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是夏侯瑾轩。他本是出于好奇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他看出了门道。那玉牌右上,分明绘着一只九头凤鸟。这种图腾出自楚地,本是吉祥灵鸟,但自东汉以来渐渐演化为吸人生气的妖鸟,唯有楚地的古老家族仍时有供奉。

萧长风是地地道道的蜀人,怎么会画上一只妖兽呢?巧合的是,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刘家,正是在本朝初年为避战祸从楚地迁过来的。

要问夏侯瑾轩为何知晓,这三天他一直同谢沧行一道四处查访刘家事件的始末——心存疑虑,不如调查清楚。因此,他们发现了交到官府的财物不过是刘家财产的零头。这笔帐理所当然赖在了净天教头上。

这件事尚在调查之中,却意外地在宴席上看到了疑似的赃物,夏侯瑾轩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一沉。

萧长风见他面色不豫,忙笑道:“在下事先不知夏侯少主到访,准备不周,还请少主勿怪。”说着转身就要吩咐下人另取一件宝物相赠。

夏侯瑾轩连忙制止:“萧师兄太客气了。”心里却是惊疑不定,萧长风到底知不知道这玉牌的来历?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这玉牌好生别致,萧师兄从何处寻来?”

萧长风一笑道:“不瞒少主,这也是馈赠所得。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又怎敢私藏?”此言一出,众人皆赞其慷慨。

夏侯瑾轩看他说得坦然,不由得信了,思来想去,好心提醒道:“萧师兄还应多留意留意这玉牌出处才是。”

不知情的人只道是夏侯少爷书呆气发作,可心里有鬼的人就没那么简单了。萧长风一惊回首,看着夏侯瑾轩那张意味深长的脸,心中蓦地一沉。他只顾着盯姜承,却忘了姜承早就找了这么个靠山。

夏侯瑾轩又转向众人说道:“我看此举不妥,大家意气相投、同仇敌忾,何必托于一个物件,岂不流俗?”

姜承本就不想收,碍于众人情面一直忍着不开口,这时忙跟着帮腔:“无功不受禄,这礼物太贵重,姜承实在无颜受之。大师兄厚意,我心领了。”

听他这一表态,其他弟子也纷纷推辞起来,就连那些爱不释手把玩的,也都缩了回来。

这在萧长风看来,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这些师兄弟们已经开始唯姜承马首是瞻,一年多前是绝不会如此的。他手握着酒杯,一语不发,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红了几分。

范福心中冷笑,梁子果然越结越深,这就是龙溟的目的吧?正想着,就见萧长风忽地站起,怒极反笑,冷冷说道:“四师弟,咱们同师学艺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未比试过。今天咱们就请师兄弟们做个见证,分出个高下!”

此言一出,连范福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承连忙推拒:“这怎么行?师父严禁我们私下比武的。”

萧长风笑道:“这里又不是折剑山庄,入乡随俗,也该听我们萧家的规矩。再说,师父不许比试,只是怕力道控制不好,误伤同门。以你我二人实力,还怕不能点到即止吗?”

姜承仍是不住摇头。萧长风转向众人:“那就不妨听听师弟们的意见。我们之间谁胜谁负,大家伙不想知道吗?”

一时之间,竟真的无人出言阻止——因为这正是多年来一直横亘在众人心中的疑问,萧长风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挠在了众人好奇心的痒处

正文 章十九 一山二虎(8)

姜承重重摇头:“不能坏了师父定下的规矩。”

萧长风却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道:“咱们不动兵器,就比划比划。”顿了顿,又道,“比试就得有彩头,若是四师弟赢了,这玉牌大伙就都收下——你不是担心无功不受禄么?”话音一落,忽然凑到姜承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若赢了,二小姐就让给你。若是赢不了,这东西就一并做了二小姐的聘礼!”

姜承一惊:“大师兄,你……”

可萧长风却再不理他,朗声一笑:“四师弟,咱们各凭本事!”语毕,转身朝院中大步走去。

姜承呆愣半晌,抬步跟了上去。

这下真是把夏侯瑾轩惊了个一佛升天,他本想着姜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到时候局面不好看,自己再帮着打圆场便是。他连忙起身,差点连杯盏都打翻了,刚要开口,手腕忽然被人握住,恰恰好轻轻搭在筋脉之上。

夏侯瑾轩又是一惊,目光顺着那只手臂看去,正落在范福那张和气生财似的笑脸上,只见他亲切有加地说道:“夏侯少主,咱们也一同去看看吧。”说着就带着夏侯瑾轩向院子走去。众弟子不知内里玄机,也都招呼着一起去了,脸上少不得几分兴奋。

夏侯瑾轩一时不知他用意,心中惊疑不定,皱眉道:“范师兄,你这是何意?”

范福仍是笑眯眯的:“这是萧兄的夙愿呐!身为朋友,不该尽力满足他吗?夏侯少主,你又怎知道这不是姜兄的夙愿呢?”

夏侯瑾轩不禁犹豫了一瞬,仍是斩钉截铁道:“身为朋友,就不该眼睁睁看着他们犯禁!”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吸引了一些人的视线。

范福皱了皱眉,又笑道:“这毕竟是他们折剑山庄的规矩,折剑山庄的人都没意见了,咱们一介外人,何必越俎代庖?再说,连兵器都不用,算不上比试嘛!走走走,既来之则安之。”

夏侯瑾轩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往前走,又犹豫是否该撕破脸皮,最终决定还是见机行事。

范福感受到夏侯瑾轩主动跟上了他的脚步,微微一笑,他知道这小少爷一定不会乖乖观战的。他也知道萧长风为什么非要拖着姜承比试。今日宴席其他尚在其次,最可怕的是让萧长风感受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权威的悄然转移,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他必须重新树立自己独一无二、无人可动摇的地位,而这在一个武林世家,最快捷也最有效的方式莫过于一个“武”字。

他怕是从不认为自己会败吧?毕竟他学的可是折剑山庄最正统、最精妙的剑法……不,倒也未必,若是不幸落败,只要不是输得太难看,还可以说是为了让大伙有理由收下礼物——萧长风会不会有意留下这一手以防万一呢?

范福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今日过后,会是怎样的局势呢?到时候他的主子又会如何见招拆招,再推萧长风一把呢?真是令人期待啊!自从改换门庭,他这数月以来的经历,可比前半生精彩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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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坐在后山花园的栏杆上,翘着脚,一转头就能看见山下的大门,可惜她在等的那个红衣身影,迟迟没有现身,只好百无聊赖地撑着颊,另一手拨弄着身边的梅枝。

欧阳倩穿过月洞门,正看见这副场景,微微一笑:“瑕姑娘对这株梅花情有独钟呢。”

瑕一骨碌跳将下来,身板站得笔直,不好意思地一笑:“欧阳小姐。我没有,我只是……心里总觉得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