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本来也没期望她回答,见她还呆呆地握着骨哨,不由得笑道:“好了,你也快收起来吧。”他轻声说道,仿佛在念着某种咒语一般,“越是随身带的久的物事,越是牢不可破的约定。”

凌波怔了怔,“定情信物”四个字不期然地闪现,脸上再度飞上了红霞

正文 章四十一 黄雀在后(8)

龙溟看着凌波迟迟没有收回的手,脸上依然维持着笃定的笑容,可是对于她的答案,心里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能想象她的犹豫,而她也确实表现了出来。

更何况,夜叉与关陇义军的决战已经近在眼前,当两军刀兵相接的时刻到来,他就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得那时,真相大白,一切的欺骗与利用都将毫无遮掩,凌波又会如何抉择呢?

虽然从没有说出口,但对于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否能够撑得过这一次冲击,他是没有任何把握的。所以今夜,他才会半强迫地逼她做下这样的约定,或许在那一刻到来时,就可以多一项筹码。

“凌波,”龙溟十分郑重地说道,“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变故,你一定要相信我今天说的话,都是真的。”

凌波一震,只觉得心中陡然一凉,字里行间隐藏的真相忽然把她拉回了现实,就好像从高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她倏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物”,轻声问道:“会有……什么变故?”

龙溟静默了一瞬,云淡风轻地一笑:“呵呵,人生无常,总是充满变故,谁能说的准?”

凌波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果然,他早已安排好了行动,想必也是摩拳擦掌地要把“敌人”一网打尽吧。堵在胸口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了,好像心口忽然空了一大块,茫茫然没有着落。但反而无比轻松。

“好。”凌波淡淡一笑,“上官公子说过的话,凌波总是信的。”原来,若无其事地说出违心之言也没那么困难。

“我们走吧。”她收起骨哨,上面依然带着余温,却似乎再也没有一丝暖意。

龙溟微微皱眉,凌波的话让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但很快便又释然,对于她来讲,自己可不就是“上官公子”么?这么一想,忽然有些期待能以“龙溟”的身份与她相处的那一天。

他们一前一后地往芮城走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得很慢。

龙溟觉得凌波一定有许多思绪需要消化,自己的言语甚至目光都会对她施加压力,倒不如默默地跟在后面,留给她一个空间。

他的体贴确实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凌波的麻烦,但却丝毫无法减轻她心里的负担。她有很多次都想要掉头走开再也不回芮城,但又不断地阻止了这份冲动。然而这条路并非没有尽头,并没有留给她多少余裕来犹豫不决。

与凌波相反,龙溟的心情却是轻松而愉悦的,直到他们走入一片柏树林。暗夜中的树林影影绰绰,明亮的月光也没有办法把视野变得清晰。

他忽然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立刻警觉起来。“凌波,有人。”龙溟下意识地回头示警,却见凌波落下了几步距离,晦暗不明地望着自己。

龙溟一瞬间怔住了,一丝疑惑悄悄涌上心头,一部分的直觉不断地警告他,情况不妙,可另一部分却惯性地让他感到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此时,树后闪出了谢沧行的身影和挟着浑厚内力袭来的双掌。

龙溟一惊,急忙侧身往树后一闪,余光正好瞥见暮菖兰与瑕二人,她们并不出手,却一前一后地封住了逃走的退路,似乎对谢沧行的本事十分信任。

龙溟心中一凛,知道这次对方是来真的,并非如同以前那般只是怀疑与试探,于是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谢沧行的进攻。

“谢兄这是为何?”龙溟觑空问道,下意识地看向凌波寻求支持。

然而凌波却转开头不与他对视,默默地站在树木的阴影里。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无论如何,她也已经没有回头余地。

龙溟一怔,原来她竟是知情的么?

正文 章四十一 黄雀在后(9)

凌波会和人合起伙来算计自己,他竟然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一时间竟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可惜他没有细想的余裕,这一怔不要紧,谢沧行猛然变掌为拳,直向胸口击来。

暮菖兰与瑕的好整以暇不是没有原因,谢沧行一旦真的决心出手,当世高手任谁都要感到棘手。

这一招势法朴实,拳路严密,动作大开大合、浑厚矫健,纵然看得再清晰,却依然寻不到可乘之机——不论是理智还是本能,都在一个瞬间这样告诉龙溟,这是一个绝境。

绝境激出一股血勇,深藏在骨血之中的勇悍之气当即爆发出来,再也无法隐藏在彬彬有礼的面具之后。

他完全不想着见招拆招,本能地抽出手边最尖利的利器刺向谢沧行的左目。

这利器让谢沧行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扫了凌波一眼。

那正是原本属于凌波的发簪。白玉云纹,颜色带着青灰,玉质也算不上上乘,却因为长期随身携带,而带有一种难得的温润,是凌波已经过世的师父送给她的,无可替代的遗物。

可她却把它送给了别人。

凌波没有注意到师伯惊讶的注视,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