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菖兰一路都很沉默,不知道在斟酌着什么,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头没尾地问道:“你觉得夏侯少爷这人怎么样?”

瑕眨了眨眼:“问这干什么?”

暮菖兰只道:“你答就是了。”

瑕偏头想了想:“挺好的呀,虽然书呆了一点,还常常乌鸦嘴……总之就是挺好的。”瑕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哎要我形容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挺好的。”

一连三个“挺好”让暮菖兰不由得皱起眉头。越是亲近的人,越无法用语言形容,因为对于重要的人,往往不是看在眼里,而是放在心里,而心里的感受总是很难描述的。她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妹子,听我一句劝,别和夏侯少爷走得太近。”

瑕完全一头雾水:“暮姐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暮菖兰按住她的双肩,严肃道:“我自有道理,你就听我一次吧。”

“可……总要有个原因呀!”瑕十分抵触,心念一动,“该不会是,因为乌鸦嘴的运气实在太差,每次都被卷进麻烦里?”

暮菖兰一怔,还……真让她给猜对了,瑕虽然单纯直率,常常很迟钝,但直觉却又很敏锐。

当初会答应带瑕来蜀中,是担心葳香楼不在了,她一个人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也没人照应。可现在看来,倒还不如留在碧溪镇来得干净,净天教这般杀人不眨眼,特别是那个枯木,一看就不是善茬儿,被他盯上的夏侯少爷能讨得了好么?四大世家这滩浑水,着实不好趟。她自己反正已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可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瑕被卷进去。

不过,暮菖兰也知道,以瑕的个性,若真把这条理由抬出来,不消说一定是铁了心要两肋插刀,沉吟半晌,说道:“人家再怎么没架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和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不是一路人,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瑕仍是一脸茫然:“暮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总之就是,”暮菖兰解释道,“你怎么对他爹,就怎么对待他,就对了。”

瑕一呆,突然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他爹是这个样子的,”边说边做出个板着脸的严肃状,随即又学了学夏侯瑾轩的笑眯眯,“他是这个样子的,差太远了。怎么敢在他爹面前没大没小。”

暮菖兰无奈扶额,愈发地后悔起来,她从一开始就不该鼓励瑕多与夏侯瑾轩接触——原本她觉得能和这位世家公子熟络起来,将来在江湖上行走也能多个靠山。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简直是天上掉的大馅饼。

瑕看了看暮菖兰的表情,也不敢再笑下去了,扯了扯她的衣角:“暮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吧。”

暮菖兰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跟他不是一路人,穷搅和没好处,你听我的,没错。”

瑕可有些生气了:“这么说我可不同意,交朋友只要人品好、讲义气就行了,哪管什么贫富贵贱?如果我因为他家有钱有势就不理他,那和那些因为我没钱没势就不理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说得暮菖兰无言以对,咬了咬牙,撂出了狠话:“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成天跟着大少爷到处跑,像什么样子?”

“我是他的护卫嘛……”瑕嘟囔道。

暮菖兰立刻打断:“夏侯门主雇用的是我,不是你,大少爷的安全我会操心的,你就别管了。”

“你不也一样是女的。”瑕小声反驳道,皱起了眉头,“暮姐姐,你今天说话好奇怪。”

两人不甘示弱地瞪着彼此,谁也不肯相让。暮菖兰再度叹气,放缓了语气,问道:“妹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瑕差点被口水呛到,连忙摆手:“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暮姐姐又来开我玩笑。”话虽如此,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暮菖兰语重心长地说:“妹子,我第一次问你怎么看大少爷,你说他呆呆的很好玩;第二次问,你说世上恐怕再也见不着这样没架子的少爷了,以后想起来一定很怀念;第三次问,你却反问我明州离碧溪镇远不远;而现在,你连分开一会儿也不情愿了。我问你,如果一个月前我与他要分开行动,你会跟谁走?”

瑕立刻呆立当场,无言以对

正文 章十八 水落石出(3)

另一边,凌波落后半步,看了看身旁若有所思的龙溟,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龙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什么,夏侯少主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那时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漫山遍野的野花,处处都是青草香。”刚开了头,却又停了下来。

凌波凝视着他的侧脸,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乡,虽然他从不谈起,一旦稍稍涉及,也会立刻避开。这个话题好像是他心中的一道禁区,不容人碰触。她并不明白原因为何,却隐约感到,不说并非因为不重要,而恰恰是因为太重要。

就在她认定龙溟不会告诉她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我曾对道长提起自小由舅舅教养长大的事吧?”

凌波一怔,赶忙点头。

“有一天我问他,家究竟是什么。”龙溟续道。

“他……怎么答?”凌波问道。

龙溟微微一笑:“舅舅没有回答,他只是带我漫步在草原上,走着走着,忽然伸手捉住一只蝴蝶,叫我带回去。”

凌波眨眨眼:“是……很亲切的长辈呢。”

龙溟不禁失笑:“才不!舅舅素来严厉,才不会允许我‘玩物丧志’。我不知他此举何意,心中十分忐忑,只得小心翼翼地握住,时时刻刻不敢松懈,就那样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