着他走了上来。

  他认得这个和尚,和尚自然也认得他——几天前,两人在这条街上已经闹过一场了。四周的人开始聚拢来。陆小东心里有些紧张,他当然不会怕他们,但是他还要顾忌到乾坤教。于是,他低下头,慢慢朝前走,希望可以走出去。

  有人开始推搡他,更多的人也加入了推搡的行列。陆小东没有反应,任他们推来推去。周围的人放肆的发笑,放肆的嘲弄,仿佛一只猫在玩弄落入自己爪下的全无反抗之力的老鼠。有人啐了他一口,浓痰沾到了他衣服上,其他人也开始仿效,更多的痰纷纷朝他身上脸上飞来。他攥紧了拳头,奇怪的是居然忍住了,他突然发现原来“忍受”也不是那么难做到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悄的从后面伸了出来,朝着他的背后袭去。陆小东正慢慢的走,突然觉得背后不正常。这种感觉很多人都有,不过往往不怎么准确,但这次陆小东的感觉却救了他的命!他立即转了过来,匕首也在那一刹那刺了过来,一把就刺进了他右胸!

  陆小东终于忍到了极点,他大吼一声抓住握着匕首的手,同时一脚狠狠的踢了出去。行刺他的人如同一支箭远远的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陆小东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有地方发泄,这下子更是毫不含糊,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打斗起来。枪尖指处,马上就有一人倒下。他越杀越起劲,眼睛里充满了红丝,已经和一只野兽没有了区别。接连二十几个人倒下之后,剩下的人终于怕了起来,四散逃窜。陆小东从怀里摸出飞刀打了出去,一一钉死了他们。

  街上早就没有了人影,所有的人都关紧了门窗。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三十来具尸体。陆小东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因为用力过激,身前已经红了一大片。同时也开始冷静了下来,心里已经有点自责了。他掏出随身带的金创药,敷在了伤口上。好在伤口并不太深,不然他武功再高,这个时候也该倒下了。

第五节 飞鸿老人(2)

  陈信正在巡视新教众的情况,这些新人都是十六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矫健,这使得他非常满意。就在这时,一个人急速走到了他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就变了,狠狠的骂了一句:“这帮废物!”想了想又道:“走,去看看。”

  一帮人就走了出去,来到了陆小东打斗的地方。陆小东已经不见踪影,地上的尸体却已经在变冷变硬。街上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其他的人都还只缩在屋子里。

  “所有的人都是一击致命,身上都只有一处伤口。有二十五个人是被枪刺死的,有七个是被飞刀射死的,还有一个是被一脚踢碎了胸口,当场死亡的。”几个人看了尸体后,向陈信汇报。

  陈信背后闪过一丝凉意,他没有想到陆小东武功这么高。看起来,利用白莲教来对付陆小东的算盘打错了。

  “陆小东呢?”陈信问道。

  “他失踪了。据街上的人说,他走的时候受伤了,伤口在右胸,是被一把匕首刺伤的。”

  “马上派人搜索,一定要把他找出来!”陈信低低吼道。

  陆小东这个时候正在城中的涟河旁躺着。血是早止住了,他却依然感到非常疲倦,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心中疲倦?杀人时,他觉得很解恨,然而现在他却在痛恨自己为什么管不着自己的手和心。亏他还自诩要宣扬仁道的,现在却制造了这么多的杀孽!那些人虽然可恶,可还不到非死不可的程度啊。

  思来想去,他决定回家一趟。他心中的疑惑,只有他师傅才能够解答。反正,也很久没有见到师傅了。

  一想到这里,陆小东爬了起来。等他要站起来时,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虚弱,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头也晕晕的。他喝了几口水,又洗了把脸,才感觉有点力气。他跨上马,任马慢慢的走着——他已经受不起快马的颠簸了。

  天快黑时,他终于捱到了他师傅家门口。这是一个叫木鱼山的山脚下一处普通的房子,连绵的群山阻挡住了通往外面的道路,所以这里一直是安静的。陆小东曾经就想,老了一定要回家来养老。

  现在他师傅家的油灯已经亮了起来,一阵阵饭香飘了出来,陆小东闻到就忍不住流出了口水,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

  同时叫的还有一只大黄狗,它汪汪的迎了上来,围着陆小东使劲的摇着尾巴。陆小东虚弱的笑了笑,摸着黄狗的头道:“大黄,想不到过了四年,你还记得我。”

  屋子里也有了声音:“是谁在外面啊?”一个人也随着声音走了出来,陆小东一看反而愣住了:“张教主,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的人便是乾坤教教主张三平。张三平也愣了愣:“陆小东,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小东道:“我被白莲教的人追杀,一路逃了过来,天黑了,看到这里有屋子,就想过来借宿一晚。咳,咳……”他这番话,除了最后的咳嗽是真的外,其他的都是谎言。师傅曾经告诫过他,在外人面前不要说他的师傅是谁,也不要轻易使出惊鸿六式——一个人的成功应该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靠师傅的盛名。但是陆小东实际上并没有很好的遵守,他在潭州使出了惊鸿六式,又在鄂州把他师傅是谁告诉了酒疯子。

  张三平叹了一口气:这个陆小东居然又闯祸了。而白莲教人多势众,正是他着意想要拉拢的对象,现在被陆小东这么一闹,拉拢的事就到此为止了。这个陆小东,怎么除了会坏事之外,什么都不会做?

  陆小东垂直脑袋站在那里。他并不知道张三平心里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认定了是他的错。只听张三平有些生气的说道:“跟我进来吧!”

  陆小东跟着张三平走了进去,他师傅飞鸿老人已经盛好了饭菜,一见两人连忙站了起来。陆小东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师傅。

  张三平道:“先生,这位是我乾坤教不肖弟子陆小东,在外面闯了祸避到了这里来,还请先生留他一晚。”又对陆小东斥道:“这位是飞鸿先生,快来拜见!”

  陆小东就走上前去,跪在飞鸿老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晚辈陆小东拜见先生!”

  飞鸿老人笑着把他扶了起来:“折杀老朽了,快请起!”陆小东抬头看了看飞鸿老人,只见他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愈加惭愧起来,脸上通红通红的。

  飞鸿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向着张三平道:“年轻人犯点错误是难免的,教主大人有大量,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张三平不好驳斥他的面子,顺水推舟道:“先生都替你求情了,还不快谢谢先生!”

  陆小东心里激动,眼泪不由自主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哽咽着道:“晚辈叩谢前辈大恩!”

  飞鸿老人又怜又痛,一时也有些激动,赶紧换了个话题:“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第五节 飞鸿老人(3)

  吃饭的过程很闷。陆小东不敢开口。飞鸿老人心中叹息,也没有开口。张三平看到飞鸿老人不出声,他也不好出声,心里却已经责怪了陆小东几千几万次。他是今天特地来拜访飞鸿老人的,飞鸿老人对他很热情,在知道了他是乾坤教教主后就更亲切了。然而这个陆小东一来,就把飞鸿老人的心情搞差了。然而同时他心里也有些许的疑惑:按理来说,陆小东这淌混水,不应该影响到飞鸿老人才对。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仔细去想,他只顾着去责怪陆小东并想着应该怎么挽回才好。因为,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请教飞鸿老人。

  陆小东是最后一个吃完的,他吃得很慢,本来也吃得不多的,但是飞鸿老人亲自给他盛了一次饭,他就不能只吃那么少了。张三平已经在那里说话了:“去帮先生把碗洗了,再烧一壶开水。”

  陆小东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去了。

  张三平鼓起勇气道:“先生,弟子还有一事求教,万望先生不吝赐教,感激不尽!”

  飞鸿老人问道:“可是为乾坤教的事?”

  张三平道:“正是。我乾坤教迫切需要发展壮大,但是困难重重,弟子特来聆听先生高见!”

  飞鸿老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乾坤教也有人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先听听他的看法呢?”

  张三平初听这话,还没有会意过来,想了想才知道他说的是陆小东,忙道:“先生不是在取笑弟子吧?陆小东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又懂得多少?还是请先生——”

  他话还没有说完,飞鸿老人却打断了他的话:“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听听年轻人的看法也未尝不可。”

  张三平又是愣了愣。他知道飞鸿老人是一个很礼貌的人,但是这会居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感到不可思议。但他还是冲着里面叫道:“陆小东,先生让你出来一下。”

  陆小东在里面哦了一声,出来了。飞鸿老人道:“你们教主说,乾坤教想要发展,但是又面临很多困难。你是乾坤教的人,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陆小东看了看飞鸿老人,有看了看张三平,张三平道:“先生让你说,你就说!”他心里只想着让陆小东早点说完就好。至于陆小东到底会说什么,他并不关心。

  陆小东想了想,缓缓的说了起来:“从我进入乾坤教以来,有两个感受最深。第一就是乾坤教的排外情绪很严重,他们容纳不了外人进入。第二就是乾坤教的主要负责人都有点独断专行,听不得旁人意见。这些其实都是乾坤教自卑的表现,他们怕别人进来了会侵犯到他们手中已经掌握的利益。所以,其实外面的人是很难融入进来的,有本事的人就更加不会进来了。要知道,权和利最是阻碍发展的,乾坤教要想真正的强大起来,这两个问题首先就要克服。”

  张三平忍耐住了,好不容易等到陆小东说完,他就喝斥道:“你知道什么,别在先生面前出丑了,快去烧水吧!”陆小东的话一语道中了他的心思,他颇有点恼羞成怒,只是碍于在飞鸿老人这里,他不好发作。

  “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在这里胡说八道,让先生见笑了。”张三平向飞鸿老人道着歉。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乾坤教难道还请外人进来分一杯羹,我张三平难道还把自己的教主之位拱手让人?真是荒谬!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指手画脚。

  飞鸿老人笑道:“无妨。”他这个时候才高兴了点,陆小东总算没有辜负他一番教诲。又道:“教主似乎不太喜欢年轻人?”

  张三平笑道:“不瞒先生,年轻人缺乏阅历,做事冲动,不够成熟,所以我一向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的。”

  飞鸿老人心里叹了一口气:乾坤教有了这样的教主,实在是教之不幸。一个领袖最重要的素质之一就是要虚怀若谷,敢于采纳合理意见,破格使用杰出人才。这一点,张三平显然没有做到。乾坤教想要举事,未必能够成功。

  张三平还在那里等着飞鸿老人的意见,飞鸿老人却只是笑了笑道:“老朽老了,这些事,还是张教主自己拿主意吧。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张三平急了:“先生,你文韬武略,胸藏丘壑,实不逊于当年鬼谷子、诸葛孔明。先生哪怕给一句话也是好的。”

  飞鸿老人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出声。张三平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第五节 飞鸿老人(4)

  第二天早上,张三平就告辞了。他本来想再求求飞鸿老人的,但是飞鸿老人心如磐石,再不多发一言。张三平无奈,只好闷闷的离去。

  他本来想把陆小东也带走的,飞鸿老人却道:“让他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吧,等他伤好了再说。”

  张三平听他这么说,也乐得眼不见为净,同意了下来。

  待张三平跨上了马走远,陆小东扑的一声跪了下来:“师傅!”他这一声情绪复杂,委屈,欢喜,悲痛,失望,兴奋……什么都有,眼泪也同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飞鸿老人须发乱颤,语不成声:“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人过了半晌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大黄绕着陆小东转来转去,舔着他的手脚。陆小东道:“师傅,徒儿已经四年不见你老人家了,在外面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不知道过得可好?”

  飞鸿老人点头道:“还好,还好!唉,你可是在外面受苦了,身子又瘦了这么多。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陆小东点了点头,接着把自己这四年来的经历粗略的说了一遍。飞鸿老人没有出声,直到陆小东说完,他才道:“做人最重要的是光明磊落,做山贼不丢人,寄人篱下施展不了抱负也不丢人,只要你以后能够抬起头来,做出一番成绩出来就好。你做事虽然还有些莽撞,不过做完之后懂得去反思,这就很好了,为师也不去多责怪你,只是有一条你必须切记:万万不可再妄杀人命!你要是违反了这一点,为师便不认你这个弟子!”

  陆小东垂首道:“弟子谨记教诲。”

  飞鸿老人又道:“以你的性格,恐怕在乾坤教内呆不长久。乾坤教也不是可以成事的地方,你自己去揣摩形势吧。有一点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你虽然有雄心大志,可惜你性格内向,不够主动,什么事都要等着别人送上门来。你在待人接物上也有不足,缺乏魄力,不够圆滑。所以,你应该当不了帝王,最多当个将军。为师是迫切希望你能够出人头地啊,可是也别强求,该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只要你堂堂正正,即使沦为三教九流的人物,为师也欢喜;如果你作奸犯科,愧对天地良心,为师也绝不会饶恕你!”对这个弟子,他心里是十分爱护的。他优点很多:聪明,谦虚,守信,倔强,不盲从;缺点同样也很多:有些懒惰,做事不够积极主动,热情不够,圆滑不够,锋芒毕露,魄力不够,等等。做什么样的人不要紧,最主要是要做得堂堂正正,再想着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是飞鸿老人经常说的话。现在他这么劝诫陆小东,其实还是为他好,希望他能够找准自己的目标。

  陆小东心中惭愧。了解自己的人毕竟还是师傅啊!他也曾试着去改变自己的个性,却没有成功,其实他内心中也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他看那些骄横的人不惯,所以自己就尽量避免成为那个样子。

  两人又说了很久的话,末了,飞鸿老人道:“你也四年没有回家了,赶紧回家去看看你的父母,和你的老师吧。”

  陆小东支吾着道:“我我,我没有脸面回去见他们……”

  飞鸿老人板起了脸:“唉,怎么能够这么说呢。有没有成就事业是一回事,见父母是另外一回事。父母要看到的是子女的平安,不是要看到多么轰轰烈烈的业绩。你今天下午就回去!”

  师傅这么说了,陆小东再没有借口。他终于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和私塾里教他诗书的老师。看到父母脸上又增添了几条皱纹时,陆小东的眼泪又哗哗的流了出来。告别他们时,他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他父亲母亲也背过了身去,悄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第六节 暗流

  回乾坤教的路上陆小东才想起一件事:忘记问师傅那个酒疯子是个什么人了。不过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而已,他对那个酒疯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在意的只是师傅说的那句话:什么事都等着别人送上门来。是的,这是他最大的毛病。一直以来,都在抱怨没有机会,但是机会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他几时认真去争取过呢?他总希望天上能够掉馅饼才好,这怎么可能哦。一想到这里,陆小东就苦笑了一下。别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可是一点都没有错。

  右胸伤口处还隐隐有疼痛传来,休养了一天虽然恢复了些体力,但是还是有些累。他都不敢把这些告诉家里人,好在家里人也来不及细看。这么想着,心里又生出些许的悲凉。

  与陆小东的悲凉不同,先回到乾坤教内的张三平却窝了一肚子的火:白莲教的人已经上门来要人了。四五十个人手拿兵器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把乾坤教的大门堵死在了那里,逼着乾坤教把人交出来。

  人是肯定不能够交的,要不乾坤教的脸面何存?张三平的话也说得硬邦邦的:“要人没有,要打架的话,我们乾坤教几百人绝对奉陪到底!”

  白莲教的人丢下一句“等着瞧”就走了。张三平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乾坤教和白莲教的梁子算是结上了。陆小东,又是这个陆小东惹的祸,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灾星!

  归志武上前道:“教主,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够全怪陆小东。白莲教的人在娄底横行霸道惯了,也多次和我们教内的兄弟为难。这次也算是给他们一点教训。”

  陈信斥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教主,依我看来,陆小东根本就已经无药可救,我们也犯不着再去管束他,还是赶他走吧!”

  张三平犹豫着。他心里是早就想把这个灾星赶走的了,但是又怕别人知道后会笑话他们乾坤教。想了想才道:“怎么说陆小东是惊鸿六式的传人,我们乾坤教有责任照顾他。这样吧,归志武,等陆小东回来后,由你负责监视他,有什么不对劲,马上汇报!”

  归志武暗叹了一口气:“是,教主。不过,陆小东不是已经逃跑了吗,他还会回来?”

  张三平摆摆手道:“他会回来的,你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千万不能够再让他捅什么娄子出来!”

  

  陆小东确实回来了,但是他不是先回乾坤教,而是先来到了星城书社。归妩欣看见他,如临大敌一般,赶紧拉了他进去,还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

  陆小东有些奇怪,归妩欣关上了大门,才道:“你怎么还敢回来,乾坤教和白莲教的人都在找你呢!”

  “你们都知道了?”陆小东问道。

  “娄底才多大的地方,我们当然都知道了。听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归妩欣关切的问道。

  陆小东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归妩欣左看右看,确定他没有事才放心,给他端了一杯茶:“白莲教的人就是强盗土匪。这次你杀了他们三十几个,我们都在庆幸呢。早就该有人出来教训他们了!”

  陆小东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么说,我没有杀错他们?”

  归妩欣点点头:“当然没有!那些人平时杀人防火,抢劫偷窃,无恶不作,我们都敢怒不敢言。前年城里的乡绅还去衙门里伸冤,谁知道衙门和白莲教根本就是串通一伙的,把那些乡绅全部抓了起来,打了个半死,又逼他们每人交了一万两赎金才放人的。此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去得罪他们了。”

  “早知道我应该多杀他们几个的!”陆小东一路还在责怪自己乱开杀戒的,这时却早已化为了义愤。

  又道:“彭伯伯他们在吗?”

  归妩欣笑道:“你可不要去连累他们。他们不在呢。”

  陆小东也笑了:“那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找你们吧。”

  归妩欣关切的道:“你要回乾坤教?他们会把你交给白莲教的呢。你还是到这里躲一段时间吧。”

  陆小东心里充满了感激,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没有关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就算把我交给了白莲教,那些人也不是我对手。”

  归妩欣还是不放心,然而陆小东却不当回事,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陈信一个人悄悄出了乾坤教,来到城东一处叫积福寺的寺院。这里正在做白喜事,墙上挂满了白色的条幅,牌匾上还有朵大大的白莲形状的灯。寺院里面锣鼓唢呐声,行祭声,喝酒吃肉声,响成一片。

  陈信穿过大堂,绕到后厅,一个人拦住了他:“你还有脸过来?”

  陈信看见这个人正是杜老二,忙道:“发生了意外,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我今天是特地前来吊祭的。”

  杜老二冷笑道:“用不着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是死是活,可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间房里却有声音传了过来:“老二,让他进来!”

  声音正是孟老大的,杜老二哼了一声,领着陈信走了进去。

  陈信道:“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感到很难过。不过,我相信我们的协议还是有效的吧?现在,陆小东就在乾坤教里!”

  孟老大冷笑道:“陈教主,你可真现实。我告诉你,陆小东我们不会放不过他的,用不着你操心!”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处——那里本来有一只耳朵的,但却被陆小东一飞刀射掉了。

  陈信喜道:“那么就谢谢孟老大了!”

  孟老大哼了一声:“用不着!协议已经作废了,张三平你自己去对付他吧,我们白莲教不会再插手。另外,你答应给我们的五千两银子,还有这三十三个弟兄的安家费也要三千三百两,一共八千三百两银子,你最好尽快给我送过来,不然我们白莲教也不会放过你!”

  陈信这下子愣住了:“可是,那些钱不是等事成后再给你们的吧?现在我到哪里去凑这么多钱去?”

  “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老二,送客!”孟老大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陈信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一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七节 论武(1)

  陆小东回到教里,张三平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万事小心,不要再闯祸。陆小东呆了几天,没有事做,看见乾坤教已经在训练新教众了,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事才好,于是找到了张三平,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可以做个教头也好。

  张三平笑道:“你伤还没有完全好,等你好了再说吧。这些天,就让归志武陪着你到处看看。等你伤好了,我自然会分配任务给你。”这当然是借口,他只要陆小东能够老老实实的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要他来当教头,万一他再出点什么乱子,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陆小东闷闷的下来了。归志武看在眼里,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陪着陆小东发呆。

  又过了几天,陆小东再去找张三平,希望可以做点事,张三平再次拒绝了他的要求。这个时候,陆小东才明白张三平的意思。再联想到那晚张三平根本不把他的建议放在眼里,他就来气,干脆也不去再管这些破事,拉着归志武就往星城书社跑。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找到些快乐。

  归妩欣很高兴的拉了两人进去,一面走一面对归志武道:“哥,你想学的蝶舞剑法有陆小东那么厉害吗?”

  归志武原来没有在意,这会儿经归妩欣这么一提醒,才想了起来,确实陆小东武功深不可测,书社里那个白衣人的蝶舞剑法也未必有他这么厉害。当初乾坤教里的人流传着陆小东是惊鸿六式的传人,他还不以为然,觉得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功夫再高,也不可能高到哪里去。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归志武对陆小东的眼神转为佩服了:“陆兄,有时间可否教我几招惊鸿六式?”

  陆小东笑道:“归兄客气了,归兄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怎么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

  归志武勉强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武功没法和陆小东比,也知道陆小东不可能把惊鸿六式传给他。

  归妩欣也问道:“你杀那些白莲教的人时,用的就是惊鸿六式吗?可以耍给我们看看吗?”

  陆小东微微笑了:“招式只是形,用什么招式都没有关系,主要是看你能不能够抓住时间,发现对方的弱点,然后一举击溃对方。这份修为,才是最厉害的武功。”

  归志武听了,半信半疑:“陆兄,你的这番话我不是很理解,不如由你来指点我一下?”

  陆小东忙道:“指点不敢,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归志武大喜,忙从腰间解下一把软剑,抖了抖道:“陆兄,请!”

  陆小东执枪在手,摆好姿势,道:“归兄,请!”他这是对归志武的尊重,本来他是用不着兵器的。

  归志武挺剑刺了过来。软剑是难练的兵器,因为它韧度大,不吃力,方向也难以捉摸,但是练好了别人也难防守,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会从哪里刺过来。

  陆小东并不急于打斗,只是退了几步,归志武又朝前刺了几剑。他剑刺出来的速度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飘忽,剑尖整个罩住了陆小东的前胸。突然陆小东往旁边一跳,同时把枪一斜。归志武匆促间左脚跨了过去,右脚却被枪柄绊住,整个人扑的就倒了下去。

第七节 论武(2)

  陆小东赶紧扶起了他。一旁的归妩欣看得目瞪口呆,归志武也一脸疑惑,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突然就倒了下去,陆小东根本就没有出手嘛,只是拿他的枪做了一个看似格挡的动作,然而偏偏就是这一下打倒了归志武——他可是一直占着上风的!

  归志武不服:“你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招式,是在取巧。”

  陆小东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招式呢?”

  归志武有点生气:“谁都知道招式是什么,横扫千军啊,双风贯耳啊,那都是招式。”

  陆小东还是在笑:“那你说说看,这些招式和我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同?”

  归志武脱口而出:“很明显就不同,比如——”他这一“比如”却比如不下去了,他突然想到招式也不过是一个动作或者一套动作,如果硬要说它们和陆小东的这个动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只能够说招式有名字,而陆小东的这个动作没有名字。

  陆小东笑道:“你可能会说,招式是流传了很久的、固定下来的动作,可以帮助你克敌制胜,我的这个动作完全是随意想出来的,刚才用来对付你有用,但是用来对付别人就未必有用。我确实也承认刚才是看到你步法乱了我才出了这么一个动作的。可是,招式不也一样吗?它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效的,所以,才不断有新的招式创造出来,不断有旧的招式被改进。谁敢说刚才我的那一下,不会成为一招呢?”

  归志武点了点头,这个他是认同的。陆小东接着说道:“在武功这个问题上,我们讲究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武功有什么作用呢?它可以修身养性,强健体魄,打倒别人,甚至还可以帮你发泄情绪。这些都是注重结果,当然,过程本身也重要,但最终还是为了结果服务的。”

  他又转过头去对着归妩欣,笑了笑道:“这个其实也和诗词的道理差不多。我们为什么要写诗词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借诗词这个工具来表达我们内心的一些思想。所以,要表达的意境才是目的,而格律,字词音韵等什么的只是工具。工具是需要不断改进的,为了使我们更好的达到目的。所以,格律需要遵守,但是不必死守,因为没有工具我们无法达成目的,而过分依赖工具也容易失败,所以音韵也需要及时进行更新。就好比古代人钻木取火,而现在我们有了火明子,我们何必再死守着木头不放呢?

  “为什么我学武速度比别人的要快呢,就是因为别人都是执着于一招一式,而我却是先把总纲学会。当你不去执着于具体招式时,你反而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天底下的事都是这样的。比如年龄和阅历的关系。年纪小固然经历的事不多,可是一个人是不需要经历所有事情的,也不是需要都经历过了才会明白。所以,年纪小不代表不成熟。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他说的后面这些自然是因为张三平看不起他,心里憋的气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归志武和归妩欣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太精彩了!”

  归志武愈加钦佩起他来:“陆兄,听你一席话,我才知道我和你真正的差距,好在还不迟!”

  归妩欣也在一旁欣喜的看着他。陆小东不好意思了——别人越是夸奖他,他就越不好意思。

  

第七节 论武(3)

  后面又有人在鼓掌,三人转过头去,原来是彭仲景和一群人在那里喝彩。彭仲景笑道:“你的话确实很精彩,我们这些人都佩服不已。天下的事理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可惜有些人到了老死时还不明白,死守着某些东西不放手,而那些东西在别人眼里是一文不值的。小东啊,你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写下来,相信会有很多人传阅的。”

  陆小东点头道:“谢谢彭老谬赞。其实我也把这些东西记录了下来。”

  彭仲景更加高兴了:“好好,我相信你的名气会超过八大家的,应该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陆小东笑了,他这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如果可以凭这个吃饱饭就好了,那样就不必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山色很好,阳光很温暖。躺在山腰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群山绵延开去。远处云雾缭绕,飞鸟争舞,那感觉就是不一样。陆小东和归志武就斜躺在一块大石上,归妩欣坐在两人旁边。在书社里呆了一阵,陆小东变得闷闷不乐,彭老建议他登山散散心。归志武和归妩欣也一起陪着来了。

  “来外面游山就是好啊,可惜彭伯伯他们不来。”归志武笑道,他之前对着群山舒啸了好一阵子,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我们三个一起来也不错啊。”归妩欣笑道。她身子弱一点,爬山中途曾休息了好长一段的时间,这会儿也兴奋异常了。

  陆小东心里也高兴了,他已经越来越喜欢和归妩欣在一起,无论和她说什么都觉得高兴。归妩欣呢,也愿意和他聊天,两人总感觉有说不完的话题,而彼此的观点都那么的一致,这让两人都觉得很开心。

  陆小东坐起来,指着远处道:“我一直想,老了的时候一定要住到那样的地方。背山环水,田舍相望,鸡犬相闻。自己早出晚归,种豆锄禾,那样的生活肯定很美。”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僻壤,唯汝德馨。”归妩欣看着陆小东,笑嘻嘻的吟道。

  陆小东也笑了:“山水毕竟寄托了更多的东西。文人的失意与希望都在山水里面了。我可不敢和古人比,只要不丢文人的脸就好了。”

  归志武却抛出一块石子,朝着一只飞鸟打去。那却鸟灵活的避开了。归志武自嘲的笑了笑:“陆兄,你给我们开开眼?”

  陆小东捡起一块石子,作势要打去,突然又垂下了手,笑道:“还是算了吧,它们飞得好好的,我们还是别打扰它们了。”

  归志武却有些失望,陆小东道:“回去我们再切磋切磋?”

  一听这话,归志武顿时来了精神,兴奋的跳了起来。又道:“如果我们能够像鸟儿一样,在这些山峦间飞来飞去该有多好!”

  归妩欣笑道:“你们不是会轻功吗?”

  归志武瞪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轻功有这么神奇啊。”

  飞,是人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一直都没有成功。不过,身子虽然不可以飞,但是一个人的想法却可以超越这茫茫宇宙,达到无穷的时空深处。陆小东此时就在畅想着,体会着驰骋天地的快乐。想来,当年庄子化蝶飞也只有如此欢喜吧。但是他心里,真的就有那么开心吗?

第八节 偷袭(1)

  几个月过去,张三平一直舒展不起眉头来。教内的开支开始紧张,人手方面也吃力起来,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带那些新人了,原来乾坤教的那些人似乎个个都不是当官的料。陆小东后来又向他提过两次建议,被骂了回去后居然天天和什么书社里的人混在一起,到处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他可真悠闲!这个不图上进的家伙!也好,只要他不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正在思索间,有教众来报:“教主,我们的人在城东和白莲教的人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不是叫他们别去城东的吗!”张三平怒道。白莲教的人不断的找乾坤教生事,他多次下令乾坤教的人不许再城东,更不得招惹白莲教的人。然而这些新人却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陈信道:“教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和白莲教的人来一次彻底的清算,把白莲教彻底赶出娄底去!”

  张三平摇了摇头。这里面的轻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即使可以把白莲教的人赶出去,乾坤教也势必会元气大伤,又怎么可以再和朝廷对抗,他的大业又怎么可能实现!当前,还是先忍忍吧。

  “陈副教主,你把他们给我带回来,每个人打五十大板,三天不给饭吃,我看谁还敢违抗我的命令!”张三平狠狠道。

  陈信有些失望,还是急急的赶去了。张三平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道:“秦副教主,你替我起草一个新的帮规,要严厉点,谁若违抗,绝不轻饶!”

  秦副帮主名岭,一直跟着张三平,最了解他的心意:“教主,是不是再去请飞鸿老人指点一下?”

  张三平点点头:“也好,你就替我去一趟吧。”他自己是不想再见那个怪老头了。

  

  陈信赶到城东时,乾坤教和白莲教的人打斗的正欢,地上躺倒了十几个,站着的都黏在了一起,难分难解。除此之外,街上再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没有收拾好的摊位还摆在那里,表示人们逃离时的匆忙。

  陈信大声叫道:“住手!”没有人听他的,乾坤教的人倒是想罢手,但是白莲教的人哪里肯?双方反而打得更凶了。

  陈信哼了一声,手里的软鞭已经出手,噼噼啪啪声中,正在打成一团的人都吃痛分了开来。

  “告诉孟老大,今天我给他面子,不跟你们计较!如有下次,绝不留情!”陈信丢下这句话,对着乾坤教的人喝道:“都给我回去!一帮废物,整天就知道闯祸!”

  一个二十来岁的教众说道:“教主,是他们抢我们的东西在先,我们受不了这股窝囊气才跟他们打起来的!”

  “别说了,跟我回去再说。你们不听教主的话,教主已经大发雷霆了。”陈信一面说,一面催促众人往回走。

  “教主,那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就这么算了?”那个年轻人还不服气。

  陈信自己当然也不服气,白莲教的人已经多次找他要那八千多两银子了,而且也已经放出了狠话出来。再这么下去,他和白莲教勾结的事迟早会曝光的,那他不但不能够在娄底呆下去,甚至随时都可能横死街头。陈信突然想到这些人可以帮他的忙,一个主意已经在他心里产生。当下问道:“不这么算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年轻人大声道:“我们要把东西抢回来,还要狠狠的教训他们!”

  他这话激起了众人的共鸣,几十人一齐道:“抢回来,抢回来!”这些人都是十几二十的人,大脑中除了冲动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陈信微微的笑了:“好,我们一起把东西抢回来,再把白莲教的人赶出去!不过,就这么去不行,我们要等天黑了再动手。”

  一个人问道:“教主,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偷袭他们?太好了!”偷袭这个东西本来就让人兴奋,何况是去偷袭白莲教的人。一干人都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他们都没有去再考虑更多的东西,比如白莲教的分坛在哪里,比如白莲教有多少人,他们是否对付得了,比如张三平是不是会同意,比如陈信为什么会支持他们。他们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白莲教尸横遍野的场面了。

  跟着陈信来的随从问道:“教主,那还打不打他们了?”

  “不打了,我的兄弟,不是用来打自己人的,要打,就要去白莲教的人!”陈信义正词严的说道,他心里已经在暗笑了。

  “这件事,你们千万不能够让教主知道。”他特别吩咐众人。这件事,事先必须要对张三平保密。而且,就这么些人前去偷袭还不够,他得再从自己的亲信中挑选出三四十人才行。

第八节 偷袭(2)

  又是新的一天来了。新的一天对每个人来说都意味着希望,可是张三平却不这么想。对他来说,新的一天就是新问题不断冒出来的一天。果然,一大早就有人来报:“鄂州的绸缎庄、当铺、酒楼等今年都严重亏损,几位掌柜的都建议是不是要退出鄂州?”

  张三平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鄂州的情况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襄阳,蕲州,江州,徽州等地都已经告急,说什么朝廷腐败,又逢战乱,人人朝不保夕,生意不好做。生意不好做,他这个教主难道就做得轻松吗!

  秦岭也进来了:“教主,飞鸿老人让我告诉你,如果乾坤教想要发展起来,就要敢于提拔新人!”

  张三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那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要指望他们?飞鸿老人可真会开玩笑!”

  门外又有人通报:“教主,有紧急情况!”

  张三平叹了一口气:“还有什么紧急情况,都说了吧!”

  来人大声道:“禀教主,昨晚陈副教主率领一批人偷袭了白莲教娄底分坛,杀死了一大批白莲教的人,把其余的都赶出了娄底!”

  “岂有此理,这个陈信居然阳奉阴违,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张三平怒道,“不严惩他,我这个教主的威信还往那里摆?”

  秦岭忙道:“教主息怒!陈信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抗你的命令,足见他有恃无恐。他在娄底这么久,一定背着我们培养了不少亲信,急切想要惩罚他恐怕会惹急他。不然我们先稳住他,再慢慢对付他。”

  报信的也道:“教主,秦副教主说的有道理。据流言说,陈副教主原来和白莲教就有勾结,想利用白莲教来对付教主和陆小东,还欠了白莲教一大笔银子。这次他这么做,肯定是想杀人灭口!”

  张三平又坐了回去,握紧了拳头,半晌之后才松开:“好,我们去祝贺陈信!”

  陈信正和成功回来的四十多人喝酒吃肉。昨晚一番血战,杀掉了白莲教两百多人,把其他白莲教的人也赶出了娄底,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杀掉孟老大和杜老二等人,而他和孟老大签的那个协议也没有找到。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回来时他才发现外面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了。十一月的天,也早该下雪了的,就像他早就该干掉白莲教的人一样。

  “还是陈教主有胆识,够气魄!教主他太懦弱,也没有陈教主这么宽厚。唉,如果陈教主是教主就好了!”下面的人一边喝酒一边议论。

  陈信眯着眼,靠在一张豹皮大椅上,听着众人的议论,直感到无比的受用。正享受间,有人来报:“教主来了。”

  陈信慌忙站了起来,迎了张三平等人进来。张三平顾不及拍掉身上的雪,就拉住陈信的手道:“陈副教主辛苦了!白莲教欺人太甚,又横行娄底,这次陈副教主为我乾坤教除此一害,使娄底重现朗朗乾坤,劳苦功高,万誉莫赞啊!”

  陈信笑道:“托教主鸿福,属下何德何能得教主如此谬赞!一切功劳,均属于乾坤教和教主!教主,快来烤烤火,别冻着了。”

  张三平哈哈大笑,几个人也一齐跟着笑,底下的人也大笑着。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们各自才知道。

第九节 心思(1)

  陆小东也在笑。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往星城书社走去。今天是十一月十一,他的生日,星城书社的人要和他一起过生日。他和星城书社的人认识了有半年了,这半年以来,他几乎天天往书社里跑,整天和书社的人一起吟诗作对,或者出去游山玩水。在乾坤教不受重视,只有到了这里,他才能够笑上一笑。他也经常作诗为文,作的诗文都是山水田园诗文,而且一篇更比一篇清新,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一切,成了出脱红尘的隐士。在书社里他一直是笑着的,一直也是最开心的,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烦恼忧愁。

  彭仲景看着陆小东所做的一切,暗暗摇头。

  归志武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呢?”

  陆小东走到路旁,捡起一团干净的雪塞进嘴中,笑道:“这么好的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又有那么多人帮我庆祝,换成你,你不开心吗?”

  归志武嘿嘿的笑了:“这倒也是,不过你也太兴奋了点。”

  陆小东神秘的笑了笑。他说的那些固然令他开心,但是他心里还有着另外一个念头:他要在今天告诉归妩欣他喜欢她。经过这半年的接触,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比他高半头的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而且他也相信她对他有好感。这件事就这么水到渠成了,陆小东擦着手,暗暗得意着。

  “寿星来了,欢迎欢迎!”归妩欣早早的就出来迎接了,并送给陆小东一个礼物,用纸盒包着的。

  “是什么啊?”陆小东笑道。

  “等你回家再看。”归妩欣并不准陆小东拆开。

  一旁的归志武非常羡慕:“妹啊,怎么就不见你送礼给我呢?”

  归妩欣并不理睬他,拉了两人就进去了。陆小东冲归志武得意的笑了笑。

  和陆小东关系好的人都在这里等着他。陆小东冲着众人说了声谢谢,看到屋子里摆满了火炉,红烛,酒,灯笼,腊肉,灯谜,红纸等等东西,知道这是为晚上的活动准备的。他心里一阵温暖。

  曾老笑道:“小东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这个老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出手的,只好亲自题诗一首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小东笑道:“哪里,曾伯伯你的草书天马行空,自成一派,我可是想了好久的!”

  曾老得意的笑了,说到草书,这确实是他的得意事:“唉,别着急,在正式庆祝之前,我们还有个要求。我们都只知道你是娄底人,但是你的经历我们都不清楚。今天就借这个机会,你给大家说说看。”

  陆小东看着周围那么多友善的目光,也不好拒绝,于是开始说了起来:“我是娄底双峰人,生于庚午年。”

  “庚午年?”他听见底下有人小声的说:“那是至顺元年吧,今年是至正十二年,你二十二岁?”

  陆小东点了点头:“我四岁时被送入私塾,跟着一个先生学习儒家经典。那个时候我信奉的是人之初性本善,以为世道这么乱糟糟,都是因为底下的官员胡作非为的缘故,但是朝廷里的人还都是好的。当然,这个世道到底乱成什么样子,我不是很清楚,我到现在还不是很了解。我只是从别人嘴里了解了一些,自己亲眼见到的毕竟不多。唯一的感受就是赋税过重,百姓过得很辛苦。

  “十岁的时候,我和一个邻居到集市里去买东西,我邻居让我在那里等他,他去办点事就来。结果,我从中午等到了晚上,他还没有来。这个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羽扇纶巾的男人过来告诉我说不要等了,那个人不会来了。我当然不会相信他,但是天黑了,我没有地方去。那时候我心里很慌乱,肚子又饿,晚上又开始冷了起来,我找了个角落避风,想等到明天再回去。过了很久,我感到肚子越来越饿,身上也越来越冷,忍不住就哭了起来。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原来是我还没有回去,家里人来找我了。我邻居也来了,原来他真的已经从另外一条路上回去了。那个时候我当然很讨厌他——一直以来,我都讨厌失信的人。”

第九节 心思(2)

  “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我后来的师傅,他教我武功,同时还给我看其他的书。也就是在他那里,我知道了更多的东西,比如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的话。我也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于是知道了很多东西,但同时也产生了更多的问题。

  “十八岁那年,也就是至正八年,我离开了娄底,想到外面去闯荡一下,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出来。可惜始终没有成功,最后做了一个山贼。这一做,就是四年。后来,我回到了娄底,就认识了你们。和你们在一起,我真的是打心眼里开心。当然,壮志未酬的心思同样存在,别看我天天写山水田园诗,其实那只是我逃避的方式罢了。在这里,我尤其要谢谢彭伯伯对我的开解,也要谢谢大家。”

  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虽然说得很简单,其他的人却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彭仲景,心里总算有了安慰。半晌,彭仲景说道:“不要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我们大家都相信你。”

  众人都投来鼓励的眼光。陆小东一阵感动,眼泪就悄悄的流了出来。归妩欣也劝道:“你这么有本事,早晚会如愿的。”

  归志武也笑着道:“我还指望你以后提携我的呢!”

  陆小东笑了笑,背过脸去抹掉了眼泪。

  “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了,我们来喝酒!”曾老道,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狂欢了。陆小东悄悄拉过归妩欣:“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归妩欣笑道:“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陆小东拉着归妩欣到屋子一角:“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归妩欣愣了愣,笑道:“你别开玩笑。”

  陆小东道:“我是认真的。”他真的是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睛里闪出希望的光来。

  然而归妩欣的反应却让他失望了。归妩欣什么都没有说就走开了。陆小东还想追上去说点什么,但归妩欣始终和他保持了一丈的距离,也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陆小东终于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下子心如死灰,人也整个的失去了知觉。很多人向他敬酒,又让他猜灯谜,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喝着酒,终于醉倒在了桌上。

  归志武纳闷的看着他,不明白上午还开开心心的他,怎么突然就醉了。也许是平时积累了太多的伤感,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释放的机会才这样的吧。归志武这么猜测着。

  现在天色已晚,聚会也该散场了。归志武跟众人告别后,背着陆小东就出了门。好在陆小东并不重,他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外面雪下得更大了,冷风如刀,狠狠扑打着走在路上的人们。陆小东突然打了个激灵,从归志武背上滑了下来,哇的就是一大口吐在地上。接着又是几口吐了出来,酒味顿时弥漫开来。

  归志武皱了皱眉头,不过也知道吐出来后,人会舒服多了的,是以拍了拍陆小东的肩膀道:“我们先休息一下?”

  陆小东摇摇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么冷的天,还是早点回家吧。”归志武劝道。

  陆小东又摇了摇头:“没有事的,放心吧。”也不管归志武答应不答应,就迈开了步子朝前面的黑暗走去。归志武摇了摇头,想跟上去,想想又不妥,看着陆小东渐渐消失,才苦笑了一下离开。

第十节 平叛(1)

  陆小东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他心里没有一点目的,只是想走走,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减轻心中的痛苦吧。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隐约发现前面有两个人影在动。

  “什么人?”陆小东大喝了一声,声音大到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前面两个人影马上跪了下来,同时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陆小东听着这声音颇为耳熟,走过去一看,正是孟老大和杜老二,当即笑道:“哟,原来是你们两个。老天有眼,你们终于撞到我手里了!”那一次,他不仅精神受辱,遭人误解,更是差点连命都送掉!

  孟老大哆哆嗦嗦的道:“陆少侠,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两个吧。我们本来和你无冤无仇,全是你那个副教主做的!他要我们白莲教帮着他对付你和你们教主,昨晚上又偷袭我们。我们真是瞎了眼,我们猪狗不如!还请少侠手下留情,给一条活路,我们天天求神拜佛保佑你长寿百岁!”他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出来:“这就是当初我们签的协议,请少侠过目。”

  陆小东接过来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张纸,记录着陈信和白莲教的那个阴谋。陆小东笑了笑:“他要对付张三平还讲得过去,又何必来对付我?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杜老二道:“他说你是惊鸿六式的传人,不除掉你,始终是个隐患。”

  陆小东又笑了一下:“他陈信还真看得起我。”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陈信对他会有那么恶劣的态度,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刚要打架陈信就出现了。再看看眼前的这两个人,冻得哆哆嗦嗦在那里,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很多地方都湿了,看起来和丧家之犬没有什么分别。他本来心里及其痛恨他们的,但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所有的怒意竟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可怜。

  “你们走吧。”陆小东道。两人朝着陆小东磕了三个头,嘴里不停的说着:“谢谢少侠,谢谢少侠!”待要站起来时,两个人的腿都已经麻木,居然无法站起来。

  陆小东看着两人挣扎了几次都无法站起来,心里叹息,走过去扶了他们起来,又替他们揉了一会。两个黑道上的汉子,本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这会儿看到陆小东这样对待他们,居然哭了起来。陆小东心中不忍,从怀里摸了摸,只有五钱银子了,全部塞到孟老大手里:“我就这么点钱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远了。陆小东看着手里的协议,笑了笑道:“这些争权夺利的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把揉碎了它,张开手掌,任冷风迅速卷走了那些碎片。

  夜已经很深。陆小东坐下昏黄的灯光下,打开了归妩欣送给他的礼物,原来是一个结,用大红的丝线编制而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陆小东不自觉的吟了出来,叹息一声。抚摸着结,他想了很多,最后和衣躺下了。

第十节 平叛(2)

  第二天,陆小东醒来得很早——他喝酒喝醉后,都会醒得很早的。一觉起来,他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想着再去星城书社找归妩欣聊聊,向她道个歉也好。

  可是归妩欣并不见他。和陆小东同来的归志武心里纳闷,这个妹妹平时恨不得见到陆小东,今天是怎么啦?他要去问个明白。

  陆小东却拉住了归志武——他忽然想到:被一个女孩子拒绝能有多大的事!她既然不愿意再理睬我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去找她?从今以后,我也不理睬她了!

  这个充满孩子气的念头一出来,陆小东马上就释然了,昨天的伤心一扫而空,顿时精神奕奕起来:“走,归兄,我们出去切磋去!”

  归志武看了看归妩欣,又看了看陆小东,笑了笑:“搞不清楚你们搞什么。”一面跟着陆小东出去了。

  陆小东是大步出去的,他没有去回头去看归妩欣。归妩欣也没有看他。两个人突然间就变成了陌生人。

  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雪也一次比一次下得厚。陆小东去星城书社去得少了,偶尔来几次也只是找彭仲景和曾老等人讨论诗词,一交流完就匆匆的离去——他看也不看归妩欣一眼。

  这天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陆小东一大早一个人来到了星城书社,手里还拎着一大串礼物。这天是书社年前在最后一次聚会,过了今天,所有的人就都要回家过年去了。众人依旧讨论了些逸闻趣事,陆小东又和曾老谈了些四声八病。临近中午时,归志武突然打马而来:“陆兄,教内出大事了,赶紧跟我回去!”

  “什么事?”陆小东问道。众人都盯着归志武,只有归妩欣仍旧在剪着窗花。

  归志武不由分说,拉了陆小东就走。走出大门才道:“教主和秦副教主抓了陈副教主,说他犯上作乱,要杀了他,帮中兄弟分成了两派,快要打起来了!”

  陆小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张三平杀陈信,就是陈信取代张三平。本来这些事,他并不想插手,张三平和陈信都不是他喜欢的人。但张三平毕竟收留了他,对他有恩,他要帮他一把。

  两人匆匆赶回了乾坤教。只见教内一千多名教众分成了两派,各各刀剑出鞘,随时可能打起来。两派人数看起来都差不多,这要是真打起来,还不血流成河?

  张三平和秦岭站在垓心,旁边是几个弟子用刀架住了五花大绑的陈信,每个人的神情都格外紧张。归志武也不由自主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陆小东却轻松得很,径直走到陈信面前,冷冷的说道:“陈信,你也有今天!你勾结白莲教的人要杀教主和我,事情败露后又把白莲教的人杀了灭口,真是十恶不赦,其罪当诛!”

  张三平心里暗暗着急:这么做不是存心要激怒对方的人吗!但他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来应付。

  陈信怒道:“陆小东,你别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陆小东冷笑道:“你要证据是吧?我就拿给你看!”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摸进了衣服:“想来你也知道,白莲教的孟老大、杜老二并没有死,他们逃到了神童湾,被我给救了!陈副教主,枉你机关算尽,却也敌不过上天安排!”

  说完,陆小东手里已经摸出一张纸来:“这就是你和白莲教签的协议,里面交代了杀掉我给白莲教五千两银子,杀掉教主给白莲教八千两银子。你还要不要我把它念出来!”孟老大第一次来刺杀他时,交代的那些话其实不过是半真半假之言,他也是看了那个协议后才明白。

  陈信听到陆小东说孟老大杜老二没有死时就变了脸色,这时看到陆小东拿出了纸,又说出了其中的内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撑,再也狡辩不起来,只是嘴上还不服输:“不错,我是和白莲教的人勾结,那又怎么样?白莲教的人是一帮废物!我杀不了你们是因为我看走了眼!”

  陆小东说起陈信要杀张三平时,支持陈信的人有一大部分已经开始动摇起来,毕竟“犯上作乱”在众人心目中都是唾弃的。这时看到陈信已经亲口承认,气势上马上就馁了下来。

  秦岭见状大叫道:“陈信意图谋反,想要对教主下手,你们都看到了!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只要你们不再支持这个叛徒,教主会饶恕你们的!”

  张三平大声道:“不错,你们都是受了陈信这个叛徒的蒙骗!只要你们肯放下武器,我保证决不追究此事!”

  这话一出,倒有三分之二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站到了一旁。其余的人犹豫了一阵,又有几十人放下了武器。剩下的也还有八十来人,但是已经明显居于下风了。

  张三平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局面他足以对付了:“你们还没有想明白吗?陈信今天是难逃一死了,你们何必跟着他沾上犯上的罪名呢?我以前是对你们严厉了些,但也是为了你们好,我几时害过你们呢?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么严厉的对你们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话一说出来,马上就收到了效果,剩下的人纷纷抛下了兵器,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教主,我不是不服你,只是大家都说这个陆小东很厉害,我不相信,想和他打一场,如果他赢了我,我再无怨言!”

  张三平看了看陆小东,陆小东笑道:“好,我答应你。”一面把手里的纸递给归志武:“你帮我拿一下这个。”

  归志武接过来,想看看这个协议上的内容,却发现上面写的是什么“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正纽、旁纽”之类的话,大惑不解:“陆兄,这就是你说的协议?”

  陆小东笑道:“哦,这是曾伯伯给我八病,就是作诗时要避免的八种问题。真的协议已经被我撕毁了。谁叫陈信他心虚的?”

  归志武哈哈大笑起来:“陆兄,真有你的!”

第十一节 天下无敌

  陆小东朝着挑战者打了个拱手:“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一摆手道:“别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叫杨大力,你要是能够打赢我的杨家枪法,我就服你。要是打不赢的话,嘿嘿,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小东笑道:“好,请!”

  杨大力回道:“请!”话音刚落,他就挺枪刺了过来。他的枪法简单直接,绝不花哨,枪枪朝着陆小东的要害而来!

  周围的人自然都不会错过,归志武更是在认真的看着。

  陆小东不敢怠慢,小心的和他拆解着。一串当当声后,陆小东突然抛下枪,欺进杨大力怀里,抓住杨大力的腰,借着杨大力自己往前冲的力一把把他往前摔了出去!噗的一声,杨大力被摔了一个嘴啃泥。归志武立时欢呼起来,周围也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这一跤摔得相当狠,杨大力挣扎了几下才爬起来。归志武笑道:“杨兄,你已经输了,还是认输吧。”

  杨大力大声道:“谁说我输了?我只是不小心而已!陆小东,我们接着来!”

  陆小东捡起了枪:“好,请!”他心里已经在思索怎么才可以让杨大力心悦诚服。这个人武功还可以,但是却是个莽夫,输了是不会服输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在众人面前得个面子。

  杨大力又冲了过来,陆小东发现他这次的章法已经乱了,当下拿枪柄在杨大力手腕上一敲,杨大力手中的枪不由自主的掉落在地。陆小东同时也丢下了自己的枪,又欺身进去,用腿一勾杨大力,两人同时倒在了地上。杨大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陆小东已经用左手扣住了他的脉门,让他动弹不得,右手也扣在了杨大力的咽喉上。

  杨大力暗叹一声,伸长了脖子等死。却见陆小东冲他笑了一下,随机松开了双手,跳开来道:“杨兄果然好身手,我只能够和你打个平手,教主,你不会怪我吧?”

  杨大力马上会意过来:“对对,我们打了个平手。陆小东,虽然你不比我厉害,不过你这个朋友我还是交定了!”

  张三平,秦岭,归志武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当然都看出来是陆小东故意放杨大力一马,却也没有去拆穿杨大力。张三平心里也欣慰了些:这个陆小东终于没有再捣乱了。

  

  待人都散去,归志武上前道:“陆兄,其实我们刚才都想见识一下那天下无敌的惊鸿六式,可惜你没有使出来,是不是杨大力那样的人还不值得你用它?”

  陆小东笑了:“归兄,你还是这么执着。”

  归志武不解:“这话怎么说呢?”

  陆小东笑道:“走,我们出去边走边说。”当下拉了归志武就往外走,出了乾坤教才说道:“我记得和你说过的,招式只是一个过程,在实战中是为了打到对方,所以,什么招式有效就用哪个。”

  归志武笑道:“这个我已经明白了。我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事,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那天下无敌的惊鸿六式。”

  “天下无敌?”陆小东一边笑一边摇头:“你觉得惊鸿六式是天下无敌的?”

  归志武十分纳闷,搔了搔脑袋:“大家都是这么流传的啊。难道不是吗?”

  陆小东笑道:“你看这雪多漂亮。我跟你说个故事。从前,经常打仗——当然了,现在也还在打个不停。打仗就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刀啊枪啊弓箭啊什么的。但是这些兵器都不是很好用,于是有人就想,能不能够造出一种天下无敌的武器,让所有的战争都因为这种武器的出现而马上结束呢?于是他们就想了很久,准备去制造这种武器。那你猜猜,这种武器是什么?”

  “天下无敌的武器?”归志武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并没有这样的武器啊!”

  陆小东笑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是的,你说的对,没有这样的武器。强弓硬弩很厉害吧,可是它们出现之后,马上就有了铠甲盾牌来抵挡它们,而且弓箭等只适宜攻击远距离目标,不适合近战。三国时候有一种石车,曹军靠着它来攻击袁绍军的壁楼,但是这种石车在以后很少出现过,因为它行动不便,而且要花费很大的时间和材料来制造。前朝时兀术的拐子马相当厉害,但最后还是败在岳飞手里。这是因为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利弊之处,它们自己就互相制约住了。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

  “同样的,也没有什么让人天下无敌的武功,相反,正是有了人,才使得某种武功天下无敌的。某种武功之所以厉害,在于它改进了以往的缺点,加强了某些方面的特性——这些方面可以是灵活、诡异、力量等等,而它的弱点暂时还不被人所知道罢了。等它的破解之道被人掌握,这些武功也就会变得稀松平常了。惊鸿六式虽然厉害,可是同样有很多破绽,而且要看是谁在用,是拿来对付谁。就跟现在的火炮一样,虽然厉害,但绝对不是无法抵挡的。还是那句话,武功本身只是一种工具,就看你怎么去利用它!最厉害的是人,绝对不是工具!

  “大家之所以看重惊鸿六式,是在于它所代表了那种舍生取义、为理想拼命奋斗的精神,尤其是经陆震川之后,这种敬重感更加强烈。如果我作奸犯科,为人所不齿,那惊鸿六式同样也只能够落个遭人唾弃的命运。”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归志武由衷的赞叹。他已经淡化了要看惊鸿六式的念头。

  陆小东道:“这是因为我喜欢穷根究底,于是对于有些东西就看得透彻些。有些时候,不要太执着事物本身就是。当然,我也还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的。”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

  “可惜啊,我们还是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把途径看得高于一切,忘记了我们要达到的目标是什么……”陆小东叹息。他心里的苦不是一下子就倒得尽的。

第十二节 举事(1)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陆兄,教主有请!”

  陆小东并没有感到意外,大概是张三平想要感谢他一番吧。他想。

  他猜想的不错,张三平是来感谢他的。陈信想取代他这个教主的位置,他当然是听说了很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对付他。这次趁着过小年的机会,才布了一个鸿门宴,一把拿下了陈信。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置他,陈信的拥护者就冲了过来,要不是陆小东出面,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现在陈信已经就范,张三平也没有杀他,只是把他关了起来,同时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让他再也用不得武功。而陈信原来的手下,张三平也把他们分开来安置到自己的手下里面。等事情吩咐完,他马上就派人去找陆小东。

  “小东啊,我以前有眼无珠,看错了你,对你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张三平拉着陆小东的手,亲切的说道。

  陆小东抽出了手,道:“教主言重了。教主对我有收留之恩,我怎么敢怪教主呢。”

  张三平笑道:“这就好。乾坤教现在缺一个副教主,我想由你来做。你意下如何?”

  陆小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教主,我还年轻,缺乏阅历,不够成熟,实在难当大任,还是请教主另请高明吧!”

  陆小东这话一说,张三平顿时尴尬不已,然而这只是一瞬的事,他马上又堆起了笑容:“哪里哪里,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是先考虑考虑吧,等你考虑好了再答复我也不迟。”

  陆小东点头道:“也好。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本来他是一直想有番作为的,张三平请他当副教主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但是陆小东毕竟年轻气盛,看到张三平前倨后恭的样子就来气,所以一口就拒绝了。当然,也是因为看见张三平志大才疏,处理小事绰绰有余,处理大事则拖泥带水缺乏魄力,乾坤教内部更是混乱不堪,才没有答应。——士为知己者死,张三平并不是知己。

  他再也不去管乾坤教的事,整天就游山玩水,作些不痛不痒的诗文,或者去星城书社去那些人交流一番。他开始是故意不去理睬归妩欣的,后来逐渐的就淡忘了她,到最后,他居然真的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和两人曾经有过的欢乐时光!

  不知不觉间,陆小东在娄底度过了三年的时间。他人也越来越懒,胡子都很深了还不愿意去刮,头发也乱蓬蓬的,经常穿着木屐就出门。

  乾坤教似乎已经招纳了五千人进来,训练得很紧,兵器、服装、旗帜什么的都纷纷往里搬,看起来离举事已经不远了。这些事陆小东知道的并不详细,他更加不清楚这三年里义军遍地开花,一支红巾军以刘福通为首,奉了韩林儿在毫州称帝,改元龙凤,国号大宋,中原各地的红巾军都接受了大宋的领导,而一部分义军如方国珍、张士诚等则投靠了朝廷。天下纷纷扰扰,群雄逐鹿,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端午节时,张三平召集了乾坤教的人誓师:“龙凤元年五月初五,我乾坤教在娄底誓师,欲替天行道,驱逐鞑虏,还我朗朗乾坤!鞑子占我河山八十年,杀我汉人无数,抢我财物女子,视我等为贱民,把我等作为牛马驱使。朝廷贪污剥削无时不有,又连年天灾,饿殍遍野!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天下兵戈不息,斗争不断,志士纷涌,我乾坤教亦奉韩林儿为帝,以大宋为国号,以龙凤纪元,以驱逐鞑虏为己任,矢志不渝,誓死以效!来人,斩鸡头烧黄纸,祭旗!”

第十二节 举事(2)

  陆小东这个时候却在睡觉。本来举事足以让他热血沸腾,但是现在是乾坤教在举事,他就没有兴趣。三年来,他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是总算还是耳闻目见了的。乾坤教纪律涣散,操练又没有针对性,小头目媚上欺下,底下的人只会喝酒赌博嫖妓。靠着这样的人去举事,能够打赢才怪。他不好当面向张三平提意见,于是把这些意见告诉了归志武,要他向张三平说说。然而张三平听不进去,倒连累归志武受了不少委屈。

  归志武站在队伍里,兴奋异常。他早就盼望这一天了,终于可以好好的打一仗了,等打下娄底之后,就接着进攻潭州,再一路北上,直逼大都,把鞑子杀个干净!他兴奋的想着。可惜陆小东没有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来,还开口闭口就说乾坤教这次举事必败,真是一点也不会说点好听的!

  归志武正这么想着,一只碗伸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取过刀来,往自己手指头就是一刀割下,滴了一大滴血进去。歃血之后,就要开始进攻了!归志武愈加兴奋起来。

  果然,队伍开始往前进了。要攻打的地方离乾坤教有较长的一段路,他们要走上一段时间才能够到。队伍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远处的灰尘高高的扬了起来。好壮观啊!归志武心里感叹道。

  但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远处的灰尘并不是乾坤教的人扬起的,而是官府的兵马!灰尘扬起间,箭矢如雨般飞了过来,乾坤教的人马上就倒下了一大片。箭矢过后,官府的铁骑冲了过来,把乾坤教的队伍拦腰冲断,分成了两截,官兵的刀耀起一片光芒,狠狠的挥了下去,如破瓜般把乾坤教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砍倒在地。

  归志武面对着这些彪悍的骑兵,一点办法都没有,乾坤教大部分教众都是头一次打仗,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面对着官兵的冲杀,一个个都变得手足无措,完全乱掉了阵脚。

  归志武身上被砍了几刀,又有几条枪向他捅了过来。他无力抵挡,叹息了一声。正失望间,一条枪突然冲了进来,拨落了官兵的枪,拉起他就走。归志武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陆兄,是你!”

  来的人正是陆小东,他不由分说,拉了归志武就走。归志武大声道:“我们快去救教主吧!”

  陆小东苦笑着道:“到哪里去救他们?”归志武回头一看,中间已经杀得难分难解,大批官兵正潮水般向他们涌了过来,再不走,连自己都要被官兵包围。归志武心里叹气,刚才被官兵围住的事也使他明白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和这么多人打斗——他自从和陆小东切磋之后,对自己的武功本来已经充满了自信的,但是现实却告诉了他,单打独斗和大军混战是两回事。

  陆小东再不说话,拉了归志武抢了一匹马就走,待远离了战场才说道:“你赶紧去乾坤教通知大家撤离。官府剿灭了乾坤教之后,马上就会对家属不利的!”

  归志武有些纳闷:“那你呢?”

  陆小东摇头道:“娄底是呆不下去了。我去星城书社通知他们撤离后,也该离开这里了。”

  归志武道:“你要去哪里?”

  陆小东想了想道:“我听人说陈友谅在江汉一带大胜元军,我准备去投靠他。”

  归志武坚决的说道:“我也跟你去!”看着陆小东看着他,又道:“我家里没有长辈,只有归妩欣这一个堂妹了。她有彭伯伯照顾就可以了,我是堂堂男子汉,就要出去做一番大事,推翻这鞑子的朝廷!”

  “好,我们一起去!”陆小东握紧了归志武的手,他终于决定要大干一场了!

第二部 征战 第一章 潜龙勿用   第一节 投奔陈友谅(1)

  “我连山贼都当不下去的时候,跑到了鄂州去投靠一个童年玩伴,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那里还是比较熟悉的。”陆小东对并辔而行的归志武说道。陆小东隐约听很多人说过陈友谅等人在鄂州一带发展迅速,多次大败元军,现在正招贤纳良,很多人都去投奔,心里其实早就想过去了。

  “上次你没有在那里有一番作为,这次肯定会实现你心中抱负的。”归志武笑道。

  现在他们是打马行在前往鄂州的路上。五月已经是骄阳满天,热了起来。两人虽然只穿了薄薄的夏装,但身上都已经出了一层汗珠,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热情。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一展抱负,两人都止不住的兴奋,愈加激动起来。

  临走前彭仲景的话也还在陆小东耳边回响:“小东啊,我老了,很多事都要靠你们年轻人来做了。希望你们在外面可以驱逐鞑虏,复兴礼教,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那我们也相当骄傲啊。”

  在星城书社的众人都来替两人送行。彭仲景又送了两人十两银子的路费,陆小东知道,彭老家境也并不宽裕,这十两银子是老人家一生的积蓄。他本来坚决不收的,然而却拗不过彭仲景,只好收下,心里同时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不然怎么对得起彭老和这么多人!银子虽然不是很多,可是这其中的情意,又岂是几千几万两能够买到的?

  曾老则亲自题了一首诗给陆小东:

  “少壮乘风游广宇,潜龙振跃跨五江。阴云不掩黎明旭,拭目唯期丹桂香。”

  同时笑道:“我这个老头子平时自诩自己诗词做得好,这时偏偏想不起来,你看就凑了这么肤浅的四句,丢人了啊!”

  陆小东笑道:“曾伯伯你客气了,即使什么都没有,我也感激不尽,何况还有这么好的诗、这么好的字、这么浓的情送给我!无以为报啊!”他脸上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曾老头握了握陆小东的手:“努力打拼,不要让我们失望就好!不要哭,男子汉哭什么!”然而他自己也忍不住伤感起来。

  星城书社的几个女的早已一脸泪花:“小东,我们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现在你们要走了,姐姐们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只有一些同心结和平安符送给你。以后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要大胆表白,勇敢去追,不要扭扭捏捏的,早日把同心结送出去。在外面要小心身体……”

  陆小东使劲点了点头,接过同心结和平安符,转过头去看了看归妩欣。归妩欣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陆小东,一直都在叮嘱归志武:“哥,到了外面,万事都要小心。我再也照顾不了你了。你也不小了,早日给我找个嫂子,让伯父伯母在泉下早日安心。我给你做了两双鞋子放在包袱里,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十两银子。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后,就来封信告诉我,千万不要忘记家里还有个妹妹在等着你……”

  归志武也是一脸泪花,依依不舍。又有人上来和陆小东作别,陆小东接过一件件的小礼物,只感到手上的负担越来越重,而心里的沉重感则愈加厉害起来……

  “阴云不掩黎明旭,拭目唯期丹桂香。”陆小东不自觉的吟了这两句出来,同时攥紧了拳头:“绝对不能再让大家失望了!”

  归志武却在感怀另外一件事:“妩欣也已经二十三,早就该嫁人了。可是这个妹子总说要等到哥哥讨嫂子了再结婚。唉,我真是对不起她!”

第一节 投奔陈友谅(2)

  一路上也还算平静,有时会遇到些游兵散勇,两人也不去招惹,尽量避开了他们。行了五天,他们打听到了陈友谅的住处所在。

  两人站在门口,小心的商量着要不要就这么直接走进去,对陈友谅说是来投靠他的?陆小东推着归志武,归志武身子却往旁边滑去。两人犹豫了半天,最后陆小东忍不住了,笔直走上前去,对着守卫说道:“我们两个是来投靠陈大帅的,不知道陈大帅是否可以接见我们?”

  守卫看了看眼前这两个衣着普通、相貌也普通、作武林人士打扮的人,倒也客气:“两位请少待片刻,待我前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守卫领着一个中年将领出来了。那个人的人还没有出来,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是哪里的大侠前来了?”

  陆小东和归志武抱拳道:“我们从娄底而来。”陆小东接着道:“我们两个听到陈大帅打败官兵的消息,感到特别振奋,特地来投靠陈大帅,哪怕帮大帅跑跑腿也是好的。”

  中年人笑道:“两位客气了。在下李剑行,是陈大帅的副官,不知道两位少侠如何称呼?”待陆小东和归志武通报了姓名后,李剑行又打了个拱手:“原来是陆少侠和归少侠,久仰久仰。大帅今天出去了,两位先到这里喝杯粗茶,吃个便饭再走吧?”

  陆小东笑道:“多谢李副官。既然大帅不在,我们也不便多打扰。不知道大帅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李剑行道:“三五天就会回来。这样吧,两位住在哪里?等大帅回来了,我马上派人去通知两位,怎么样?”

  归志武笑道:“好啊,李副官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们还没有住的地方。”

  李剑行有些吃惊:“哦?”

  陆小东笑道:“我们这几天都会住在旺府客栈,还劳烦李副官在大帅回来后,派人告诉我们一声。”他们本来确实还没有找好住的地方,但陆小东对这里比较熟,是以马上就说了个客栈出来。

  李剑行笑道:“一定一定。能够得到两位的相助,实在是我们的荣幸。两位少侠请不要着急,大帅一回来,我就去通知你们。”

  陆小东欣喜的向着李剑行道别。只需要四五天,他就可以加入到陈友谅军中了,以后凭着他的本事,还不是平步青云,游刃有余?

  归志武也有些意外。他在乾坤教呆了这么久,乾坤教对于前来投靠的人可没有这么热情。看起来,陈友谅军中没有那些排外想法,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作为了。

  接下来的几天是过得很快的。两人看了看长江,看了龟山蛇山,看了鹦鹉洲,看了黄鹤楼,看了东湖南湖。鄂州是一个百湖之城,到处可见波光滟滟,鸥鹭翩翔。一路上兵卒、武林人士等等三教九流的人到处走动,大抵神色匆匆,没有陆小东和归志武的那种轻松心情。

  归志武一边看着美丽的湖光山色,一边到处去看路上的那些美女:“陆兄,鄂州的美女可比娄底多多了。”

  陆小东笑道:“我可不觉得她们好看,她们最多也不过中人之姿嘛。”

  归志武撇了撇嘴:“你眼光这么高,看你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堂客!”

  陆小东笑了笑:“堂客要的不是外表美,当然,外表美更好。哈哈。”

  就在这么说说笑笑间,五天已经过去了,然而李剑行还没有派人来通知两人。两人由开始时的兴奋转为了疑虑,猜测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在他们出去时李剑行派人来了,可是到下面去问店老板,店老板表示并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们。

  这一天慢慢的过去了,两人都是好不容易熬过去的。第二天天刚亮,两人就已经起来,商量着要不要现在就去大帅府看看,又觉得这个时候去不太好,于是又坐了一阵,到了辰时末才过去。

  还是李剑行来接待的。李剑行依旧很客气:“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大帅前两天是回来过一次,可是马上又走了。不过你们别着急,最多后天他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派人去找你们!”

  陆小东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情绪,不过还是没有表露出来,仍旧笑道:“那就打扰了。”然而他心里,已经准备找个人来骂骂了。归志武板着脸,一直没有出声。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消息。两人就又多等了一天,依旧不见有人来通知他们。两人只得再去大帅府。

第一节 投奔陈友谅(3)

  刚出客栈,却碰到一个算命先生:“两位别走,由小可给两位算算前程怎么样,不准不要钱。”

  陆小东心里烦躁:“准了也没有钱给你。”他说的也是实话,这几天两人游山玩水的,以为马上就可以做事的,花起钱来就痛苦了些。谁知道陈友谅一直没有出现,而两人又吃又喝又玩又到处买东西的,身上银子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只剩下了不到五两银子。

  归志武却道:“陆兄,算算也无妨,反正不准也不要钱的。”他急切想知道自己以后是个什么样子的。

  陆小东讥讽的笑道:“以后的事怎么样,你又不知道,还不是由得他胡说八道一气?都是先说你前程怎么好,但是某个时候又会又劫难,只要多付点银子,就告诉你解灾去难的方法。”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一直郁郁不得志,看见谁都有气,尤其面对这些算命的。

  算命先生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位小哥,你说得确实不错,现在很多算命的都那样,我们的名声也全被他们破坏了。这样吧,今天我就给你们免费算上一卦,算是给我们算命先生挽回点名声。”

  陆小东不作声,抱胸而立,冷冷的看着算命先生,心想我就看看你能够说出什么来。归志武却跃跃欲试,很有点兴奋。

  算命先生看了看两人,笑道:“两位是外地口音,又作江湖中人打扮,住在客栈里,神情中带有忧虑和猜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两位是来这边投靠人来了。而要投靠的这个人,应该是个大人物。容我猜猜,这个人就是陈友谅?”

  归志武跳了起来:“不错不错,正是这样!”

  陆小东也笑了,不过却是冷笑:“不错不错,你猜测的本事很高。但你算的本事呢?”

  算命先生对着归志武道:“请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归志武还不太明白:“哪只手?”

  陆小东忍不住笑了:“男左女右呢。”

  归志武哦了一声,伸出了左手。算命先生看了看他的手,又摸了摸,最后又看了看归志武的脸。最后一言不发,又对陆小东说道:“不知道这位小哥介意我看看你的手相吗?”

  陆小东懒懒的伸出了手来:“看吧。”

  归志武却在旁边问道:“先生,我的前程到底怎么样?”

  算命先生却不回答,只是认真的看了看陆小东的手相骨相面相,最后说道:“这位小哥胸有大志,身怀本事,在以后自然会有一番大作为。不过一生之路却是十分坎坷,大起大落,也未必能够得志,晚年说不定连善终也不可得。我劝你还是急流勇退,不要去管这些红尘中的是非。”

  陆小东不语。算命先生说的这些,他自己也想过,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实现自己心中抱负非常难,也做好了准备。他心目中的英雄陆震川英年早逝,却得到了万千人的尊重和万古流芳的名声,不得善终又怕什么?算命先生却是边说边摇头,一副“可惜了”的模样。

  归志武却已经很焦急了:“先生,我的命相如何,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算命先生摇头道:“你也会是个大官,不过却不能够善终,中年即亡。我劝你们啊,何必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富贵功名呢。在时机关算尽,最后还落个身死名灭的下场,何必呢!急流勇退,急流勇退吧!”

  陆小东淡淡的说道:“到那个时候,恐怕就由不得自己了。”人在激流,真正勇退的人有几个?不是想去追求更高的功名富贵,就是身不由己被别人推动。如果真的可以事事由自己作主的话,那还会有这么多无奈吗?

  算命先生飘然而去。归志武已经在问了:“陆兄,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小东笑了一笑,摊开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这些东西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风水命理这些玄学,陆小东一直半信半疑的。他并不相信一个人的命运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更不相信可以从手脸骨头乃至于生日上看出来。但是偏偏很多时候,算命先生说得都很准,由不得他不相信。反正也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它了吧!

  半思半想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大帅府。李剑行还是那句话:“大帅还要过一两天才会回来。”

  归志武怒道:“到底还有几个一两天?你就给我们一个准信,告诉我还要等上半个月,我也心甘情愿等下去!要不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说不要我们就是!”

  陆小东冷笑道:“好一个大帅,好高的门槛,好虚的语气,好没有诚意!我倒要看看你们还可以横行多久!哼!”他把话往那里一丢,拉了归志武就走。归志武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当即掉转了屁股就离开了大帅府。

  “人无信不立。陈友谅,你有这样的下属,估计你本人也强不到哪里去,我看你还能够成多大气候!恕不奉陪!”大帅府门口,陆小东停了停,狠狠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来。

  归志武也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两人怒气冲天的走了。待回到客栈,归志武才问道:“我们去哪里?”

  陆小东叹道:“天下纷纷扰扰,一时也难以分清谁可以依附。听说濠州郭子兴也算是个人物,我们就去濠州吧。”

  两人心灰意冷,懒懒散散的在鄂州街头行走。小偷在扒窃,强盗在强东西,二流子在打架,妓女在拉客,一群丐帮的人在殴打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过去……世间百态,不外乎如此吧?

  路上有人在小声的念叨:“乱世啊乱世,朝廷不顾百姓死活,小民百姓也只顾着名利财色,就连加入丐帮都要缴纳会费,否则连要饭都要不了,还叫人怎么活……”

  陆小东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面无表情的回到客栈收拾好了行李。临上马时,两人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人马来找他们。两人打马而去,离开了这个他们以为会实现梦想的地方。

第二节 初到濠州(1)

  紧赶慢赶间,两人已经离濠州不远,和其他城池的动乱比起来,这里显得要平静一些。沿途也遇到些兵士,这些兵士要比其他地方的要多了些精神,然而也并不是十分振奋。

  两人一边看一边走,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反正濠州也在眼前,不必着急赶路了。后面得得的掠过五骑,经过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又兜了回来,勒住马。其中一个人拱手道:“在下是明教谭有恒,不知道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陆小东也勒住马看了看他们。五个人精神奕奕,年龄均在四十左右,都是一身黑白相间的劲装,手中的刀剑都是些高档货,胯下的马也都是好马,当下也回礼道:“我们是娄底乾坤教的。在下陆小东,这位是归志武。”

  “原来是乾坤教的英雄!久仰久仰!”谭有恒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个礼:“我从小就听说了乾坤教的光辉事迹,没有想到今天有幸得见乾坤教的英雄,实在万分荣幸!”

  其余四人也一齐道:“久仰!”

  陆小东和归志武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这些人拦住他们是什么意思。

  陆小东道:“几位客气了,谢谢几位的抬举。不知道几位——”他故意拖了拖,就是想要这几个人自己说出目的来。

  谭有恒当然知道这个意思,笑道:“陆兄,归兄,想来两位是来我们濠州投靠朱元帅的吧?”

  陆小东一听这话吃了一惊:“朱元帅?什么朱元帅?濠州不是郭子兴郭大帅的地方吗?怎么换成了朱元帅了?”

  谭有恒也愣了一下:“两位一路过来,难道没有听说吗?”

  归志武忍不住道:“听说什么?”他们这一路来尽量避免和江湖中人和各派的兵士打交道,只是快马加鞭的往濠州赶,别说濠州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就是他们所经过的州府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

  谭有恒叹道:“看来两位是真的不知道了。郭大帅已经在三个月前病死,现在濠州已经分成了两股势力,一派以郭大帅的儿子郭天叙为首,一派是以郭大帅的女婿朱元璋为首。郭天叙这个人胸无大志,眼光短浅,又心胸狭窄,嫉贤妒能,只知道贪图享乐,却偏偏被韩林儿封为了都元帅,愈加骄横起来。朱元璋朱元帅任人唯贤,每战必胜,却只能够做个左副元帅。所以,我们看到两位英雄来濠州,特地提示一下,不要误入歧途。”

  归志武看了看陆小东,用眼神问道:“怎么办?”

  陆小东心里有些许的疑惑。看起来这些人毫无疑问是朱元璋一派的,他们既然帮着朱元璋,就肯定会诋毁郭天叙。郭天叙和朱元璋两个人到底谁更好一些,可不能够凭着这几个人的一面之词下判断。

  当下笑道:“谢谭兄好意。我们自会考虑。”

  谭有恒点了点头:“这样最好。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两位请!”说完调转了马头疾驰而去。陆小东看着五人的背影远去,在心里哼了一声。

第二节 初到濠州(2)

  归志武道:“那我们去投靠这个朱元璋算了?”

  陆小东想了想,道:“他们把郭天叙说得这么不堪,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很奸。他想到很久没有夜行过了,这次就到郭天叙那里去“看看”。

  都元帅府很好找,它占了好几百亩地,富丽堂皇的摆在那里。陆小东看着就不舒服。

  归志武叹道:“这个郭天叙好奢侈!”

  不仅仅是他们这么感叹,濠州城里的人都这么感叹。白天他们进城向百姓打听郭天叙这个人时,所有的人都一个劲的摇头:“这个郭天叙,太不孝顺了,郭大帅刚死,他就建了这么大的一个都元帅府,每天和姬妾作乐……”

  旁边又有人说道:“听说郭大帅就是被他儿子毒死的……”

  马上其他人就打断了他:“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你也敢说,被他们知道了你还活得了!”

  “要是朱元璋做了我们的大帅,那该有多好!”

  ……

  都元帅府里灯火通明,屋子外面是一队队的巡逻兵,屋子里面正在举行盛大的酒宴。几十个武将坐在席上,每个人身边都围坐了两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坐在主位上的一个人肥头大耳,估计那个人就是郭天叙了。只见他腿上坐着一个丰腴的女人,那女人正拿了一杯酒往他嘴里喂。

  陆小东和归志武都看得痴了。半晌,陆小东才回过神来,低低的骂了一句:“他妈的,当个元帅就是好啊!”

  归志武眼睛都看直了:“好多美女啊……你说,以后我会不会享受这样的艳福?”

  陆小东总算恢复了点理智:“美女是好,不过整天这么沉迷在酒池肉林中,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转过了身来,不再去看底下那些淫乱的场面,然而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对他说:“看看又不会怎么样……”正在矛盾间,远处飘过来两条黑影。

  陆小东赶紧伏倒——高大的屋脊挡住了他和归志武的身影,一面又拍了拍归志武:“快起来,别看了,又来人了!”

  归志武赶紧伏低下来,慢慢的伸出眼睛往陆小东看的方向望去,果然那边有两条黑影蹲在那里,似乎揭开了一片瓦,正在往屋子里看去。

  陆小东拉了拉归志武,做了个手势:“我们走吧!”

  归志武指了指那两条黑影:“我们不看看他们做什么?”

  陆小东摇摇头:“不关我们的事,不要去管别人。”

  归志武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的溜了出来。走出很远后,归志武忍不住叹道:“唉,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希望有钱有权,我也想有啊!”

  陆小东没有说话,他也正在做被美女包围的白日梦。

  “跟着郭天叙也不错,起码有美女入怀,有酒肉进肚子。哈哈。”陆小东坐在一个树桠上,嬉皮笑脸的说着。天上只有浅浅的一眉月亮,星子也很稀少,风却还是炽热炽热的——六月的天,热力实在可怕。

  归志武也大笑道:“那我们就去投靠他?”他坐在另一个树桠上,感觉很新鲜。

  “好啊,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陆小东做出一副“马上就行动”的样子来。

  “我们今晚就睡这里了,你受不受得了?”陆小东问道。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所以一进城就把马卖了,连客栈都不去投了。

  归志武兴高采烈的说道:“好啊!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试过在树上睡过呢。我们今晚哪里都不去了,就睡这个上面吧!”

  陆小东嘿嘿的奸笑了一下,心里想着:看明天早上你还能不能这么开心!

  还不到明天早上,半夜时,陆小东就被一根抛过来的树枝打醒了,归志武正愁眉苦脸的在那里驱赶周围的蚊子:“陆兄,我们还是找间客栈去睡觉吧,这里蚊子也太多了,我都被咬了几十个包了!”

  陆小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它们就不咬我哦!”并不是蚊子不咬他,只是他睡得死,没有感觉到而已。现在他这话一说出来,就感觉手上脸上到处在痒,到处都肿起了一个一个的小包。他也受不了了:“我们还是去找个客栈吧,不过这个时候去就可以免费了。”

  归志武一时还不怎么明白陆小东这句话的意思,等他跟着陆小东转来转去时,才发现陆小东这个家伙骨子里就有做贼的天赋。陆小东居然带着他从客栈的窗户里翻进去,制住了里面的住客,把住客仍到了帐子外面,他们两个在蚊帐里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大天光。

  第二天早上,那个住客脸上已经被蚊子盯出了一脸的包,他愤愤的看着陆小东和归志武,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两个人撕成碎片。

  陆小东扯下塞在他嘴里的布条,住客刚想开口,陆小东已经拿枪对着他:“唉,兄台,你可不要骂人哦,不然我就再让你尝尝被蚊子咬的滋味。”

  住客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归志武替他解开绑着他手脚的床单,忍住笑,和陆小东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远远的听见有人在他们背后大声骂娘了。

第三节 加入锦衣卫(1)

  左副元帅府就比都元帅府寒碜多了,这里只是一处不大的宅子,但是进出的人都精神奕奕,斗志昂扬。一个人如果对酒色财气不感兴趣,又能够让下属这么有精神的话,就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陆小东已经暗暗佩服起这个朱元璋起来。

  归志武上前道:“这里是朱元帅府吗?我们特地来投靠朱元帅的。”

  后面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陆少侠,归少侠,你们来了?欢迎欢迎!”

  陆小东和归志武转过了头去,发现说话的正是昨天遇到的谭有恒,当下忙抱拳道:“原来是谭大哥。”

  谭有恒笑道:“没有想到两位少侠来得这么早。元帅今天不在府中,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到我们营中来怎么样?”

  陆小东笑道:“多谢谭大哥成全,只是不知道你们营是做什么的?”

  谭有恒一脸自豪:“我们是锦衣卫营。锦衣卫原来是负责保卫郭大帅安全的,郭大帅死后,就由朱元帅掌管。它分为前营和后营,我们几个明教的兄弟都在前营。”

  陆小东哦了一声,归志武却问道:“锦衣卫,是不是他们穿的衣服和别人不同?”

  谭有恒笑道:“后营才有统一的服饰,我们前营则没有那个要求,平时只需要戴上腰牌就可以了。”一边说,一边解下腰牌递给陆小东。

  陆小东接过腰牌看了看,整个腰牌是用合金制成,呈明黄色,正面是“锦衣卫印”四个大篆,背后则是姓名和编号。归志武也接过去看了一遍,递还给谭有恒。

  “两位少侠考虑好了没有?”谭有恒接过腰牌,问道。

  陆小东征询了一下归志武的意见,归志武没有异议:“那就由谭大哥为我们安排了。”

  谭有恒哈哈笑道:“好!请跟我来。锦衣卫前营指挥使是我师兄,和他说一声就可以了。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是我前营的兄弟了,每个月五两俸银。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五两?虽然听谭有恒的意思,锦衣卫是经常出生入死的,但五两银子一个月似乎也太高了点,而且这么容易就加入了锦衣卫,看起来并不正常。

  谭有恒的师兄叫刘威,四十三岁,身材魁梧,略显胖态,使一柄威猛的方天画戟。谭有恒带着陆小东和归志武来见他时,他正在坪上观看前营的人练武。谭有恒向他说明后,刘威笑道:“欢迎两位少侠加入我们前营!不知道两位少侠可否亮一手给我们开开眼?”

  归志武看了看陆小东,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耍两手功夫出来,这又不是街头卖艺。陆小东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道:“我们武功低微,怎么敢在指挥使面前献丑?”

  谭有恒也反过来劝道他们:“陆老弟,归老弟,都是自己人,你们就随便耍几招给我们看看,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吧?而且,武功高的人,在我们前营是特别受人尊敬的!”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色鼓励陆小东和归志武两人。

第三节 加入锦衣卫(2)

  陆小东还是不太情愿,归志武却有些跃跃欲试了:“既然这样,我就献丑了,希望刘大人和谭大哥不要见笑。”

  他一把抖出软剑,作了个势。就要舞动起来,刘威却止住了他:“归老弟不要着急。”

  归志武纳闷的停在那里,刘威后面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上前来道:“在下成抗,领教归兄高招。”

  归志武看着眼前这个拎着薄长硬剑的成抗,一时还有些不之所措。谭有恒笑道:“归老弟不要紧张,都是前营的兄弟,互相切磋切磋,点到为止!”

  归志武点了点头:“请!”

  成抗亦点头道:“请!”然而他并不动手,只做出了防守的姿势。

  归志武等了一阵,不见成抗进攻,知道是想让自己先进攻。于是喝道“小心了!”,话未落音,人已经朝成抗冲了过去。他的软剑挺得笔直,直刺成抗前胸。

  一旁的刘威和谭有恒都微微笑了起来。归志武的进攻凌厉迅疾,看起来是个高手。陆小东却在左看又看,心里想着到时候他们会派哪个上来和自己对阵,自己又要怎么打才可以恰到好处的隐藏自己的实力。和归志武一开始就显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不同,陆小东并不想通过这样的比武来表现出自己的武艺高强。

  几招过去,归志武已经把成抗逼得团团转,刘威、谭有恒和陆小东都高兴起来。刘威和谭有恒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明白对方笑的是什么:这下子,终于有人出面来对抗后营了。陆小东看到归志武在武功上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也欣喜不已。虽然他养气的本领还差了点,不过在和一般人过招时已经不会再输了。

  归志武心里也高兴,自从经陆小东指点后,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对阵过,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这下子看到居然可以在几招内就逼退对方,自然信心大增,愈加卖力表演起来。只听当的一声,成抗的长剑已经被他打落在地,他的软剑也停在了成抗咽喉前三分处。

  刘威和谭有恒都鼓起掌来:“不错不错,归老弟果然好身手!”

  归志武收起剑来:“承让。”又对着刘谭二人笑道:“献丑了。”

  刘威点点头:“陆老弟,该你露一手了!”

  归志武也期望的看着陆小东,陆小东却摇头道:“我武功远远不如归兄,就不用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了吧?”

  归志武急道:“陆兄——”他的话却被谭有恒打断:“陆老弟,别怕,都是自家兄弟,大家相互印证一下,没有什么丢人的。”他这么说,是真的觉得陆小东武功不行,是以先给他打气。不仅仅他这么想,刘威也并不看好陆小东。陆小东一副书生模样,单单瘦瘦的,他的功夫能够有多高!还是别让他出丑为好。

  刘威回头道:“小唐,你来和陆兄弟切磋一下。”

  立时出来一个年纪和陆小东相仿的年轻人:“在下唐之华,请指教!”

  陆小东也行了个礼,挺枪就刺。他用的是杨家枪法,刘威和谭有恒一看他出枪的样子,就知道下面的比武不会有多么精彩。杨家枪本来是前朝杨家将所用枪法,出神入化,杀敌无数。到后来杨家枪流传开来,演变成了许多流派,导致大部分杨家枪法都平平无奇,真正的杨家枪法反而难得一见了。几乎每个学枪的都要从这个杨家枪法开始学习,陆小东用的这套杨家枪法就是最普通的那种。

  归志武却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陆小东并不是那种靠诡异招式取胜的人。但是他越看下去就越不明白了,陆小东表现得笨手笨脚的,很多次明明有机会取胜了,但是他都没有发现,反而被唐之华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唐之华的剑就从陆小东背后穿过去,陆小东才突然使出一招回马枪打落唐之华的剑,但是脸上已经大汗淋漓了。

  刘威和谭有恒这才笑了笑。陆小东最后这招总算挽回了点面子,虽然胜的勉强,不过总算是取胜了嘛。唐之华已经在那里惭愧了。谭有恒笑道:“之华,出招一定要注意攻守兼备,刚才你输就输在了轻敌上,只想着进攻,却忘记去防守了。以后要注意。”唐之华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第三节 加入锦衣卫(3)

  瞅了无人的机会,归志武悄悄的问陆小东:“陆兄,你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陆小东笑了笑道:“反正赢了嘛。”

  归志武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他因为刚才的表现而被提升为校尉,月俸也升到了七两两,陆小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好处也不会去拿。这个人就是有点怪。

  陆小东当然不会这么快暴露自己的实力。这前营看起来并不是很正常,还是小心点为好。

  归志武也懒得去管陆小东,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他就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归妩欣。

  妩欣吾妹:我已经在濠州当上了锦衣卫前营校尉,月俸七两,足够开支,还可以余一大部分出来。你在娄底过的可好?现在已经很热,你也该添置几件新衣服了,早日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也让哥早日安心下来。哥在这边一切都好,勿念。武字。

  “你帮我看看这封信还要加点什么吗?”在油灯下写完家书,归志武前后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才递给坐在床上的陆小东,想要他再检查检查。

  陆小东看了一遍,淡淡的说:“很好啊,没有什么要加的了。”归妩欣在他心里,只留下了一个名字,那个人长了个什么样子,他都已经记不起来。

  归志武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得找个人帮我把信带过去才好。陆兄,你说前营里还有没有娄底人?”

  陆小东摇头道:“不清楚,估计没有吧。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巡街呢。”他打个呵欠,倒不是因为困了,只是不想再说话而已。

  归志武却没有在意,还在接着问:“我们不是负责保卫元帅他们的安全的吗,怎么还要去巡街呢?”

  陆小东嘟囔着道:“不知道,可能是要看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吧。我先睡了啊。”也不脱衣服,直接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就睡。

  他当然没有睡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一直都觉得很烦闷,什么人都不想理睬,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做,对什么都觉得厌倦。

  归志武却是兴高采烈的。一个新的生活即将开始,而且很明显这个新生活要比他在乾坤教时要精彩得多。光俸禄就吓了他一跳,一个月七两!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见过七两银子!明天要出去巡街了,也该睡觉了,不然就起不来。只是不知道在这边巡街是什么滋味?

  巡街是什么滋味?大部分情况下,巡街当然是很无聊的。陆小东就觉得很没劲,呵欠都已经打了好几十个了。归志武则刚好相反,他一直都在问长问短,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连带队的成抗都觉得归志武的行为有些好笑。

  “今天没有什么事,我们去茶楼里坐坐吧。”成抗说道。他们这一组一共有五个人,其他四个分别是陆小东,归志武,唐之华,还有一个冷南飞。五个人都是二十几岁,成抗最长,二十七岁,冷南飞最小,也有二十二了。

  “巡街呢,一般都没有什么事。不过你们要小心后营那帮人,他们个个目中无人,横冲直闯惯了,能够不惹他们还是不惹为好。”坐下来后,成抗向陆小东和归志武说道。

  冷南飞哼道:“狗仗人势罢了,迟早一天我要他们好看!”他啪的把杯子把桌上一放,陆小东和归志武都被他吓了一跳。

第四节 困惑(1)

  唐之华叹道:“谁不想教训教训那帮小子!可是没办法,他们的武功比我们高,指挥使又是元帅面前的红人,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斗?”

  冷南飞哼了一声,不作声了。

  成抗也叹了一口气,向陆小东和归志武介绍道:“后营指挥使武功稀松平常,却因为溜须拍马功夫了得,深得朱元帅喜爱。前营和后营本来是平级的,却因为这个原因,后营就负责贴身保卫,我们前营就只能够落些打杂的活干。后营的人也因为愈加放肆起来,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多次抢夺我们的功劳,打伤我们前营的兄弟。前后营是决不两立的!”

  陆小东哦了一声。原来前营还只是打杂的锦衣卫,怪不得需要出来巡街,怪不得连制服都没有。但是为什么俸禄还这么高?

  归志武则问道:“你不是说后营指挥使武功不高吗?难道以刘大人和谭大人的武功,也奈何不了他?”

  成抗叹道:“刘大人和谭大人怎么好出面?后营指挥使虽然武功平平,可是其他人全是各个帮派中的佼佼者,本来就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现在得到元帅器重,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我们前营兄弟大部分是明教中人,武功和他们比起来,始终还是差了一截……对了,归老弟,你武功好,一定要给我们出这口气!”

  归志武的豪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放心好了,只要他们敢来挑衅,我一定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在轻松打败了成抗后,他一直就充满了自信,尤其是当他看到成抗、唐之华、冷南飞都热切的看着他时,他的这份自信自豪感就更加强烈。

  陆小东转过头在一旁偷偷的笑——他觉得归志武严肃起来的样子非常滑稽。不知道是讨厌后营指挥使还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到现在还没有说出他的姓名来。

  他们坐的是靠窗的桌子,等陆小东笑完抬起头来时,看见外面的房子外面挂着红红白白的灯笼,非常好玩,又记起刚才进来的这间茶楼上似乎也挂了个灯笼。

  “成兄,这边怎么还有在屋子上挂灯笼的习俗?”

  成抗疑惑的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陆小东纳闷的看着成抗,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归志武也伸过头来看了看,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陆兄,你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吧?”

  “是什么啊?”陆小东还是不明白。

  其余四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得陆小东更加不解。冷南飞大笑道:“看起来,陆兄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啊。”

  唐之华接道:“不止不解风情,还很淳朴呢!真是看不出来啊!哈哈!”

  陆小东狠狠的瞪着归志武,归志武笑饱了才说:“陆兄,你看那些灯笼是什么颜色的?”

  “有红的,有白的。怎么了?”陆小东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哪里说错了。

  归志武大笑:“红灯区你总该知道什么意思吧?”

  陆小东还是不明白:“红灯区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些又不是妓院,为什么也挂红灯?”

  成抗拍了拍陆小东的肩膀:“陆老弟,这年头,可不是要妓院里才能够做那种事的。你看这些茶馆酒楼,澡堂浴池,哪一个不是招蜂惹蝶之处?只要有钱,哪里都有春色!”

  陆小东哦了一声,心里顿时感到失望。看起来,不仅仅是濠州才这样,而确实是全国都这样,只是他以前不知道罢了!那白灯呢?

  “白灯就是受保护的店子。在濠州,只要挂了白灯的,便是我们锦衣卫自家的地方,吃住都不需一两银子。当然,我们也要负责他们的安全。当然了,谁敢在我们锦衣卫头上动土?”成抗自豪的说道。

  陆小东却有些不解,这明明就是收保护费,黑帮的作风,怎么这些人也这么做?可是看着他们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不好开口去问。如果朱元璋放纵自己的手下这么做的话,那朱元璋这个人就值得怀疑了。

  “以前乾坤教好像不这么做吧?”陆小东低低的问归志武。

  归志武撇撇嘴:“怎么没有?那不是把大好的财路往外送吗?只不过娄底地方小,用不着挂灯,我们也知道谁孝敬了我们,谁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有,陈信把白莲教的人赶出了娄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准白莲教跟他抢着收保护费!”最后一句话他是悄悄附在陆小东耳边说的。

  陆小东这才明白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脱节了,他以前在潭州听说了这些,却并不是很相信,只觉得是夸大其辞的说法。那个时候他只知道世界混乱,却根本就不知道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居然个个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些圣人的教化,礼义廉耻,都到哪里去了?居然为了钱,把自己的肉体、灵魂全部都给出卖了!

第四节 困惑(2)

  冷南飞笑道:“陆兄不会还是未经人事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小弟我今天就请你去****一次!”

  陆小东摆手道:“算了,还是等以后讨老婆了再说吧。”

  他这话一说出来,又引来一阵笑声。唐之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陆兄,你可真是可爱啊。你也不想想,这时候,到哪里去找黄花女去!大家出来玩嘛,只图开心,谁还去死守以前的那些什么朝朝暮暮,白头到老?那不太蠢了吗?”

  陆小东瞪大了眼睛:“女人们不会都这么想吧?”

  “她们怎么不这么想?你看看下面那些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的,不都是等着男人上去勾引她们?时代变了,女人也要出来寻找自己的快乐了!”唐之华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出两条曲线来。

  “哦!”陆小东点了点头,再往窗外看了看,这下子他注意到很多男女确实很亲昵的走在一起。冷南飞告诉他,那些男的都是些富贵人物,那些女的,都是和他们有或明或暗的暧昧关系。

  “朱元帅也这样吗?”陆小东问道。他想起了郭天叙。

  “朱元帅雄心勃勃,怎么会在女人们身上纠缠?再说了,等你成功了,还怕没有女的来找你?”冷南飞虽然年龄比陆小东小,然而知道的事情却比陆小东要多得多。

  陆小东这才安心下来。如果连朱元璋也是这样的人的话,他就不会再呆在这里。

  下面街道上走过来一匹白马,马上是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子。陆小东怔了怔,只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冷南飞已经开口了:“那个骑白马的女人叫秦苹儿,是后营指挥使的请人。”

  “奇怪,怎么会这么眼熟。”陆小东心里想着,越想就越不记不起来。

  正思索间,几匹马快马飞速跑过,马上的骑士都是着褐色衣服,身背强弓硬弩。冷南飞吸了一口凉气:“后营的人出动了,只怕又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跟过去看看!”

  成抗点了点头,五人从窗口跃下,跳上马追了过去。陆小东回过头看了看,苦笑了一声——他没有想到自己也光明正大的吃起了霸王餐。

  后营的那几匹马直往前营的营地冲了过去,跟在后面的陆小东等人都大惑不解:这些人是不是太嚣张了点,这么几个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往里面闯?

  刘威一脸怒容的走了出来:“几位大人似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敢公开闯入我们营地?要知道擅闯营地是死罪!”

  褐衣骑士有六个人,一个为首的在马上冷笑道:“我们奉元帅旨意而来,谁敢阻挡!刘大人,我们锦衣卫的人数一向都有定数,可是你却偷偷的发展势力,暗地里招揽人马,私自提高俸禄,到底是何居心?元帅很不高兴,特地派我们几个来查探一番。刘大人,你最好还是乖乖和我们合作为好!”这个人叫杨国威,是锦衣卫后营的右同知,一向骄横无比。

第四节 困惑(3)

  刘威没有出声,站在旁边的谭有恒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杨大人,你说我们偷偷招揽人马,有什么证据?”

  杨国威嘿嘿笑道:“要证据是吧?把你们的名册拿出来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刘大人,你不会不敢拿出来吧?”

  一听到要看名册,前营的人都怒气冲冲的要冲上去,刘威止住了他们:“杨大人,名册是我们的机密,就算是元帅想看,也得好声好气的派人来取。你是什么身份,难道想代元帅行事吗?”

  杨国威哼了一声:“刘大人,你不要拿元帅来压我。我今天前来,可是好心好意的来劝你,不要和我们后营作对,否则吃亏的是你们!对了,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元帅已经在考虑撤销前营指挥使一职,只在前营设立左同知之位。刘大人,以后我们就是平级了,还得你多多关照啊,哈哈哈哈!”

  前营众人都变了脸色。同知比指挥使要低一个级别,受指挥使指挥。冷南飞再也按捺不住,大骂道:“杨国威,你不要狗仗人势!就凭你也配和我们刘大人平级?”

  杨国威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刘大人,你这些手下好没有规矩,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说还没有说完,他手里的马鞭就呼的朝冷南飞卷了过去。他的马鞭比普通的马鞭要长上几尺,就是为了方便作为武器使用。

  冷南飞举剑就挡,鞭子虽然被他剑鞘架到,但软鞭哪里架得住?啪的一声,冷南飞被鞭头抽中,哇的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杨国威骂道,又是一鞭卷出。

  眼见冷南飞无力阻挡,归志武再也忍耐不住,跳出来一把就抓住了鞭头。杨国威愣了愣,手上马上加力,想把鞭子抽回去,但是鞭子已经被归志武死死的抓住,抽了几次也抽不出来。杨国威大怒,手臂划了几个圈圈,一招“灵蛇出洞”使出,马鞭如毒蛇一般蜿蜒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鞭身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归志武身上。归志武再也抓不住鞭子,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就往后退了五六步才站稳,嘴里已经有腥味涌了上来。

  杨国威一击得手,又是一鞭击了过来。谭有恒心底着急,正想跃过来帮归志武一把,那鞭头已经到了陆小东手里。

  杨国威一见又有人跳出来抓住鞭头,想都没有想又是一招“灵蛇出洞”使出。眼看鞭身就要打中陆小东,陆小东手也抖了抖,那鞭身马上掉转了方向冲杨国威打了过来。杨国威大吃一惊,眼见鞭子来势迅疾,就要打中自己,连忙弃了鞭子,从马背上倒了下来,这才躲开了这一击。

  前营的人看到杨国威狼狈的从马上摔了下来,都哈哈大笑起来。冷南飞抹掉嘴角冒出的血,笑得尤其开心。

  刘威和谭有恒对视了一眼,这才知道陆小东是深藏不露,而他们俩都看走了眼。

  “你们等着瞧!”杨国威爬上马,狠狠的打了一下马,那马受痛,嘶叫一声,拼命的跑远了。

  冷南飞冲着杨国威的背影故意哈哈大笑,但是他笑着笑着才发现除了他一个人在笑之外,其他的人都渐渐收敛住了笑声,于是他的笑也僵在了那里。

  “把外面的人都找回来!严阵以待,没有我的命令,除了元帅外,谁也不许进来!”刘威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前营后营积怨已久,后营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冷南飞有些畏畏缩缩的:“大人,我……”

  刘威摆手道:“不关你的事,该来的总要来的。小东,你跟我们进来。”

  陆小东跟着几个首领一起来到大堂。刘威脸色很沉重:“后营早就想把我们前营合并掉,这次他们吃了亏,自然会抓住不放。不过,我真的不想起冲突,闹到元帅那里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元帅目前已经在猜疑我们前营了。你们说说看,怎么办才好?”

  半晌没有人出声。陆小东道:“既然这件事由我们几个而起,就由我们来解决吧。”

  谭有恒当即道:“不行,你们既然已经加入了前营,就是我前营兄弟。前营要是连自己兄弟都保护不了的话,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陆小东不再出声。他在拼命的转动脑筋,想找个别的解决办法出来。其他人也都没有停止过转动脑筋,但是这件事确实棘手,不是赔礼道歉就能够解决的。

第四节 困惑(4)

  正彷徨无计间,一个锦衣卫来报:“后营指挥使马大人来了!”

  谭有恒问道:“马鸣扬来了?来了几个人?”他和刘威都是一样的心思,觉得后营会借机发难,马鸣扬的到来他们并不意外。

  “马鸣扬?”一旁的陆小东吃了一惊,不会就是他那个兄弟马鸣扬吧?

  锦衣卫回道:“就只有马大人和杨大人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如果后营倾巢而出,他们不会奇怪,但是现在居然只来了两个人,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谭有恒不解,他朝刘威望去,刘威也是一脸疑惑。不过人家既然已经来了,不论是什么目的,都得出去看看。何况,以马鸣扬和杨国威两个人的武功,前营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马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刘威笑嘻嘻的迎了出来。

  马鸣扬亦拱手笑道:“刘大人,我们同是锦衣卫指挥使,同样替元帅出力,今天特地来看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哪里哪里,马大人可是稀客,平时想请你都请不到呢。来来,里面请!”刘威热情的把马鸣扬往里面请,趁机朝谭有恒使了个颜色。

  谭有恒心领神会,低声吩咐道:“所有人得不得擅离岗位,都给我盯紧了!成抗,你带几个人到后营去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告!”

  众人一一领命前去。谭有恒还想交代陆小东几句,左顾右看都没有看到陆小东,这才想起似乎刚才一直都不见陆小东出来。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当前是看好马鸣扬要紧。

  等他进去时,马鸣扬已经说到了正题:“刘大人,我这个下属今天奉命来查看你们前营的名册,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完成任务。如果是他不对,我代替他向刘大人道歉。”

  刘威没有作声。马鸣扬接着说道:“可是如果杨大人没有做错什么的话,我就要替他出头!”他板下脸来,一脸的斩钉截铁。

  谭有恒哼了一声。刘威缓缓道:“我们原不知道杨大人是奉命而来,既然杨大人是奉了元帅的旨意,这当然是我们不对。不过,杨大人并没有出示任何标识,这也难怪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会胡来。何况,杨大人未经通传就骑马进了我们前营营地,这件事还真让我们为难啊。”

  马鸣扬狠狠的盯着杨国威,他是听说杨国威在前营受挫就马上过来了,事情具体是什么样子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杨国威不敢出声,虽然马鸣扬比他要小将近二十岁。

  马鸣扬转过头来笑道:“原来是这样,刘大人,是我管教无方,我回去后自会好好教训他们,一定给刘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还请刘大人见谅。只是元帅命令不可违,还请刘大人把名册交给我们,好让我向元帅复命。”

  刘威迟疑道:“这个……”

  谭有恒起身道:“马大人,请出示元帅命令,我们好遵照执行。”

  马鸣扬大怒道:“谭大人,你这是怀疑我了?”

  刘威喝道:“有恒,退下!不得在马大人面前无礼!马大人多虑了。只是这是规矩,我相信马大人不会让元帅坏了这个规矩吧?”

  马鸣扬缓缓道:“这么说,刘大人是想违抗元帅命令了?”他的手已经抓紧了椅子。

  刘威笑道:“不敢。我们只是照规矩来。”他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心里也加强了戒备。

  “好,好!”马鸣扬咬着牙,点头说道:“我这就回去拿命令给你!”

  刘威拱手道:“前营随时恭候!有恒,替我送马大人!”

第四节 困惑(5)

  马鸣扬霍地起身就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刘大人,听说你们前营来了个少年侠士,只一招就打败了杨大人,不知道是否可以替我引见一下?”

  刘威心里咯噔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发现陆小东并不在这里,这才放心下来:“马大人客气了,我们哪里来的少年侠士,多是杨大人自己不小心吧。”

  陆小东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马大人!”他从厅后步了出来,不理会刘威和谭有恒的颜色,故意把“马大人”几个人说得特别重。

  马鸣扬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跑过去抱住陆小东:“哎呀呀,陆兄,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我们兄弟可是好久不见了,来,跟我到天香楼去喝几杯!”

  陆小东笑道:“马兄,不是我不想跟你去,只是现在我是前营的人,不方便啊。”

  马鸣扬松开了手,笑道:“现在是不方便,这样吧,六月二十六是你嫂子的生日,到时候你到我家来!我要好好的为你接风!”

  陆小东喜道:“你结婚了?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发请帖给我?”

  马鸣扬不好意思起来:“没有,只是她和我同居而已。我可不想有个女人来管住我。今天就不多聊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刘大人,众位大人,告辞!”

  刘威等人都愣在那里。谁会想到陆小东和马鸣扬会是这么好的兄弟?那现在,陆小东会帮谁?前营又怎么办?

  陆小东当然知道刘威他们想的是什么,走上前去诚恳的说道:“刘大人,你放心,我和马鸣扬虽然是旧交,不过他们后营欺人太甚,我不会去帮他们的。”

  刘威苦笑道:“小东,这件事还是你自己作主吧,我们不勉强你。毕竟后营还是要好很多。”他打滚多年,并不会轻信任何一个人。

  陆小东笑道:“可是那里并不适合我。”他看着刘威,很久很久。

  刘威终于点了点头,什么也不再说。陆小东又微笑起来。用不着再说什么,他们都已经明白。

  后营陆小东是不会去的,他受不了那些人那种嚣张霸道的样子。不过马鸣扬的邀请他还是乐意前往的。

  等陆小东见到“嫂子”时,才知道原来就是那天见过一次的秦苹儿。冷南飞当时说那个人就是后营指挥使的情人,他哪里想到这个指挥使就是马鸣扬?

  马鸣扬拿出一壶米酒:“我们两兄弟都不怎么喝酒,今天就只喝一点吧!”

  陆小东点点头。他原来以为应该会来很多人才对,谁想到就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就我一个客人啊?”

  马鸣扬笑道:“今天我可是特地为你接风的!等晚上我再带你去认识我在这边的兄弟!”

  陆小东一听这话,连忙摆手道:“算了吧,我晚上还要回去呢。”

  马鸣扬却不高兴了:“陆兄,现在我们在外面混,那就得多认识人。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和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了,那样行不通的!”

  陆小东唔唔了两声,他并不想就这个东西和马鸣扬讨论起来。各人有各人的交往方式,他并不喜欢像马鸣扬这样,也并不羡慕他。

第四节 困惑(6)

  马鸣扬举起了杯子:“随意啊。”他自己喝了一小口,又给陆小东夹了一大块鱼肉,问道:“你怎么也来濠州了?不是回乾坤教去了吗?”

  陆小东苦笑了一声:“乾坤教都被衙门给灭了,我哪里还能够在娄底呆下去?本来想着去投靠陈友谅的,却被他拒之门外,只好到濠州来了。”

  马鸣扬笑了,乾坤教被灭的事他当然知道。道:“没有关系,到了濠州,什么都好办了!凭着你的才华,还怕没有地方施展?迟早会出人头地的!陈友谅算什么,没有一点容人之量,他哪里能够和朱元帅比?等过几天,我就去向朱元帅推荐你。不过,你的脾气可要改一改才行。”

  陆小东抿了一口酒:“我的脾气?”

  马鸣扬点头道:“当然是你的脾气,你个性太强,太偏激了,这样对你不好。你要记住,要想改变这个世界,你就得现顺应这个世界!等你有了权,就什么都好办了!”

  陆小东听了这话并不舒服,他并不喜欢被别人教训,无论对方是谁。当初他师傅飞鸿老人都没有教训过他,只是要他自己去想。同样的,他也并不认可马鸣扬的这番话。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笑道:“看起来你这些年混得不错,思想也比我成熟多了。”

  马鸣扬自豪的笑了:“不瞒你说,这些年我还真认识了不少朋友,都是靠着朋友的帮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一个人要想发迹,不就讲究关系吗,没有关系怎么行!你啊,也别到前营了,到后营来帮我吧。”

  陆小东笑道:“你觉得我这样做合适吗?”

  马鸣扬压低了声音:“实话跟你说吧,元帅早就有把前后营合并的想法了,前后营合并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我还是指挥使,刘威最多只能够做个右同知。”

  陆小东瞪大了眼睛:“那你还逼着他们交出名册来?”

  马鸣扬摆摆手笑道:“别说逼这么难听。我可没有逼他们,那本来就是元帅的意思。锦衣卫的人数是有定数的,可是他们前营这几个月拼命扩充实力,到处招兵买马,又私自给前营的人加高薪俸,极力想超过我们后营,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元帅的警觉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对付他们而已。再说了,锦衣卫有两个指挥使也不好协调。”

  他又笑道:“其实前营有什么前途,无非就是巡街探路而已,真正做事的还是我们后营。军机情报,帮派动向,将士心思,都是由我们来打探的。”

  陆小东大吃一惊:“锦衣卫不是负责保卫元帅他们的安全吗?怎么还要刺探情报,而且还要监视将士?”

  马鸣扬笑道:“兄弟,这就是你的无知了吧,所以说,到前营没有前途的。实话跟你说吧,前营中有不少人是我们的探子,刘威他们想什么做什么,我们都一清二楚。名册的事,不过是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不要得意忘形。”

  陆小东叹了一口气,本来他还想把前后营要合并的事告诉刘威的,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他更加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卷入到这些斗争中来。这下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马鸣扬把这些告诉他,无非是想他到后营来,但是,他能够这么做吗?

第五节 正气歌

  马鸣扬反转脑袋对着厨房喊道:“老婆,别做菜了,快出来吃吧!”

  陆小东道:“你这个老婆,我怎么感觉很眼熟啊?”

  马鸣扬瞪大了眼睛:“你们本来就见过。三年前,在黄鹤楼!”

  陆小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怪不得了!你可真行啊,居然被你勾搭上了!”

  陆小东这话又勾起马鸣扬的另一桩得意事了,马鸣扬笑道:“要拿下女人还不容易?这几年,我玩过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了。”

  “啊?”陆小东端着酒杯的手不由的颤了颤:“你没开玩笑吧?她不说什么?”

  马鸣扬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她说什么?她要敢说什么,我就不要她!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出来玩,开心就行,还管什么啊?你呢,在娄底有没有找女人?”

  陆小东只摇了摇头。马鸣扬的话给他的震撼太大,他需要缓一缓神才行。

  马鸣扬自顾说道:“兄弟,我还是了解你的,你啊,就是太纯情了。不过做兄弟的要劝你,感情这东西当不得真的,你纯情,可是女人不纯情,到最后受伤害的还是你。玩玩就好!”

  是吗?陆小东心里在怀疑,难道真的就没有那种纯情的女人了吗?虽然女人们的道德里不必三从四德,可是忠贞总应该是最基本要遵守的吧?而男人,就可以这么乱来吗?男的女的都这么乱搞的话,那谁还会再相信感情?到最后,总还是要有人受伤的吧?

  陆小东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虽然马鸣扬一再挽留他,想要带着陆小东去见他的朋友,陆小东还是跑了。他并没有喝醉,可却比喝醉酒更难受。到底是他糊涂,还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糊涂?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磋余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馅,求之不可得。阴房冥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谬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忧,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陆小东躺在一片草地上,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些话语,眼角早已经湿润。而他面前,已经被他拿枪写了一大片字在那里。最后三个字是“文天祥”,被他写得尤其大。

  文天祥和陆震川是挚交,两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却惺惺惜惺惺,英雄识英雄,一见如故成了莫逆之交,文天祥还把这首《正气歌》赠给了陆震川。后来文天祥被捕,在鞑子的狱中修改了几处,《正气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正因为时穷,我才要努力去做。不然我受那么多圣人之教做什么?”陆小东安慰自己,他已经愈加坚定了信心。即使没有一个人来支持,也要做下去!

  ——陆小东就是有这个好处:他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在大是大非上从未含糊过。而且他非常固执,只要自己认准了,就绝对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