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十三 虚虚实实(8)

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郭成的表情一松,啧啧嘴,又叹了一口气。

龙溟颇含兴味地看着他,笑问:“怎么?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郭成搔了搔头,憨憨地笑了,这时的他哪还像什么牛头马面?不过是个憨厚的大男孩罢了:“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汉人心眼可真多。”让范福这么一算计,姜承也好萧长风也罢,都闹了个灰头土脸。更可怕的是,日后追究起来,多半又要争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龙溟一哂:“是啊,所以对付汉人,还是要交给汉人去做。”

郭成猛点头,随即又不禁皱眉:“咱们要对付的敌人都这么厉害吗?”语气里忧虑重重。

“别担心。”龙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地一笑,“范福的心机的确厉害,可这只不过是小聪明,成不了大事。不然,为何他们的堂堂中原、半壁江山会被咱们占去?”

郭成呆了呆,他觉得龙溟这话里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道理,朦朦胧胧的,雾里看花一般,想抓又抓不住,正想着,龙溟闲聊似地问道:“你说那天夏侯瑾轩多次说破了净天教的攻击?”

郭成回过神来,点点头,忍俊不禁:“是啊!最有意思的是,每次都是话音刚落就应验了,简直跟商量好的似的。要不是知道内情,我都要怀疑他根本就是净天教的。”

郭成想想都觉得好笑,可转脸一看,龙溟的脸色却忽然凝重起来,眉头也渐渐向中央攒去。郭成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心想莫非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正忐忑间,只听龙溟轻轻一叹,脸上露出了有些可惜、有些感慨、还隐隐混着一丝兴奋的表情,喃喃叹道:“原来他竟还是个将才……她的眼光真准。”

郭成完全不知所云。不待他发问,龙溟已转向他,笑吟吟地发问:“郭成,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堪称将才二字?”

郭成脱口而出:“万夫不当之勇?”

龙溟摇头笑叹:“那只是匹夫之勇,勇至极致也不过能抵百人千人而已。”

郭成皱着眉头苦思,又道:“汉人说的那什么……什么之中,决胜……”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龙溟替他说道,可说完又摇了摇头,“不,这只是谋士。庙算确实重要,但能做到的人却着实不少。”顿了一顿,他续道,“为将者最难做到的,是战机的把握。这不仅需要勤学,很多时候更是一种天分。”

说着,他的目光遥望着塞北的方向,仿佛又回到了振臂一呼、策马冲杀的战场:“胜败的关键往往只在一瞬之间,稍纵即逝。夏侯瑾轩能恰到好处地说破净天教的攻击,正说明了他不仅能够预测敌人动向,还能够抓住战机,是否能亲自冲锋陷阵,倒不那么要紧了。这才是难得的将才!”

郭成不禁呆住,夜叉尚武,“将才”二字对他们而言算得上最高的褒奖,可他无论怎么想,也看不出来那个瘦瘦小小、文文弱弱、还总要靠女人出手保护的富家公子哥儿有哪一点当得上这样的称赞。可他向来不会质疑主上的任何论断,眼中忽然迸出厉色,周身散发出是一股草原战士的勇悍之气:“殿下,属下去把他解决掉!”

闻言,龙溟眉峰一挑,沉吟不语,在屋内缓缓踱起了步子,良久才道:“不了。南朝人才济济,杀一个夏侯瑾轩,还有十个百个。与其疲于应付那些个毫无所知的,倒不如盯紧了眼前这一个。”随即沉沉一叹,不知道在对郭成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世上没有比未知更可怕的敌人。”

郭成没有接话,龙溟也不在意,径自走到桌边,斟上一杯茶水,对着虚空摇摇一敬。

夏侯瑾轩,我期待与你正式交手的一日

正文 章十四 折剑山庄(1)

折剑山庄坐落于崇山峻岭之中,一条山道蜿蜒而上,尽头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两侧立着高高的门楼。门后是一扇影壁,隔着一个广阔的演武场,再往后便是一进进的房屋。

折剑山庄一年之中大半的时间都覆盖着皑皑白雪,白是最常见的颜色。然而此时正值寒梅飘香之际,枝头上簇拥着一团一团或粉或红的梅花,为这个白茫茫的世界装点上一分艳丽。

入夜时分,白雪纷纷而下,隐隐幽香萦绕鼻端。后院右厢房中亮着一盏油灯,在簌簌细雪中透着晕黄的柔光。灯下,一张古梨木书桌上,一侧立着几本诗集,另一侧则摞着厚厚的账簿。一名碧玉年华的少女一手执笔,一手托腮坐在桌前,她身着白锦绣梅花的交领襦裙,外披紫色貂裘半臂,衬得人肤白胜雪,头上梳着飞仙髻,使那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更显秀雅。她面前摊着一本账簿,但却已许久没有翻动,砚台中的墨也已经半干,可少女却一无所觉,秀眉微蹙,不知在烦恼着什么。

忽然传来三下轻轻的敲门声,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小姐,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账簿永远看不完的。”随着话音,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脸上是一副混合了担忧、不赞同却又莫可奈何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那位小姐——欧阳倩吓了一跳,手中的笔啪地落在了账簿上,不由得低声惊呼,连忙收拾起残局,口中说道:“浣雪,你吓到我了。”轻言细语的,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端庄与舒缓。

那名叫浣雪的丫鬟见自己闯了祸,吐了吐舌,连忙上去帮忙,不忘辩白道:“我是担心嘛!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累的。要是不小心受了寒,等四师兄回来了,又要问长问短的。”

闻言,欧阳倩手中的账簿啪地一声落下,又遭受了二次创伤,少女呆了一呆,嗔怪地瞪了丫鬟一眼:“就你爱胡说!”

浣雪主动接受了抢救工作,嘿嘿一笑:“我哪有瞎说!不信呐,小姐你就装次病试试看!”

“别胡闹!”欧阳倩面色一红,“让四师兄挂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你就别再添乱了。”说着说着,不禁又出了神,算算日子,四师兄他们也该回返了,可为何都到了这个时辰,还没有消息?

浣雪掩唇失笑,促狭道:“看吧,四师兄关心小姐,小姐心里最清楚了。”

“你还说!”欧阳倩杏目一瞪,正要说话,门外忽然隐约传来嘈杂声,吸引了两人注意。

浣雪奇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吗?”

欧阳倩却没有答话,默默地看向门外的方向,心想多半是四师兄到了,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些许,这一路千里跋涉,十分辛苦,他是否又瘦了呢?

到底是伺候了很久的小姐,浣雪一看那神情就知道她又在想谁,不由得取笑道:“小姐,你现在的表情啊,就叫做望穿秋水。”

欧阳倩又瞪了她一眼,抿唇不语。浣雪知道她脸皮薄,不能再逗下去了,眼珠一转,怂恿道:“小姐既然担心,干脆出去看看吧!”

欧阳倩连忙摇头:“那怎么行?都这么晚了还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