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四十六 最后一搏(6)

比试持续地进行着,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看在众人眼里却是十足的漫长。

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看,似乎并没有多么精妙的招式让人眼花缭乱,也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过程令人目不暇接。

旁观者各怀心思,反倒是战局中人更能看得清彼此的底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谢沧行很厉害,龙溟自然也是如此。但这层认知却大多来源于蜀山长老的身份,具体有多厉害、怎么个厉害法,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清楚——蜀山的功夫,历来便是最为神秘的。

凌波也不常动武,但每每出手必是身姿飘逸、步伐轻盈,轻巧好看,但谢沧行却全然不同,简单随意,看起来好似信手为之,随着比试的进行,动作反而愈发地迟缓。

但龙溟却是越来越心惊,因为对方逐渐放缓的攻势,却并没有造成自己的优势。

眼前那一柄重逾百斤的玄铁大剑就好像是谢沧行四肢的延伸,每每击出必是雷霆万钧,但即使自己成功避开,他也从不等剑势消褪,就以另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重新出击,力道收放自如,重剑在他手中仿佛如鸿毛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一切都是恰恰好,恰好踏在那一步,恰好挥到那一处,一招一式身催剑往,剑随腰转,逢进必跟,逢跟必进,进退连环,动作剽悍雄健,势如破竹。因为他了解自身每一条筋络,每一块肌肉能提供的速度、传递的力量,就像了解手中这柄重剑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寸铁的轻重与坚韧。

大巧若拙,龙溟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四个字的真谛。

但若杀气与斗志,却仍是背水一战的龙溟更胜一筹。

感到意外的人并不只龙溟一人,谢沧行也是一样。龙溟的功夫并不像他的为人处事一般狡诈机变,一招一式都只来自于本能与直觉。

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当他全神贯注、一心一意的时候,仿佛能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天与地,吹拂的风,摇晃的树影,扬起的尘土,手中的兵器,以及这场比试本身。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战意。

“归真”,那是《南华武经》最高的奥妙,最简单、也最难的真谛,他没有想到会在一个异族青年的身上看到。

以他的年纪,不知道要经历过多少次生或死的搏斗才可以做到这一点。

谢沧行从交击的兵刃中体会到,有一种人生,战斗——或失败而死亡,或胜利并活着,就是全部的意义。这就是他们两人所处的世界最大的不同。

谢沧行自认生平大战小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却更多的是为了提升自己,不论对人对己都是点到为止,特别是小有所成之后,真正以命相搏的时候便愈发地少了。他的世界,相比起来已是太过和平

正文 章四十六 最后一搏(7)

凌音踮起脚尖,穿透层层遮蔽的林木,远眺着初升的朝日,点点头,嘀咕道:“没错,就是这边。”说着便拉着凌波钻进了小路边的树林。

她们一路从大路上了小路,从小路走上羊肠小路,现在又一头扎进了野兽走出的兽路,目的只有一个——抄近路。她只想赶快回蜀山,多一刻也不想耽搁。

凌波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她只是木然地被她牵着走,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一会儿想起龙溟,担心他是否可以平安离开,一会儿想起师门,担心自己惹下的麻烦是否能够解决,可更多的时候又似乎什么也不在想,浑浑噩噩、机械地走着。

凌音偷偷向后瞟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劝道:“姐,你还记得第一次下山前,师父说过的话吗?”

凌音的话成功地唤起了凌波三成的注意力,她记得的,山下的留在山下,转身之后,便只是他人的人生。

见她没有回音,凌音也浑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姐,咱们好久没有去看师父她老人家了。”她叹了口气,“这么久没回去,说不准坟上的草都长了一人多高。师伯们都说,人死灯灭,一抔黄土……肯定不会去打理的。”

凌波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嗯了一声,终于有了些想要回去的动力。

她并非不明白师伯们所说的道理,但那毕竟是师父,是牵着她们姐妹俩的手、领着她们走入蜀山山门的人,她们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坟冢被荒草覆盖,看着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点痕迹都消失无踪。

何必执迷?师伯们总是这样问她,伴随着摇头与叹息。执迷的,不过是心中一个情字吧?

凌波忽然想起停云峰上那次偶遇,那位蜀山前任掌门曾私下对她说,若你终有一日被私情所苦,切记不可执迷,于己于人,皆为上策。

或许她真的不该执迷。可若是能轻易放下的,便不能称之为执迷了吧?

凌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却突然发现凌波停下了脚步,不由得疑惑回身:“姐姐,怎么了?”

凌波没有回应,呆呆地看着某处。

凌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山腰上一点漆黑在树丛中时隐时现,正缓慢地向她们二人移动。

莫非遇上了野兽?凌音立刻摆出架势,正要亮出兵器,手却被凌波按住。

片刻耽搁,那黑点已渐渐走近,原来竟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背上的马鞍说明这并非山间野马。

骏马在二人三丈远处猛然止住。

凌音吓了一跳,不禁奇道:“咦?这是谁家的马?”边说边看向凌波,却见她一脸呆怔,眼中竟闪着一片晶莹的水光,不禁问道:“姐姐,你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